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疏桐双手摁在桌上，不自觉站了起来。她的心也跟着痛了起来。明明知道云非雾只是在演戏，可她不由自主地想要走过去安慰她，想要蹲在她身边，揉揉她的脑袋。好，停！第一段试镜结束。夏疏桐倏地反应过来，她立刻后退一步，坐回椅子上。还好，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云非雾身上，并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异样。可云非雾却抬起头，朝夏疏桐的方向看了一眼。云非雾脸上还带着泪痕，可眼神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淡然，在试镜结束的瞬间，她就已经出戏了。这回夏疏桐干脆闭上眼睛看不见看不见看不见。不愧是小云影后！这一段演得太传神了！虽然还有一些小细节问题，但感染力真是绝了夏疏桐再睁眼时，戴肃已经挡在她前面，激动地帮云非雾递了张纸巾过去。戴肃语气狂热，动作也略带夸张地手舞足蹈起来。谢谢。云非雾接过他递来的纸巾，擦干脸上的泪水，淡淡道，我下来再看看剧本。对对没关系的，毕竟你们昨晚才拿到剧本，有些小出入很正常，我只是想看看有没有人能演出杜芫的那种感觉戴肃继续叭叭叭。他嗓门儿大，又说得激动，整个房间里都回荡着他的声音，吵人得很。夏疏桐无奈地抱着双臂，叹了口气。突然，夏疏桐的手指又僵了一下。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刚才云非雾好像偏头绕过戴肃的身影，也无奈地朝她笑了笑。戴肃终于讲完自己的长篇大论，心满意足地回到位置上后，第二段试镜也开始了。这一段里，云非雾将披散的头发扎成马尾，耳边也多了两颗耳坠。明明和刚才穿的是同一套衣服，气质却截然不同。一下子从十来岁的稚嫩学生，变成了恬淡自信的邻家姐姐。她坐到桌前，拿起笔，埋头认真地写着什么，眼神专注认真。暖黄的灯光在她侧脸上勾勒出一层淡淡的线，温暖又柔和，却又莫名给人一种不可侵犯的神圣气息。这回云非雾带来的，不是刚才那种让人忍不住想要上前安慰的彷徨脆弱，而是淡然中透出的一丝开阔心境。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猜测，她在纸上写的是什么。朝阳初升时的广阔海面，亦或是无垠宇宙中的烂漫星河？如果不是戴肃的手势，工作人员都差点忘了将手电光打过去。光线洒到桌面上是，云非雾写字的手顿了顿，随即，她轻轻抬起头，对着窗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打光的工作人员手一抖，差点儿没激动得当场昏迷。这个片段结束后，戴肃直接从桌子上翻出去，激动地要和云非雾握手。小云影后，这个角色真的是非你莫属能不能帮我签个名？我女朋友一直很喜欢你剧本有什么问题随时找我探讨，你对别的演员选择有什么建议也直接和我说啊夏疏桐干脆戴上耳机，不再去听戴肃吵得不行的大嗓门，也顺带避开云非雾时不时飘过来的目光。戴肃拉着云非雾叽叽喳喳自说自话好一会儿，直到旁边有人提醒他，下一轮女二号的面试时间已经到了，他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直到云非雾走出房间，夏疏桐才摘下耳机。戴肃拿着云非雾试镜时写过的那张纸，满面红光地走了回来，一边走，还一边对着夏疏桐傻笑，可见他是有多激动。坐回来后，戴肃朝夏疏桐晃了晃手上的纸：夏总，你猜猜看，小云的纸上写了些什么？夏疏桐被他吵了一上午，原本一点也不想搭理他，但还是被勾起了兴趣。她的确很想知道，云非雾那样专注的神态下，会写些什么呢？她之前还以为，云非雾只是做做样子，不过现在看戴肃的表情，纸上面应该真的有内容。给我看看。夏疏桐伸出手指，朝戴肃勾了勾。戴肃虽然缺心眼儿，但也不至于这种时候在夏总面前抖机灵，说什么哈哈哈哈猜不到就不给你看，夏疏桐一伸手，他就乖乖把纸递了过去。