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风听完笑出声,师兄,你居然还有怀疑技术不过关的一天?因为这是你的设计。殷以乔语气透着无奈,你不在,我又怎么敢大言不惭的说,一定没有问题。殷以乔想做的翻修。律风最初的设计是新建。截然不同的建筑理念,落在现实之中,自然存在巨大的分歧。然而,律风却认为没有问题。无论是在深山中翻修出一座自然城市,还是将枯燥乏味的城市归于自然,只要是殷以乔想做的建设,一定会成为全世界最厉害的创造。他这边点开《山水逍遥》平面设计图,那边跟殷以乔商讨去掉一些毫无必要的炫技装饰。律风只有谈论完全属于自己的设计,才会感受到无拘无束的自由。这种久违的快乐,盖过了他许多繁杂的念头。他隔着电脑屏幕,和殷以乔视频通话,传图、涂鸦。哪怕随手用鼠标画一张简略示意图,殷以乔也能马上领会到他的表达。于是,律风说了很多想说的话。除了我想回家。鱼平大桥项目组在来了三位国院老设计后,气氛有了微妙不同。菲律宾建筑师仅仅当做多了三位老师。中方这边,却时刻等着律风和老设计师们做交接。在他们眼中,律风能够即兴绘制烂泥湾桥梁,主持设计南海隧道跨海大桥、完成乌雀山大桥的人,就不该一直呆在菲律宾浪费才华。哪怕是不受欢迎的钱旭阳,也清楚里面的暗潮涌动的潜规则。毕竟,他出发之前,吴赢启就非常明确地表达了这个意思:这次援菲,尽量接替律风工作,让他早点回来。在这样时刻有着交接悬挂头顶的气氛中,每一位新到场的设计都适应得格外快。三位老设计师,迅速分担了律风大量工作。就算律风被菲律宾建筑总公司弄走开会,他们都可以掌控整个项目组,继续设计图的绘制。高效分工之下,初版设计图按原定计划完成。当所有的资料提交审核,等待菲方敲定具体动工时间后,忙碌了快四个月的设计师们终于拥有了短暂而悠闲的假期。终于可以好好去菲律宾逛逛了,整天两点一线,周末都像没休息一样。可惜不能回国。菲律宾到处都是海景,看都看腻了,再远点又不安全,估计最多去唐人街玩玩。设计师们讨论着放假做什么。钱旭阳却盯着律风。这位不爱闲聊的设计师,心情愉快地收拾着笔记本电脑和散落的草稿,难得连钱旭阳都能看出他很高兴。律工呢?即使钱旭阳不受待见,依然主动问道,休假准备怎么玩?玩?律风的思绪被打断,一时没能回过神。他顿了顿,回答道:我可能没空。初版设计定稿,律风就有了更加充裕的时间,和殷以乔聊一聊《山水逍遥》。之前还需要顾及第二天画图审图的精力,现在得到了休假,律风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挂在网上,随时和殷以乔沟通。山里的情况和城市不同,高楼的外层不能用这种反射玻璃,我们得另外考虑。少用玻璃,多用吸光性节能板怎么样?顺便进行能量循环,减轻深山的用电负担。羽毛纹理可以根据当地的民俗进行修改。哈尼族的花鸟纹、景颇族的团纹都挺不错的。简单的设计,经过律风和殷以乔的探讨,随时可以成为符合民族特色的山水建筑。他最初凭借一腔热爱,凭空创造的模型,总算有了实体依托。连修改起来都充满了激情。殷以乔一边笑,一边记录着律风的每一个调整。他们各自负责着改动《山水逍遥》的景色与建筑,力图重新制作出能够贴近现实的建模。即使他们远隔海洋,也像是回到了c.e似的,共同为了一项新作品努力。只不过,如今的律风更加自信,更加从容地表达着属于自己的想法。殷以乔觉得,律风很快就会回到他的身边。和他一起走遍适合建设《山水逍遥》的地方,慢慢将构想付诸实践。他有些迫不及待。特别是从易兴邦那儿听说了鱼平大桥初版设计通过审核的内幕,就更加笃定律风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中国对青年人才的渴望,绝不亚于任何一个国家。