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陶然坐在后排位置上叹气:好累。是,如果陆总不喝那么多酒,就不会这么累。被折腾到头晕眼花的助理顾繁在心里默默吐槽。陆陶然用余光瞄顾繁,然后吭哧半天,问了一句:我刚才喝多了。顾繁无声点头。没做什么奇怪的事吧?顾繁先是点头,然后赶紧摇头。老板怎么会做奇怪的事呢?奇怪的是我自己罢了。顾繁又回忆起陆陶然拉着他手摸那个地方的感觉,腾一下,耳朵烧起来了。陆陶然没注意他耳朵颜色的变化,只是觉得这事儿肯定不简单,他喝醉了绝对不会老老实实什么都不做。那个陆陶然轻咳了一声,我的意思是,你没对我做什么奇怪的事吧?毕竟顾繁一直想上位来着。说真的,陆陶然一直自诩心里只有事业、搞完事业才能搞男人的霸道总裁,而且顾繁刚来的时候他就明确跟自己表示过,绝对不能被这个有腹肌的男人诱惑。但今天顾繁表现实在有点太好了,好到他这颗纯情的、二十七岁的大男人的心都有点儿被俘获了。如果顾繁真的要跟他发展点见不得人的关系,陆陶然现在觉得,倒也不是不可以。然而,顾繁完全不知道他老板此刻在想什么,赶紧解释:没有!真的没有!陆总我可以对天发誓!因为顾繁过于激动,人个子又高,对天发誓的时候猛地直起了身子,一个不小心脑袋就撞到了车顶。出租车司机原本支棱着耳朵听八卦呢,顺带猜测这俩男的到底是什么关系,但这会儿他无心听八卦了,比较关心自己的车有没有被这人给撞坏。陆陶然一看他这反应,不乐意了,没有就没有,激动个屁啊!陆总不高兴了,不理顾繁了,自己往另一侧的车门上靠,离这个看不懂眼色的笨蛋远一点,免得自己也被传染变成了笨蛋。笨蛋顾繁看出陆陶然不高兴了,但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不敢问,还不敢多看,因为他发现他们陆总这人越看越好看,越好看他就越想看。这可是恶性循环!顾繁赶紧转头看窗外,可是窗外的街景全都变成了陆陶然的脸。怪吓人的。俩人回去的一路都没说话,到了地方谁都不动。司机大哥看不下去了:那什么,你俩谁付钱?陆陶然原本想赌气让顾繁付,但他毕竟善良,想到顾繁一个打工仔穷得欠了他好几双鞋都赔不起,于是主动掏出了钱包。后半夜,雨下得更大了。两个人下了车,顾繁脱了外套给陆陶然挡雨,自己就那么淋着,看起来可敬又可怜。陆陶然瞥了他一眼:都这么爱我了,为什么不趁着我喝醉占我便宜啊?顾繁,有没有人说过你为人过于正直了?啊?雨大风大,顾繁没听清陆陶然说什么。陆陶然翻了个白眼,摆摆手,表示好话不说第二遍。好话是不能说第二遍,但陆总的好意还是传达到了顾繁那里。陆陶然抬手扯着头顶的西服一角,让顾繁过来一点,别傻愣愣地淋雨了。顾繁笑了,俩人撑着一件昂贵的西装外套遮雨,并肩小跑着冲进了楼道里。就真的挺浪漫的。楼道口,顾繁朝着另一边甩了甩衣服,再转过来的时候发现陆陶然还是淋湿了。其实不仅是陆陶然,他自己也一样,这俩人成了深夜里的两只帅气的落汤鸡。两个同样狼狈的人对视一眼,突然就都笑了起来。陆陶然问:你笑什么?你笑什么?我问你呢!我先问你的!顾繁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就是觉得挺好笑的。回家吧,顾繁说,回去泡个热水澡,不然明天要感冒的。陆陶然突然之间觉得回家吧这仨字儿有点儿暧昧,暧昧到他想多了。走了走了,陆陶然说,我要回家了。后半夜的大平层,从前只有一个人住,那时候陆陶然特别害怕回家,因为怕鬼。其实一直以来他都挺不好意思跟别人说家里闹鬼这事儿的,怕人家不信反倒来嘲笑他。