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司机提醒。陆川这才被拉回神,察觉自己发了一路的呆。陆川付了车费,下车后去了超市。在别墅附近的超市买了些探望人时带的礼品,他就拎着东西按照地址去了庄起寒的住所。到门口,摁了门铃。里面传来佣人的声音:你找谁?陆川说:我是陆川,找康阿姨。须臾,门被打开,陆川走进去。穿过院子,踏进客厅。陆川把东西放到旁边,看向坐在沙发上清瘦不少的康梅,感觉她的气色也不如之前好了。他礼貌地叫人:康阿姨。康梅眸色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几年不见,陆川长高了些,尽管还是很瘦,但没原来那么单薄了。不带任何偏见地说,他确实长得很招眼,尽管总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康梅嗓音很冷清地说:坐吧。陆川没有坐,依旧站着,不卑不亢地对康梅认真道:康阿姨,我这次,是来道歉的。康梅轻皱眉,还没明白过来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陆川就继续说:之前对您保证过,以后不会再联系野哥,也不会再和他见面。对不起,我要食言了。我做不到这辈子都不联系他,更无法一生都不见他。陆川走后,康梅就给江野打了通电话。这也是她这几年来第一次主动给江野打电话。陆川来家里了。就这一句话。让五年都不肯回来的江野,在一个小时内赶了回来。他急匆匆地跑进来,四处张望都没有寻到陆川的影子,皱紧眉急切地问康梅:他呢?走了。康梅不看他,声音寡淡。江野一刻都不停歇,转身又跑出了家门。康梅这才抬起眼来,却只捕捉到一道模糊的背影像是在门口。心里苦涩又愧疚。她自嘲地扯了下嘴角。五年了。你儿子从不肯回来看我一眼,一听说陆川来了家里,立马就奔了回来。这五年来,她梦见过江誉胜很多次。他在梦里总怪她,怪她偏向女儿,只宠爱女儿,怪她忽视江野,也怪她硬生生把江野和陆川分开。其实,康梅早就在心里决定过很多次。只要江野回来,只要江野稍微服个软,她就不再管。可江野性子硬,整整五年都不肯见她一面,也不肯联系她一次。仿佛在拿陆川对她保证的话来惩罚她。甚至就连他给她逢年过节买的各种东西,署名都不会写他自己,不是安在瑶瑶名下,就写庄起寒的名字。康梅终于妥协。江誉胜,我听你的。不管了。你也别再在梦里总是怪我了。第66章 重逢(我们一起。...)陆川从庄起寒家里出来后并没有直接去机场。而是打算回家一趟。来都来了, 肯定要回去看看姥姥。然而,让他窘迫的是,他在路上走的时候, 有个很赶路的人莽莽撞撞地撞了他一下,把他手中拿的手机给碰掉到了路上。那人只一边往前冲一边抱歉地说着对不起就跑了。陆川皱起眉, 心里有些恼, 但也懒得计较。就在他想去捡手机的前一刻, 一辆车突然飞驰而过,将躺在地上的手机碾了个粉碎。陆川:本来尚好的心情一下子被破坏了个彻底。他想骂人。陆川趁没有车辆经过, 把自己坏掉的手机捡起来,回到路边。刚刚在手机上叫了出租车,这下一会儿要怎么付钱?他身上没有带现金。过来这边没打算长住, 所以也没有把装有银行卡的钱夹带过来。全靠这个手机付钱呢。出租车停在了路边。陆川还是上了车。从这里到他家那边, 如果要走着过去,累不死他才怪。不过他上了车后稍微换了下地址,让司机师傅到时候把车停在同一个小区的谭鸣家楼下。陆川想的是, 带着司机去谭鸣家取钱付车费。想得很妥当。觉得万无一失。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谭鸣家没有人。陆川僵在了没人的谭鸣家门口。他快要社会性死亡了。