律风参加交流会,意外成为了菲律宾复苏计划象征,也该在尽心尽力设计大桥五个月后,结束任务了。一想到这里,殷以乔连出行洽谈合作,都笑得如沐春风。并且毫不保留的告诉这些对他下一个项目充满兴趣的商客,他和师弟一起计划着一件筹谋了多年的大项目。国院知名设计师和国际知名建筑师双双携手的大项目,着实引发了不少猜测。原本只有国院神通广大的多面手才知道的消息,渐渐变为了建筑界茶余饭后的谈资。毕竟,南海隧道在那里,立安港综合旅游区也在那里。师出同门的殷以乔、律风,每一次合作都给他们带来了巨大惊喜。这样的惊喜逐渐扩散开来,伴随着鱼平大桥敲定具体动工日期的消息,变成了双喜临门。国内晚饭后的新闻,都在热烈报道不久后举行的鱼平大桥开工典礼。仿佛这座桥梁埋下奠基胶囊,宣布动工,就建立起了中菲未来二十年坚不可摧的友谊之桥。殷以乔看着新闻播报,随手给律风发送消息。鱼平大桥下个月就办开工典礼了,你会去看吗?律风一直没回消息。他们常常互相不知道对方在做什么,却依然保持着不追问项目秘密的默契。殷以乔做完立安港综合旅游区最后验收,心里估算着时间。如果律风要看开工典礼,那么回来正好遇上立安港综合旅游区开业庆典。虽然还没有直通南海隧道的旅游巴士,高铁站仍在紧锣密鼓建设。但是,他可以领着律风,在旅游区里慢慢溜达,像两位观览的游客,感受不同的南海气氛。殷以乔回到今澄市,正打算趁着天色还早,再看看《山水逍遥》设计图。刚进楼下工作室,帮忙接电话、收快递的前台,笑容甜甜地说道:殷先生,有您的国际信件。国际信?殷以乔对这种复古的通讯方式表示困惑,哪儿来的?她拿出那封褐色的信,说道:菲律宾。只有一个人会从菲律宾给他寄信。殷以乔笑着接过,提着公文包走向宽敞工作间。律风上个月问过他的行程,他还以为律风会突然在家里出现,为他准备一桌丰盛的晚餐。又或者漂洋过海,寄过来菲律宾的专属特产。结果,寄信?比他想象得还要老掉牙的浪漫。信封不大,上面贴着菲律宾独特的邮票,盖上了无数邮戳。律风亲笔写的地址、收件人,字体漂亮得令殷以乔胸腔温暖。他简单拆开,抽出了律风的心意,手指稍稍一展,就见到折叠信纸上,铅笔描绘的棕榈树,孤独向天空伸展。它被风吹得弯曲,一身枝叶粗犷狂放,却固执地遮住了头顶烈阳。充满了趣味的素描,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殷以乔沉思片刻,觉得律风的笔触暗藏坚韧,又带了一丝丝的挣扎?他还没能仔细品味这幅画的含义,手机便震动了一下。律风迟了近六个小时,回答了他上一个问题。我会参加开工典礼。微信的消息框,还在闪动着正在输入的提示。殷以乔捏着素描画,耐心等待。终于,他等到律风说师兄,我可能要等鱼平大桥完成跨海主桥建设,才能回来。长句子直击殷以乔的灵魂,连嘴角笑意都有些僵。他还没能回复点什么,律风的电话就打过来。师兄。越洋电话带着些微杂音,抱歉,这边情况比较复杂,我不能做完设计就走。殷以乔轻微叹息,心中澎湃的未来规划,击落得七零八碎。他失望的说:意料之中。即使隔着信号,律风也能听出师兄的语气。鱼平大桥主桥不过一千多米,又是援建重点项目,工期不长律风的解释有些徒劳,音调里都是愧疚,我保证不会让桥出事,快点完成建设,尽早回来。我更希望你不要出事。一座菲律宾的桥而已,建设慢一点也没关系。殷以乔没法在律风的保证里保持沉默。他敬佩所有为中国速度付出甚至牺牲的人,但他的私心里,不愿这些人里面有律风。然而,不可能。律风既然在递交设计图之后不能回来,那么就代表着他会像建设乌雀山大桥、南海隧道一样,忙碌奔走,不舍昼夜。殷以乔无奈地意识到律风对桥梁的一视同仁。中国桥也好,中菲桥也罢,只要是祖国给予的任务,他便义无反顾。有时候,殷以乔讨厌律风的全情投入。可律风不是这样全情投入的人,也不会被他深爱。殷以乔翻着手上素描,无声叹息。