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己方负责人，何卓这回算是躲不过去了，陆陆续续的，灌下去不少。等他飘着步子从餐厅里出来，就见之前先行一步的马子梵站在门口，昂着脖子对他轻哼一声，这才在下属的簇拥下离开。“有病……”何卓小声嘀咕一句，上了司机开过来的车。“去……锦城烧烤。”看了眼手机上梁笑发给他的地址，何卓对司机说。赶巧今天晚上梁笑也有应酬，但显然跟何经理这边的星级酒店大餐差得有点儿远。他招待的是本地一家小出租车公司的领班和会计，感谢对方之前将公司车保养检修的活儿给了宜顺。地方是对方选的，市内口碑最好的烧烤店。好吃实惠，相对的卫生环境和拥挤程度就乏善可陈了。因为提前打过招呼，老板特意给梁笑他们留了靠门边的位置。这样有一侧的椅子后面没桌，可以撤了椅子方便轮椅进出，也不会像其他桌那样出现椅背和椅背打架的状况。边吃吃喝喝边闲聊，时间倒也过得快。眼看着差不多要走的时候，店里又呼呼啦啦涌进来一行人。对方也是出租车司机的打扮，这个时间也差不多到夜班司机的饭点儿了，梁笑扫了一眼没在意，对面的领班脸色却不太好看。向他投去询问的目光，见对方朝门口努努嘴，梁笑有些别扭的回头看，在看到那一溜车上头的顶灯时，明白了几分。刚还聊到这家对头最近抢生意的事儿，这会儿正主儿就出现了。梁笑摸摸鼻梁，心想着赶紧走吧，省得不小心看对眼儿了吵起来。询问过两人意见，梁笑叫来老板，对面两个很自然的先出去门口抽烟。结果想什么来什么，等梁笑结完账出来，这边已经掐起来了。也是该着，对方有俩人来晚了，迎面跟领班撞上。上礼拜刚闹过一次，谁不认识谁啊。几句话不对付，喝了酒的领班就先动手了。会计倒是没那么冲动，只是夹在中间拉架，可他那小身板儿，哪拦得住。梁笑被这场面吓一跳，下意识往旁边躲了躲，他可没本事凑这热闹。但毕竟他们仨是一起的，自己也不好就这么撤了，隔着点儿距离喊了两声领班没答应，也只能无语的看着他们在那儿撕扯。店里的客人听到动静纷纷往外看，很快刚来那波人纷纷站起来，也出来了。可能是刚才瞧见梁笑和那俩人在一起，经过梁笑身边的时候，一个矮墩墩的汉子伸出熊掌故意扒拉了背对着他的梁笑后背一下。他本意是想让这残废别挡路，当然也是存了欺负人的私心。但没想到梁笑也太不经推了，直接往前倒，要不是手快扶住摇轮，差点儿栽下轮椅。何卓下车就看见这一幕，血蹭的一下涌上头，两步上前薅住那人衣服领子，瞪着喝出一片红血丝的眼珠子厉声怒斥：“活腻了是吧？！”第19章 20200121单所长今天值夜班，他这管片儿大事没有小事不断。才去前头小区调节了一对儿两口子吵架抄菜刀的，单所长回到所里，就被眼前这一堆人给吓了一跳，出啥大事儿了吗？定睛一看，单所长无奈了，这帮开出租的怎么又打起来了？还真是被网约车挤兑得活儿不好干了，这一天天的，闲着没事净闹事了。今天这显然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组织性械斗，人多那伙一个个靠墙站着都挺老实，也没见哪个蹭破点儿油皮，只有一人肿了半边脸。另外一伙可就看着有点儿惨了，除了那个正和警员小刘交谈的坐轮椅的青年，脸上看着还挺干净，其余仨站着的，全都衣衫不整蓬头垢面，脸上也被揍开了花，一看就是被群殴的。尤其中间那个穿西装的，嘴角也破了，衬衫扣子也给扯散了，也不知道哪个指甲长的，给人脖子还挠了几条血印子。有意思的是，这小年轻一身打扮瞧着就挺矜贵，混在这一群人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也不知道是怎么搅和到一起的。