司机师傅就站在他的旁边, 用异样的眼神瞅着他,问:你别是眶我呢吧?陆川沉了沉气, 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号码。除了自己的号码,他只记得那一个。陆川转过身,低声问司机:能不能借我用下手机打个电话?司机把手机递给他,陆川飞快地点着屏幕。186拨出去的那一瞬间, 陆川才突然想起来, 谭鸣很早就告诉了他,江野换号了, 现在用的那个号是181开头的。他正想挂掉电话努力去想181后面的数字是什么。他背过了的,背的很熟。可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会儿却有点混乱,不确定到底是哪几个数字。就在他觉得自己可能走投无路的那一刹那,搁在耳边的手机居然顺利地打通了。不是空号,没有停机,是可以打通的号码。陆川正失神惊讶之际,对方接了起来。熟悉的声音从听筒那端传过来,很客气冷淡:喂?只有一个字。陆川却一瞬间就听了出来,是江野的声音。尽管嗓音变得沉稳许多,也清冷很多。但就是他。陆川忽然怔怔地说不出话来。他的心里掀起一阵惊涛骇浪,面上却平静无波,一丝不露。江野又耐着性子问了句:哪位?陆川勉强找回一点点神智来,他垂下酸涩的眼,张了张嘴,嗓音已然哑下去,野哥。是我。是我,陆川。对面忽然滞住呼吸。江野从家里奔出来后就给陆川打了电话。他这几年从未听谭鸣说过陆川换号,一直都留着他的号码。他直接就用手机拨了他的手机号,然而却被告知,关机了。关机。去哪儿能关机。只能是机场。飞机上。他走了。江野突然停下脚步,举在耳边的手机也缓缓垂落下来。就在他情绪低落的几乎失魂落魄时,江野突然感觉裤兜里装着的另一个手机在震动,响着来电铃声。他的表情一愣,僵在原地几秒后才掏出那支手机来。这个号码是他最初用的那个。当年来到南城上学的第一天,放学后他就去补了手机卡,找回了这个号。然后,一直留着,每个月都充话费,但并不用。两年前,他收到过一通来电。来电显示是――川儿。而现在这通电话他低头看了眼,是本地的陌生号码。江野心头失落,可还是抱着一丝侥幸,接了起来。但对方却不说话。这让他察觉到异样,心都提了到了嗓子眼。江野努力克制着快要颤抖的嗓音,问出了那句:哪位?然后,他终于听到了让他魂牵梦萦的声音。陆川在那端清晰地喊他:野哥。旋即他又说:是我。江野突然说不出话来。他人杵在原地,大街上的人来来往往,车辆川流不息,他像是成了一个雕塑,动弹不得。只有胸腔里的心脏,在仿佛死寂了六年后,又重新鲜活起来,此时正疯狂地跳动着,证明他还活着。他没有吭声,陆川硬着头皮很难为情地低声询问他:你能不能过来接我?江野这才缓了点神,急忙问:你在哪儿?谭鸣家门口。江野到的时候,陆川和出租车司机正在楼门口。他像是累,蹲在地上,怀里抱了个黑色的包,低垂着头,正在目光呆滞地发愣。江野下了出租车,快步走过来,率先解决问题,问司机一共多少钱。司机只报了陆川坐车的车费,并没有多要误工费,但江野还是付了双倍的钱,对对方说:耽误您时间了不好意思,多的那份就当赔偿的误工费吧。等司机开车离开,江野才转过身,低了头看向依旧蹲在路边的陆川。陆川挺想起来的,但是腿和脚都麻了。心里还有些说不上来的忐忑,让他不敢抬头看他一眼。就只能盯着自己面前这双穿着白板鞋的脚。江野盯着他的发顶,也没说话,也不让他起来。就这么沉默着。他在看,眼前的男生头发剪的干净利索,穿着是他最爱的简单又素净的黑白搭配,虽然蹲在地上,但还是能感觉到,长高了。气氛寂静,只有不知道藏在哪棵树上的蝉不知疲倦地叫着。陆川慢慢抿住唇,抓紧怀里的黑色书包,眼睛又酸又涩。良久。江野伸出手来。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向他伸出了手。