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社团聚会,她会给温亦弦发消息说今天有同学聚会,会喝酒,所以希望温姐姐能来接她。温姐姐是不喜欢她喝酒的。可她找不到其他更能引起温姐姐注意的方法了。-温亦弦收到微信消息的时候,是犹豫的。她打算派人去接女孩。可是,她忍不住。答应了带舒舒她们去逛街,今天看上什么都随便刷她的卡,算是给助理们的福利。大早上起来收到女孩的信息,她连早饭都吃不下了。这几天,她刻意冷着单郁,煎熬得却是她自己。温总,凉皮不合您口味吗?几个助理高兴,舒舒还特地起了早床去给老板买早餐。女人执着筷子,盘里的东西没怎么动过。她放下筷子,掌心缓缓捂住脸,从心底到指缝,叹出一口悠长的气。舒舒呆呆站在桌前,不明所以。今天,你带她们几个去逛。温亦弦叹完气,把卡搁在桌子上,随便刷。她舍不得不见单郁。见面的理由很难找,下一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明明是吉他社的活动,赵小雨却不知从何听来的消息,也跟了过来。单郁全程没心情搭理她,比平时的礼貌疏离还要冷漠三分。烧烤架前,单郁只专心烤串儿,刷酱、翻面、装盘。别人都抢着吃,她烤的串,她出的力,自己却一根未动。露天的场所。温亦弦寻来的时候,赵小雨正在帮着端盘子。能有自信追系出了名冷淡的高岭之花单郁,赵小雨本身条件并不差。大长腿,混血的五官,极为放得开的性子。她端着装了肉串鸡翅的盘子到温亦弦跟前,姐姐,又是你啊。这是单郁亲手烤的哦,你吃过吗?温亦弦还真没有吃过。赵小雨客气地给她塞串儿,被温亦弦婉拒了。姐姐你尝尝嘛,单郁同学下厨的手艺很好诶。赵小雨像是为了佐证,我之前还吃过她专门做的意面和牛排,味道都很不错。她故意扭曲事实。专门是专门做给同学院的一堆同学,她不过其中之一。温亦弦眸色极淡地瞥了眼赵小雨,这个空隙,单郁刚好随手解决手头的东西,小跑过来。你没喝酒。温亦弦嗅不到一点儿酒味。赵小雨服了,这姐姐段位这么高?她如此挑衅愣是一点儿反应没有,脾气忒好了。单郁也很尴尬,不过她的尴尬和赵小雨不大一样。她垂在身侧的左手不自觉蹭了下裤边,匆忙地找了个不大聪明的借口,还没喝。刚刚动作,左手就突然被女人捉住,细腻温热的触感在手腕上蔓延开,单郁睁大眼睛。你不是最爱干净?女人却没什么情绪,只是从包里撕了张消毒纸巾给她擦手,手刚抓完油乎乎的东西这就往裤子上蹭了,一会儿看见裤子脏了又要不开心。单郁眼里只有眼前的女人,她轻声说,没注意。像是在认错。两人旁若无人的对话终于把赵小雨给憋走了。擦完手,温亦弦就松开了单郁。单郁很想再抓回去,她忍下了,只是看着温亦弦,卖乖地说,我们回去吧。你不吃东西了?吃饱了。不是还没喝酒?不想喝了。温亦弦:不想喝酒早干嘛去了,还喊我过来。女人气压很低,走在前头。单郁理亏地跟在后头,像是她的小尾巴。把单郁送到家后,女人便要离开。都走到了家门口,单郁怎么可能放人走,温姐姐。女人遮的严严实实的脸只露出一双杏仁眼,眼神还没什么温度。只消一眼,单郁就有种胆怯想放手的冲动,可还是没放,至少进来喝杯水吧。温亦弦:不合适。因为这里,应该属于另一个女孩。单郁:?温亦弦深吸一口气,眼睛瞪着单郁,你不是说你喜欢女生吗?单郁有点儿慌,怎么突然说这个,她轻应了声,嗯。温亦弦看着女孩这么理所当然地嗯,简直无奈又无语。一团气憋在胸口,都想骂人。可女孩的眼神实在太正直。温亦弦一下子错开了视线,彻底被打败。