微臣不敢。裴怀瑾语气平淡,态度恭敬,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处。话音刚落,帷幔后的桌子被人重重拍了一下。你还有什么不敢的,太后寒声道,不上早朝,行事乖张,太傅的儿子是不是被你踹进水里的。裴怀瑾低头,回答的坦然坦荡,没有一丝犹豫:是。大臣们纷纷侧目。帷幔下安静了一会,似乎在平复自己的情绪,半晌,太后问:这严寒天气,为什么把人踹下去,他得罪你了?没有,裴怀瑾眸眼里露出冷光,却稍纵即逝,他平静说,看他不爽!你,你太后被气的喘了几口气,朝着下面喊道,别以为你有军功就能为所欲为,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来人,给哀家将裴怀瑾拖出去,重打五十大板。侍卫们鱼贯而入,朝着轮椅一同涌了过去。刚才弹劾的几个大臣,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所有人都想看着他挨打。所有人都在幸灾乐祸。在侍卫手碰到轮椅的那一瞬间,一道威严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慢着。大臣们纷纷侧目,就连帷幔后的太后也朝他望了出来。,平日里软弱可欺的小皇帝今天吃错药了?林纪年当然没吃错药,他眉眼压制着戾气,黑眸紧盯着那群侍卫,寒声一字一句道:朕,什么时候说让你们碰他了?他的爱人,什么时候轮到别人能随便欺负了?作者有话要说:在仙侠和古架纠结好久,还是先写了小皇帝。这个世界年哥终于要威武霸气了。第51章 殿前欢(二)这个世界的原主姓楚名子渊, 大楚国皇帝,年号天元,十二岁登基,已在位四年。然而, 大楚明面上是楚子渊掌朝政, 可实际上却是太后独揽大权。楚子渊也不过是个空壳子而已, 是被太后随意拿捏的傀儡皇帝。朝堂上所有事都经由太后过目, 并同意, 皇帝才能下令执行,就算是早朝, 太后也许得坐在殿前的帷幔下, 垂帘听政。如此四年,楚子渊性格越来越软弱, 眼睁睁看着太后一脉势力逐渐壮, 却毫无办法。直到最近几年, 将军府裴怀瑾大败北方匈奴,得胜回朝, 太后一脉才收敛一点。他们忌惮裴怀瑾手中的兵符的同时, 又想尽办法想要把权利握到自己的手中,于是每天明里暗里的找麻烦。裴怀瑾本身性格冷漠,在与匈奴雁门之战, 大败敌军, 并逼退匈奴退回雁门以北一百里外, 不敢进犯。然而, 在这一战中,他的腿也为此受了严重的创伤,落了残疾。从那之后, 他变得阴晴不定,乖戾嚣张,朝中很多大臣对他避而远之。这变化让太后一脉的大臣大喜,他们每天盯紧裴怀瑾,希望能抓住他的小辫子,借机把兵权收回来。而这样想的不是太后一人,还有原主楚子渊。他也想得到兵权,他不想再成为任人拿捏的傀儡皇帝。林纪年看完这个世界的背景线,深吐了一口气,眼神移在裴怀瑾的腿上。他虽然坐在轮椅上,却依然能看出来身姿修长而挺拔,林纪年注视着他,隐约能看到他披甲执锐,打马山涧的风姿。可惜他的腿。林纪年心里有一丝钝疼,像一把生锈的小刀,缓慢的割着心脏。如此惊才,强大的一个人,发现自己腿落了残疾以后,该是各何种心情?林纪年把情况代入到自己身上,恐怕就不只是性格暴戾,把人单纯的踹下河这么简单了。皇上,太后的声音隔着帷幔传了出来,你这是何意。她的声调上扬,带着威胁的口气。裴怀瑾胆大妄为,无缘无故的欺辱太傅之子,若不处罚,怎么给太傅一个交代,又如何给文武百官一个交代。她的话刚落下,谢汀安也躬身行礼道,请圣上给老臣一个交代。两人简直配合的天衣无缝。谢汀安出身世家,先帝时任兵部尚书,先帝死后任太傅,后加官至内阁首辅,在朝堂上威望很重。林纪年若有所思,看了他一眼。