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明：草根儿汽修工和咸鱼富二代的短故事双箭头初恋系小甜饼 欢迎食用（标注排雷：攻坐轮椅，没有医学奇迹，不会好。）第01章 20200112“何老板，忙呢？”修配厂嘈杂的背景音里，杂着梁笑吊儿郎当的声音。何卓滑动鼠标关电脑，慢条斯理的回答：“正准备下班。”“我修车厂的，车弄好了，您什么时候有空过来取？”“一会儿过去，晚上……一起吃饭？”迟疑片刻，何卓还是发出邀请。紧接着，便听到电话那头梁笑轻轻嗤笑一声，“行呗，老地方？”“嗯。”何卓低声应了，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今天的装束。“那行，我跟这儿等你，先挂了。”不等对方回应，梁笑按灭手机，招呼徒弟过来看着，自己则转动轮椅往厂房后面的宿舍去。鳞次栉比的商业区里，藏着一条不算显眼的小马路，枝叶茂盛的法国梧桐间，露出一间间挂着汽修轮胎字样招牌的店面。一路走过去，西装笔挺斯文俊秀的何卓着实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当他站定在一家修车行门前时，门口小伙计立刻笑脸相迎，引他到旁边泊着的黑色商务轿车前，将钥匙递给上。“梁师傅在吗？”接过钥匙，何卓正问着，就听见身后梁笑回话，“这儿呢。”转头看去，轮椅上的男人难得没穿他那身沾满机油污渍的工作服，运动裤配板鞋，人模狗样的正冲着自己乐。从修车出来，两人并行，三拐两拐进了巷子里一家小饭馆。点了老三样，梁笑自顾自拎起边几上摆着的促销啤酒，拿筷子起开，一边和何卓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一边自斟自饮。何卓摩挲着手中的茶杯，不露声色的打量起眼前人。梁笑显然刚刮过胡子，半长不短的头发似乎是抓过造型，他本来生得就挺端正，随便收拾一下，立刻从邋遢的汽车修理工变成随性帅气的型男。“偷偷摸摸看什么呢？哥今儿帅吗？”附身凑近端坐着的何卓，梁笑在他耳边轻声问。看到何卓耳根泛红的局促模样后，他轻笑一声，又重新坐直身体。食不知味的吃完饭，何卓载着梁笑一路开回了家。等完事儿了，梁笑靠在床头抽烟，看着何卓哆嗦着腿走向浴室的背影，他眯起眼，颇为惬意的吐出一个烟圈。何卓再出来时，梁笑已经重新穿好衣裤坐上轮椅，面对欲言又止的何卓，他勾起嘴角，说：“走了，你睡吧，甭送了。”话虽如此，何卓依然匆匆穿了鞋披上外套，跟在后面把人送到楼外。出来一看，果然，门口已经停了辆出租车。帮司机把轮椅放进后备箱，看着梁笑在副驾冲他挥挥手，自始至终，何卓都抿紧了嘴唇一言不发。他俩这样的关系维系了多年，可梁笑没有一次在他这里留宿过。似乎同床共枕到天亮这样的简单诉求，都是遥不可及的奢望。回到宿舍，梁笑先去公共浴室洗了个澡。折腾出来，一看表，已经后半夜了。后背有些酸痛，看看手机上的天气预报，不出意料，明天有雨。把两条瘫软无力的长腿扔上床搭着，梁笑掏出火机又点了根烟。脑子里还留着何卓激情时绯红的脸颊，梁笑回味起不久前的快乐，轻声哼笑。手机微信响了一声，拿起来一看，果然是何卓发来的消息，问他到没到地方。“到了，睡吧。”懒得打字，梁笑回了一条语音。很快，对面回了过来：晚安，你也早点儿睡。没再回复，梁笑点开何卓的微信头像，非常标准的半身照，带着眼镜一脸沉稳模样，和在自己身上起伏的热情投入反差甚大。