她看着楼梯间的一级台阶,真的很羞耻,但被逼无奈我也是女的。那么,尤其在对方已经有女朋友的情况下,不合适再进这间屋子。女孩沉默了一下,我知道。知道什么?我这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女孩垂了点儿头,嗓音低落下去,只要温姐姐不介意的话女孩握住了她的手腕,却没有力道了,轻轻一挣便可挣开。温亦弦也没用力,由着女孩将她拉进了屋内。她在想,女孩刚刚那话,是单身没有女朋友的意思吗?-半下午的点,单郁招呼温亦弦进来坐下后就自己钻进了厨房。你不是说吃饱了?女人走近她身后。单郁的身形略微顿了下,又很快继续手下动作。她跟温亦弦之前对过了时间,很快女人就要离开,所以她动作得快点。烧烤太腻了,我没怎么吃,现在又饿了。女孩背对着温亦弦,温姐姐晚饭在这一起吃吧,我很快就好了。背后长久的安静。久到单郁几乎心慌,怀疑女人已经离开。还好,她把意面端上桌的时候,温姐姐还在。两个人相对而坐,单郁又搜肠刮肚地想找话题。对面的女人却善解人意地先开了口,你家里为什么都是这些食材?单郁懵,什么?一直都很奇怪。刚刚那个女生说的也是意面和牛排。单郁在小岛上还做出了蛋糕和面包。这间租的屋子不过一室一厅,巴掌大的地方,却还有个烤箱。你喜欢家常菜。温亦弦问女孩,为什么学做西点?很短暂的沉默。对面的女孩黑葡萄一样的眼睛,因为你。温亦弦面色轻微碎裂。她屏息,像是害怕出声就会惊扰到女孩,只用眼神表示自己的疑问。女孩言简意赅,因为温姐姐喜欢,所以我就学了。像是石子轻敲湖面,泛起点点涟漪,又像微风掠过,漾起层层的微波。温亦弦缓慢地看向女孩。她大概猜到了女孩的心意,她最开始的猜测没有错。所以,前几天是她误会了。-只是两三天的功夫,温亦弦从a市转去z市,一个简单的小通告。网络上关于闻苼的消息,却闹翻了天。因为她和闻苼在外吃甜品的照片,因为《避世小岛》的热度,因为越来越多的节目粉喜欢闻苼,因为网络女孩最想嫁排行榜高居榜首的位置原本只是一个普通人,身家却被扒了个彻底。最开始,是挖出了单郁的真名,曾经在微博热搜昙花一现的入学军训照被翻出来,a大系系花的称呼不胫而走,省文科状元的采访也被顶起来。这些,都还好。直到单郁的父亲被神通广大地扒出来,那个叫单典儒的男人。闻苼是个网文作者,而单典儒曾经也是个作家。他只出过一本书,但那本书红极一时。可以说出道即巅峰,之后便江郎才尽。扒得再深些,当时那本书在文坛地位极高,书中人物性格栩栩如生,偏激又尖锐。而传奇的是,作者本人却走上了书中人物的老路,再走不出来,那是他亲手画出的牢笼。他活在了自己给自己写出的世界里。男人一生苦闷再不得志,原还想要个儿子以续香火,却老天苛刻,让他不能如愿,竟得了个女儿。他给孩子起名为郁,即阴郁。表示对这个孩子的嫌恶。有多嫌恶呢?单郁松开了手下的鼠标,她向后陷进椅子中,闭了闭眼。大概就是恨不能她从未出现过在这个世界上吧。自她有记忆以来,就是无穷无尽的殴打。什么都可以是他的工具,裤子上抽下来的皮带,脚上脱下来沾满泥污的布鞋劈头盖脸。胳膊、腿、背,红痕、青紫纠结在一块儿,还可以掩盖在衣服底下。可她出现在众人眼里时,连脸上也是极其狼狈,鼻青眼肿。你为什么要出生?歇斯底里的尖叫,男人目眦欲裂,你是老天折磨我的魔鬼啊!究竟是谁折磨谁?她像是一只无力抵抗的瘦弱小鸡仔,被人拽着拖着,还可以凭空提在手上抽打。都是你!都是你!男人抓着她的头发,在地上拖行,踢踹,老天拿你换走了我的才华,你是小偷!