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互相凝视了良久良久。像是一场跨越千年的对视。乔樟站在那里,手中正端着一杯红酒,那是,醉人的红色。她看着时学谦,内心的激动是无法言说的。没错,就是她了,一定是她。从看见时学谦的第一眼起,她就确定是她。曾经相伴过一生的人,就算化成灰她都能认得。只要一眼,便足以确定。乔樟万万没有想到,她们这一世,竟还会在同一个世界,并且,竟然还会相遇。世界上还有更巧合一点的事情吗?终于,乔樟上前走近一步,端酒杯的手都不自觉的微微颤抖着,张了张口,微微一笑,轻声唤了一句她前世的名字这一声轻唤钻进耳朵里,这对于时学谦来说是一个陌生的称呼,可是这个称呼却像是一粒石子一样投进了她的心湖,漫出点点涟漪。很奇怪的感觉。而也就是这一声,把她早已游离天外的魂儿给叫了回来,她猛然惊醒过来,意识到这应该是个什么样的场合。同时也感到更加惊奇,出国这么些年,她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一见面就对她说的。以前,就算是华人之间,在海外呆久了,互相说话也是习惯用英语的。时学谦默默的侧过了眼,不敢再盯着人家多看,这个光彩夺目的女子让她紧张的都有点结巴了,她也用说道:乔乔小姐你好,我是时学谦,初次见面,幸会之至。听到她这样的回答,乔樟的笑容停在脸上,愣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原来,今生转世,她不记得她了啊。不过这也属正常,没有几个人能依然记得自己的前世。短暂的失望过后,乔樟的情绪又很快自动调整过来,毕竟,比起能够失而复得前世的挚爱这个大惊喜来说,时学谦不再记得她了,又有什么呢?乔樟能笃定,只要她还是她,那么她一定会再次爱上自己的。于是乔樟淡淡笑了笑,继续用对她说道:时博士,初次见面,我也很高兴。她用眼角扫了一眼旁边的桌子,继续笑道:不介意的话,一起共进晚餐如何?这么晚谈生意还要先吃饭?时学谦纳闷了,她望了望那一桌子的美味珍馐,迟疑着问道:乔小姐不是要抓紧时间和我谈项目的事吗?项目?乔樟重复一遍,目光不动声色的滑向时学谦身后站着的邢冰,邢冰立即给她递了个眼神过去。乔樟也立刻就心领神会的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于是她从从容容的道:嗯,那个还不急,我现在还有点时间,沃森的那个项目,我也很看好,咱们需要仔细的、慢慢的来谈。你说是吧,时博士?时学谦一时无法反驳,只得道:啊是的吧。乔樟嫣然一笑,说:那就先来吃饭吧。说着自己已经先一步入座了。同时,不知从哪冒出一个侍者恭恭敬敬的把乔樟对面的那张椅子为时学谦拉开了,邢冰趁机又在背后说一句:时博士,祝你用餐愉快!随后退了出去,还顺手招呼人把大门给关上了。这么一连串行云流水的举动,让时学谦一时间压根儿就没反应过来,只能稀里糊涂的走过去坐下了门外,邢冰暗暗长舒一口气,心道:总算是圆满完成任务了。正舒气间,就见乔樟的工作助理夏琳一脸神秘兮兮的凑上前来,把她拉到一个稍远一点的角落,悄咪咪问道:什么情况这是?邢冰翻了个白眼,道:你问我,我问谁?我哪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夏琳看着她的表情,问:你也觉得小姐的表现有点不同寻常?邢冰也瞅瞅夏琳,问道:你也这么感觉的?刚说完这一句,两人都愣住了,对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出声道:有情况,一定有情况!夏琳道:你先说。邢冰一边回忆一边道:就是,晚上那阵,我陪乔小姐来这参加一个酒会,结果刚一进大厅没多久,她就看见那位时博士了,然后夏琳追问道:然后怎么了?邢冰道:然后,小姐也不知哪根脑筋又转开了,突然就要求取消今晚所有的行程,全部推到明天去。还要我一定要把那位时博士请来。哦,对了,她当时还根本就不知道人家姓什么叫什么。