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微羽记下云诺的胸围，笑着说：“那不是裙子。”云诺稍微松了口气。白微羽：“是我的一片拳拳真心。”云诺忍不住用拳头轻轻砸了一下白微羽的脑袋，被白微羽笑着拦住：“别动别动。”她的手从云诺的手腕顺着线条流畅的胳膊滑到肩膀，用卷尺测量云诺的肩宽。她说：“姐姐的肩线真漂亮，明明那么能打，但却没有很明显的肌肉。”云诺低着头，耳朵有些发红，短发垂下来遮住面孔，白微羽抬头轻轻看了一眼，翻转手腕造出几个细细的黑色一字夹，放在牙齿边咬开，将云诺的头发别上去。云诺的脸上永远没有表情，浅色的瞳仁很漂亮，但是嵌在那样一双眼睛里，会有一种豹子一般的凌厉。白微羽踮起脚，轻轻在她的唇边吻了一下。白微羽轻声说：“我给你做裙子，生日那天你穿一次给我看好吗？”云诺有点无奈：“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这件事情？”“因为我喜欢，我在对你撒娇，更重要的是，我在想象。”白微羽环住云诺的腰，测出她的腰围，“我在想象如果没有遇到我，你可能会是什么样子的。”云诺沉默了片刻，说：“哪怕没有遇到过你，我也未必喜欢穿裙子。”白微羽忍不住笑起来，一笑正在记数据的手就抖了，在本子上划出好长一道线。“我知道，所以我才说是想象嘛。”白微羽合上本子，给云诺披上外套，弯起眼睛笑道，“姐姐，你穿裙子肯定会特别漂亮，会像一个凛然不可侵犯的女王。”云诺轻轻说：“你才是这里的王。”白微羽微微一愣，随即更加灿烂地笑起来：“我其实更愿意做一个被呵护的弱者，像一只小小的流浪猫一样，然后有一天偶然地被你捡到了。”天色有些晚了，六白敲门进来，告诉她们晚餐已经准备好了，白微羽现在对进食这件事情没有任何兴趣，但还是乖乖跟在云诺身边进了餐厅。那天晚上，白微羽被云诺一通话说懵了，后来回过味来才发现自己着了云诺的道，连二白六白都胳膊肘往外拐地帮着云诺，很是哭笑不得了一阵子，之后就每餐等着云诺投喂，虽然食物没有任何味道，但是如果是云诺喂给她的，她也愿意勉为其难咽下去。云诺盘着腿，自己嘴里塞一口，白微羽嘴里喂一口，白微羽咽下嘴里的清炒胡萝卜，觉得自己这一餐大概快要被喂成一只兔子了。云诺肯定是在伺机报复她逼她穿裙子。白微羽其实是个挺挑食的人，不吃姜不吃蒜不吃辣不吃动物内脏还有一大堆稀奇古怪的忌口，就爱吃糖和甜品，之前在l基地得亏了物资匮乏才没撞上她的忌口，现在倒好，云诺仗着她没有味觉，直接叫六白按照营养标准定了食谱，也不管有没有她不爱吃的东西，喂就对了。白微羽到也不介意在这些小事上顺着云诺，这么吃了一段时间之后，身体反倒变好了一些，脸颊上也有肉了。云诺甚至觉得，以前白微羽身体差，大概有一大半是挑食作出来的。仗着自己不老不死就不把健康放在眼里的家伙。她们好像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日子，哪怕曾经在l基地也没有过这样的相处，曾经她们都看着对方的外壳，一个冷漠，一个温柔，一边磨合，一边退让，而今她们终于从血粼粼的伤口里窥得一角对方完整的灵魂，她们都剖开了坚硬的，给他人看的外壳，在这个末世中唯一祥和的地方贪婪地知晓了对方的一切。白微羽温柔面孔下那颗冷漠又孤独的心，她高高在上地，如同神一般宽容而漠然地看着这个世界，然而那颗冷漠的心里面，偏偏又是过于温柔的内核。云诺冷漠外表下的柔软和脆弱，以及那脆的硬的，仿佛可以经历风雨，但是一旦真正砸在地上就会粉碎的心里，其实也有坚韧的，经得起摔打的内在。