“挺能耐啊，见天儿来我这儿报道。要不要给哥几个办个年卡？”单所长背着手溜达到人多那方，笑呵呵瞅着他们发问。对方尴尬的笑笑，也不吭气，一个个臊眉搭眼怂得真诚。自古民不与官斗，虽然单所长不过芝麻官一个，但这现管的小吏也不是平民百姓愿意招惹的。“所长，回来了？”小刘见单所长来了，站起身问道：“那边完事儿了？”“嗯，你这儿什么情况？这么热闹。”单所长问。小刘把大致情况讲完，笑了笑说，“已经决定私了了，没啥大事儿。”单所长点点头，例行公事般教育几句，挥挥手让他们散了。看着人出去了，单所长冲着走在最后的何卓和梁笑努努嘴，问小刘：“这俩什么关系？不一般吧。”小刘嘿嘿笑着不说话，意思明了。从派出所出来，时间已经很晚，给那两位叫了车送走，梁笑这才抬头看向一身狼狈的何卓。何卓有点儿郁闷，也有点儿不好意思，甚至还有些不服气。今天虽说是冲动了，可他本以为自己经常锻炼还学过两招，打架肯定不能吃亏。可好虎架不住群狼，这群不讲究的一窝蜂涌上来，瞬间就把他按最底下了。对于刚才那场混乱，梁笑是有些生气的。何卓太今天太冲动了，他也不看看周围什么情况，喝点儿酒就不管不顾动手打人。要不是店老板即时报了警，派出所又在附近，照那帮人手黑的程度，估计这会儿他已经躺地上爬不起来了。想说点儿什么，可看看他那惨样，梁笑最后还是把教训的话咽了回去。“身上还哪儿疼吗？”虽然心里有谱对方手虽黑但一般不会打出大毛病，之前在派出所也问过何卓，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手腕疼，你看。”何卓说着，把手递到梁笑面前，眨巴着眼睛疯狂暗示，想让他给自己揉揉。梁笑撇了他那啥事儿没有白净秀气的手腕一眼，问：“疼啊？”何卓假模假样的皱眉，刚要点头，就听见梁笑凉凉的说：“忍着吧。”第20章 20200122何卓梗住，双目微瞠，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愣着干嘛，回吧。”这样说着，梁笑径自向前。见他完全不吃自己这套，何卓悻悻然收起把戏，跟了上去。在梁笑后面晃晃悠悠的往停车场的方向走，何卓有些心不在焉。等回过神儿，两人已经走过了路口。“上哪儿啊你？”两步赶到梁笑前面，何卓转过来，一边手插着裤兜倒着走，一边问。怕他不看路再绊到，梁笑停了下来，指着面前的二十四小时药店，“去，看着给自己买点儿什么吧。”“啊？”何卓懵住，还没有完全醒酒的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见这情形，梁笑无奈的转动轮椅从他身侧绕过去，滑到药店门口的台阶前停下，招呼还杵在原地的何卓：“过来，帮忙。”“哦，来了。”听到召唤，何卓小跑过去，从后面扶着轮椅，两人合力越过那一层略高的水泥台。“您好，麻烦您拿瓶碘伏棉球，再拿瓶消肿止痛喷雾。”梁笑对店员说完，余光扫了眼旁边偷笑的何卓，无奈的问：“傻乐什么，要不再给你来点儿解酒的？”何卓摆摆手，眼角眉梢依然满是笑意。看吧，还是心软了吧，嘻嘻。俩人回到何卓家，梁笑打发他去拿睡衣，自己则赶紧到卫生间处理个人问题。这一晚上，前后折腾了将近五个小时，早过了平常梁笑上厕所的时间。不过虽然最后憋不住漏了一点出来，但之前就预计今天吃饭没个准点儿，他提前加了层安全防护，没有当众出丑。挪到浴凳上简单冲洗一下，梁笑从卫生间出来才发现，某个不让人省心的小酒鬼，已经倚着沙发睡着了。