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想着,抬起脚,小心地避过那团血肉,没有把自己弄脏一星半点,他蹲下身,打量她的目光像是在看尸体上蠕动的蛆虫。他冷笑着对白箬说:“小孩子,撒起娇来总是烦人得很。”白箬当时是什么反应,他记不太清了,但是他突然感觉到腹部一阵疼痛。他震惊地低下头,就看见那怪物仰着脸,黑洞洞的眼睛没有一丝光亮,她用已经恢复完整的右手捏着一截断骨——他仔细看了一眼才看出这是她断掉的左臂骨——把那个锋利的断口,硬生生捅进了他的肚子。好在骨头不够锋利,她力气也不够大,最后他的肚子上只是留下了一条很浅的疤,时时刻刻提醒着他,那怪物有多可怕。所以当他面对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躲过了基地的层层守备,站在他面前的云诺的时候,听到她对他说起白微羽的时候,第一反应只觉得荒唐。秦琰按了一下机关按钮,瞬间数十架枪对准了云诺,他血红着眼睛盯着云诺,冷笑着说:“我十年前就不该放过你,如果那时候把你和你父母弄死在一起,沐辰就不会因为你死在了我看不见的地方,如今你居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你凭什么来面对一个失去了儿子的父亲?你找死吗?”云诺看了他一会儿,缓缓开口道:“你知道秦沐辰是你儿子,那你想过白微羽也是你的女儿吗?”“沐辰姓秦,那怪物算个什么东西?”秦琰冷笑一声,“只是一个实验品,却不自量力造成了这么惨烈的后果,几十亿人的死亡,整个世界的倾塌,她就该赎罪。”云诺被秦琰的话恶心到了,她早就知道这是一个多么恶心人的家伙,但是他还是能打破她的底线。她知道秦琰为什么这么有恃无恐,毕竟这个男人所认识的她,不过就是一个一能算得上强大的女人罢了,秦琰从来看不起女人,更何况这里是他的地盘,外面大概已经有不知道多少拥有异能的私兵准备破门而入把她撕成碎片。秦琰翘着腿,看着云诺的目光里带着笑意,秦沐辰,秦诗妤,还有白微羽的那双眼睛都遗传自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即使已经老了也依旧很好看,能看出年轻的时候大概比起秦沐辰也不遑多让。但是秦沐辰的风流仅仅只是风流罢了,他其实尊重着每一个女性,对于每一段感情也都认真,但是这个男人就是一条带毒的蛇,从四肢百骸里渗出恶臭的毒液来。秦琰笑着,对云诺说:“所以,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想来杀我为那怪物报仇?可是我怎么听说你是个坚决不杀人的人啊,云……”他突然顿了一下,冷笑道:“我记得你本姓是林吧,云家一个卑贱的杂种,所以跟那个私生女那么有共鸣吗?”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这个男人我写着都恶心云诺:你路走没了。感谢在2020-03-27 23:39:22~2020-03-28 23:29: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叮叮叮当 6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74章火焰燃烧起来的时候, 云诺感觉到了疼痛,一种从内心里弥漫开来的疼痛,但是她很快意识到,这并不是曾经她意图杀人的时候, 感觉到的那种源自于她的父母被杀死那天到底可怕的森然感。她只是觉得疼, 但是这一层疼痛并不能阻止她。