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年年松了一口气,安慰几句,用大毛巾将秦诗妤整个裹起来,一点一点擦干头发,把她送到床上,随后就准备离开。秦诗妤突然撑起身体叫她:“年年。”钟年年回头:“嗯?”秦诗妤张了张嘴,半天没有发出声音。最后她放松了手臂重新躺下,轻声道:“没什么,晚安,年年。”钟年年心里一软,轻声说:“晚安,秦小姐。”她始终不敢和秦诗妤过于亲近,秦诗妤从来没有因为秦沐辰的死责怪过她,但是她不敢不对她觉得愧疚,甚至她不敢叫她的名字,哪怕她跟她已经非常亲近,她也只敢称一声“秦小姐”。她的愧疚在心里滋长着,秦诗妤对她越好好她就越难过,秦诗妤在因为她的照顾而感激她,但是她根本不配这样的感激。秦诗妤听着钟年年轻轻关上房门,她抬起手,按住眼前蒙着的白布。她的面孔带着一种玻璃似的纤细和易碎,没有丝毫人气,像是一个摆在橱窗里的玻璃工艺品。她的手缓缓往下,按住了胸口,心脏在剧烈地跳动,很久以后才渐渐恢复平静。她心想,不能再让钟年年照顾她了。同时,她又可悲地意识到,只要钟年年再次站在她的面前,她依然无法拒绝她,甚至可能,依然会想要出声让她留下。但是钟年年照顾她,只不过是因为她是秦沐辰的妹妹罢了。她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做了一个破碎的梦,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经阳光大盛,钟年年煮了早餐,轻轻敲响她的房门。“进来吧。”秦诗妤撑着身体坐起来,靠在床头,嘴角翘起了一点不明显的弧度。她对进来的钟年年说:“年年,有好消息。”钟年年问道:“什么消息?”秦诗妤说:“我梦到云诺成功破坏引/爆装置,把许琴救出来了。”**下午,云穆带来了他分析出的,放置引/爆装置和关押许琴的位置,和秦诗妤的预知梦两相对照,快速确定了位置开始制定营救计划,许瑟激动得手都在抖,反复要求营救过程一定要带上她。云诺没有反对,只是要求她一切按计划行事,不能做多余的事情。引/爆装置和许琴分别位于两个距离不算很远的军事区内,云穆调出军事区的内部结构图,一条一条地分析模拟。“最重要的是速度。”许瑟说,“那群混蛋一旦发现引/爆装置被毁,肯定会第一时间把许琴控制起来,所以我们必须足够快。”云穆一边画着路线图一边说:“不用这么麻烦,许瑟你只需要在毁掉装置之后迅速打开许琴的异能,把所有靠近她的东西都毁灭,你们会被中央基地控制主要是因为她心脏上的炸/弹,威胁一排除,以许琴的异能,大概能直接轰掉整个军事区。”钟年年觉得有道理,附和了一句。许瑟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不好看,她转头看向云诺,咬牙切齿地说:“云大首领,我再说一次,我,还有许琴,我们愿意任你差遣的前提是你不逼着许琴杀人,我们选择你是因为你足够强,而且你放出狂言说你绝不杀人,还是说云大首领的不杀人只是跟中央基地那些老不死的一样,只是自己不弄脏这双手,把血都给别人染吗!”她的一通话可以说是很不客气了,云穆听得眉头皱起,钟年年底气不足地反驳:“我们只是在找最稳妥的办法。”许瑟咬着牙不说话,只是盯着云诺。“中央基地一个军事区至少三万人。”云诺看着地图上的数据,“一旦让许琴用异能,无异于一场屠杀。”许瑟得到了云诺的支持,终于松了一口气。秦诗妤慢吞吞地开口:“你们不用担心,我的预知梦里,许瑟没有使用异能,你们也没有杀人,一切都会顺利。”几个人都看向她,许瑟的眼睛亮起来。秦诗妤一边回忆着昨晚的梦,一边说出了一条能够安全潜入的路线,那个引/爆装置在云诺的异能下是不堪一击的,云诺的异能可以瞬间将它完全毁掉,许琴身体里的炸/弹不会被引/爆。“然后往外墙的一圈台阶向上爬,这时候会有追兵,要小心子弹,爬到顶部是停机坪,会有十几架已经启动可以随时使用的直升机,你们迅速劫持一架直接前往关押许琴的地方,来得及的。”