夏疏桐摘下墨镜，低头看向纸面。然后，她嘴角若有若无的愉悦笑意就凝固住了。第16章云非雾写不对，准确的说，是画了一堆火柴人。拿着剑互殴的火柴人、手牵手背着书包一起走的火柴人、长得像外星人的火柴人、抱在一起就像个软字的两只火柴人什么类型的都有。重点是，她画得还很丑。丑得人神共愤难以言喻的那种。实在是很难想象，云非雾是怎么用那么认真的神色，画出这么鬼畜的东西的。夏疏桐努力憋住笑，眼神却变得柔和起来。她隐约记起来，自己小时候也喜欢在家后面的河滩上，用树枝画火柴人玩。那时候很少有人去脏乱的旧河滩，她可以一个人在那边玩一下午。在那里没有人欺负她，也不会遇见讨债的人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说起来，她小时候一直是个很胆小懦弱的孩子。不敢主动和邻居打招呼，不敢大声和别人说话，受欺负了只敢躲在母亲身后。记得以前家附近有三个男孩子，一看见她就拿石头扔她，母亲无意间知道这件事后，气得拖着病弱的身体，拿棍子找上了那几个男孩家里去。结果一个是死了爹妈的孤儿，两个是家里只剩奶奶的留守小孩，都是一群随地生长的野草，谁也不比谁高贵。回家后，母亲语重心长地教育她，告诉她不能再这么懦弱下去，如果被欺负了，要学会以牙还牙，保护好自己。好像母亲在世的时候，教了她很多很多的大道理，只是当时的她一句也听不懂。再后来，母亲就去世了。之后的事情，她一件都想不起来。夏疏桐手指轻轻抚过纸上的火柴人，心里情绪也随之翻涌。她越来越好奇，自己这些年究竟经历过什么，她究竟是怎样才会变成现在这样的。怎么样夏总？小云的演技是不是特别好？啧啧，画这都能画出世界名画的感觉来，绝了！戴肃完全没察觉到夏疏桐在想什么，叽喳道。嗯。夏疏桐心不在焉地点点头，顺手将纸折起来，放到了自己包里。夏疏桐又翻了翻试镜名单，随口问：戴导，你心里有合适的女二号人选了吗？边欣吧。戴肃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边欣她虽然走的流量路线，但演技还是不错的。我看了看接下来的试镜名单，不出意外的话就是她了。夏疏桐点头，默默记下这个名字。很快，下一轮试镜就开始了。参加女二号试镜的演员也不多，一共五人，边欣刚好是第三个。她的长相甜美可爱，身姿娇小，的确很符合女二号周凌雪的形象。演技也挑不出差错，因此这一轮试镜过后，女二的选角就这么定下来了。试镜结束后，戴肃照例到边欣面前激动地唠叨好一阵。夏疏桐在一旁看得直皱眉，她发现戴肃激动得忘我的时候，会有个握人手的小习惯，当然夏疏桐是绝不可能伸手让他握的，刚才云非雾除了礼节性地和他握过一次手以外，也再也没有伸手。但边欣却乖巧地不断伸手，每次都让戴肃握个正着。如果不是夏疏桐知道戴肃对亡故的女友痴心一片，再加上他那二愣子性格，看着这画面，夏疏桐都得以为他是个想要潜规则女演员的色胚。至于边欣有没有这种想法夏疏桐虚起眼眸，微微摇了摇头。她知道圈里一直有这种风气，所以只要边欣业务能力出众，不在拍摄期间给她惹出什么事情，那她也懒得去管。反正戴肃那缺心眼的，不可能真和边欣发生些什么，至于剧组别的工作人员，有夏疏桐盯着，更没人敢在她眼皮子底下搞事。接下来又试镜了几个主要配角，一天的工作下来，已经接近傍晚了。夏疏桐正欲起身离开，却被戴肃拉住了。夏总，我约了小云和小边一块儿吃晚饭，你看你要不要一起去？夏疏桐一怔：我就不去了。她躲云非雾还来不及呢，怎么敢和她一块儿吃饭！但很快，夏疏桐就摘掉墨镜，警惕地挑眉：你什么时候约的？约她们吃饭干嘛？不是她不相信戴肃，只是他这样的确太像搞潜规则的色胚导演了。试镜一结束就约两名女主角一块儿吃饭，这是想干嘛？戴肃完全不知道他在夏疏桐眼中的形象都成什么样了，老实答道：哦，我面试完之后和她们聊天的时候就约了啊。她们俩演的都是电影的主要角色，我就想着开拍前多和她们交流一下，磨合磨合嘛。的确，《追光》作为一部大女主片，几乎是由女主角一人扛起了整部电影的内核，除了杜芫以外，出镜最多的角色就是女二周凌雪。夏疏桐点头，思忖道：这样吧，我就不去了，小钱和你们一块儿去。