戳了戳人，没动。梁笑拍拍何卓脸蛋，“嘿醒醒，去洗干净再睡。”然后就看着这位迷迷糊糊站起来，揉着眼睛往卧室去。跟着他进屋，被睡衣睡裤塞了满怀，再抬头，某人已经踢了拖鞋，趴在床上又睡过去了。头疼的捏了捏眉心，梁笑上前帮他先把袜子脱了。又往床边靠近些，比量了几下实在是够不着，只能先把自己挪到床上，一手撑着、一手去解何卓的皮带。平时他自己穿脱衣裤都得磨蹭好一阵，这会儿伺候起别人，尤其还是个睡死过去完全不配合的。等把何卓身上剥差不多只留条内裤，梁笑累得头上都见汗了。给何卓身上搭上被子，梁笑歪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他睡得粉扑扑的脸颊。真是小少爷呐，都奔三了，皮肤还那么干净细嫩。只是嘴角被打的地方有点儿红肿，看着怪碍眼的。喘匀气息起来，梁笑认命的去卫生间拧了条毛巾，来回几趟给何卓差不多擦干净，又拿来消毒棉球和喷雾，处理他身上的破口和红肿。时针划过十二点，才完工上床。第21章 20200123第二天早上，何卓洗漱照镜子时发现嘴角连着腮帮有点儿肿，抓耳挠腮想了半天，一拍脑门儿，给做化妆师的小伙伴发微信约了个地儿碰头。看他风风火火要走，出去买早点刚回来的梁笑塞过去一杯豆浆。等人出门，自己也叫了辆车回宜顺。在车上连打几个哈欠，梁笑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昨晚上，他就基本没怎么睡。平时何卓和他一起睡时还算老实，可能是潜意识里有在自我约束。顶多也就是总往他这边滚，搂腰抱脖子的往自己怀里钻。拍两下后背哄哄就乖了，跟小孩儿似的。可邪门的是，喝多了就坏了，这一宿差不多就没老实过。不知道是不是小少爷打小自己睡大床睡习惯了，四仰八叉那都是最基本的，什么托马斯全旋之类也是施展自如。梁笑觉轻，每每快睡着，就冷不防蹬一脚抽一胳膊。几次之后，只好把人团吧团吧裹被里，自己用胳膊搂着，这才消停点儿。半梦半醒的数着羊，羊还没数明白，外面天亮了。“厉害了何小卓，就你这小样儿还能打架打进局子里？”一边给何卓上遮瑕，张明明一边笑嘻嘻的揶揄。“小看谁呢——”何卓还没说完，就让张明明又给堵了回去：“别说话！一会儿涂花了。”虽然不让人家说话，张明明这嘴可没停，“就说你怎么想起来找我了，原来还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小白眼儿狼。不是我说你哦，何小卓你个没良心的，也不知道当初是谁给你支招搞定你们家大宝贝儿的。哎，真是伤心呐！”何卓被他挤兑得直翻白眼儿，奈何脸还等着人家捯饬，并不敢回嘴。“行了，瞧瞧怎么样，看不出来了吧？”对自己手艺颇有信心，张明明让开位置，让何卓自己照镜子看。对着镜子仔细观察一番，何卓满意了，“还挺神奇，看不太出来了。”“这还用说，爸爸是谁！”张明明自恋道。“爸爸是爷爷的儿子。”何卓面无表情的接腔。“……神经。”被他的冷笑话冻了一下，张明明抱着肩膀夸张的抖了抖。收拾起工具，他又笑嘻嘻看何卓：“回头请我吃饭哟，最好能带上你家哥哥给我康康。”何卓状似诧异的挑眉：“你喜欢何老大那款？没戏的，真宇直。”“去你的吧，谁说你亲哥了？装什么装啊？又不跟你抢。”张明明斜眼看人，“你别跟我说你俩还没在一起，骗鬼呢吧？”“呵呵，骗你是鬼。”何卓纠结了一下马上又很令人牙酸的笑起来，得瑟着炫耀：“不过他对我还是挺好的，嘿嘿。”瞧他那蠢样子，张明明嫌弃道：“少秀恩爱了你，傻了吧唧的还觉着自己捡了大便宜。”