静静凝视半晌，梁笑半似无奈半似嗤笑的轻哼了一声，按灭手机，拖着瘫痪的身体挪上床后，合眼睡去。梦里，他还能跑，追着穿着高中校服的何卓，从后面把人拦腰抱住，半举着压向后面粗实的法国梧桐树干。还是少年模样的何卓，手扶着他的肩，笑容青涩却甜蜜……第02章 20200113-1宜顺汽修行在平安路算是老字号，老板老张头是当初国企车厂倒闭后出来再就业的老师傅。手艺自然没话说，就是不太会做生意，靠着回头客和口碑凑合活，挣得不多不少，也就是混口饭吃。几年前老头岁数大身上毛病也多，就把铺子扔给了徒弟梁笑，自己挂个经理的名头，算是半退休了。说起来，梁笑在平安路也算是个名人，年纪不大又拖着残废身子，本事却是不错，在本市这行当里也算是半个传奇人物。加上人也机灵会来事儿，接手之后想方设法和保险公司挂上了钩。这回活儿也不愁了，钱也不少挣，汽修行倒是比老张头当初挑大梁时红火了不少。眼瞅着梁笑人也奔三十了还打着光棍儿，虽说是个走不了路的瘫子，但毕竟是有房有车又是正经当家的二老板，而且相貌很拿得出手，这两年陆陆续续的，也有人开始给他介绍对象了。当然，介绍给他的肯定不能是什么白富美高材生，人家也看不上他这样的。最好的也就是个没文凭的工厂女工或者农村出来的打工妹什么的，还有不少和他一样或多或少身体有残疾的大龄女青年。何卓去修车时，就撞见过一回。介绍人是隔壁轮胎4s店的会计，没说两句话就把自己手机里的姑娘照片往梁笑眼前晃，仗着梁笑行动不便躲不开，好悬没怼脸上。梁笑哭笑不得求饶似的婉拒了半天，对方才不情不愿的离开，看得何卓差点儿没绷住精英范儿笑出声来。送走了人，梁笑回头白了一眼几个跟那儿偷笑的伙计，再看向何卓时，发觉他也攥着拳头抵在嘴边抖着肩膀装咳嗽，无奈的吁气摇头。“有功夫笑话我，你想好怎么应付周末回家相亲的事儿了？”转到何卓身边，梁笑一边挽袖子，一边掀起旁边车子的机关盖，语气懒散的低声问。何卓顿住，放下手，低头去看梁笑的表情，见他神色平常不见异样，这才小声回答：“……我周末加班。”梁笑闻言轻笑，躬身检查车子没再言语。倒是那天晚上没轻折腾，啃了何卓一身红印子，害得何卓次日上班时不得不翻出件立领衬衫遮羞。沿十字路口拐出平安路，便是几栋商务楼，何卓的办公地点，就在其中。虽然现在只是普通的分部总监，但何卓毕竟是这个庞大家族企业的正牌继承人之一。上司也好部下也罢，没有人会在面子上跟这位不苟言笑的二太子过不去，况且何卓本身能力也不差，早晚都要升上去，恭维还来不及，谁敢得罪他。与有事没事经常往汽修行跑的何卓不同，梁笑从未踏足过何卓办公的区域。毕竟他就一穷修车的，实在也没什么理由和机会造访。更何况万一在那边碰到何卓他老子，那场面可就有意思了。有时候，梁笑回想起自己当年跟何卓两人干的那些傻事儿，也觉得好笑。俩毛都没长齐的熊孩子，就想学人家私奔。被拎回来后一副英勇就义的傻缺模样，真是每每回味都无比尴尬。只是不知道这些年过去了，何大老板还能不能认出自己？虽然自己的相貌没有巨变，可站着和坐着，毕竟差了挺多不是？第03章 20200113-2梁笑不喜欢雨天，理由太多了，其中最烦人的就是从后背伤处开始扩散的疼痛。早上他就没起来，也没胃口吃饭，打发掉过来探看的伙计，在床上挺了半天尸。中午挣扎着爬起来随便吃了点儿徒弟端来的饭菜，梁笑正打算继续回去躺着，房门又被敲响了。“进来。”呲牙咧嘴的往床上挪，梁笑头也没抬的招呼。