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走之前, 他想到了什么, 拿起陆川的手机来,输了他记忆中的那个解锁密码,顺利地解开了锁。江野找到通话记录, 删掉了最新一通。然后退出应用,把手机放了回去。他站在病床边, 垂眼望着依旧沉睡的陆川,眸子里闪过依恋和不舍。你好好休息, 不要折腾自己。江野的声音又低了些,像是恳求:川儿,别让我担心你。你得好好的。好好地回来见我,知道吗?出了病房, 江野找到医生和护士, 拜托他们,如果陆川问起来, 就说是附近的店主送他过来的。然后江野当天在临离开郊岛前,又去了那家烧烤店,拜托了店主和服务生同样的事情,还特意留了些钱压在他们前台。那是他们这六年中,唯一一次见面。江野跟着陆川进了小区,亲眼看到陆川走进楼里。不多时,五楼的一户人家就亮起了灯。他到家了。江野就靠在楼下的灯柱处,从兜里掏出手机来,垂眼。在微信添加好友的那栏点进来又退出去。犹犹豫豫。很快,新好友的添加请求就发了过来。每个手机各一条,都是陆川。江野点了通过验证。陆川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亲眼看到两条内容相同的消息发了过来。来自江野――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陆川戳进他186的那个号,输入江野始终盯着上方一直显示的【对方正在输入】,但好半天都没有见他发过消息来。陆川最后还是直截了当地转了钱给他。江野的手机屏幕上突然跳出来一条消息,是转账。陆川转了一万块给他。江野皱眉,新消息又蹦出来。陆川:【买手机的钱,剩下的就当作房租。】陆川:【少补。】陆川:【我会把东西在暑假搬过来。】最后补充的这句其实就是怕江野说暑假这两个月不用他付房租。江野没有接他的话,也不想让他为难,收了钱。随后直接换了话题,问:【今天去我家了?】陆川:【嗯。】江野又问:【做什么?】陆川说:【看望阿姨。】江野:【】江野:【我妈说你什么了没?】陆川回:【没。】江野继续问:【那你呢?你说了什么?】陆川:【也没说什么。】江野不知道是不是被陆川给气笑了,抵着腮哼了声。他没再回陆川。就这么靠着灯柱,望着那扇亮着灯的窗户。良久良久。直到灯熄。江野才挪动步子,转身离开。江野回了别墅。都在。江野还未说话,江瑶就高兴地问他:哥,听说陆川回国了,还来了咱们家?江野淡淡地嗯了声。他看向坐在沙发里的康梅,女人眼睛盯着正在播放电视剧的电视机,目不转睛。江野喊了她:妈。康梅的眼眸轻眨了下,没动。我还是坚持,要跟他在一起。江野说完就对康梅鞠了个躬,抱歉,向你保证过的话作废,因为我做不到。在被告知他来了家里的那一刻,在接到他电话的那一瞬间,在看到他就在我眼前的那一刹那。我就知道,我此生,非他不可。忘不掉的。刻在骨血中深爱的人,要我怎么磨去印记不再爱他。我做不到。旁边的庄起寒和江瑶都没说话。康梅忽而轻笑了下,她扭过脸来,看向已经直起身挺直脊背面色从容的江野,不知道是自嘲还是感慨:你们还真是一样。就连道歉说自己失诺都如出一辙。我哪里受得起你们这样接连鞠躬赔罪。你爱怎样怎样,爱跟谁跟谁,康梅把嗓音故意放的很冷淡,我管不了,也不想管了。江野有些受宠若惊,但也只是眼底划过一抹诧异,面上并没有显露。他诚恳道谢:谢谢妈。康梅垂下眼,掩住眸子深处的晦涩。若是原来的小野,肯定会跑过来抱住她大喊就知道妈最好了之类的彩虹屁。但是不会了。是她亲手斩杀掉了那个活泼爱笑的小野。