晚上，巨大的落地窗边，白微羽躺在云诺的腿上，把玩着云诺的手指。那枚红色的戒指尺寸合适，牢牢地卡在云诺的无名指上，不能轻易摘下来，只可惜这戒指只有一枚，不是成双成对的。月光如水，在她们身后浸润出柔软的阴影。云诺的呼吸很慢很浅，她问：“没有人类以后的世界是怎么样的？”白微羽仰头想了想，说：“很安静，很无趣……虽然有人类的时候也不见得有多有趣。”白微羽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谈，就好像她从来不问云诺总是在白天离开城堡做什么，白微羽就像仓鼠守着粮仓一样守着她和云诺的这段回忆。窗外是玫瑰园，此时正是一个月圆夜，天气好得不像话，几乎可以照清楚每一朵盛开的玫瑰花，云诺看着窗外的月色，白微羽仰着头看着云诺的下颔，眼睛里似乎倒映着明月星辰。屋外有细微的虫鸣，等到盛夏的时候，大概会是蝉鸣聒噪，听的人心烦，不过现在却是恰到好处，偶尔的一两声，很容易带来一些暧昧的气氛。云诺想：现在的氛围大概很适合做一些什么事情。距离那场生日宴，还有不到十天。白微羽突然想起了什么，伸出纤细的两只手捧住云诺的脸，问道：“对了，姐姐会跳舞吗？”云诺的思绪突然被打断，茫然地摇头。白微羽站起来，她的掌心泛出荧光，几秒之后，一台古朴典雅的留声机出现在地面上，黑色的唱片缓慢转着，流泻出温柔悠扬的乐曲。“我教你，好吗？”白微羽在月色下朝云诺温柔地伸出手，“等到了生日那天，姐姐要记得穿着我为你做的漂亮的裙子走到我面前，邀请我跳第一支，和最后一支舞，然后在最后一支舞结束的时候对我说，今晚月色真美。”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啦感谢在2020-03-17 21:07:00~2020-03-18 21:11: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且放白鹿青崖间 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64章十天的时间, 仿佛指尖的流沙，轻易地就过去了。4月20日是一个艳阳天，云诺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但又带着几分熟悉的房间里, 屋外似乎传来隐隐约约轻声细语的说话声。云诺坐起来, 看着自己垂过胸口的头发，在短暂的茫然之后突然认出了房间里的陈设。云诺猛地翻身下床, 一下子拉开门，呼吸急促得不像话, 她看着客厅里正在忙碌的人，几大步走过去抱住了她。“诺诺？”女人刚把早餐端到桌子上, 被云诺的动作吓了一大跳, “怎么了？做噩梦了？”云诺慢慢地摇摇头, 又点点头，手心下的躯体温热柔软, 但是云诺知道这不会是真的, 她是没办法这样抱着她的。她现在已经比她高了。但是她死去的时候, 其实她还没到她的肩膀。云诺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叫了一声：“妈。”“嗯，乖, 怎么这么大了反倒突然开始撒娇了？”云韵温柔地笑着，有点无奈地拍拍云诺的手背，“先松手，锅里还蒸着馒头, 你去叫你爸爸起床。”“好。”云诺应了一声，逼着自己松开手，她看着跟她记忆里一般无两的母亲，明白了这是白微羽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她其实是不敢梦到他们的，因为她的梦永远是噩梦，哪怕再想起来一切之后，她的梦境也永远充斥着那天的枪声和鲜血。