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情景便是陈墨同祁阳好似有轻功般漂浮在了茫茫黑夜之中,脚踏空气,而距离他们左右两侧大约五、六米的位置则隐隐约约地延伸开另外两条支路,其上草木茂盛,以泥土石块垒砌,看着便牢固可靠,让人可以脚踏实地。陈墨、祁阳走到半路,那脚下的空气却是越发不稳当了,即便两人以极小的步伐向前挪移,脚下的空气却依旧剧烈地震动着,祁阳吓得干脆止了步,回头看了一眼陈墨,却发现对方竟然仍持着那一贯的表情,攀比心理作祟,他便也憋着股气硬是忍住不喊叫出声。有几次危机时,祁阳差点朝旁边摔去,好在被一旁的陈墨及时攥住了手,好歹算是磕磕绊绊地往前走着,也不知从何时起脚下的云朵逐渐平稳,两人终于可以稍微加快些步伐,但随即迎来的却是白雾渐浓。什么情况啊?又来?!祁阳已被磨得没了脾气,便连声音都跟着小了不少,两人便也只得顶着愈加浓重的白雾向前摸索着,然而走着走着却发现再也无法前进一步。......别到了这时候才跟我说此路不通啊,老子可是走了好半天了!陈墨试探性地伸出手向前摸索着,入手的仍是软绵潮湿的雾气,两人却似被一面无形的墙堵住了前路。相握的手已满是汗渍,潮湿黏腻。祁阳干脆摔开手,转而坐在了这云层之上,口中囔囔着:就算没路走了,我也绝对不会沿原路返回的!至少得在这儿呆到天亮,看个日出也行!话虽是这么说的,然则此刻祁阳的内心却是惶恐不安,他觉得自己的生机正在飞速地流逝着。陈墨并未接茬,依旧不断地向前摸索着。过了片刻,他朝祁阳说道:三拜九叩。祁阳对这话倒有些印象,是那带着怪兽面具的王八蛋临走前留下的,他说谒见神仙时一定要心诚懂礼,要记得三拜九叩。祁阳本也不算笨,仔细动脑思考后便问道:只要我们三拜九叩了,就可以继续往前走?不确定。陈墨答道,但此刻也唯有此法可试。...你先来。祁阳狐疑地看了眼陈墨后说道。是你要找神仙治病。陈墨则面无表情地回道。......祁阳想着多说无益,这一趟长寿村之行,本就是他们三人冒险陪着自己进来寻医,若是到了此刻,他还不做出尝试,岂不是白耽误了大家一晚上的时间,何况苏老师同陈子衣现在还不知道身在何处,拖延不得。于是,祁阳只得将男儿膝下有黄金这一说法暂且抛于脑后,一咬牙,面对着前方的白雾茫茫,行了个不伦不类的三拜九叩。行了,轮到你了。祁阳艰难地爬起身,他觉得自己的脊背已愈发沉重就好似正背着个重物。不用了,已经可以走了。陈墨答道,只见他的右脚竟已成功往前迈了一步。......还未待祁阳组织好言语,陈墨便道:时间不多了。此刻已将近凌晨一点。祁阳生吞了一口气,咬紧牙关,亦随着陈墨向前迈进一步,便是这一步过后,眼前的白雾竟是尽皆驱散,祁阳下意识地回眸,这一看竟吓得他直接跌坐于地,浓雾已散,先前经历的种种景致亦皆显露原型。原来先前那透明的断路竟是条由不知其数的古竹拼接而成的竹道,而更令祁阳心惊的则是视线所及之处,除了那仍止不住轻微晃荡着的古竹道外竟是空无一物,冷风吹过,还时不时地发出几道令人齿冷的吱呀声,那原本看着真切的两条支路竟是完全消融于夜色之内,遍寻不到踪迹。若是当时,他们二人临时选择更换道路,说不准到这会儿,连尸骨都已经凉透了。而如今祁阳同陈墨脚踩的位置则是拔地而起,立于万丈悬崖之上。祁阳不禁被眼前的景色震慑住了,咽了咽口水喃喃道:果真是神仙会住的地方...配合着周遭若有似无的雾气,这遗世独立,拔地而起之处可不就合了那蓬莱仙境的景致。陈墨亦被眼前所见的风景震撼,那条竹道的宽度正同先前他们途经的那条断路一致,不多不少,两人方才朝前走时,若是不慎走偏了些,或许此刻便已落至深涧,尸骨难存。走吧。陈墨虽心有震撼却仍记得正事,转头朝身后看去,见着了一间苍翠简朴的竹林屋,而在那由竹子建筑而成的小舍外,竟是长满了金叶子,在黑夜之中仍时不时闪动着金色的光芒,眼角瞥见一物匆匆而过,陈墨定睛细看才发现那竟是只金刺猬。金刺猬在不久之前便已敏锐地觉察到了这两个陌生人类的气味,此刻正藏身于一簇生得格外高大的金叶子后,暗中观察。发现陈墨已注意到它,金刺猬就利落地完成了几个漂亮的后滚翻,滚开了竹舍的门,滚进了竹舍之中。......祁阳那大张着的嘴巴就从未阖上过,他已被这丛金叶子亮瞎了双目,一时震撼得难以自已,恍惚间回想起了当初唐朝同他们说的那个传闻。陈墨心中猜测那夜为他们衔来金叶子的或许正是刚刚的那只金刺猬。