秦诗妤说:“因为中央基地之前的混乱,现在各个军事区之间原本存在的很多问题都暴露了出来,军事区高层有过一次大换血,现在中央对于军事区的掌控已经不再那么说一不二了,军事区之间的通讯也不再紧密,许琴的存在又是机密中的机密,这就是我们能争取到的最关键的机会。”作者有话要说:秦诗妤叫钟年年:从钟年年变成年年。钟年年叫秦诗妤:从不敢称呼变成秦小姐。钟年年给秦诗妤洗澡秦诗妤从坦然变得别扭,钟年年从别扭变得坦然哎我真是写得胃疼。感谢在2020-03-07 22:18:44~2020-03-08 22:01: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猫三爷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54章十天后, 所有准备就绪,到了秦诗妤预言中的日子。云诺,许瑟和另一名会驾驶直升机的男人邵杰潜入军事区,云诺负责毁掉引/爆装置, 邵杰带许瑟劫持直升机, 云诺毁掉装置之后迅速前往停机棚和他们会和,三人赶往另一处关押许琴的军事区, 张靖钟年年带人在外以装甲车接应防止意外,云穆手里还握着他运价继承人的特权, 在关键时候能够扰乱军事区高层的判断。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他们在这短短十天内进行了数十次模拟, 保证自己能够完美地达到秦诗妤预言中的效果, 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这里如同秦诗妤所说,非常混乱, 云诺顺利破坏引/爆装置之后军事区高层才反应过来, 迅速派人要击杀她们,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邵杰和许瑟已经劫持了一架直升机,云诺闪避着子弹冲上停机坪,直升机刚刚离开地面, 许瑟趴在机门处一把拉住云诺的手,云诺拉着门边爬上去,直升机迅速上升,军事区内架起武器想要直接把直升机轰下来, 但是因为云穆的干扰犹豫了片刻。短短片刻间,直升机已经飞出了军事区的火力范围。邵杰驾驶着直升机另一个目的地快速飞去,许瑟的眼睛一寸寸地发着光,她几乎想要哈哈大笑,转头冲着军事区的方向狠狠比了个中指。云诺慢慢坐好,她看着许瑟,轻易地感受到了她身上要溢出来的狂喜。虽然一直以来许瑟说起许琴的态度都是冷的,甚至是烦的,她不止一次说过许琴是个废物,是个懦弱的胆小鬼,但是这一刻的高兴却是无法伪装的。云诺没说话,反倒是邵杰忍不住笑了一声,说:“许小姐还真是很喜欢你姐姐啊。”“我才不喜欢她,但是许琴离开我活不下去,要不然我才不管她呢。”许瑟说起许琴依旧是毫不客气的语气,但这次却忍不住声音深处的笑意,“我跟许琴从出生开始就一直在一起了。”她们是孤儿,从末世还没有到来的时候就开始相依为命,许琴软弱,哪怕被欺负也不会反抗,没关系,她来做那个主导的人,她来打跑那些欺负人的家伙,她来保护她。她会为许琴创造一个能够安心快乐地生活下去的世界。她们是彼此的半身,是灵魂相伴的唯一,她们连异能都是相辅相成的。她们从同一个受/精卵发育而来,她们原本是一体的,她们永远不会分开。云诺低下头。她又一次难以抑制地回想起白微羽的话,她说她曾见过一对姐妹,从出生开始就一直在一起,心灵相通骨血相融。白微羽是从未来回到这里的,她似乎认识许琴和许瑟,她口中的这对姐妹,或许真的是她们。云诺闭了闭眼睛,告诉自己,别想她了。两个军事区之间的距离,用直升机的话大约半个小时左右,她们需要抓紧这一点时间养精蓄锐,毕竟比引/爆装置更加重要的是许琴本人,救人的过程中许琴磕了碰了一点许瑟可能都要发疯。地面上,钟年年观测到了云诺的直升机,她回到车上说:“张叔,云姐他们成功了,我们也过去吧。”“好。”张靖发动装甲车,对钟年年说,“年年,把头缩回来,我要关车门了。”