云诺顺着久远的记忆找到了她爸妈的房间，推看门就看到她爸翘着一条腿睡得正开心，云诺想了一会儿，想起来自己小时候都是怎么捉弄他的。她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两个冰袋，轻手轻脚地塞进了她亲爹的脖子里。“哎妈呀！”她爸惨叫一声翻身起来。云诺平平板板地说：“起床了。”“不是我说林诺你几岁了？你今年二十一不是十一！过了今天生日你都二十二了你怎么还这么幼稚？”她爸目瞪口呆地把身上的碎冰碴子摸出来，瞪着眼睛看她，“早知道你回来干嘛？你就是回来气我的吧！”云诺紧紧抿着嘴唇，在她爸一声高过一声的话里，整个人都像是被蒸成了一个松软的馒头，白花花软绵绵地膨胀开来。她在没有被送到云家前，跟她爸爸的姓，姓林，单名一个诺字。现在她不会再被送到云家，所以她依旧姓林。她今年二十一岁，在省内一所很不错的大学读大三，今天是她的生日，4月20日，正好是个周末，所以她被想念女儿的老爸老妈一连串的连环夺命call叫回来过生日。云韵听见这边的声音，手里捏着两个鸡蛋就过来了，哭笑不得地说：“你都四十多岁的人了，你女儿刚回来，前两天一天到晚说着想她的是谁啊？现在就知道吵。”“我吃饱了撑的才想她！”林书泽哼了一声。云韵无奈地用手指点了点站在门口的女儿，又点了点翻了个身气鼓鼓地继续睡觉的丈夫，叹了口气说道：“今天早上就煎两个鸡蛋，谁最后上餐桌谁没得吃。”林书泽的耳朵动了动，一下子翻身坐起来，光一般地洗脸刷牙刮胡子，几乎掀起一阵风，等云诺再看的时候，她爹已经翘着腿坐在餐桌上看报纸了，还能得意洋洋地朝她挑挑眉毛说：“你没得吃了。”云诺抚了抚额头，在这一瞬间几乎落下眼泪来。都是遥远记忆里的味道，一丝一毫都不差。吃了早餐，敲门声响起来，云韵去开门，带着笑意的声音的传进来：“小羽来了，听说你这次模拟考又是第一，我们都等着你高考拿个状元回来呢，对了，你今天有补习班吧？”云诺的心脏轻轻一跳，快速走过去。门外站着白微羽，齐刘海，单马尾，穿着棒球衫和白色的小短裙，脸上带着干干净净的笑容，眼睛里有光。她正在向云韵求饶：“阿姨，我偷偷翘课出来的，您千万别告诉我妈，她要是知道我翘补习班她能手撕了我。”“知道你妈会生气就乖乖去上课。”云诺靠在门边，不由自主地说。然后她微微一愣，像是惊讶于自己居然这么自然而然地接上了话。白微羽已经扑过来捶她了，说道：“我为了你翘的课，你个白眼狼！要不是我听说你今天回来过生日我才不翘课！我人生第一次翘课都给你了！你给我负责任！”云诺一时有点手足无措，为这个跟她印象中有些不一样的白微羽。然后她意识到，这个白微羽和她记忆中那个年幼的白微羽其实非常相似，如果没有经历过那些事情，白微羽大概就会成长为现在的样子吧。鲜活的，明亮的，一个普通聪明的小女孩。嗯，说实话，有那么一点点吵。云诺拿了半个馒头堵住了白微羽的嘴，白微羽差点被噎着，瞪着一双流光溢彩的大眼睛几乎发不出声音地说：“你好歹给我配一点菜啊！”云诺忍不住从眼底流露出一点笑意，她倒了杯牛奶递给她，看着她一边拍着胸口一边吨吨吨地把牛奶灌下去，问道：“翘了什么课？”“生物。”白微羽终于活过来了，回答道，“我最擅长的，翘了也不会有事。”她把空的玻璃杯往云诺怀里一塞，噔噔噔地跑进屋子里，云诺再回到餐厅的时候，就看见她爹正被白微羽哄得笑呵呵的，看白微羽的眼神满满都是让人起鸡皮疙瘩的慈爱，转头看她，顿时就是一副真想把这女儿塞回去重造的嫌弃。云诺有点无奈地把玻璃杯洗了，感觉到白微羽蹑手蹑脚地蹭到了她旁边，抱着她的腰，仰着头软绵绵地叫了一声：“林诺姐。”