之前有一次回爸妈那里吃饭,他故意小小地提了那么几句,他说:我认识一人,家里最近闹鬼。结果他爸爆笑,然后问他:那鬼长得好看吗?陆陶然这个气啊,觉得被他爸讽刺到了。老陆总这人是不信神佛更不信鬼魂的,俗话说得好,身正不怕影子斜,白天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他觉得有些人整天装神弄鬼神神叨叨的都是因为做人不正直,正直的人浑身散发着正道的光,有正道的光护体,不可能见鬼。陆陶然心说:你的意思是,我为人不正直?陆陶然觉得自己除了性取向是弯的,别的都挺直,上学那会儿大家都被应试教育压得驼了背他都没有,直溜得很。他爸不信,还笑他,他就也试探着跟他妈说。他妈比他爸贴心一点,没嘲笑他,而是说:你知道为什么你一回家就觉得心慌吗?为什么呢?难道不是因为家里有鬼阴气太重吗?因为你单身太久了。按照陆陶然他妈的说法,之所以会觉得空落落且瘆得慌,完全是因为房子太大人太少,搞个对象来同居,家里热闹起来就好了。但陆陶然都说了,要先搞事业再搞对象,他只当他妈的话是在委婉地催他谈恋爱,没当回事儿。不过在这个夜晚,下着秋雨的深夜,陆陶然跟顾繁一起湿漉漉地从外面回来,开门的一瞬间他竟然没了之前那种不安感,相反的,松了口气,因为回家了。陆陶然难得对这个家产生点感情。挺不可思议的。他回头看站在身后正等着他换鞋进屋的顾繁,想起了他妈说过的话。顾繁。哎?顾繁回应完就打了个喷嚏。问你个事儿,很严肃,你认真回答。陆陶然一认真,顾繁也跟着认真了起来。门口橘色的灯有些昏暗,气氛搞得有点微妙,对时间,顾繁没忍住抬手帮陆陶然扒拉了一下被雨淋湿后黏在睫毛上的头发。陆陶然被他的这个动作弄得心慌了一下,是跟以前怕鬼的那种心慌完全不同的感觉。或者说,这叫悸动。顾繁等了半天都没等来陆陶然的问话,他在对方面前挥挥手,以为老板站在这儿睁着眼睛睡着了。陆陶然轻咳一声缓解尴尬:问你。嗯,你说。你陆陶然抬手挠挠嘴唇,下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顾繁说:单身。啊?陆陶然懵了,顾繁也愣了一下。顾繁在心里骂自己脑子有病,估摸着是喝酒喝得不清醒了。刚刚陆陶然若有所思地向他提问时,他也不知道怎么,就觉得对方这样有点儿一言难尽,具体怎么个一言难尽法呢?就是很像他多年前做梦时梦见的对象。当然了,这就是他自己想的,人家陆陶然这会儿没想勾引他,也不曾入过他的梦。男人么,脑补功力都很强。他稀里糊涂的就开始想入非非,觉得陆陶然这么难以启齿的样子怕不是要跟他告白。虽然顾繁很有原则,并不打算接受职场潜规则,但如果陆陶然是真心实意跟他谈恋爱的话,其实他倒也不是非得拒绝嫁入豪门的机会。真不是他想攀龙附凤,是他经过今天,觉得陆陶然给他的感觉很奇妙。为了他重拳出击的样子还有事后委屈到呜呜直哭的样子,过分分裂,但也过分可爱。顾繁听说过这么一句话当你觉得一个人可爱的时候,你就完了。沦陷了。想多了的顾繁急不可耐地告诉陆陶然自己是单身,然而陆陶然想问的根本不是这个。你单身?陆陶然当然知道顾繁是单身,但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突然说这个。回魂的顾繁自知失言,赶紧解释:没事没事,我刚刚走神了,你要问什么?陆陶然不懂,这走神得走到什么地方去能蹦出这么一句嗑来?但他没有继续追问,因为在他看来,他有更要紧的问题需要对方来解答。顾繁,你相信这世界上有鬼吗?