来人进屋带上门，没出声，等梁笑好容易坐稳屁股正要把耷拉着的双腿捞上床时，一双干净修长的手接替了他的动作。抬头看来人，梁笑勉强抽抽嘴角算是笑，“你怎么过来了？”何卓盯着他的眼睛沉默几秒，指了指被自己放在桌上的口袋，“弄了点儿药，等会儿试试好不好用。”“谢了。”弓着身子双手压住微微抽搐的大腿，梁笑用故作轻松的语气问，“外面雨大不大，你开车过来的？”“嗯。”何卓点头，迟疑片刻，转身去倒来温水，按着之前咨询过的医嘱让梁笑吃了药后，站在床边闷不吭声。“坐啊，傻站着干嘛。”梁笑咬着后槽牙忍着疼，脸上一副风淡云轻，可惜脖颈子上暴起的筋出卖了他。“烫个毛巾敷一下能不能缓解？”何卓问，手臂抬起悬在半空想碰触梁笑又怕哪下不合适弄疼他。“坐着吧，没那么矜贵，一会儿就好了。”看出他的意图，梁笑摇头拒绝。平时倒还好说，眼下他这德行，一翻动指不定出什么丑呢，可别折腾了。尽管心里担忧想做些什么，可对方明显是不愿意，何卓也只好顺着梁笑的意愿，坐下来跟他大眼瞪小眼。俩人都没心思聊天，相对无言傻坐了半晌，最后还是梁笑想到什么，先打破了沉默问：“中午吃饭了没？”见何卓摇头，他叹了口气，拿起手机给徒弟打了电话，让他去对街日料买份鳗鱼便当过来。小徒弟速度不慢，没多久就把饭送来了。趁何卓低头吃饭的功夫，梁笑快速扫了眼睡裤，然后不动声色的拉过被子盖住下/身。本以为可以瞒天过海，却不想何卓三口两口消灭盒饭，用纸巾擦了手，回身就去梁笑衣柜里找出干净短裤拿到床边，问一脸尴尬的梁笑，“你自己换还是我帮你？”“……眼神儿还挺好使。”梁笑接过短裤，嘟哝了一句，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那什么，湿巾递给我。”“哦。”何卓依言行事，复又坐回餐桌旁，低下头玩手机，等床那边窸窸窣窣的声音停下来片刻，这才揣起手机望向他，欲言又止。“有事儿？”梁笑挑眉，因为刚才一通忙活还有些微喘。“今晚……我想过来。”迟疑着说完，果然看到梁笑脸上露出“不是吧？你还有没有人性？”的古怪表情，何卓忍不住臊红了脸，却没改口。“……行，行，”梁笑都气乐了，刚才躲躲藏藏的尴尬也忘在了脑后，破罐子破摔的说，“来吧，横竖都是您忙活。”见他应下，何卓暗暗松气，实在受不了梁笑意味深长的注视，催着他躺下休息，自己也回去上班。为防晚上关键时刻掉链子，梁笑下午用手机点了跑腿代买的单，让人去买了点儿蓝药丸。赶着何卓下班前吭哧吭哧换了床单和被套，又订了何卓爱吃的淮南菜，这才长出一口气，歪在轮椅上等着何大老爷前来临幸。不过他的某些准备显然是多余了，吃了饭洗了澡，看了无聊的黄金档，本就难受的梁笑眼皮都快打架了，旁边的何卓还坐得四平八稳，半点儿要干正事儿的意思都没有。寻思着是不是自己下午那句话把人给臊恼了，梁笑干脆主动凑过去，搬搂着何卓肩头，在他耳后落下轻吻。“……别闹。”敏感处被微凉的唇碰触，何卓缩缩脖子躲开了，依然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视屏幕。梁笑不死心的想继续，何卓却按住他往自己裤腰带伸的手，结结巴巴的说，“要不，今天不做了吧。”梁笑懵了一下，仔细打量何卓的神情，总算明白他今天打的是什么主意了。无奈的轻笑出声，梁笑支起身子靠回沙发，一时无语。“……晚上，我能不能不走……雨挺大的，开车不安全。”白日里行事果决沉稳干练的何总监，此刻却扭扭捏捏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学生，理不直气不壮的阐述着留宿的理由。