不用想也明白这是太后一脉的人。太后与内阁首辅联手把控朝堂,这小皇帝想翻身难了。不过,他就喜欢有挑战的事情。母后,林纪年眉眼微敛,再抬眼时,已经恢复以往温和好拿捏的模样,他言辞深切道,裴爱卿毕竟为我们大楚立下了赫赫战功,这般惩罚,怕是寒了边关战士的心,更何况他还有伤在身,若是裴怀瑾抬头看了他一眼,幽深的瞳孔像笼了层玻璃,反映出凉薄的弧度,就算侍卫围上来的那一瞬,他情绪也没有一丝起伏。然而在听到小皇帝的话时,他手指微动,眼眸快速的闪动。只那么一瞬,他侧容又恢复平静,眸光重新又落了下去。深眸毫无波澜。大殿上的谢太傅先站不住了。皇上,只见他长袖一甩,表情阴沉,加重语气说,那你就不怕寒了老臣的心吗,裴怀瑾如此恶行都不加以管束,皇上就不怕人人效仿,从而京都大乱吗。他说话如此的义正言辞,正义凌然。林纪年偷偷的翻了下白眼。爱卿,裴爱卿在边关九死一生,他装模作样的扶了下额,朕觉得这种事情还是要调查清楚为好,别冤枉了他人。皇上是说,谢太傅黑眸直视他,一字一句道,刚才老臣的话是在说谎,欺瞒皇上?那皇上不如先治老臣一个欺君之罪吧。老狐狸。我就是这个意思,早晚我要治你的罪。林纪年心里吐槽了一句,偏偏坐在轮椅上的那个人像个木头一样,动都不动一下。他当然不信,以裴怀瑾的性格,会无缘无故的将人一脚踹进水里。但是偏偏这个人什么都不解释。像对一切都毫无兴趣,又像是上赶着挨罚一样。林纪年思索片刻,刚想着要怎么对付这只老狐狸。太傅,话不能这么说,皇上可没说这话,只是说万事不能这么笼统,调查清楚终归是好的。一名大臣出列,对着谢汀安,毫不客气道,太傅既然说的都是实话,身正不怕影子斜,那调查一下又何妨?他眼睛瞧了一眼裴怀瑾,又转眸看向皇上,躬身行礼道:裴将军为大楚立下汗马功劳,而且裴将军的他一顿,似乎觉得此话说出来有些不妥,话到嘴边转了个圈道,微臣也认为查清事情经过再做决断比较好。大殿里声起,群臣小声议论。臣附议。有了出头鸟,又陆续有人站出来。林纪年看向刚才第一个发言的大臣。那人年纪不算很大,顶多三十岁,面容精明,个头高挑,显得整个人十分精神。只是不知是个什么身份。1984这次很会看眼色,效率也特别高,直接就把资料传送过来。荀子良,寒门子弟出身,满腹经纶,殚见洽闻,在乡试中就已经才华初显,微有名气,之后更是在殿试中得第一甲子状元。后来,荣升为内阁次辅。然而,值得一提的是,作为次辅的荀子良与作为首辅的谢汀安两人不对付,经常意见相左,对阵朝堂。林纪年看完资料,又看向殿堂之人,越看越觉得顺眼,觉得此人孺子可教也,若是尝试拉拢一下,今后说不定会为他所用。太傅,朕觉得荀爱卿说的很有道理,林纪年露出点笑意,他目光垂落,投放在谢汀安阴沉的脸庞上,等事情调查清楚,朕自然会给爱卿一个交代。朝堂安静了一瞬。谢汀安怒目却又发作不出来,半晌,才听他咬牙道:臣,谢、主、隆、恩。林纪年微笑的受了他的谢意,又侧首对身后的太后道:母后,你觉得呢?你觉得儿臣这样处理对吗?都处理完了再问她对吗?她垂帘听政这么长时间,这是第一次被这个傀儡反驳意见。只觉得一口闷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她沉声道:既然皇上都处理好了,又何必再来问哀家的意见,皇上自己看着办就行。闻言,林纪年十分恭敬的道:那儿臣遵命。太后听着他这十分乖巧的声音,只觉得心里更憋的慌,偏偏在殿堂上还不好发作。嗯,哀家乏了,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她对着宫女做了个手势,示意扶她回去。小宫女低头向前,扶起了被气的脸变了颜色的太后。帷幔后出现脚步声,须臾,人影消失了。林纪年眸光瞥了一眼,不动声色的压下嘴角的笑意。