顾繁隐约记得陆陶然好像说起过神啊鬼啊什么的,但他没往心里去。不信啊。顾繁很坦然。啧,你怎么能不信呢!陆陶然说,那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有驱鬼的本事?这就是天选之子吧?陆陶然突然觉得,或许他跟顾繁是命中注定天生一对,不然为什么大师偏偏算出有顾繁这么一个人会拯救他于水火呢?如果说之前陆陶然还半信半疑,但现在他深信不疑,自从顾繁来了,他吃得好睡得好,这才几天,整个人精气神都好得可以上天入地甚至跟唐僧去取一趟真经都不成问题。这不是天命之子是什么?顾繁笑了:驱鬼?他脑子一转,突然点头:别说,我还真会。陆陶然眼睛一亮,觉得那大师是真的靠谱,前几天说要去给大师送红包,看起来有必要赶紧落实一下了。然而没想到,顾繁紧接着说:以前上学的时候我们排话剧,我演过一个捉鬼的天师。别闹!没跟你闹。顾繁弯腰从鞋架上拿下了陆陶然的拖鞋,你也别闹,什么鬼不鬼的,哪儿来的鬼。他催着陆陶然换鞋进屋,生怕淋了雨的人生病。我跟你说,只存在一种鬼。顾繁蹲在那里仰头看陆陶然,指了指自己的心窝,就是心里的鬼。陆陶然莫名觉得顾繁话里有话,换了鞋就往卧室跑。有点慌张的小陆总一边跑一边想:他是不是在暗示我什么?他对我心怀不轨吧?顾繁看他跑,觉得这人多少有点奇怪,不过想到之前陆陶然那一系列精神不正常的反应,觉得他这样倒也算是正常。俩人各自回屋,陆陶然在卧室脱掉了湿漉漉的西装外套,伸手解衬衫扣子的时候特意回头,刚好看见顾繁从他门口走过。本来陆陶然想吐槽对方偷看自己,但转念一想,不对,明明是他自己故意没关门。顾繁说:陆总,洗完澡记得头发吹干再睡觉,我就不打扰你了,晚安。不打扰了?为什么不打扰了?陆陶然不高兴,但又不好意思说别的,只能摆摆手,不高兴地让对方走。顾繁回屋脱衣服泡澡,在外面折腾了一天,尤其是这一晚上,太累了。加班到深夜的私人助理终于舒舒服服地躺进了浴缸里,他闭上眼,结果满脑子都是陆陶然。这就很羞耻了。洗澡的时候想住在隔壁的人,这气氛一下变得就有点绯红了。顾繁不是那种动不动就精虫上脑的人,他很懂得克制,但问题是,这人吧,他憋久了多少也有点压抑。不在压抑中爆发,就在压抑中变态。顾繁觉得自己不太能爆发,不合适,所以现在就变态了。他正变态着,突然又听见一声叫喊,那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气,来自熟悉的人。他家老板又开始了。顾繁睁开眼,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幻听,可能是变态的过程中产生了幻觉也不一定,然而他还没听个究竟,卧室独立浴室的门就被拉开了,陆陶然就那么光溜溜地跑进来,见了鬼似的跟他说:顾繁!闹鬼了!闹没闹鬼顾繁不知道,他知道的是他把自己的老板给看光了。不过如果是纯情少男倒也无所谓,毕竟顾繁少年时代也是进过大众浴池的,虽然他性意识觉醒之后就再没去过,但也不至于对谁的身体都反应那么大。可问题来了,眼前站着的这是他老板,是他刚刚变态的症结所在。突然之间,顾繁心中涌起一股罪恶感,但尽管如此,他还是没忍住,多看了几眼。陆陶然本来应该对这种事很敏感的,男孩子不管在外面还是在家里都要保护好自己,然而现在的他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那么多,他怕啊,他刚才差点被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