秦琰在火里,那一层火焰的温度并不算高, 不能一下子把他烧成灰烬,但是那火焰就好像跗骨之蛆一样, 带着可怕的,无法甩掉的粘稠, 一层一层地焚烧着他的皮肉。他低估了云诺, 这里在顷刻间变成了火海, 但却没有任何人能够闯进来,宋祗把所有意图来打扰的人死死拦在了外面。秦琰是个太自大的蠢货, 他以为几百几千颗子弹就能拦住云诺, 但是他甚至没有按下按钮的机会。“云诺!”秦琰的一张脸在痛苦里扭曲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想讨好那个怪物做救世主吗?”云诺只是看着他,突然开口道:“你有异能,对吗?”秦琰的脸微微一抽, 云诺说:“看来你有保命符,但是你没有机会用了。”云诺的手掌带着可怕的灼烫,碰到哪里就削下一层皮肉,她看着在她手底下挣扎的人, 看着秦琰终于开始惊恐,她心里没有任何快感,只有一层一层无法解脱的痛苦。她说:“有很多人问我,是不是想做救世主,但你们为什么都不能明白,我只是想救她而已。”云诺的眼睛有一些发红,她问:“如果不能好好对她,为什么要让她诞生在这个世界上?”她不想杀人。无论是云诺,还是白微羽,她们都不想杀人,同类相残是恶,是罪,她们挣扎着活在罪恶里,她们都做不成圣人。她曾经宁死也不肯杀人,如今她打破了自己曾经的誓言,这一切都不是因为什么高尚的理由,云诺的眼前有些模糊,她在一片模糊里恍然看见了白微羽的背影。白微羽背对着她,一步一步往远处走去,那是她追逐不到的地方。可是如果她不追上去,白微羽就又是孤单一人了。秦琰在绝望里哈哈大笑起来,火焰已经快要烧穿他的喉咙,这是一场漫长的酷刑,似乎要将他一寸一寸烧个干净,他笑着嘶吼:“你看看你,云诺,你不是说你不杀人吗?你觉得我恶心,我有罪,但是你自己呢?手上只要沾了血就都是一样的,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一样,没有人能不伤害别人活下去,你别在这里跟我五十步笑百步了!”云诺盯着秦琰,突然缓缓开口:“你知道秦沐辰是怎么死去的吗?”秦琰的笑声终于卡了一下,他盯着云诺,像是一条怨毒的蛇:“难道不是你害死的吗?”“我吗?也对,如果非要追根溯源,谁都有罪。”云诺冰冷地说,“但是直接导致了他的死亡的,是秦诗妤和白微羽。”秦琰愣了一下。云诺看着他的表情,知道自己终于学会了杀人诛心。云诺说:“你看不上的两个女儿,在你眼里只是工具的两个女儿,她们共同害死了你唯一放在心上的儿子,这件事情里如果非要找一个无辜的人,那只有秦沐辰本身,他无端地,因为你所种下的因,必须去死。”秦琰奄奄一息地瞪大眼睛,一瞬间像是看到了森罗恶鬼。云诺低垂着眼睛,火光带着滚烫的杀意,削断了秦琰的头颅,那颗头被火吞噬了,云诺的眼前闪过很多画面,十年前的那间屋子,她惨死的父母,被拖出去的白微羽,她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真正意识到,那天她所看见的一切到底对她产生了多么大的影响,能在她忘记一切后,依旧将对杀戮的恐惧深刻地刻在她的灵魂上。她终于杀人了,她的手上沾染了鲜血,不管秦琰到底该不该死,她都没有那个资格杀死他,人类不应该杀人,任何生命都没有自相残杀的本能。云诺闭上眼睛,她在一片鲜红的烈焰里面仰起头,在虚无缥缈之间,看见了曾经的幻影。曾经每一次,她想要杀人的时候,都会看见的森然的幻影。但这一次,她的面前不再是血肉横飞面目模糊的人,她看见她的父母轻轻漂浮在火光中,她们是白微羽送给她的那个梦境中的样子,温柔的母亲,有一点孩子气的父亲,她的母亲虚虚捧起她的脸,轻轻抵住她的额头。云诺就在这轻柔的动作间,像个孩子一样地哭了。