“你懂什么，这是真爱。哪天你遇到你喜欢也喜欢你的——”“好好好，真爱行了吧，说不过你。”比划了一个打住的手势，张明明可不想听他絮叨那些理想主义真爱至上的陈谷子烂芝麻，撵人道：“何大经理快走吧，我还约了其他人呢，马上到点儿了。”何卓看看表，现在去上班刚刚好，便和张明明道别，“那行吧，我先走了，回头请你吃日料。”“记得带你家梁笑一起呀！”冲他的背影喊了一嗓子，张明明见人进电梯了，这才喃喃自语：“这家伙……还真是个情种呐。”第22章 20200124身上那些不轻不重的伤好差不多时，何卓又飞走了。拜上次没有憋住的吐槽所赐，这回事情进行的不算太顺利。合同被反复挑三拣四，在他快忍不住掀桌走人时，何大老板总算出手了，一个电话打到大洋彼岸。第二天马子梵就不见了，换了个负责人，只谈了一次，就顺顺利利搞定最终协议。完事大吉。合同签完，何卓就可以撤了。胡乱塞好行李，他甚至等不及明天才有的航班，当天下午就开车往回赶。本打算不告诉梁笑，来个突袭什么的。可快到高速入口了，何卓还是没憋住，趁着排队领卡的工夫，给梁笑发了语音消息。不过梁笑这回又犯老毛病了，没回。不知道他是真没看见还是故意的，何卓撇撇嘴，放下手机。哼，等回去的，不缠晕你算我输，看你能拿我怎么办。这样想着，何卓按耐下焦躁的情绪，稳稳的把着方向盘，驶向归途。再说梁笑这边，这回他是真没看见，因为输液时睡着了。正值换季，最近一年免疫力一直都不咋地的梁笑顺利被肺炎放躺了。连着吃了两天退烧药都不见效，只好乖乖去医院报道。因为情况并不算严重，他住院其实也不是很方便，索性跟上班似的，白天来报道，晚上回家睡。今天是最后一天吊水，等会儿看看片子和化验结果没什么问题，这就完事儿了。连着几天打坐一样输液几小时，加之这两天天气变化又大，腰酸背痛总是难免，扰得梁笑晚上总是睡不踏实。这会儿输液室里安安静静的，又有药力加持，他忍不住打起盹来。等醒来看手机，才发现何卓之前发过来的语言。听了之后，梁笑眼中闪过一丝欣喜，想给他回过去又怕打扰他开车，最后还是放弃了。半个多月了，说不想那是骗人的。前几天何卓哼哼唧唧要跟他视频，梁笑违心拒绝后，也有点儿后悔。何苦让他不开心呢，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再说了，自己其实也想瞅两眼对方的。不过等会儿人就回来了，得找个没去过的馆子吃点儿好的，也不知道在外头这么久，人瘦没瘦……第23章 20200125今天店里挺忙的，梁笑留了小宁在那边没人他陪。想着又要取片子又要办手续他自己一人可能会挺麻烦，就召唤了历九。和历九犯不上假客气，梁笑使唤着这位也算有点儿名头的大兄弟当跑腿的来回折腾了好几趟，自己则懒洋洋窝在轮椅里当大爷。历九在一楼交完钱，看到一行不少医护匆匆而过，支棱着耳朵听旁边咨询台的几个护士议论，说是高速上出了重大交通事故，就近的救护车和120大夫都不够使了，只能从他们中心医院调派。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历九也不是那种悲天悯人的菩萨脾气，听了一耳朵并未放在心上。回去看梁笑已经拔完针在等自己了，历九就和他一起坐电梯下楼了。可能是新闻推送了，电梯里也有人在小声议论什么车祸事故之类的。听到xx高速的字眼时，梁笑微皱了下眉。从电梯里出来，外面隐隐约约有参差不齐救护车警报音渐行渐远。梁笑找了个不挡道的角落，让历九等等，随即掏出手机查新闻。“怎么了？”见他眉头越皱越紧，历九纳闷的问。