夏琳接着道:所以,她才又给我打了个十万火急的电话,要我放下手头所有的工作,在最短的时间之内,给她去查这个人的基本资料?邢冰点点头,八成是这样。不过,最反常的还不是这一点。还有更反常的?邢冰道:你知道,平常那些世家子弟求着请乔小姐吃饭的时候,我为她配衣服,她都是怎么要求的吗?夏琳道:无非就是随便哪件都行或者甚至是最好能把我显得难看点之类的嘛。邢冰又道:那你知道,刚才在准备和那位时博士见面前,乔小姐的要求是什么吗?什么?邢冰一字一句道:刚才,她说的是,去帮我准备最好看的一套衣服来。夏琳:!!!半晌,夏琳才回过味来,感叹道:这个时博士,到底是何方神圣啊?邢冰道:更关键的是,咱家乔小姐还是第一次认识人家她想了想,半是不解半是感慨的说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咱家小姐用那么温柔多情的眼神去看一个人呢。两人轮番叹着气,你叹一阵,我叹一阵,心里都颇有一种自小看大的姑娘有一天忽然之间情窦初开了该怎么办?的半喜半忧的情绪。转头望望那扇紧闭的大门,也不知现下里面怎么样了。※※※※※※※※※※※※※※※※※※※※时学谦: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就是死活想不起来)第29章 小留纽约时值深夜,无数璀璨的华灯依然笼罩在纽约这座不夜城的上空,名流汇萃的第五大道上更是一派灯火通明之象。由于是初次会面,乔樟和时学谦的晚餐进行的时间不算长,且饭后谈论的内容也一直围绕着弗伦克尔教授的专利项目进行。在意识到时学谦并不记得自己这件事后,乔樟便立刻调整了自己的心态,始终表现的很有分寸。乔樟在此之前对这个项目可说是毫无准备,但她怎么说也是纵横商界多年的老手,加之心智灵敏,三言两语间,根本叫时学谦这个生瓜蛋子识不出破绽来。一场出离顺利的谈话。顺利到时学谦都有点险些反应不过来,无论她提出什么苛刻的条件,按乔樟的意思,似乎都是可以继续谈下去的。同一个项目,为什么两家公司的态度差异如此之大?时学谦自然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原因,她也根本没有去深想,她只是在清楚了乔樟的意思之后深深为自己的老师而高兴罢了。当晚,时学谦被乔樟的助理安排在希尔顿商务会所隔壁的四季酒店住下,而乔樟自然也在这里下榻,双方约定明日再继续洽谈。一切都安排妥当,乔樟的助理走后,时学谦一个人徘徊在宽敞豪华的套房里,冷却了大脑中那份不正常的热度,看了看表,拿起手机拨通了弗伦克尔教授的电话。时间已经很晚了,但她知道弗伦克尔通常都有熬夜的习惯,这个点还不会睡下。果然,电话很快被接起,弗伦克尔爽朗的说笑声伴随着一阵嘈杂的电视声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喂?太阳打西边出来啦!你这个小家伙竟然会在这个时间给我打电话,这可大大的不符合你那比机器还准确的生物钟时学谦被这种愉悦的语气所感染,无声的笑了笑,说道:教授你好,的确有件紧急的事情要和您商量一下,嗯您现在在干什么?弗伦克尔大声道:我在看nba联赛的重播!热火对公牛!真是个年轻态的老教授啊。随后弗伦克尔那边突然安静了下来,似是他关掉了电视,好了,孩子,你现在可以说了,什么事?今天在希尔顿会所的洽谈还顺利吗?提起希尔顿会所,时学谦脸上略微显出一丝尴尬,她又想起了自己着装不当的事情,于是她道:嗯大体还算顺利,就是着装方面可能出了点小岔子。教授,您怎么没告诉我希尔顿会所是这样一种地方。弗伦克尔有些诧异的道:咦?你今天穿什么去的?你难道不知道希尔顿是全美最高级的名流会所之一吗?呃抱歉,我以前没听说过。弗伦克尔无所谓的耸耸肩,说:这也难怪,你从来不参与这些商业会谈的,没有和商人打交道的经历,小问题!那么,具体过程怎么样?沃森方面是不是挺缠人?时学谦道:是的,他们看好您的这项专利,但他们也并没有为了您提出的一些限制而妥协,所以,和沃森没有谈成。弗伦克尔不出意料的点点头,说:早就知道会是这样,辛苦你了,你明天回来吗?