她的手上还有着血液粘稠的质感,她的手在发抖,但是她不后悔,也不能后悔。她问:“我错了吗?”她那虚幻的父母温柔地笑起来,他们说:“我们永远在你身边。”在这个世界上,对错似乎已经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宋祗靠在门边,听这里面云诺自言自语一样的声音,他的手上也沾满了血,但是他早就不会有任何愧疚了,他早就已经不再属于人类。他在还是人的时候就是一个懦弱的人,变成丧尸之后,虽然性格大变,但本质依旧是个懦弱的人,他存在与世唯一一次真正的勇敢,大概就是把云诺带到这里来。不知道过了多久,云诺缓缓走了出来。宋祗问:“这样就结束了吗?”云诺看上去有些发木,她抬起眼珠盯着宋祗看了一会儿,慢慢摇头。“秦琰只是第一个,当初参加了那项研究的,还有很多人还活着。”云诺缓慢地说,“白微羽询问了你我在干什么吗?”宋祗摇头:“我说了,她是不会问的。”宋祗看着她的目光带着淡淡的悲伤:“我觉得你应该有察觉到,对她来说,你这双没有杀过人的干净的手,是有特殊的意义的。”云诺低垂着眼帘,好一会儿之后,才慢慢点头,轻声道:“我知道。”但是这是她必须去做的一件事情,没有人能解释为什么这是必须,说到底,她终究只是一个人类,有着人类所有的弱点和私心。她爱上一个人,并为此迈出了自己的脚步,仅此而已,从无高尚可言。云诺迈出脚步,背后烈烈的火光在她的身前投下阴影来,她走在自己的阴影里,将所有光芒扔在了身后。距离一个月的时限,还有七天。她需要杀死的人,还有九个。**华国北方,城堡,月色如水,清冽地洒在屋外的木兰花上。白微羽在树下摆了精致的桌子,她泡了茶,她从前是不喜欢喝茶的,觉得太苦,但是在失去了味觉之后,她似乎能从白水一般的口感中,理解到了所谓的茶香。她一直觉得云诺很适合坐在桌边慢慢地饮一杯茶,云诺身上有着茶一样的清冽,可惜从她认识云诺开始,云诺总是很忙。二白盘腿坐在旁边的草地上,一边打着哈欠翻漫画一边往嘴里塞零食。白微羽静静地数着日子,一个月的期限很快就要到了,她在这里等待着云诺,虽然她并不强求云诺一定要回来,云诺饮了她的血,必定会变成丧尸。但是丧尸也可以是自由的,她不会要求云诺为她做任何事情。一阵风寂寂地吹过来,二白像是突然察觉到什么,快速地站起来,伸手挡在白微羽面前,等她看到来人的时候,微微愣了愣。白微羽慢条斯理地喝着茶,温柔地问道:“宋祗,你怎么回来了?”她没有质问他为什么背叛她帮云诺离开这里,她微笑着,好像宋祗只是普普通通地出了一趟门,然后回家了一样。她也如同宋祗所说的,没有问起云诺。宋祗的声音有一丝沙哑,却带着宽和的温柔:“云诺很快就会来这里了。”白微羽没有应声,但脸上的笑意却是深了一些,眼底隐隐有一丝期待。宋祗说:“云诺杀人了。”然后白微羽的笑就这么僵在了唇角。“她知道,如果让你知道这件事情,你一定会想办法阻止她,但是现在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宋祗带着悲伤的笑,看着慢慢颤抖起来的白微羽,轻声说:“她杀死了秦琰,还有参与过那次研究的所有还活着的人,包括云家的家主,她的舅舅,她没有动任何不知情的人,她杀死的人都不在不知者不罪的范畴内。”白微羽的眼睛漆黑,想是两颗尺寸不合适的黑曜石,僵硬得难以转动。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白微羽才缓慢地开口,声音轻得像在飘:“你说什么?”“云诺杀人了。”宋祗残忍地说,“她失去了那双对你唯一有价值的,不染鲜血的手,她脏了,你可以放弃她了。”白微羽的瞳孔慢慢缩成一线,她在一片翁鸣里听到宋祗远远近近的声音,他问她:“你是真的猜不到云诺一定要离开城堡,是要去做什么吗?”