陆川怔忡地盯着眼前这只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他手腕上戴的佛珠,是他的。是当年他断的那串。陆川愣愣地注视了他的手好几秒钟,才缓缓地抬起自己的手,抓住。温的、有点点软。借着江野给的力,陆川终于站了起来。陆川这才明显感觉到他们俩之间出现了稍微明显的身高差。六年没有见,江野又长高很多,现在已经比他高一截了。陆川有些不受控地仰头看了他一眼,又仓皇飞快地瞥开视线。他没看清楚江野现在的容貌,只通过那快速地一瞟大概知道他的头发剪短了些,眼睛漆黑深邃。好像气场和原来差很多。没了狂,没了拽,没了野。只剩下了他之前从未在江野身上感受过的沉稳和清冷。好像是他完全不熟悉的样子。陆川用力地眨了下热胀的眸子。江野什么都没说,也没有松开手。就这样握着他,牵着他的手往前走。陆川的腿脚像是被无数只蚂蚁啃噬一般,发麻到难以忍受。他勉强跟在他身后,保持在落后他半步的位置。然后抬眼,怔怔愣愣地盯着江野的后脑勺看。江野攥他的手很紧很紧。紧到陆川渐渐都因为手上的疼痛忽略掉了腿脚的麻木。江野在失神。他有些神游。根本没有注意到陆川因为腿脚麻了,走路姿势都有点怪。江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在陆川把手递给他的那一刹那,他就像是霎时抓住了这几年丢失的东西。心里空缺的窟窿好像也倏然之间被填补完好。手中是温热的、柔软的,是他的手。江野胸腔里的心跳的飞快。他还以为他直接上飞机走了,没想到他还在。还在。尽管陆川没有说自己要去哪儿,但江野像是知道一样,拉着他去了陆川家。到了家门口,陆川都还没回过神来要拿钥匙开门,江野就率先从兜里拿出了钥匙,插到了钥匙孔。陆川低下眼盯着那串钥匙上挂的吊坠,是他们互送对方的两只狗狗挂件。江野转动钥匙,随着咔嗒一声,门开了,他也突然被这声轻响弄回了神。江野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立刻拔出钥匙,也瞬间松开了陆川的手。他蜷了下一下子变得空落落的手,掌心不知何时已经潮湿一片。江野低声对陆川说:你进。然后又伸出手把钥匙递给陆川,这个你需要留下吗?陆川抓着包的那只手攥紧。他掀起眼皮来看向江野,江野的目光飘忽到别处,喉结滑动了下。不用,陆川淡淡道:我有。哦,江野收起钥匙,嘴唇轻抿,顿了片刻,嗓音很低道:那我走了。进来吧。陆川没等他说完,就率先开口。说完他就踏进了家门。房间里一尘不染,每个地方都还是他离开时的样子。陆川听谭鸣说过。谭鸣告诉过他,江野经常过来一个人呆着。江野僵在门口片刻才抬脚跟着陆川走进去。陆川口渴,进了客厅就在饮水机前接了杯水喝,随后又给江野接了一杯。两个人坐在沙发上,隔了一个人的距离。陆川倾身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打开了空调。有些年头的旧空调发出嘎吱的轻微声音,不至于让几乎要凝滞成一团的氛围太过安静。好在吹出来的风是冷的,陆川身上的燥热稍微减退了些。谁都没有说话。好像不管他们做什么,都带着那么一丝抹不掉的尴尬。也是。毕竟六年了。其实这几年,江野和陆川都会在朋友那里得知对方的近况。比如,江野五年没回家,每年都拿奖学金,确定被保研了。比如,每年陆川要回国的消息,回了国后他去了哪里,大概哪一天走。只不过有时候消息会稍微不及时一点。就像这次。陆川回国了。江野不知道。陆川去了他家,是母亲打电话告诉他他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