两位客人既然大老远来到这儿,不如就进屋一叙吧,外边天寒,莫要冻伤了。从竹舍之中传出了一道清越而空灵的嗓音,陈墨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种特别的声线,但他却不会认错,这声音的主人便是当日出现在河边之人,亦很有可能就是在传闻里居住于长寿村中的活神仙。听到了这道声音,祁阳反倒不再冒失了,似是被这一连串的奇遇惊到,他竟是难得乖巧地立于门外。进去吧。陈墨朝他说道,注意到祁阳神色间的犹疑,随即直白道:不管他能不能治好你的病,总要进去一试。祁阳此刻的感受确实复杂,他既开心寻到了那传闻中的老神仙,又害怕若是连这神仙都治不好自己的病症,那么便等同于直接宣判了自己的死刑,死生之间只余这短短数步。打扰了。朝屋内之人说完这话后,陈墨便干脆地推开了那扇并不算严实的竹门。几分钟后,祁阳才跟了进来,而后他便再次立在了原地。只见竹舍内算是装点得古色古香,但陈列极少,无非一床,一桌,两木柜连带着三、四张竹椅。而此刻这间屋子的主人正端坐于一张竹凳之上品茗,他身着一件月白色的广袖长袍,无甚花样修饰,便安静地坐在那儿,就好似当真有仙气环绕。他蓄着一头浓黑长发,发尾用根月白缎带松松系着,眼如点漆,唇似丹,俊秀得真似画中仙人,若能忽略掉他手足处箍着的沉重链条,眼前当真算是一副美景仙境,惹人不敢轻易踏入。但事情的违和之处便在于此,谁能想到这传闻中的神仙竟是不知为何人所困,纤长白皙的手足皆是挂着沉甸甸的锁链,看到这一幕,陈墨便明白了当日在河边听到的金属拖曳声,应该就是这沉重锁链造成的。然而屋主似乎并未受到手脚沉重镣铐的影响,抬手端起茶杯轻抿后朝两人道:两位客人请坐下说话,寒舍简陋,若有招待不周之处烦请见谅。见着了此人,祁阳便不再怀疑对方的身份,若是此等人物都不是谪仙,那么这世间便不可能再存在神仙。这是心高气傲的祁阳第一次生出自惭形秽之感,虽说对方邀请自己落座,但祁阳却当真生出了自己一屁股坐下去会将气氛破坏殆尽的想法,于是他犹犹豫豫,将坐未坐。屋主轻笑一声,眉眼弯弯,调侃道:小兄弟大可放心落座,我家的竹凳还算结实,轻易不会塌陷。祁阳囧得面色泛红,不过好歹放松了些,便当真依言一屁股落了座,屋主循序替他们倒了茶。祁阳心道这本该平平无奇的动作为何由此人做来便无端多了几分仙气,着实古怪。离得近了,他们才注意到先前的那只金刺猬此刻正懒洋洋地窝在屋主的腿间,偶尔看他们二人几眼后便干脆不耐烦地拿着充满利刺的屁股对付。多谢你上回赠我们的金叶子。陈墨施了个叩手礼后朝屋主说道,见到了这般场景,陈墨自然明白了上回那片金叶子定是这位屋主吩咐金刺猬送给他们的。那夜,是我家小金冒失了,伤了那位姑娘的手臂,一片金叶子聊表歉意罢了。果然,屋主温言回道。「小金」大慨便是这屋主给这头金刺猬取的小名,原本祁阳以为像这般霁月清风的人物即便取名也应是阳春白雪,却没想到竟是如此的简单粗暴。祁阳一口气将那瓷盏中的茶水饮尽,屋主便又不慌不忙地帮他重新续上了一杯,于是祁阳再次一口闷下,他未能品出这茶水中的滋味,仅是由于内心紧张,不间断地想要喝水,而那屋主竟也不开口寻问二人缘何至此,三人便好似当真为了品茗般齐聚此地。我们今晚冒昧前来拜访,实是为了他的病情。最后,还是陈墨率先开口打破了这一室的宁静,他比了比祁阳朝屋主说道。屋主微笑地打量了祁阳几眼,把祁阳盯得有些背脊生寒,而后才缓缓评判道:命不久矣。这四个字直接摧毁了祁阳先前所有的心理建设,他的心脏剧烈地搏动着,他不甘心,于是他终于开口问道:一点办法都没有吗?我是被那该死的永生者害的,我一个朋友生了跟我一样的病,他已经死掉了,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祁阳的语调从激烈变为暗哑,最后直接颓然下了身子,木然地盯着眼前的白瓷杯。少年人太冲动了,怎可轻易坏了长寿村的规矩?屋主并未受到祁阳情绪的影响,语气依旧不急不缓。他这症状真是因为晚上10点后出门导致的?陈墨不禁问道。时也,命也。我可听不懂这些狗屁不通的话,你的意思就是我没救了是吧!被下了死亡通知单的祁阳此刻也没心情再继续欣赏对方的阳春白雪了,一时间本性暴露,面红耳赤地开口问道,大有下一秒便要破门而出,一了百了的架势。然而,屋主闻言却又缓缓地摇了摇头,悠然应道:别人或许无法,但我确有救你的方法。