云诺本能地理解了她的意图，淡淡地问：“想求我什么？”白微羽：“身高分我五厘米吧。”云诺：……云诺用还湿着的手狠狠揉了一把她的头发：“不如求我帮你断骨增高。”白微羽撇了撇嘴，愤愤地往云诺腋下挠了挠。云诺不为所动。白微羽没辙了，像一朵蔫了的花，幽怨地看了她一眼，仿佛她是个十恶不赦的负心汉。云诺不明所以，一直到外面传来她妈的声音，叫她准备得差不多就可以出发了的时候，她的脑海里才突然跳出了能把现状串联起来的相关记忆。今天是她的生日，他们一家要出去露营。而白微羽是个可怜巴巴的高三应考生，早在今天之前就各种明里暗里地暗示她带她出去玩一玩。白微羽耳朵动了动，显然也听到了外面的声音，眼巴巴地看着云诺。云诺跟她大眼瞪小眼，过了一会儿，云诺终于开口。白微羽的眼睛顿时亮了。云诺：“你该回去上课了。”白微羽差点气疯了。云诺终于笑了起来，她其实不太明白这庞大的难以抑制的笑意是从哪里来的，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但是就在这一刻，这一个瞬间，她清醒地明白这是一个虚假的梦境，但是白微羽憋屈的表情就像是触发了她身上的某个开关，她心里所有的痛苦，酸涩，那些忘不掉的黑暗压抑在这一场忍不住的大笑里像是拍着翅膀从她身上飞走的乌鸦。云诺甚至笑出了眼泪，白微羽一脸茫然地看着她，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下一刻，云诺低下头，把她整个抱在了怀里，额头抵在她单薄的颈窝。“谢谢你。”云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明显的哽咽，“谢谢你，小鱼。”白微羽愣了愣，她在云诺的声音里近乎本能地感受到了一丝伤心，她眨眨眼睛，也不再耍宝贫嘴，她不明白云诺在伤心什么，最后也只能抬起手，摸了摸云诺软软的头发。她问道：“你是不是太想我了啊？”云诺闷闷地应了一声。白微羽说：“那就不要老欺负我，再稍微忍一忍，我还有两个月就要高考了，我肯定能考上你的大学，然后我们就又在同一个学校了，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我高考完之后想去旅游，到时候我们一起去。”云诺问：“你想去什么地方？”“嗯……”白微羽想了想，笑着说，“去一个开满花的地方吧。”云诺的一颗心脏像是能拧出水来。白微羽又说：“但是我有条件的，你今天必须带我一起出去玩，不然我也不带你玩了，你就自己抱着手机哭吧。”云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开口：“好。”白微羽笑起来。露营的地点是郊外的一座山里，林书泽和云韵一开始对于带上白微羽这个应考生有些犹豫，毕竟白微羽的妈妈对她要求很高，管教也很严，要是知道白微羽翘课跟他们出去玩，估计要发好大一通火。但是耐不住白微羽嘴甜，非常精准地对着林书泽云韵一通夸赞加撒娇，一把一把的糖衣炮弹轰得他们两个北都找不着了，乐呵呵地带上白微羽一起走。他们顺着溪流往山里走，林书泽年轻的时候爱玩，对于露营之类的事情轻车熟路，很快就在深山里找到一块平整的可以搭帐篷的地面，架起了烧烤架子，白微羽大概被学习憋狠了，兴奋得仿佛第一次出去郊游的小学生，拉着她到处跑，赤着脚在水里捉鱼捞螃蟹，也不怕冷。云诺就坐在河边一块大石头上，撑着下巴看着她。她们本来应该拥有这样的人生，鸡飞狗跳又鸡毛蒜皮，偶尔抱怨生活但是又始终热爱生活。白微羽捞了半天什么都没捞到，反倒是她爸爸妈妈那边的烧烤香味已经飘了过来，云诺脱了鞋子过去拉她，说：“走了，先去吃东西。”