那颗棕榈树哪里是带着寂寞的挣扎,明明是坚韧不拔、迎风不倒的固执。小风,你寄来的信不错,我收到了。他的温柔燃烧殆尽,变得极其任性。以后每周我都要收到你的信,如果哪周没收到,我会立刻来菲律宾。第77章师兄的要求一贯温柔。在律风看来, 这根本算不得什么威胁或者任性,只有完完全全的纵容。律风站在空旷的天台,刚才会议讨论得激烈的话语, 回荡在心中,挣扎了半天, 仍是不愿说出来, 徒增殷以乔的烦忧。鱼平大桥设计图通过审核, 定下开工典礼,应当算天大的好事情。然而, 中国援建的处境并没有想象中美好。当他们真正准备动工, 才从承建公司那里得知现状。菲律宾工人数量变少,大部分被美方高价招揽, 顺势抬高了用工成本。美国建筑集团时时做出难以预料的行动,即使没有直接声明, 敏感的律风也能感受到针对的意味。约马尔虽然没有出现,讨厌的美国人却总是围绕在他们身边。连鱼平地区附近, 都有重建城市项目的工地, 开工之后和美国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成为了板上钉钉的事实。习惯了家里建设桥梁的安稳,律风面对未来暗藏的汹涌浪潮, 无比烦躁。然而,正是因为烦躁, 他更不能临阵脱逃, 将自己肩上的责任卸给别人。他迎着天台风, 叹息一声,师兄,我知道你担心我其实吴院派了三位经验丰富的老设计,来接替我的工作, 让我趁着审图阶段回国。但是,我拒绝了。菲律宾不比国内,政局动荡,治安不好,不是什么好地方,也不像新闻里说的那样,中菲友好,远亲近邻。我觉得他们是响应号召来帮忙的,能帮我完成鱼平大桥详细设计图,就算完成了任务,不该代替我留在这里。当然,律风毫不怀疑,他让任何一位老设计接替他总设计师的位置,也绝不会有怨言和推举。信念单纯的人,和狡猾的菲律宾人、无耻的政客,形成鲜明对比。律风却清楚知道,是他挑起了约马尔这种家伙的怒火。就该由他,守着这座稳固牢靠的大桥跨越淤泥,驱除阴霾,踏破围困了鱼平百年的毒障滋生出的污沼。师兄,这可能是我唯一一次跟你抱怨。律风坦然诉说着苦恼与执着,我不想临阵脱逃、推卸责任。我知道。殷以乔好不容易的任性,被律风任性击溃。方才稍稍强硬的语气,又重回了惯有的腔调。所以,我很想来陪你,找个菲律宾的项目什么的不行!律风拒绝得果断。他不喜欢菲律宾的炎热,不喜欢菲律宾的人文,更不希望殷以乔过来陪着他受苦。他说:因为我怕跨国信被弄丢,所以给你寄了好多信。你要是来了菲律宾,就不知道我在信里跟你说过什么了!殷以乔没想到,自己拿来约束律风的要求,变成了律风的花式借口,听起来又有一点点哄骗意味。可他偏偏受不了律风这么幼稚可爱的行径,语气无奈的说:信什么的,可以回来收你自己说每周都要的!不能言而无信。殷以乔:菲律宾到中国,坐飞机也只要两个多小时,他就算每天在中国菲律宾飞来飞去,也能一边陪律风,一边收信。律风这是摆明了不想让他过去一起吃苦受累,只想让他乖乖待在国内。于是,乖巧守着小家的殷以乔,第二天又收到了信件。一模一样的信封,同样漂亮的字体。拆开来,竟然是三行书信。师兄,听说菲律宾寄给国内的信经常丢件,那这封能不能到呢?律风。明明是半个月前写下的文字,却完美契合了他们昨晚的对话。当然能到。殷以乔笑着将信放进抽屉。如果天公作美,吞了菲律宾漂洋过海的信件,他正好有了理由去一趟不远的菲律宾。然而,律风好像提前预判了他的思绪,一周有三天,都有新的信件登门。师兄,见字如面。鱼平大桥的工棚建好了,是我们中国特色的防风保暖抗地震,特别宽敞漂亮,以后结束了主桥建设,可以直接改造成过桥收费站。师兄,展信佳。最近菲律宾又到了台风季,按照气象局的预估,今年会出现和利苏一样的超强台风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