时学谦道:这就是我今晚这么着急打电话给您的原因了。她清了清嗓子,踱到窗前,说道:是这样,今天恰巧有另一家企业愿意来和您合作,那个负责人姓乔,叫个乔嗯,我也不太记得了,她的助理只向我匆匆介绍过一次,我也没记住,不过这都不重要,总之,是个姓乔的人。嗯我看那个项目负责人的态度,我想他们对您提出的条件也都不太排斥。由于乔樟没有对她讲明自己的身份,于是时学谦理所当然的以为乔樟只是个普通的项目负责人。说到此处,时学谦的脑海中不由自主的就浮现出了那抹让她惊艳了一整晚的倩影,以及,那人在席间优雅得体的举止,和轻灵隽永的谈吐。直到现在回想起之前的那场晚餐,时学谦仍觉得有些如梦似幻的不真实感。虽接触的时间不长,但乔樟的一颦一笑似乎都清晰的装进了她的脑子里,一旦想起,就停不下来。为何会有这么异样的感觉?她神思飘远,不由记起了《红楼梦》中评判美人的句子:可真真是一等一的人物啊。弗伦克尔隔着电话自然不知她在想什么,只是奇道:还有这种事?那个公司竟然答应我全部的要求?他们难道不赚钱?是哪个公司?喂?喂?!怎么不说话了?你走神啦?弗伦克尔的断喝猛然打断了出神的时学谦,她忙回过神来,同时也为自己的表现感到困惑,她以前从未如此去想一个人的时学谦调整好心绪,问:嗯教授,您问什么?弗伦克尔道:我说,哪个公司叫什么?时学谦道:据那个和我洽谈的负责人说,是w&h集团旗下的一个研发公司。你说什么?!是w&h集团?!弗伦克尔简直要从沙发上跳起来了。时学谦显然也很惊奇于这一点,她说:没错,的确是这个集团,据说这是个做的挺大的企业,连像我这种不和商界打交道的人也略有耳闻。我想,比起沃森公司那种不大不小的公司,可能w&h这种大企业更有包容度吧,也更尊重情怀,所以他们才会答应您那么多要求。弗伦克尔却不这么想,大企业应该更精打细算、做出最符合商业价值取向的决定才对,如果真的都答应了他提的条件,那显然是要冒巨大的风险的,任何一个公司都不愿意承担这种得不偿失的风险。于是他再次狐疑道:他们真的说愿意答应所有的条件?时学谦隔着窗户去看夜空中的几颗星子,一边答道:具体的内容还没有详谈,今天太晚了,他们说明天白天会再找我。教授,我想问问您是怎么打算的?如果您觉得想要和这家w&h谈的话,那我就小留纽约几日,如果您不愿意,那我便明天就回去。繁星闪闪发光,时学谦仰头看着看着,思维就又跑开去,不由自主的联想起了乔樟的眼睛,那是一双比星星还要璀璨灵动的眼睛,任谁瞧上一眼,都忘不掉。弗伦克尔想了想,道:我也想不出w&h为什么会对我的专利抱有如此大的兴趣,这样吧,你先和他们谈着,看看他们到底要干什么。他等了一阵,不见时学谦回应,便道:喂?你在听吗?hey!啊是的,教授,我在。时学谦再次惊然回神,忙道:好的好的,那我就在纽约多呆一阵子好了,如果真的能帮您谈成,也是件好事。弗伦克尔笑道:是啊,今天和你交谈非常愉快,你告诉了我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这无异于天上掉馅饼的事。我想我今晚一定能睡个好觉。时学谦笑笑,说:您能这样想,我很感激。弗伦克尔顿了一瞬,忽而有些奇怪的问道:我说,你今天怎么老是走神?这在你身上可是绝不常见的情况,你之前无论做什么都是专心致志的样子。是出了什么事吗?啊?有吗?可能是最近休息的不太好吧,您不必担心。时学谦有点尴尬,为了缓解这种尴尬,她随手打开了玻璃窗子,凉风灌进来,吹在她身上,冰冰凉凉的,刺激着她的神经。她看了看时间,又道:没什么事的话,教授还是早点睡觉吧,您要是想长命百岁的话,就好歹改改您的作息吧,天天熬夜毕竟不好。弗伦克尔哈哈大笑道:好啦好啦,你不用再唠叨我了,你也知道,我是改不了的。他感慨道:我真搞不明白,你小小年纪,怎么就能活的这么自律,在我的眼中,从你在我这里读博士的四年,加上我们一起合作共事的这一年来,你无论是生活还是工作,都从未出过任何哪怕一丁点的差错。不是我说什么,你的生活简直比一台运转的机器还要精密准确,连我看着都觉得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