白微羽也玩累了，应了一声，两个人回到岸上。一边吃着，林书泽一边说起了他年轻时候出去野的经历，云韵就温柔地帮他们烤着肉，把之前做好的甜汤倒出来一人一碗地递给他们。“好喝。”白微羽笑着说，“阿姨的手艺最好了。”云诺看向白微羽，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至少这个梦里的她，不会再失去味觉，经历漫长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的味同嚼蜡。云诺在四月回暖的春风里弯起眉眼，冷冽的面容柔和下来。她听到她爸说，今晚的星空一定会非常漂亮。然后她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信息进来了。“晚上一起看星星吧。ps.就我们两个，偷偷躲开叔叔阿姨。”云诺抬起头看向白微羽，只见她收起手机，狡黠地冲她一笑，用手指抵在唇边。嘘。作者有话要说：是不是甜的！是不是！感谢在2020-03-18 21:11:56~2020-03-19 22:27: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ecy 3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65章林书泽准备了两个帐篷, 云诺和白微羽一个，他们夫妻俩一个，白微羽在夜深之后蹑手蹑脚地从帐篷溜了出去，屋外有不明显的虫鸣, 山鸟扑腾起来, 可以听见绕树三匝的啼鸣。云诺静静听了一会儿，掀开帐篷走出去。白微羽躺在小溪边的巨石上, 翘着腿，赤/裸的脚轻轻晃着。她在哼歌, 轻轻巧巧的调子，像是落在小溪间的星子, 云诺慢慢走过去, 在她身边坐下。“我特别喜欢春天的星星。”白微羽笑着说, “夏天的星星太烦人，又多又一直在拼命乱闪, 冬天的星星显得太远了, 凛然不可侵犯, 一点人情味都没有。”她侧过身看云诺，说道：“但是春天的星星看上去就特别温柔。”云诺轻轻看着她。白微羽拍拍她傍边的位置，说：“躺下啊。”云诺很顺从地在她旁边仰面躺下, 石头不算平整，躺着的时候会感觉到硌着脊背，算不上舒服。但是白微羽显得特别闲适从容，大概这孩子是在被高三的课业憋狠了, 只要能不上课写作业，干什么都是高兴的。白微羽晃着小腿，笑眯眯地说：“还有两个月，模考还有三次，然后是高考，除非高考当天我出个车祸生个重病什么的，不然我绝对不可能考砸。”云诺忍不住皱眉瞪她：“乌鸦嘴。”白微羽撇撇嘴，嘀咕道：“我这是在给你危机感，我可打听到消息了，有个不怕死的王八蛋跟你表白了。”她突然一个翻身，张牙舞爪地压在了云诺身上：“嗯？你还想瞒我呢？”云诺愣了一下，在梦里莫名感觉到了一丝心虚，白微羽趴在她身上瞅着她，很快又噗嗤一声笑了，说道：“不过也不怪你，如果你是个上了三年大学都没有一个人来表白的讨厌鬼，我才会怀疑一下我自己的眼光。”云诺反手在白微羽的脑门上一敲：“你在想什么？”白微羽的目光划过云诺的脸，仔仔细细地从那双形状锋利瞳色浅淡的眼睛缓缓往下，一直到微微抿着的薄唇。她笑起来：“我现在就是想跟你试一试。”她顿了顿，轻声吐出两个字：“接吻。”云诺的耳朵一下子烧得通红，她的喉咙上下动了动，咽下一口唾沫，她的目光无处躲闪，白微羽的脸正在她的面前，干净的，精致的，而她的身后是大片的星空，群山中的星星剥下了城市里灰暗的外壳，在温暖的春夜里闪烁着温柔的光辉。云诺的嘴唇蠕动了一下：“为什么？”