但梁笑就仿佛没听见一样，切回微信界面查看何卓发消息的时间，脸色更难看了。没有再犹豫，他直接拨通语音，盯着上面“正在等待对方接受邀请…”的字幕，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微信语音没接通，他又改拨手机，俩号都播了，可那边仍然只有拨号音却一直没人接。“到底出什么事儿了？”他这一连串操作把历九给看傻了，直觉没什么好事。木然的抬头，梁笑抬头望向历九，眼中是藏不住的惶惑。“……我不知道。”他缓缓摇头，哑声回答。“啊？”历九被吓着了，也被他的回答弄迷糊了。“何卓在高速上，他不接我电话。”如此语焉不详的解释，历九愣了三秒，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我艹不是吧？”历九也傻眼了，但看着梁笑这俨然已经丢了魂儿的状态，还是开口安抚他：“你先别瞎猜，不能那么寸。兴许就是没听见，等会儿再打打试试。”“哦……好。”梁笑茫然点头，知道历九说的也不是没可能，也希望就像历九说的一样，只是赶巧了，没听见而已。何卓不会出事的，那熊孩子运气一直顶好，那种倒霉事不会落到他头上的……在心里自我安慰着，梁笑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他就是心慌，前所未有的心慌。梁笑当初就是高速上出的事，父亲当场就没了，自己也落了重残，和他们相撞的车上也有伤亡。加上他自己也是摆弄车的，保险那边弄来的高速事故车什么模样见过也不只一两回。急速行驶过中发生意外，人没事的几率，太小了。第24章 20200126多少年没见着他慌成这样了。历九心下叹气，就说碰上何卓，梁笑整个人就不对了。“要不你问问他哥，看看能不能联系上他，我这边也找人打听一下高速那边的情况。”扶着梁笑肩膀，历九建议道。“嗯。”梁笑点头，找出何大哥电话打过去。语速急促的说明情况，何大哥瞬间也紧绷了声音，说自己根本不知道何卓今天就跑回来，得先找人确认一下，要梁笑等他的消息。医院大厅人来人往，梁笑低头盯着手机不说话，历九在他身前一手插着兜来来回回边踱步边打电话。无比漫长的几分钟过去，何大哥的电话总算打了过来。“现在是这样，高速交警那头事故车牌号还没统计完，说一会儿能给消息。我有信儿了会告诉你，先挂了。”电话那头，何大哥沉着声音说完就挂了，并没给梁笑发问的机会。他这说了跟没说一样的话，并不能使人安心。没工夫计较对方的态度，梁笑自己也翻起通讯录，拨了几个电话出去。但可能是现场过于混乱，几番联络，都没有得到确定的消息。再次查看官方网络实时通报，首页上出现了直播报道的路径。梁笑赶紧点了进去，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生怕错过一个画面。现场真的很惨烈，即使摄像距离很远，仍能看到数辆撞在一起的车、路面上四散的车体零件以及穿行其间的消防和医护。梁笑不知道何卓开的什么车，也就无从确定这些撞得变了形的车里，到底有没有那个让他心都提到嗓子眼儿的家伙。历九凑过头看了一会儿，无奈叹气，这能看出什么啊？瞅见梁笑拿手机的手都有点儿哆嗦了，他忍不住劝：“我说你就别看了，离这么远又乱糟糟的哪能看到人啊，还是等信儿吧。”“别吵！”梁笑并不领情，冷硬的声音里隐隐带上了怒意。恐惧催生愤怒。甭管平日里多冷静，此时此刻，梁笑是真绷不住了。第25章 20200127扶着一个轻伤者走到正在架设的隔离带外，何卓抹了把脸上的汗，看着满地狼藉和应急道上几个血淋淋的人，还是有些没回过神儿。