戴肃本身就是客套性地问问，反正他又不会和夏疏桐交流剧情，对他而言谁去都无所谓，于是想都不想就点了点头。云非雾这几天没什么公告，因此下午聚餐时，她和经纪人桃薇反而是最先到的。一落座，云非雾便埋头认真看起了剧本，气质冷淡，自然透出一丝巨人千里之外的气场。相处几天下来，桃薇已经习惯了她这淡漠疏离的性格。桃薇算是梧桐的王牌经纪人之一，公司里好几名顶流练习生都是她带出来的。在这之前，桃薇还有些担心，云非雾毕竟是拍电影的，会不会看不起她们公司，甚至耍大牌，但很快，她就发现自己多虑了。云非雾的确为人冷淡，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但她对工作的态度却很认真，也很尊重身边的工作人员，几乎不会给他们添任何麻烦。难怪云非雾出道这么些年，在圈内的风评一直不差。桃薇也因此下定了决心，既然云非雾信任她和他们公司，那她也不能辜负人家的信任，怎么也要给云非雾提供一个远超星辉的发展空间。十来分钟后，包厢门被敲响了。云非雾视线从剧本上移开，看向进来的人。先是导演戴肃，然后是他身后的钱伶伶只有他们两人。夏疏桐，没来吗？是在躲她吗？云非雾压住心里的疑惑和失落，正想要旁敲侧击地问问，桃薇就迎了上去：戴导，小钱，晚上好啊。咦，夏总今晚不来吗？夏总她还有工作要处理。钱伶伶道。桃薇：嗨，不愧是我们夏总，眼里就只有工作。小钱，你回去可得好好劝劝夏总注意身体。怎么说得就像是让妻子回去叮嘱一心工作的丈夫似的？云非雾不动声色地低下头，嘴角耷拉一瞬。心里有点酸。第17章钱伶伶自然而然坐到了桃薇身边，而戴肃一看见云非雾，眼睛就发起了光，一屁股往她身边坐。小云，你正在看剧本啊？不错不错，我们来讨论一下这部分怎么样？云非雾嗯了一声，将注意力转去应付这位过度热情的导演。还好，没说几句话，边欣也到了。边欣是一个人来的，推门看见包厢里这么多人后，她稍微愣了愣，但很快就调整出精巧的笑容：不好意思，各位，我来晚了。寒暄几句后，边欣的目光就投向剩余的位置上。钱伶伶和戴肃身边都有空位，边欣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在戴肃身边坐下，巧笑道：戴导，你和云云在看剧本呢？戴肃头也不抬：对对对，小边你也来看看。好呢。边欣几乎凑到戴肃肩膀边。有边欣认真地和戴肃探讨剧情，云非雾便分了心，继续听钱伶伶和桃薇聊天。桃薇：小钱，夏总那么严厉，在她身边工作真是辛苦你了啊。钱伶伶：没有没有，夏总她只是在工作上要求高，私底下人还是很好的。反正我是不敢整天都呆在夏总身边，哎哟，光是和她对视一眼，我鸡皮疙瘩都得吓出来。桃薇夸张地摸了摸手背。钱伶伶浅浅地笑着摇头。云非雾瞟过去时，正好看见钱伶伶的笑。虽然知道钱伶伶不可能和夏疏桐是那种关系，但她还是酸得厉害。以前云非雾听夏疏桐提起过钱伶伶的事。当初钱伶伶家里出事，走投无路，是夏疏桐救了她，并且一直将她带在身边。到现在，钱伶伶神态动作，都和夏疏桐有六七分相像，明显是夏疏桐一手教出来的。夏疏桐她是有什么癖好？喜欢到处救人就算了，怎么就这么喜欢养成呢？一个不够，还得要另一个？云非雾又忍不住担心，以前的夏疏桐是不会喜欢钱伶伶的，可失忆后的她呢？还有钱伶伶，如果她喜欢夏疏桐怎么办？她几乎随时都陪在夏疏桐身边，如果有什么非分之想，那可就太方便了。夏疏桐一个人回家后，让王阿姨随意煮了点吃的后，就又埋头工作。她首先处理了一会儿天骏那边的工作，差不多处理完后，钱伶伶还没有回来，于是夏疏桐又翻出今天通过试镜的演员资料，仔细看了一遍。翻完边欣和云非雾的材料后，夏疏桐眼尖地发现，她们居然是在同一个剧组里出道的。十年前霓虹国导演吉见俊的电影《暗》，这也是云非雾拍的第一部 电影。也就是说边欣和云非雾居然认识。夏疏桐想了想，在浏览器中搜出《暗》的百科。《暗》是一部讲述校园欺凌的片子，电影里出镜的所有学生，都是吉见俊选出的完全没有表演经验的素人中学生。这部电影在国际上获奖一片，当时在国内也很火，但那一群参演的学生当中，最后只有云非雾和边欣两人出道，进入演艺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