白微羽笑了，她看上去也有些害羞，脸颊上带着一片红，并没有她说话时那样的强撑的气定神闲。她说：“是生日礼物。”她注视着云诺的眼睛，漆黑的双眼里仿佛有星河璀璨：“我给你的生日礼物，也是你给我的生日礼物。”云诺的目光轻轻闪烁了一下，白微羽的有点不好意思地轻轻一笑，在细微的虫鸣和潺潺的流水声中轻轻贴近了云诺的嘴唇。云诺望着白微羽的脸，有些后知后觉地想，她们似乎还没有过真正唇舌交缠的亲吻。她们两个其实都还不懂怎么去爱一个人，她这一生似乎从没想过要去爱谁，白微羽大概也没有，她们能在那天那么偶然地遇到彼此，并将对方视若珍宝，本来就是一个令人吃惊的奇迹。白微羽的脸在星光下漂亮得令人心惊，但又带着几分少女特有的稚气，这个世界的核心被放在了这样一个其实还不曾长大的孩子身上，就好像一个可笑的荒唐的童话故事。白微羽的嘴唇在距离她很近的地方停下了，云诺能感觉到对方温热的呼吸，只要她稍微抬起头就能触碰到柔软的嘴唇。但是云诺没有动。过了一会儿，白微羽直起腰，轻轻笑了一声，说：“我看到流星了。”云诺静静看着她，然后越过她的面孔，并没有看到流星，只看到了一轮极其美丽的圆月。今晚月色真美。云诺用胳膊肘撑着撑着自己的身体，抬头吻了吻白微羽的额角。她想，白微羽一定看到过什么她不曾看到过的景色，白微羽的生命那么漫长，而自己对她而言，或许只是一颗划过的流星，那样一个瞬间罢了。白微羽笑着说：“我刚刚许愿，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流水的声音，虫鸣的声音，些微的鸟鸣，有薄云遮住月亮，有飞鸟穿过云层，振翅飞翔的时候落下小小的羽毛。云诺想，这大概是她这一生中收到过的最美好的礼物。**云诺睁开眼睛，巨大的落地窗外，黄昏很美好地覆盖下来，天空呈现出一种富有层次的淡紫色，像是色彩流溢的画作。房间里没有人，云诺坐起来，看到床边的椅子上，是一条黑色的长裙。裙子是白微羽口中的样子，厚重的，仿佛夜空一般的黑色，裙子上放着一束新鲜的白玫瑰，每一根枝条都被小心翼翼地剪去了刺。云诺静静地看了那条裙子很久，终于慢慢脱下了自己身上的衣服。她在十一岁以后就再也没有穿过裙子，更不要说这种礼服一样的贴身鱼尾裙，裙子下面放着歌裙子配套的高跟鞋，白微羽很精心地选了一双跟不怎么高的鞋子，细细的黑色丝带绑在脚踝上，行走间若隐若现地露出裙摆。云诺推开门，看到了一片柔软的光，小诺端坐在门口，被打扮得花枝招展，背上用蕾丝缎带绑着一张卡片。卡片上是白微羽的字迹。“姐姐，请追着光到我的身边来。”无数细小的荧光堆积在一起，形成了一条长长的道路，云诺仔细看过去，才看出是一盆盆精心摆好的，泛着荧光的花朵，顺着走廊一直往下，经过楼梯，最终被大门挡住，云诺沉默片刻，跟着光慢慢走下去，打开城堡的大门。那片荧光汇聚的道路还在蔓延，云诺有点不习惯地提着裙子，独自走过大片的花田，起点的地方，两棵高大的木兰树正上，一朵朵木兰开得鲜明孤高，路途中仿佛走过四季，而尽头是一片雪白的铃兰，在温暖的夜风中仿佛铃铛一样地轻轻摇晃着。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星空璀璨，仿佛梦中所见。眼前是一块巨大的，漂浮在半空中的土地，一圈开着花的小岩石环绕着那片土地，像是一圈台阶一样顺着落在云诺的脚边。云诺在心里默默念了三个字。伊甸园。《圣经》中亚当和夏娃曾经生活的地方，一片永恒的，没有痛苦的乐土。白微羽曾经两次提到的，要带她去看真正的伊甸园。她顺着那一圈岩石缓缓往上走着，渐渐看到了大片红色的蔷薇花，地上有着一层薄薄的清水，在蔷薇的间隙倒映着璀璨的夜空。