钟年年应声,刚准备放下望远镜,瞳孔却在一瞬间缩紧了,差一点被瞬间炸开的白光刺伤,眼前瞬间一片模糊。望远镜里,云诺乘坐的那架直升机没有任何预兆地轰然爆炸。**装甲车离开l基地的时候,丧尸就把信息传回了城堡,白微羽往嘴里扔了一颗糖豆,鼓着脸慢吞吞地嚼着。她猜到了云诺这是要去做什么,扭头看向窗外,鼓起窗帘的春风已经回暖。白微羽笑了,比旁人更大更深的瞳仁深不见底。云穆的效率很高,三白只是稍微透露出一点缝隙,就被他抓着那点线索黑掉了秦琰的私人数据库,找到了引/爆装置和许琴的所在处。剩下的,只要云诺能够安全地找到许琴就行了。她坐在窗台上,双脚够不着地面,她在和暖的春风中轻轻晃着小腿,窗户看下去是蔷薇花园,白蔷薇开得正好。白微羽觉得自己是一只花下安眠的虫,在春风中一边破茧,一边腐烂。宋祗沉默地站在她的不远处,白微羽看向他,有点无奈地笑了笑,问:“特地来告诉我云诺的动向……你好像一直很关注云诺?”宋祗用一种带着哀伤的目光看着白微羽,说道:“我只是觉得,现在你依旧不明白云诺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因为你甚至并不知道她是谁。当他第一次,在m基地,看着白微羽和云诺一起出现的时候,其实他心里很惊讶,甚至有一种兜兜转转的命运感,十年前的场景和m基地相遇的那天交织在一起。十年前云诺面对父母突如其来的死亡而失去了所有反应的面孔和那天云诺面无表情的脸。十年前被他们从杂物间拖出来挣扎哭喊着却无力的白微羽和那天敛起眉眼默不作声却在眼底隐藏着笑意的白微羽。宋祗一开始甚至真的以为白微羽是想要报复云诺曾经没有能够保护她这件事情,但当他从云诺的异能下逃脱改变身形潜入l基地的那漫长的时间中,他却渐渐意识到,白微羽是真的不记得云诺是谁,就像云诺也不记得她一样。白微羽宽容地笑了,说:“可是不出一两年,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人类,也不会有云诺了,找到许琴,这是我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然后我会祝福她有一天安然地死去,祈祷她一直到死亡降临的时候,都不曾违背自己的心意用人类的鲜血玷污那双干净的手,能够以纯白的高尚的灵魂去往无罪的净土。”她顿了顿,又说:“那是我去不了的地方,所以她也不必再见到我。”白微羽从窗台上跳下来,戴上帽子离开房间,宋祗低头叹了口气。他知道白微羽在知道云诺离开l基地的时候就派出了四白,那个异能是空间移动的变态丧尸,她让他赶在云诺前面扫清那条路线上所有可能存在的威胁。她不再愿意让云诺陷入任何可能逼她杀人的险境,从她的最后一次试探,而云诺没有杀死傅尧开始,可能一直延续到云诺死亡为止,白微羽的确如她曾经所说,做了一个玻璃罩子把云诺罩在里面,即使罩子外血雨腥风,也不让她的手沾上任何的血。白微羽走进蔷薇园,她想要修剪蔷薇花。天气在午后渐渐阴了一些,似乎要下雨,白微羽轻轻抬起草帽的帽檐,缎带在脖子下绑成精致的蝴蝶结。她想,这个时候,云诺应该已经成功毁掉引/爆装置,正在往许琴那边赶吧。许琴懦弱无能,但是她温柔,许瑟脾气暴躁,但是懂得是非曲直。她们会是云诺很好的伙伴。白微羽剪下纷杂的枝叶,这里的花在陨石的影响下可以不分季节地盛开,渐渐的,在人类彻底消失之后,整个世界都会变成无害的花海,而丧尸会渐渐腐烂成为滋养万物的土壤,彻底的死亡之后是彻底的平静和无趣,而她会离开这里,重新回到陨石降落的那个夜晚,目睹人类的又一次灭亡。这是一个无解的故事,一个首尾被连接在一起,如同莫比乌斯环的残酷童话。白微羽一边修剪着枝叶,一边想起了昨晚的梦。她睡不着的时候会让二白给她造梦,但是昨晚的梦不属于二白,而是她自己的。她梦见自己和云诺背对背地坐着,她们的面前各有一面镜子,她们就这么透过两次镜子的反射看着对方的脸,安静,沉默,耳畔是温柔的风。