他甚至不敢去看梁笑的脸色，怕会看到一些他不想面对的东西，是以也错过了对方难得一见的专注凝视。自己这些年的“渣男”行径到底让何卓产生了多大的误会，以至于姿态低到现在这般模样？梁笑闭了闭眼，收敛起涌动的情绪，重新将手搭在何卓肩头，懒洋洋的说：“那就不走呗，正好给我暖被窝。”深夜，搂着睡熟时才靠近自己怀里的何卓，梁笑睁着眼睛望向黑暗虚空，身体的疼痛似乎没那么重要了，至少，跟怀抱中他此刻拥有的相比，不算什么了。他以为自己没那么矫情的，可眼下，却出现了已经抱住幸福的幻觉。第04章 20200113-3和每个平民商铺聚集地一样，平安路上也有收保护费的“安保工作者”。又是月初，历九开着改装的大切电掣而至，将车停在宜顺汽修行门口，带着小弟很是拉风的晃悠朝对面店铺走去。例行完公事，历九打发了小弟去买酒菜，自己一个人晃回宜顺。历九进门一眼就瞧见厅里停着的车头前伸出那两条瘦弱的长腿，走过去弯腰冲仰躺在车底下的梁笑招呼道，“嘿！我说劳模，起来了，陪哥们儿喝两口。”“马上。”听见车子底下穿出瓮声瓮气的回答，历九索性倚着梁柱抱着手臂等他。没一会儿，板车从车底划出，梁笑解开胸口的固定皮带，旁边伙计过来搭了把手，扶他坐起身。“我说你是闲不住还是怎么的？不嫌累啊？”拿过擦手的毛巾扔给梁笑，本就长得凶神恶煞的历九挤起眉头，看着更不像好人了。“这不是都忙着嘛。”微弓着背，梁笑边擦手边低喘着答话。“切！你就一劳碌命。”历九说着，把轮椅推过来，熟门熟路的拽过梁笑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仗着力气大，一鼓作气把人拖拽着放到轮椅上。也就是历九人高马大有把子力气，换个人，想把梁笑这大个子拽起来，也不是件容易事。“谢了。”有他帮忙，省了自己连滚带爬弄一身狼狈，梁笑自然乐得轻松。“少假客气，我怎么觉着你又瘦了？”手底下的斤两明显比上回轻了许多，历九的浓眉拧成了麻花。“哪有，是你举铁举多了手底下没数吧。”把腿搬到踏板上，梁笑直起身活动几下酸麻的肩膀，“走，喝酒去。”宿舍里，酒过三巡，历九话多起来。“我说，你和何卓还那样呢？”屋里有些热，梁笑脱了工作服只穿了见工字背心，懒洋洋斜倚着沙发靠背反问：“哪样啊？这不挺好嘛。”“糊弄鬼呢？不想说拉倒。”白了他一眼，历九又灌进去半听干啤。“还能怎么样，走一步算一步呗。”勾了勾嘴角，梁笑隔空举杯，仰头把自己手上的酒直接干了。瞅着他那看似无所谓的模样，历九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是不太懂这俩货之间那些乱七八糟的，可梁笑这一年比一年蔫儿的心气儿，别人看不出，自己却没法无视。外人只知道这他们是关系铁瓷的把兄弟，却不知其实他俩还是邻居发小加十二年同窗。梁笑和何卓那点儿不太能见光的关系，他算是门儿清。这些年梁笑经历的那一堆破事儿，他也是几乎一件也没落下。“……你呢，怎么还没找个人定下来？”不想多谈自己的事，梁笑歪头坏笑，“别告诉你还惦记当年那小班花呢吧？”“滚蛋吧你！她叫什么老子都想不起来——”话没说完，历九就看见梁笑的腿开始抖，幅度不算大，但显然让历九联想起了什么。“大哥，你多久没去锻炼了？我怎么觉着今年你就没去过呢？”除了收小钱，历九还兼管着几个洗浴和健身房，他平时也是忙忙叨叨四处乱跑，这会儿一回忆，仿佛有好久没在健身房碰到过梁笑了。