偷走了我的所有!所有!有的时候,她又会觉得,她好像铁蛋叔叔家养的那条狗,被主人随意处置。可那条狗在主人高兴的时候也会被丢块儿骨头,她却没有。男人最后会把她丢进杂物间。无数个日日夜夜,隔着极高的靠近天花板的那一只小窗子,能看一眼脏污不堪的天空。因为玻璃上的污垢太厚重,那片天空也是灰蒙蒙的一片模糊。在单郁很小的时候她会哭,会喊妈妈、奶奶,哇哇哭叫着去抓门板,又或者试图去够那顶永远高不可及的脏窗子。再大一些,她就不哭闹了。因为她发现,那里除了黑了点儿,冷了点儿,脏了点儿,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很安全,她不用看见那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可是男人有时候喝多了,又会闯进去。单郁发着抖缩在旧箱子边上,但这个时候的男人一眼都不会看她,他只抱着一本泛黄的书,在那又哭又笑。单郁有时候被丢在那里又被遗忘,许久都吃不上东西,肚子叽里咕噜地叫,从饿,到了感觉不到饿。也因此,她总是比同龄人矮小一截子。就是这样的她还敢有奢望。她捡了别人家丢掉的风筝,然后妈妈也走了。她自作自受,连妈妈都没有了。村里的每一个小孩子都指着她说,没人要的小孩。她的名字就像是一个诅咒,阴郁,招人厌恶,这世上没有人愿意要她。-温亦弦看见网上那些关于女孩名字的解读,那些被深挖出的女孩父亲的生平。她从前都没查到这一层。她只知道那个父亲很不像话,是个烂人,却没想过去查一查,那个男人为什么变成了烂人。是有多恶毒,才会把诅咒作为名字给到自己的孩子身上。觉得上天待他不公平,痛恨世界。凭什么就让她的女孩也遭受这样的不公?温亦弦给单郁打电话,接通后,那边悄然无声。温亦弦嗓子发干,她这辈子没发出过这样干涩的音色,还好吗?单郁说,还好。温亦弦咬着唇,好半天喊出她的名字,单郁。女孩那边的呼吸声骤然加重,别喊我这个。可是那能喊什么?温亦弦尽量放轻了声音,妹妹。对面传来一声极短的轻笑。女孩冷调的嗓音此时竟透着苍凉感,你在喊那只跑掉的猫吗?温亦弦的心狠狠抽了下。她突然好害怕,她怕单郁也像那只猫一样跑掉。就像她捡回了单郁,单郁捡回了那只猫。那绝对不行。单郁一直缺少关爱,最怕被遗弃。那她来给她,什么样的爱她都能给她。我想见你。温亦弦捏着手机的五指都碾压变形,指尖泛白,你在哪?女孩只说,我没事那头就再也没了声音。温亦弦好半天才把手机从耳边移开,她看见屏幕漆黑一片,电话早已被掐断。-这种时刻温亦弦等不了,她直接飞去了a市,她知道单郁租的房子在哪。她站在了那个小出租屋门口,敲门。里面没有任何回应。温亦弦又给单郁打电话,打了快20次,那边终于接起来。女人没来得及开口,单郁抢先说了,我想一个人待会儿。她就站在门的另一边,扒拉着猫眼,所以能看见门外的女人。对不起。单郁在心底里跟温亦弦道歉,可是我现在没办法见你。我打电话的时候听见你门里的手机铃声了,我知道你在里面。一门之隔的女人却不依不饶,你开门,不然我一直敲。单郁:女人没有多的废话,直击单郁命门,我摘了口罩和眼镜。在这个人来人往,鸡飞狗跳的古老的筒子楼里。底下就是闹市,离学校很近,只需要几分钟到功夫,就可以被大量的学生包围。如果大明星wendy光明正大一直敲门这是在威胁她。单郁却不得不受温亦弦的威胁,咔哒。一声,门锁轻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