她猜不到吗?她的姐姐,虽然永远面若冰霜,但其实,是一个根本不会说谎掩饰的人啊。白微羽突然猛地站了起来,茶杯砸在地上,茶水泼了她满身,弄脏了她纤尘不染的裙子。她很轻地蠕动着嘴唇,发出几不可闻的声音。“为什么?”为什么呢?宋祗说:“为什么,你不明白吗?”她……当然明白。但是她根本不配啊……白微羽在一瞬间似乎什么都听不到了,她踉跄着往前走,但却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她的眼前是幻觉一样的场景,是她曾经做过的那个梦,她和云诺背对背地坐在镜前,她们透过镜子注视着对方的面孔,谁都没有转头,谁都不会转头。这样她就能够满足了。她就只是想这样看着云诺而已。那个干净的,高尚的云诺,那双她一次次试探,但是终究不忍心也绝对不愿意去亵渎的手,她似乎在这一刻才终于真正承认了,为什么她从来没有真正对云诺产生过性/欲。她嫌自己肮脏,她其实一直在仰视着云诺。但是云诺就这么突然站起来,狠狠摔碎了面前的那面镜子,转头严丝合缝地抱住了她,连逃走的机会都不给。云诺的手被玻璃碎片割得鲜血淋漓,那些血全部弥漫在她的眼前。白微羽被掀翻的凳脚绊倒,一下子跌在柔软的草地上,草地上落着大朵大朵的木兰花,木兰的凋谢从来都是一整朵一整朵地落下,哪怕被踩进尘埃里,也带着完整的高尚的灵魂,白微羽看着眼前的一朵木兰花,她为了云诺把这棵树种在了这里,她知道,l基地别墅里的那颗木兰种子,再也没有机会长到参天了。她的眼前渐渐模糊,很久之后,她才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哭声。她把那朵花抓在掌心里,刚刚落下的花朵被拧出了清苦的汁液,她跪在草地上,无力地弯下腰,脊背像是承受了千钧的重量。她在哭,嚎啕大哭。空中飞过漆黑的鸟,悠长凄厉的哀鸣恨不得撕碎人的心脏。二白微微睁大眼睛,她有一瞬间想要杀了宋祗,她也的确动手了,尖锐的指甲抵在宋祗的颈侧。宋祗不动不笑地站在二白身边,没有躲避,他听着天空中传来的飞鸟的悲鸣,轻轻说:“七年前,我还追着我师姐留在实验室的时候,微羽她曾经哭着问过我,她犯了什么错,她有什么罪,为什么,这所有的一切偏偏是她。”二白愣住了,手指颤抖起来。宋祗说:“我没办法回答,所以我最后还是逃走了,我没办法再看着她,在留在那件实验室里。”他并不看二白,只是盯着不远处终于哀泣的女孩,悲哀得发现,她是真的如此瘦小。“后来在m基地,我再一次看见她,她笑着对我说,她知道自己的罪是什么了。”宋祗的声音有轻微的不稳。“她说,她罪在诞生,罪无可恕,但仅此而已。”宋祗说:“从那一瞬间我就知道,我必须追随她,我没有别的选择,我没有别的地方可以逃。这所有的一切都有因果,谁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任何事负责,但是那些明明没有做过什么却偏偏遭受了厄运的人……他们除了把所有的因归结于自己的存在,还能有什么别的人可以去恨呢?”“她可以自己杀了秦琰,可以自己杀了所有人,她轮回了那么多次,一定已经无数次地杀死过他们,无论是亲手还是间接。”宋祗的声音低微而悲悯,“但这对她来说是不一样。”这对白微羽来说是不一样的,云诺对白微羽来说是不同的,白微羽从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但是云诺身上有她本能追逐的光亮。二白终于慢慢放下手,她颤抖着说:“王从来没有这样哭过,哪怕在突然听闻云诺的死讯的时候,王都没有哭过。”