随意的提了提膝窝，梁笑撇撇嘴，“懒得去，来回一趟不够麻烦的。再说我这一天天的，也不缺活动量。”“你少打马虎眼，下周一吧，我陪你去康复医院看看。就这么定了。”瞅着梁笑松垮空荡的裤管和快要挂不住拖鞋的脚，历九也不给他拒绝的机会，直接拍板儿做了决定。“得嘞，您老大，您说得算。”眼见着再不答应历九眉头都能夹死苍蝇了，梁笑举手投降，算是服软。第05章 20200114-1平安路改造，地批下来了。接到消息时，何卓正在和梁笑在自己家吃饭。难得梁笑答应周末到他这里吃晚餐，何卓磨练了几年的厨艺总算派上用场。虽说不是日日相对，但也是时常肌肤相亲，梁笑的轻减何卓又怎会看不到。一桌子美味料理，是他从昨晚就开始精心准备的。看着梁笑似乎胃口不错，何卓心情正好，却又被这消息当头泼了盆冷水。“有事？”见何卓看过手机后变化的神色，梁笑放下筷子，挑眉问。何卓摇了摇头，又点头，“先吃饭，吃完再说。”梁笑也没多问，又象征性夹了几筷子，便坐直身体说饱了。何卓也没多废话，直接将自己收到的讯息给梁笑看。本以为他会感到意外，谁知梁笑只是笑笑，说自己不久前也已经知道。看着何卓一脸困惑的模样，梁笑一手慢慢揉着胃，一手支着额头，看着他笑，“猫有猫道，狗有狗道。这事早晚会来，我也找人打听过了。不过没想到这么巧，何老板，到时候拆迁红包，给我们小老百姓多包点儿怎么样？”见他如此气定神闲，何卓忍不住问：“新地方你不会已经找好了吧？”“嗯，和历九打过招呼了，长生街那边，地脚不错，现成的地方。”剩下半段话梁笑没说，为了盘下新店，他手上的存款就留了点儿应急的，连之前在附近买的房子也给卖了，又跟历九那拿了一些，才勉强凑齐钱。听到他一切都打算稳妥，何卓松了口气，很有几分佩服的望着餐桌对面的梁笑：“这回梁老板也要单干了？”“也不算吧，师父、历九和小宁也分成。”梁笑懒懒的回话，手底下微微用力按了按胃袋。这两天吃药吃得他胃不太舒服，今天菜色太丰盛了，吃得挺杂，这会儿隐隐有些疼。“你困了吗？”见梁笑半眯着眼不太有精神的样子，何卓问。“嗯，吃饱了就困。”虚打了个哈欠，梁笑转动轮椅往卧室去，“我睡会儿先，晚点儿再陪你玩儿。”“去吧，记得盖被子。”不疑有他，何卓目送他进了卧室后，起身收拾碗筷。在卫生间里吐了一通，梁笑刷完牙，又用冷水抹了把脸，照照镜子觉着看上去没什么不妥，这才上床躺着。前两天去医院，先是被康复科那位尽职尽责的大夫劈头盖脸一顿批评教育，然后又被历九半强迫的做了全身检查。好在大毛病没有，尽是些缠人的小问题。最后开了一堆药回去被历九安排给小徒弟盯着他吃。之前的问题好没好梁笑不知道，倒是觉得自己这胃快要挺不住了。当晚的车开得不怎么顺当，本来渐入佳境，结果冷不防胃一阵痉挛，梁笑忍啊忍，没忍住，提前交代了。看着有些懵逼的何卓，梁笑心里骂娘的心都有了。多年老司机，虽说他腰腹无力从来都是被动驾驶，偶尔难免失控翻车，可哪次也没像今天这么快过，可真是创纪录了。抬手撸了把头发，梁笑尴尬的对何卓扯了扯嘴角，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何卓反应过来后，凑过去安抚的亲亲他。本来照梁笑这情况，那地方有感觉还能正常升旗就已经算老天开恩了，这种小意外算不得什么。简单收拾干净，何卓凑到梁笑旁边并肩坐，想了想，把头枕到梁笑肩头，撒娇似的蹭了蹭。