追上前车完全是躲不开了，正前方的车已经首尾相接挤成一条龙，他只能打轮想从旁边躲过去，结果其中一辆被挤出行列的，正好拦住了他的去路。幸好尽管是归心似箭开得不算慢，不过远远看到前方扎堆儿的车时，他还是下意识带了脚刹车，把车速降下来。所以真撞上时，速度已经很慢了，安全气囊都没弹出来。万幸的是何卓后面的车反应也挺快，可能是看到他刹车或是也发现前方不对劲儿了，最后也只是有三辆追尾，还不算严重。最先追上的那几辆，已经陆陆续续有生还者人从车上下来，相互帮衬着从挤压变形的车厢里往外救人。都这时候了，责任不责任的就先别提了，人命关天，没什么比这个更重要的。何卓也顾不上其他，手机都没拿就赶紧下车帮忙。往前跑时，余光扫到防护栏上头朝下挂着的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他头都快炸开了。那应该是被甩出车的人，面目模糊脑浆迸裂，血和其他乱七八糟的组织在他身下淌成一滩，还在不停滴落。何卓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这种死相难看的尸首，心砰砰跳，全身汗毛倒竖。“别看了，没救了。”旁边一个大货司机拽了他一把，“走，搭把手，前面还有个小孩困后座里出不来。”之后的混乱救援何卓已经不想回忆了，鲜血，内脏，狰狞死去的面孔。总之他就和那几个还算镇静的大哥一起，跟着一个据说是市医院外科大夫的大姐，按人家说的实施急救。其实何卓也挺怕的，不单是死人，还有个别车已经漏油了，汽油柴油他分不清什么味儿，真要是哪下倒霉炸了，自己估计也得交代在这儿了。有些人可能也是担心这个，从车里出来就远远躲开，何卓不是不想躲，可又觉得躲了的话，良心上过不去，也只能硬着头皮熬到正规救援到，才退下来。等他想起来要回车上拿手机时，却遇到了状况，交警不让。现场混乱不说，也有安全隐患，他那车因为靠后好处理，已经被划到隔离带范围内了。何卓也不好给人家添麻烦，只能听指挥随伤员一起往远处撤。他这时候倒没想着家里或者梁笑会担心，一则家里压根儿不知道他回来，二则这个时间梁笑八成在干活儿也不会搭理他。所以虽然没了手机不方便，但何卓还真没太在意。要是他知道家里和梁笑那边现在什么状况，估计就不会这么淡定了。所以，好容易排队做了现场笔录，被交警队长拎到一边时，何卓还有点儿纳闷。“何卓是吧，你手机呢？掉了？赶紧给家里回个信儿吧，家里人找你都找疯了。”交警队长实在是忙得焦头烂额，只交代了这个又转头忙活别的去了。何卓愣了会儿，反应过来，赶紧跟旁边人借了手机给他大哥打过去。何大哥这次是真的急了，担心和焦虑在听到何卓无恙的报告后，怒火也随之涌起，狠狠数落了他一番。不过毕竟是亲哥，也心疼自己家崽子，何大哥说着说着还是软下来，告诉何卓自己一会儿就去接他。最后，何大哥语气淡淡的让他告诉梁笑一声，这才挂了电话。何卓虽然知道他哥认识梁笑，可也闹不明白梁笑怎么会找到他哥那里。挠挠头，按下那串倒背如流的号码。电话接听之迅速前所未有，只听见梁笑沙哑的声音问：“您好，哪位？”“是我啦，我手机——”何卓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你在哪儿？伤着没？怎么不带手机？”质问三连语速之快也是前所未有，何卓先是一怔，随即有些结巴的解释了前因后果。直到他说完，那边也只有梁笑略显粗重的喘息，却无人回应。沉默良久，他才低声说：“嗯，没事儿就好……你不说你哥去接你吗？