裴怀瑾闻言抬起头,目光浅淡的落在林纪年身上,他听这个小皇帝抬起头来,眸眼在朝堂环视一周,稳声道:既然如此,此时就交给荀爱卿来办吧。今天小皇帝似乎胆子肥了不少,处理事情竟然也井井有条。明明以前上朝声都不敢出,今天竟然还敢忤逆太后的意思。他目光打量几圈,还没思索清楚为何这人变化如此之快,便听胆子肥了的小皇帝倏然看向他,眸光潋滟,对着他道:下朝之后,请裴爱卿来朕的书房一趟,朕有话对你说。第52章 殿前欢(三)小太监在前方领路。四下安静, 轮椅滚动的声音格外清晰。裴怀瑾面无表情跟在身后。书房内,檀香袅袅。晨曦的光透过雕花的窗户斜撒在书桌上,书桌上奏折散乱的摆在桌子上,小皇帝半托着下巴, 手中转着毛笔, 不知在思索什么。小太监躬身走进去, 他的动作很轻, 怕打扰到皇上, 最后来到桌边才小声道:皇上,裴将军来了。哦?林纪年声音带着点惊喜, 他眼睛看向门口, 快请裴爱卿进来。无人回应。小太监低着脑袋,林纪年侧首望向他:小福子, 你不是说人来了吗?人呢?启禀皇上, 小福子顿了顿, 眼睛不敢看前,裴将军是来了, 在门口呢。闻言, 林纪年微皱起眉头,倏然觉察到一丝不对劲。他丢了笔,在书桌前快速的站起身, 窗框阳光晃动, 晃了他的眼。御书房的门槛颇高, 不过对于寻常人来说, 抬脚迈过去就好了。但裴怀瑾不用,他坐着轮椅,需得别人抬, 才能过去,否则依他自身的力量,根本过不去。随行的太监不少,然而那些太监像是完全无视了他,眼睛四处张望,就是没有分毫动作。甚至两个小太监之间交头接耳,嬉笑着讨论着什么。不用想也知道他们在嘲笑谁。林纪年扫过那群人,门框的阴影遮了他的眸光。裴怀瑾对这一切并不是无所察觉,然而他没有一丝恼怒,反而面无表情的停在门前。他黑眸在晨曦里暴露,像结了层霜,里面又薄又凉。像冬天开门后涌进门的寒风,冷然的让人觉摸不透。不可一世的大将军,被区区一道门槛挡在门外。对于其他人来说,可真是个笑话。之前他们忌惮他的武力,忌惮他功高盖主,每次班师回朝时,都是毕恭毕敬。如今,裴怀瑾上不了战场,腿又落下残疾,那些人开始落井下石。是个人都想来踩一脚。但他们又是矛盾的,毕竟裴怀瑾虽然残废,却依旧有兵权握在手机。他们鄙夷的同时又不得不觊觎他手中的兵权。所以,他们不敢明面上干些什么,只能使着上不来台面的阴招。林纪年手指微扣,一丝怒火倏然在心底烧起来。你们都是死的吗?他的眼睛看过那些太监,勃然大怒,一群混账东西,还不滚过来。皇上那些太监见皇上怒容,这才动了身子。他们原本以为皇上让裴怀瑾来御书房是为了羞辱他。如今怎么看状况不太像?他们压着心中的情绪,带着一丝惶恐的跑了过来。皇上却已经对一旁侍卫挥了手,那群侍卫鱼贯而入,动作十分利落。裴将军进去之后,一向温和的皇帝却没有进去,反而一脚踢翻了门口的花瓶。花瓶应声而碎。小太监们吓得打了个激灵。只听小皇帝站在御书房门口,声音堪比冷冰:给朕全都拉下去,各打四十大板。黄衣侍卫抱拳得令,齐声道:是。原本寂静的御书房外这会儿吵闹起来,那些太监慌忙跪地,却已经晚了,小皇帝看都不看他们一眼,转身入房。四十大板打下去,他们最起码得修养半个月。诡谲云涌的皇宫里,这样无疑是在要他们的命。饶命,皇还没等他们哀嚎完饶命,就被侍卫堵了嘴拖了下去。御书房的大门砰的一声关了过去,一向近身伺候的小福子也被赶了出来。整个御书房只剩下两个人。林纪年睫毛微敛,敛下情绪,半晌,再睁开眼时,已经恢复了平日姿态。房间寂静,落针可闻。谁也没有先说话。林纪年细细打量坐在轮椅上的人,属于将军的挥斥方遒的气势似乎被那双无法站立的双腿磨没了,他就这样坐着,淡淡的,似乎没有事情引起他一点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