梁笑呼噜一把何卓的头发，想起刚才掉的链子，仍旧觉得脸热，自嘲的轻嗤一声，“操，老了。”都是男人，这时候接茬儿说什么都是雪上加霜。何卓索性没搭腔，拿起遥控打开电视随便选了个动作片，就着内容东拉西扯，算是绕过去刚刚的事。电影播完，梁笑拍拍何卓犯困的脸颊，撑起身子说，“我回去了，你早点儿睡吧。”何卓没应声，手臂却小心翼翼的搂住梁笑的腰，意思已是明了。“……你这儿床太软，我睡一宿明天早上就甭起来了。”梁笑睁着两眼说瞎话，明明何卓是特意买的适合瘫痪人士的特殊床垫。平时他这样开口，何卓也就不多强留了，可自从上次留宿在梁笑那里一次后，他脸皮也厚了些，依然搂着人不撒手。见他这样坚持，梁笑面上显出些许为难神色，可何卓低着头也看不到。僵持半刻，梁笑清了清喉咙调侃道：“祖宗啊，别闹了……今儿是我不行，下回补给你总成了吧？”听他如此说，何卓是真有些下不来台了，哑着嗓子低声回辩：“我不是那个意思，就陪我一晚上……真不行吗？”委屈巴巴的语气，坚持不松手的架势，饶是梁笑心再硬，也没法继续回绝，那也太落脸了。“行吧，今儿不走了。”他说着，重新靠回床头，扑棱着何卓的头毛，还是那没个正型的调调：“咱先说好了，睡着了可不许踹我，把哥们儿蹬下去了，我自己可爬不上来。”“……你睡觉才不老实呢！”得到应允，何卓瞬间换了心情，窃喜着回嘴。相拥而眠到半夜，梁笑迷迷糊糊醒过来。差不多该翻个面了，这样想着，却发现胸口还枕着个脑袋。正寻思着要不就算了，何卓塞在枕头下面的手机却突然震了起来。似乎是秒醒，何卓揉着眼睛掏出手机按掉，正打算起来给梁笑翻身，就听见头顶上传来微微带着些鼻音的调侃声：“干嘛呢？闹耗子了？”“嗯？”坐起来就着夜灯的微光去看梁笑的脸，见他也是睡眼惺忪，歉然道：“吵醒你啦？”“没有，赶巧了。”梁笑摇摇头，撑着床侧过上身。何卓见状，顺势帮着他把腿也换了姿势。“谢了。”抬手拍拍何卓的屁股，“完事儿了，接着睡吧。”重新钻回被窝，何卓很快睡过去了。凝视着不知不觉又滚进自己怀里的人，梁笑轻声叹气。半晌，低头垂下眼睑，嘴唇在对方脑门儿上轻柔的贴了贴。第06章 20200114-2有一就有二，也不知是何卓对付梁笑的手腕越来越强了，还是这哥哥越来越没脾气了，反正稀里糊涂的，在他那过夜的次数，逐渐上升。日子稀里糊涂滚着过，何卓甚至觉着，就这么能稀里糊涂到老，也挺好。可惜这世上的事，往往并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老张头没得挺突然，倒也没遭什么罪。早上遛弯儿的时候一跟头倒下去，就再没起来。彼时正赶上拆迁搬场地，方方面面的琐碎事情一箩筐，梁笑本来就忙得喘不上来气儿，突如其来的噩耗传来，本来就失眠了好几宿的梁师傅，登时脑子炸开眼前一花，险些没晕过去。手忙脚乱把手上的事儿交代给徒弟小宁，梁笑自己开了车就往医院去。想着自己腿脚不方便怕耽误事，路上又给历九打电话把人叫了过去。老张头就三十多才得了一儿子，眼下还在国外留学，得了消息这时候还在订回来的机票。家里剩一撑不起事儿的老太太，后事全靠梁笑和历九张罗。十来年师徒情分，梁笑这会儿也有些恍惚，毕竟太突然了，他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可看着跟掉了魂儿似的的师母，他还是强打起精神，让历九帮忙去联系丧葬相关，自己守在老太太身边安抚照看。晚上守灵肯定不能让老太太跟着熬，梁笑好说歹说把老人家劝去睡觉，自己一人坐在客厅临时搭的灵堂前，看着黑白照上笑呵呵的老头发呆。