晚上回去陪陪他们，别让家里人担心了。”“哦，好。”听声音何卓就觉得梁笑情绪怪怪的，想到他可能也是怕自己出事担心了，忍不住心里泛起点儿涟漪。果然还是在意吧？果然还是在意的。第26章 20200128本来何卓有些头疼回家怎么跟父母交代今天这事儿，不过一上车何大哥就叮嘱他事情没跟家里说，让他回去别说漏嘴了。看来他们家何老大还挺讲究，何卓暗想。却不知这事瞒过何夫人容易，想瞒何大老板是不可能的。只不过眼下还不想明面上拎何卓的小尾巴，这才装不知道。到家迅速洗澡换了身干净衣裳，何卓正要下楼找老妈例行撒娇，他哥帮他要回来的手机在桌上震了一下。何卓拿起一看，乐了。天降红雨呐？！梁笑竟然主动给他发微信问他到没到家。喜滋滋的拨了语音回去，那边竟然接得很快，“喂。”“我到啦，刚洗完澡，真巧。”心中哼着欢快的小曲儿，何卓坐到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晃悠着拖鞋问：“下工了吗？晚上打算吃什么？”“嗯，订了外卖。”梁笑的声音依然有些沙哑，语气虽然和平常差不多，但又哪里不太一样。似乎是，比往常温柔一些？何卓按下心中窃喜，关心道：“嗓子怎么哑了？又偷偷抽烟了？”“没，上火了吧。”听他问起，梁笑清了清嗓子，继续说，“晚上在家住吧，跑出去这么久，阿姨该想你了。”“哦，好。”何卓应着，“你等下买点凉茶喝呗，要不回头我给你煮吧，据说那玩意败火好用的。”“算了吧，喝不来那味儿。你啊，少干点儿让我上火的事儿就成。”梁笑轻嗤，低低哑哑的声音磨得何卓耳根发软。“我哪有，今天这是意外嘛。”嬉皮笑脸的回着，何卓在电话这头笑眯了眼。他确定及肯定梁笑今儿这态度绝对不同寻常。这几年除了床上情不自禁的情话，他多久没用这种亲昵暧昧的口吻对自己说话了？思及此处，何卓觉得自己简直要飘了。“你……明晚过来吗？”难得迟疑，梁笑问。“你想我啦？”有些欠儿的语气，何卓本想接着给自己找台阶说那明天我就去找你，结果还没来得及，就听电话那头一声：“嗯。”像被这轻轻一声定住了神魂，何卓整个人都卡住了，也忘了自己想说什么，傻愣愣的握着手机一动不动。等了片刻没听见对面声音，梁笑似乎是有些无奈的轻轻笑叹了一声，继续说道：“想吃什么？我提前订。”“……随、随便。”心砰砰直跳，何卓头皮都麻了。刚刚他没听错吧？梁笑是嗯了一声吧？别不是今天受惊过度脑子坏了出现幻觉了吧？“哦，那……去吃云桥的牛排吧，好久没去了。”梁笑说了个店名，何卓本来此刻已经不太灵光的大脑又接了一波攻击。他这是见着亮了吗？！云桥什么地方，本市老字号西餐厅，若干年前他俩第一次约会的地方啊啊啊啊啊！在那之后都没去过啊！有年纪念日他想去梁笑都没答应的好嘛！怕梁笑又反悔，何卓赶紧答应，只是声音里隐约带了点儿哭腔：“好啊。”那边又是一声轻叹，梁笑这次没再多说什么，道了声那明天见吧，挂了电话。第27章 20200131小宁早上弄了点儿粥煮了俩鸡蛋，拿过去给他师父。推开门，好悬没让烟呛一跟头，这烟雾缭绕的，跟蓬莱仙境似的。梁笑显然是一宿没睡，眼底下的青黑比前两天发烧时还重。看着满满一缸的烟头，耳畔是他师父不时的咳嗽声，小宁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饭搁桌上吧，今儿你盯着吧，我歇一天。”说完，梁笑长臂一伸拽过轮椅，把自己倒腾上去，懒洋洋的划到饭桌前吃起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