瞬时,祁阳像从地底深渊被拉到了蓬莱仙境,他再也顾不得什么礼数,干脆握住了屋主的手臂,恳切道:那神仙大人你快救救我吧,我回去一定会每天给你烧香念经的!祁阳口不择言,乱说一气,毕竟人在大悲大喜之下难免容易失言。屋主却姿态柔和地推开了祁阳的手,启唇一笑:可是我又为何要救你呢?这一问,将陈墨同祁阳问得不知该如何回答。你你是神仙啊,神仙不就是应该祁阳想说神仙不就是应该救死扶伤,救人于水火之境吗?但他仔细又想了想,发现这世间本就不存在多少必须之举。那屋主晃了晃手中的镣铐,一笑倾城,他细声慢语地问道:你见过这般被拘禁的神仙?镣铐随着他的动作轻微地碰撞出声,金属的碰击声并不悦耳。第178章 永生者游戏(九十二)祁阳低下头咬紧牙关,希冀绝望仅在转瞬之间,若换作平常,他早就拍桌而起,指着对方的鼻头骂道:爱救不救,老子才不会求你。但此刻他既说不出求人之言,又不想恶言相向,凭白错过了这一线生机。祁阳不说话了,屋主却仍怡然自得地品着茶,顺带还帮祁阳添了回茶水,祁阳早没了喝茶的心思,他一仰头,眼眶带红,干巴巴地说道:你说要怎么样才愿意救我,你开个条件看看我能不能做到。祁阳果真不愿求人,这态度宛若胁迫,但好在屋主看着也并不介怀,反倒微笑反问:条件吗?他轻蹙眉心,似乎当真在仔细思考该向祁阳提出怎样的条件。祁阳紧张地看着对方,生怕对方会提出什么摘星星摘月亮之类的他绝不可能完成的愿望。我想见见太阳升起的模样。哪料屋主竟是说了这样一个看似极其简单的要求,他说:我想看看清晨的山谷,你能帮我实现这个愿望吗?哈?无怪乎祁阳会反问,在活神仙开口的一瞬间,祁阳还以为对方要他帮忙摘太阳,正觉走投无路,满心绝望之时,却发现对方只不过是想看个日出。这愿望在祁阳看来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了,等着再过几小时太阳升起的时候,他自个出门看看不就得了。而后祁阳又觉不对,一脸狐疑地看着屋主:你该不会算准了明天出不了太阳吧?屋主轻笑地摇了摇头,应道:我算准了明日定是个艳阳天,阳光会将外头照得亮堂。是吗?祁阳一脸将信将疑,随即想着机不可失便一口答应了下来:好好好,我答应你了,一定让你见到日出!是吗,那真是太好了。屋主闻言粲然一笑,竟带着几分孩童似的天真。你可不能口出妄言啊,若是背誓,必将七窍流血而亡。即便我现在费力气救活了你也是没用的。哪料,那屋主竟是紧接着说了这话。......祁阳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你想反悔吗?此刻反悔还来得及。屋主语气平淡地反问,好似对祁阳的答案并不介怀。不反悔,有什么好反悔的,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一定帮你实现这个愿望!祁阳梗着脖子说道。陈墨倒能看出其中必有异处,但此刻祁阳除了答应也别无他法,总归多了一线希望。好。屋主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起身朝木床走去,并开口道:你躺上来,趴着。祁阳闻言也不再多想,立刻蹬掉了鞋子,趴在了床上,陈墨则静立一旁。那葱白的手指便在祁阳突起的背部上按压了起来,惹得祁阳嗷嗷大叫。来之前你已晕了一次?屋主开口问道,口气笃定。祁阳听罢一愣,刚想回答没有,却突然想起了之前由于气急而晕眩之事,犹豫地说道:我之前是晕了次,但不是因为这毛病,我是被棵破树气到了说到后头祁阳声音渐落,恍惚间他才意识到自己也许弄错了先前晕倒的缘由,说不准先前的那次晕厥便是由这背部之症所致,倒是无端让那颗破树担了责。你运气倒也不赖,若已晕倒两次,就回天乏术了。屋主轻声说道,手指仍不停按压着祁阳的背部,当就这会功夫,祁阳已是疼得满头大汗。那按压于背部的双手好似搅拌机般将祁阳的内脏搅得生疼。良久,屋主终于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祁阳总算缓了口气。那东西已钻进你的五脏六腑,好在并未太过深入,尚存一救之机,但成功率并非百分之百。屋主轻声说道:仅有五层几率,我从不妄言,你无需存有侥幸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