二白伶仃站着,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落下了眼泪。她低声说:“末世大概真的要结束了。”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哭出来了哭了就好了,哭了就好了感谢在2020-03-28 23:29:41~2020-03-29 23:41: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巍笑的小澜孩 1个;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75章五月下旬, 春日正盛的时候,断壁残垣之间是见缝插针开出的花朵,将这个世界装点得仿佛一个盛大的墓碑。云诺踩过那一片花朵,丧尸纷纷为她让开道路, 钟年年跟在她身后, 她们两个一起来到了华国北方,群山之北的城堡, 这里从来没有任何纷扰,无论山南人类存在的地方变成了什么样子, 这里始终是一片花海,如同一个悠远宁静的乐园。张靖几个留在了南边, 云穆会整合剩下的基地, 云诺本以为云穆会怨恨自己, 事实上,在云穆赶过去, 却只见到自己父亲的尸体的时候, 他看着云诺的目光的确有着怨恨, 他嘶哑着嗓音问她:“云诺,你还是人吗?”云诺只是静静看着他,轻声说:“对不起。”云穆哭了, 但是却在他母亲冲向云诺想要撕打她的时候拦下了他母亲,一张流着眼泪的脸依旧带着高高在上的傲气,他一向是一个骄傲到骨子里的人,是一个把自尊看得比什么都重的人, 他死死盯着云诺,说:“如果你没有做到你承诺的事情,我不会放过你,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云诺!”云穆背过身,冷冷地说:“你走吧。”于是云诺就走了,她越过千山万水,想要走到白微羽面前。但是她被拦住了,长泽推着轮椅,挡在了她们的道路上,秦诗妤坐在轮椅上,冷清清地说,“云诺,她让我来这里接你,但是你不会成功的,这个世界的未来里没有你的存在,你一定会死在什么谁都不知道的地方。”钟年年脸色惨白地盯着秦诗妤,开口缓缓叫了一声:“秦小姐。”秦诗妤微微一愣,她没有想到钟年年也会来,一双手瞬间拧在一起,好一会儿,她才轻轻转过头朝向钟年年的方向,低声说:“你来做什么?”钟年年说:“我来找你。”这轻巧的几个字让秦诗妤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说不清的情绪,她的嘴角抿着,有一些浅淡的褶皱。她好像在一瞬间期待了什么,但是又把这丝期待压了下去,只是寡淡地问道:“找我做什么?”钟年年说:“我想问你,秦沐辰死的时候,你就一点都不觉得伤心吗?”秦诗妤沉默了好一会儿,骤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冷笑,她一贯冲淡冷漠,还是第一次突然展现出这么强烈的情绪。她尖锐地说:“我伤心,非常伤心,但是我的眼睛坏掉了,我哭不出来。”在她的声音爆发的同时,长泽快速朝钟年年冲了过去,他只是秦诗妤手中的一把刀,他听到了秦诗妤内心那一瞬间的诉求,他不理解云诺不理解白微羽,不理解其他任何人,他只理解秦诗妤,他明白,秦诗妤因为钟年年的那句话,非常伤心。钟年年没什么战斗力,但她依旧咬牙掏出枪往长泽开了几枪,可惜没有一枪能够命中,长泽在地上翻滚一下,瞬间就靠近了钟年年,眼瞳漆黑,想要篡改她的思想。云诺没有试图阻拦他,而是和他同时动手,抓着秦诗妤按在了大片淡蓝的星辰花中。云诺记得这里,她在这里用火焰将许琴和许瑟烧成了灰烬,在这里用火焰灼伤了白微羽,她的面前有白微羽立下的墓碑,许琴和许瑟,这对她其实并没有多么熟悉的姐妹合葬在这里,骨灰飘飞在天际。