哥,江瑶顺势开口,对江野使眼色,说:哥你今晚在家睡吧?你看我今天刚回来呢,好不容易一家聚齐,就别走了。江野沉默了片刻,点头答应:好。江瑶立刻绽开笑。康梅始终绷紧的身体也一寸一寸地松懈下来。肯回家了。.夜深。江野洗过澡,躺在床上睡不着,摸过手机来打开微信,看了陆川的朋友圈。没有设限。多久之前的都能看到。然而,这六年来,他每年只发一条朋友圈。每次都是在大年初一那天,发一张照片,从不配任何文字。每一张照片都是大金毛守着一个生日蛋糕的图片。江野心潮翻涌。须臾,他突然想起来,自己这个旧号上也有和他几乎相同的操作。江野也没有设限。因为所有朋友都知道他换了号,加了他的新号微信。他也早就把旧号上的所有微信都删了。现在就只有陆川一个好友。还是今天重新加上的。陆川也正躺在床上翻着江野的微信朋友圈。旧号的微信上每年儿童节他都会发一句:小朋友,生日快乐。新号的微信上全都是各种杂七杂八的医学采访,医学知识。总之没有和他有一丝关系的内容。就在陆川从他的朋友圈翻看着江野这几年的生活时,微信来了消息。江野:【什么时候回沈城?】陆川说:【明天下午。】明天上午他去看姥姥和果冻,下午就回沈城。来这里就是为了处理事情,只带了一套换洗的衣服。江野很快回他:【几点?我去送你。】不等陆川说什么,他继续发来一条:【把出租屋的钥匙给你一把,你什么时候过来都可以直接过去。地址是南医大附属医院对面那个小区,七号楼2单元1202。】他好像生怕陆川会拒绝他的送机,提前就给自己找好了一个很合理的理由。陆川并没有拒绝,其实也没想要拒绝他,应道:【好。】陆川:【下午四点十分的飞机。】江野:【嗯,明天联系,先睡吧。】江野:【晚安。】陆川也回了他一个晚安。隔天。陆川没有让江野再绞尽脑汁找什么理由,自己主动联系了他,问他要不要一起吃午饭。江野来了。两个人吃了午饭,然后陆川就被江野一路送到了机场。在陆川要去过安检登机的时候,已经把钥匙给了陆川的江野忽然又对他说:来的时候通知我,我接你。明明都把钥匙给了他,说他到时候可以直接过去。现在又说他来接他。陆川笑了下,点头。他一直都没忘,江野对他说过的,以后他上飞机,他送,他下飞机,他接。江野其实也没有忘。这次短暂的见面,没有陆川想过无数次的各种轰轰烈烈。平淡的不能再平淡。他们最亲密的举动就只是,只是牵了手。可他还是觉得很甜。好像这六年来所有的苦涩,在看到他的那一刹那,瞬间就被冲散了。很多年后,陆川再回忆起来。仍旧觉得他们重逢的场景,是一坛可以让他品尝一生的酒酿。初饮并无惊艳,回味却无穷无尽。越回忆越教他心头畅然,舒服自在。.陆川回了沈城。一边帮段陆补习功课,一边准备暑假结束要带去南城的东西。江野在陆川走后没几天就进了科室,跟着老师在医院做事、学习。每天忙的起飞,根本抽不开身离开。但他还是请了一天假,飞去了沈城。陆川正在给段陆补习数学。两个人在封卓家里,陆川给段陆讲题,被陆川喂饱的大金毛就乖乖地用前爪扒着桌子,做了个旁听狗狗。临近中午的时候,陆川让段陆稍微休息下,放松脑子。段陆玩着手机游戏,随口吐槽了句:这游戏越来越花哨了,情人节都要搞活动,都快弄成恋爱游戏了。陆川正坐在沙发上喝水,听闻微微愣了下。情人节?七夕啊。他拿起手机看了眼日期,果然是七夕。好多年不过这种日子,都不在意了。陆川打开微信,点进和江野的聊天页面。最近的几条是今早互道的早安,还有说早餐吃的什么。这段时间他们俩倒是一直有聊天,每天都聊。不过聊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事,比如吃饭,比如睡觉,比如学业。