师父于他有大恩，当初没他老人家拉自己一把，他这剩下的半条残命估计这会儿烂得就剩骨头架子了。本想着日子越来越好过了，他再好好拼几年，差不多就有能力在大洋彼岸给老两口置办个房产，送他们去和孩子团聚。可老头儿怎么说没就没了呢？连句话也没留下……那时候梁笑刚十八，这不到半年折腾下来，家里基本上什么也不剩了，就剩他自己残废一个，瘫在床上等着生命倒计时。本来历九一直照顾着他，可前阵子这小子作死作太大，直接拘留了。听和他一起混的几人说，对方不肯私了已经准备上诉。梁笑赶紧当了他妈留下的几样手饰，换了最后一点儿现钱，买了礼品包了红包去医院探望那个被历九捅了两刀的人。可对方不是什么善茬儿，也看不上梁笑给的那点儿赔偿金，阴损刻薄的羞辱过这小残废一通，把人撵了出去。舍不得搭车，梁笑费劲的转着轮椅往回走。他没钱去康复，外伤好差不多就直接出院了。体力也不行，自理也不行，也不想出去丢人，已经在家躺了小半个月。这次是历九出了事，才逼得他硬着头皮爬上轮椅出门。夕阳西沉，路灯亮起。眼看着快到家了，梁笑却脱了力，歪在轮椅里累得直喘。低头看着已经湿了的裤裆，梁笑恨不得现在就死去。他一天没喝水，嗓子都快冒烟了，可最后还是没憋住尿了裤子。当时老爸怎么不把自己带走呢？他老哥两眼一闭和老妈地底下团圆去了，留下自己现在这样生不如死的，有什么意思……“笑笑？是梁笑吧？”正沉浸在绝望沮丧情绪中无法自拔，梁笑耳畔响起中年男人的问话。抬起头，梁笑茫然的看着眼前风尘仆仆的大叔，迟疑片刻，犹豫着喊人：“……张叔？”老张头和梁笑历九他俩的爹是铁哥们儿，原先一起当兵转业进工厂，直到厂子倒闭，才各奔前程。历九他爸有旧伤，很早就没了。历九他妈一改嫁，这小子就彻底成了野孩子。也就是梁笑他爹和老张头偶尔管教两下，又怕说重了伤感情，所以历九还是长着长着，就跑偏了。这回又一个老哥们儿走了，老张头本来人在外地不知道，等到回来找人找不见，这才知道出了大事。急匆匆奔着梁笑家来，看见这个瘦得就剩一把骨头的半大小子坐着轮椅横在路中间，他第一眼都没敢认。推着梁笑回去收拾日用，老张头直接把他领回了家。等后来梁笑跟着老张头进汽修行开始学修车，这才从旁人口中断断续续知道之前供他做康复、打点历九那事儿的钱，是老张头在外省耗了半年，才要回来的账款。那时候店里不太景气，想上新的升降机，只能从以前的欠账里找门道。结果因为他俩把这钱花了，机器后来又拖了一年多才换上。不过历九最后还是判了，毕竟老张头交际有限。好在之前的努力也算没白费，时间不长，就在本地看守所服刑，不吃苦。隔三差五的，还能去看看。开始老张头对教梁笑学修车这档子事有些没谱儿，毕竟也没听说过有谁家让这种伤残程度的人做大工的，还想着实在不行就给梁笑报个会计班，就算以后有变化，也能混口饭吃。没成想梁笑还就是吃这碗饭的材料，比他之前教过的都聪明，耳朵也灵。除了干活时活动起来难免比别人麻烦些慢一点儿，其他真挑不出毛病来。本来还很得意收了个好徒弟，结果等历九出来后，到他家道谢吃饭时，历九几句话就把老张说后悔了。之前他也问过梁笑想不想继续念书，梁笑果断摇头拒绝后，他还以为这孩子也是不喜欢读书，毕竟和历九那样的混子成天到晚在一起，八成也是个无心向学的。万万没想到的是，梁笑读书时成绩特别好，要不是后来出了变故，一本重点基本上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