长泽变了脸色,他们手中各自扣了对方的人质。秦诗妤的脖子被掐在云诺手里,她咳呛两声,低声说:“长泽,你放开她。”长泽眉头紧锁,慢慢松开了被扣在手中的钟年年,钟年年迅速站起来,端着□□稳稳地指着他。秦诗妤双眼覆着白绫,固执地说:“云诺,你不可能结束末世,人类没有未来。”她看到的预言就是这样,人类会在白微羽手中走向灭亡,白微羽时带来这一切的死神。云诺冰冷地说:“未来是可以改变的。”秦诗妤冷笑:“未来是不能改变的,那就是必须发生的事情,人类一定会消失,你也一定会死,云诺,人不能越过界线活着,人只能在自己的画框里作画,你为什么就不懂?”云诺低头看着秦诗妤,这个在她的印象里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女孩子,过去在实验室里的时候,秦诗妤就是温柔而沉默的,她很少说话,很少发表自己的意见,看上去近乎逆来顺受。那时候的云诺永远想象不到有一天,那个秦诗妤会成为这样心机深沉的人,也永远想象不到有一天,秦诗妤会在她面前露出这种近乎狰狞的疯狂。云诺问:“你到底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的手缓缓用力,秦诗妤本能地挣扎起来。她的手在挣扎中划过了云诺的额头。秦诗妤突然顿住了,白布遮盖了她的双眼,这一层遮挡让她的情绪显得有些不分明,她无声地张了张嘴吧,因为被掐住的脖子而只能发出粗嘎的气声。下一瞬长泽猛地用流溢着污血的指甲朝云诺袭击过来,云诺偏头一躲,顺势松开手,燃起火焰将长泽吞噬其中,这只丧尸没有发出惨叫声,只是被焚烧着,也依旧不依不饶地攻击着云诺。秦诗妤在这间隙间,用尽全身力气突然狠狠一把把云诺推开,踉跄着不知道往哪里跑去了。那一瞬间爆发的力量甚至让云诺微微一惊,云诺的脚步刚刚一动,就被浑身燃着烈焰的长泽拦住。钟年年开口叫道:“我去追。”面前的丧尸一寸一寸渐渐烧成了灰烬,他没有展现出任何痛苦,只是在最后静静看向秦诗妤逃走的方向,哪怕被烧得只剩下了头颅,也依旧看着那边。云诺抬起头,迎着昏黄的日光看向远处尚且不能看清的浮岛。她知道白微羽为什么要把让秦诗妤来这里接她,白微羽在给秦诗妤一个机会。但同时她们也都明白,秦诗妤会冷漠地把这个机会摔在地上,不屑一顾。秦诗妤踉踉跄跄地往前跑着,她不知道自己要跑到哪里去,她什么都看不见,眼睛上的白布被什么枝条勾走了,她感觉到有叶片划过她的脸,在那张脸上划出一片细小的血珠,她突然一脚踩空,被狠狠绊倒在地上,手掌下是被压倒的茎叶,地上有些支棱的枯茎,刺穿了她的手掌。有血流出来,一阵让人颤抖的疼痛,就好像她和云诺逃出那个房间的时候,后来她想过无数次,自己为什么要回头呢?她回头,看见一片模糊血肉,但却从那片血肉中,睁开了一只漆黑的眼睛,那一个瞬间她的眼睛所感受到的,就是这样的剧痛,火烧火燎,无法断绝。秦诗妤痛苦地喘息着,她的脚踝扭伤了,她艰难地爬了几步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她的全身都在疼痛。她后悔过,怨恨过云诺也怨恨过自己,在她的父亲知道她的眼睛彻底没有希望之后,她被放弃了,她对秦琰那个男人来说本来就只是一个未来可以用来联姻的工具而已,她的想法,她的一切都是不需要在乎的东西,但是她突然瞎了,她失去了所有价值,被放弃也是理所当然。但是后来,她得到了异能,她这双已经什么都看不见的眼睛,能够看见这个世界的未来。这对她来说,是这个世界留给她的唯一的温柔,秦家从来都是个地狱,只有她哥哥,万事不知地被保护着,还能够有一颗纯善的心。