云诺终于走到了阶梯的尽头，高跟鞋踏在水洼中，一片涟漪惊扰了其中倒映的星空，蔷薇无根地漂浮在水面上，随着她的动作轻轻荡开。白微羽站在蔷薇中，穿着一身雪白的花嫁，头纱随着风轻柔地扬起。她的身后是一块巨大的，血红而晶莹的怪石，石头里隐约可以看出一个人形，是一个少妇，云诺认出来了。这是白微羽的母亲，比她记忆里那个知性又冷漠的女人稍微显得苍老了一些，安然合目的样子比起曾经却显得稍微可亲了几分。白微羽笑着，朝云诺伸出手，轻轻问：“姐姐，你见到流星了吗？”云诺没有说话，于是白微羽又问：“姐姐，你许愿了吗？”云诺慢慢踩过倒映着夜空的水洼，像是踩过一片星辰，从遥远的时空之外走到了白微羽的面前。白微羽最后问：“姐姐，你愿意娶我吗？”云诺朝白微羽伸出手。她按照她所期待的，来邀请她跳第一支，也是最后一支舞。白微羽轻轻地把手交到她的掌心，白微羽的手要比她小上一圈，她轻轻用手指拂过云诺手指上的戒指，抬头笑着对云诺说：“姐姐穿这身很漂亮，不枉我花了那么多心思。”白微羽说：“这原本是只属于我的地方，现在我把它分给你了，如果你找不到我，就到这里来，我一定会在这里等你。”音乐不知道是从哪里淌出来的，在这个没有观众的地方，云诺牵着白微羽，白微羽只教过她这么一只曲子，从一开始的舞步，一直到最后的舞步，她们练了十天，最后停下的时候，云诺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汹涌而难以抑制的悲痛。云诺从背后遮住了白微羽的眼睛，轻声说：“今天不是我们的生日。”白微羽没有任何反应。云诺强调：“不是我的生日，也不是你的生日。”云诺停顿了一会儿，声音轻下去：“如果一定要定义什么的话，今天是我离开你的日子。”“白微羽。”云诺缓慢地，冷漠地说，“原来我是可以骗到你的。”“白微羽，你还记得末世前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吗？”云诺的神情带着辽远的追忆，仿佛不属于这里一般：“那时候，虽然人类很糟糕，有很多贪欲，充满心机手段，但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的，世界依然是很美的。我们都见过最糟糕的人，但是也都曾经得到过别人的帮助，那些都是善良的人。”云诺轻声说：“但是末世来了，善良的人，活不下去，死了。”“白微羽，这个世界现在是个只要善良就无法活下去的地狱，所有人都被逼成了疯子，然后你指着那些疯子告诉我，你看，这就是人性。”云诺紧紧地捂着白微羽的眼睛，声音带了一丝哽咽：“不应该是这样的，白微羽。”白微羽就笑了笑，轻声说：“我想过了，姐姐，你死在这里吧，然后我就把你装进陨石里，像我妈妈一样，你们会永远陪着我，哪怕我再一次回到过去，装在这里面的东西也永远不会改变。”云诺问她：“这是你送给我的真正的礼物吗？”白微羽摇头，喉头微微一哽。她说：“我带你来这里，就是想在我妈妈面前问你，姐姐，你愿不愿意娶我？”“但是你还是决定离开我，所以我最后还是会放走你，姐姐，你就是仗着我舍不得你。”白微羽平静地说，甚至带着笑，“你仗着我舍不得揭穿你。”她跪坐在水洼中，薄薄的清水浸湿了她们的裙子，雪白的薄纱和漆黑的裙摆，云诺在这一片寂静里看向了面前巨大的陨石，白微羽带她来到了这个世界变异的中心，陨石的质地和她手指上的戒指一模一样，云诺从模糊的泪水间看到陨石里除了那个女人，还封存着两个细小的，晶莹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