关系当然也已经不再生疏,也没了尴尬。至于感情问题。谁都没有提。七夕,要送个礼物吗可是现在在网上订也晚了。除非让同城送。他这么想着,就打开了软件,把定位切到了南城。就在这时,门声轻响。而后,江野出现在了门口。男人穿着一身黑t和黑裤子,踩着白色的运动鞋。看起来简洁干净。江野似是不知道陆川这会儿会在这里,愣了下。段陆很有眼力见儿地起身,对陆川晃了晃手机,笑道:二哥,我朋友找我出去玩,我先不写了吧?以后补上!说完,他就走向门口。在正面对上江野的那一刻,男孩儿冲江野笑了笑,嘴甜地叫了声:哥哥好。江野对他微微一笑,你好。等段陆离开,房门被关好,陆川还窝在沙发里,有点缓不过神来似的盯着他。江野走过来,陆川这才找回神智,往旁边挪了挪位置,拍了拍沙发让他坐下休息,然后问:你怎么不声不响过来了?江野低了下头,又抬眼扭脸看向目光里含着不确定的陆川,缓声说:我来还东西。陆川不解地轻皱眉,还什么东西。话还没说完,他的手就被江野抓住。触感从指尖开始蔓延,酥麻感流入四肢百骸,让陆川全身僵住。江野握着他的手,将戴在他手腕上的那串佛珠,由他的手经过陆川的手,最后顺到了陆川的手腕上。物归原主。他说。陆川有点愣,神情恍惚,没有说话。江野的手还握着他的,没有松开。他顿了顿,低声说:人也归你。陆川呼吸一滞,目光里闪过错愕和欣喜。江野望着他清澈的眸子,忐忑地问:要不要?他被丢弃过三次。第一次,亲生父母抛了他。第二次,养母不想再养他。第三次,陆川迫不得已丢了他。而现在,他还是主动地找了上来。问陆川,你要不要我。陆川的眼尾处渐渐染尽一层浅薄的红晕,将他的泪痣点缀地更加漂亮。他红了眼,垂下头。片刻。安静的房间里响起陆川很低的带着颤意的声音:要。他强忍着哭腔,却还是染了颤音。陆川紧紧地扯着江野的手指,似乎生怕他反悔把手抽回去。江野将窝在沙发里的陆川拥进怀里。紧紧地抱住他。胸腔里高悬的一颗心在他说要的时候,终于、终于安稳落了地。如同枯枝落叶一般漂泊了六年的心脏,好像一下子就找到了可以长久栖息的温暖港湾。.当年,我在这里和你走散。现在,我要在原地同你重新牵手。物归原主,人也归你。要了,就不能再丢了。第69章 亲吻(他的唇微凉,很软。...)江野其实本来想等陆川回了南城和他住在一起后再慢慢跟他袒露感情。毕竟空缺了六年, 他知道他们之间横亘着一些说不上来的尴尬,需要时间缓解。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努力消除。也没想这么急不可耐。但是,就在昨晚。他做了个梦。梦到陆川不要他。梦到陆川走的很决然。梦到陆川真的一生不和他相见也不跟他联系。江野醒过来后心里空落落的。很怅然若失, 也很不安生。他知道,他心底是不安的。其实他自和陆川重逢后, 每天都在不安。这个梦对他影响很重, 哪怕清醒过来, 明明知道是一场梦,知道是虚无的, 他还是无法将自己从梦中的情绪抽离,心里堵闷又难受。好像只要不解决掉,他就始终过不去这道坎。于是江野就请了一天假, 直接一大早就坐飞机往沈城赶。他没意识到今天是七夕, 是在请假的时候被老师调侃说是不是要去陪对象,他才知道,今天农历七月初七了。上了飞机后江野才恍然发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冲动过。从当年来到南城后, 到一个多月前见到陆川前,他好像一直都很冷静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