所以这个未来必须是真的。这个世界必须是按照她看见的未来发展的。这是她被赋予的使命,是她能劝服自己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的价值。秦诗妤又一次摔倒了,她被绊倒了很多次,身上是大大小小的淤伤,这个从来干干净净,从没有过任何狼狈的女孩子看上去仿佛一个小叫花子,看着几乎可怜。她大口地喘着气,终于没再爬起来,她的手流着血,压在什么东西上,她轻轻摸了摸,认出来,那是花。是向日葵。秦诗妤睁着空洞没有焦点的眼睛,翻转手腕,指尖沾着血和泥,轻轻点在自己的额头上。风声穿过花田,发出簌簌的声响,秦诗妤静静地吐出一口气,她似乎冷静了下来,艰难地撑着泥地,端正地跪坐在地上,血和泥混合着汗水从她的脸颊淌下。她什么都看不见,但是在清风中闻到了葵花的芳香。钟年年拨开大片大片拥挤的向日葵,喘着气,终于找到了秦诗妤,她站在秦诗妤身后,低头看着这个安静地跪坐在地上的女孩。这一刻秦诗妤像是恢复了从前冷淡疏离的样子,她的脊背很直,有着教养良好的优雅和端庄,她微微抬起下巴,迎着风露出了一丝辽远的笑容。钟年年的嘴唇无声地颤抖着,她说:“秦小姐,跟我回去吧。”“跟你回去,然后被人类处死吗?”秦诗妤轻声问道。钟年年没有回答,她举枪对准秦诗妤的后脑,但是她知道自己没有按下扳机的力量。这是秦诗妤,是她最喜欢的人的妹妹,是曾经和她朝夕相处过,倾听过她的心事和烦恼的秦诗妤,她在l基地就已经偷偷把她当成了重要的朋友,却什么都不敢说。但是后来轰然一击,她发现自己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这个女孩。秦诗妤笑起来,她说:“年年,开枪吧。”钟年年愣住了,一双手抖得不像话,她喑哑地叫了一声:“秦小姐。”她问:“为什么?”她想过她和秦诗妤之间会有怎样的对话,会是争锋相对的,或者是令人心碎的,她们两个之间被一个死去的人紧紧纠缠在一起,秦沐辰是被秦诗妤设计而死的,秦沐辰是为了拯救丧尸化的她而不得不去死的,没有人无辜,连钟年年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她这么固执地,一定要见秦诗妤。秦诗妤还在笑,她从前从来不会这样笑,她一直是冷淡的,旁观者清的,可是她越是笑,钟年年就越觉得难过。秦诗妤笑着说:“钟年年,未来是不能变的,如果它是可以改变的,那我的异能,我从前所做的一切,意义到底在哪里?”钟年年说不出话。“可是它就是变了。”她的手指划过云诺的额头,她看到了云诺的死亡,云诺死亡的场景和她曾经看到过的未来有了不可调和的矛盾,未来改变了,真真正正地。这对她来说,才是真正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不能承认,否则她就必须明白,自己的存在有多徒劳可笑。所以,哪怕只有她自己,至少只有她自己……“这里很漂亮,我本来以为我的死亡会覆盖着大片的水仙花,但或许向日葵也不错。”秦诗妤弯起眼睛,笑得那么漂亮,“我需要死在这里,我必须死在这里,死在你的枪口下,这是我的未来。”“你别再发疯了!”钟年年终于忍不住了,放下一直举着的枪,嘶吼出声,“你自己不是已经说了吗?未来已经变了,它是可以改变的!你去赎罪啊!你就这么死了能算什么?”秦诗妤说:“我求你。”钟年年的眼泪根本不受她的控制,一瞬间汹涌地为眼前这个女孩子滚了下来。秦诗妤抚摸过身边被她压倒的向日葵,手指感受着粗糙的花盘,她在那微痒的触感中轻声说:“我是预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