她们近在咫尺,但是没有一个人产生回头的念头。白微羽在这个静默的梦里意识到,哪怕在最亲近的时候,她们似乎从来没有对对方产生过性/欲,但是她们两个都觉得,这样就好。她们没有过真正的靠近,此后也不会有真正的靠近了。白微羽剪断一根枯枝,宋祗走进蔷薇园。宋祗说:“云诺死了。”梦中的镜子似乎突然碎了,碎片里映照出青白冷紫的面孔,是死尸的颜色。白微羽似乎愣了一瞬,她温柔地弯着眼睛,将另一截枯死的枝干用力剪下,把被这段枝干挡在里面的蔷薇花轻柔地解出来。宋祗继续说:“她乘坐的直升机爆/炸了,不知道是谁在直升机上安装了炸/弹……云诺就算异能再强也只是人类,而人类的身体是脆弱的,她是会死的。”“我知道啊。”白微羽轻巧地说,“云诺其实是一个很容易死的人,她的性格注定了这一点。”在这一次轮回之前的那么多次轮回,云诺甚至都没能活到和她相遇,在这一次遇见之前,她对云诺有限的认识都只是来自那个偶尔会跟她提起云诺的人罢了。正如那个人所说的,云诺是个仗着强大异能让自己保持天真的家伙,但是强大终究是有限的,而天真始终是致命的,所以她会走到那个地步,不是因为命运也不是因为意外,是必然。宋祗似乎是失望了,他最后问道:“你就没有一点伤心吗?”白微羽微笑着说:“我早就说过,如果有一天我听闻她的死讯,我会恭喜她迎来永恒的安宁。”宋祗转身离开,白微羽低头继续修剪枝叶,空气里只有剪刀咔嚓咔嚓的声音,轻缓而有节奏地响着。白微羽很轻地喃喃道:“我们自己也像梦幻,也是虚无缥缈构成,我们短暂的一生,是酣睡中的梦影……”剪刀的刀尖划破白微羽的手掌,剪下了一朵完好的白玫瑰,鲜血浇在玫瑰上,将纯白的花瓣染得鲜红。白微羽愣了愣,她看着那朵花被意外剪落的白蔷薇,才注意到自己的左手已经被剪刀划出了不知道多少伤痕,正在缓缓愈合。是疼的。天更加阴沉了,白微羽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然后她意识到自己似乎忘记呼吸了,但又过了一会儿,她发现自己有在呼吸,她的呼吸很急促,但她的身体感觉不到,她的身体在僵硬着,胸腔仿佛堵了石头,只能不停地加快呼吸的速度。没有丝毫用处,肺泡里所有的气体像是凝固了,带着尖锐的刺刺破了胸膛。一瞬间白微羽甚至看到了死亡。她僵木的腿终于支撑不住身体,她倒在地上,仰头是纷纷扰扰的白蔷薇,蔷薇的刺划破了她的衣服,划出血痕,那些刺伤挂着浑浊鲜红的血珠。“是过呼吸。”白微羽冷静地想着,呼吸越来越急促,眼前的白蔷薇拥挤在一起,影影绰绰,像一只只白色的幽魂向她袭来。两个字突然砸在了她渐渐混沌的脑海里,一声一声,渐渐连绵成尖锐的一片。云诺。云诺云诺云诺云诺云诺云诺云诺云诺云诺云诺……千百人在呼,千百人在嚎啕,哭声,尖叫全部连接成这样两个字,是神在用钢针撬开她的大脑,将这两个字钉在十字架上。白微羽的手指拂过断枝的尖刺,拂过柔软冰凉的草叶,指下是湿润的泥土,裹挟着浊臭的芬芳。她的指甲陷进土地,白微羽在这一个瞬间觉得自己仿佛像个真正的人,弱小的,贪生怕死的,想要延续的。白微羽反转过手腕,痉挛的手指间出现一把枪,她在越来越急促却越来越无用的呼吸里把枪抵在自己的太阳穴上。她终于承认了,她在为一个人的死亡而痛苦哀戚,如同一个真正的人类一样。一声枪响之后,她终于感觉到了寂静。作者有话要说:小黑屋,火葬场准备就绪,喂鱼要从神坛上走下来了不要被我吓到啊至于爆/炸到底是怎么回事……嘿嘿嘿不告诉你们。ps.“我们自己也像梦幻,也是虚无缥缈构成,我们短暂的一生,是酣睡中的梦影”一句出自莎士比亚的《暴风雨》。感谢在2020-03-08 22:01:40~2020-03-09 18:27: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猫三爷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55章漆黑的, 永无止境的寂静,然后出现的是风声,飞鸟发出长长的,辽远的鸣叫, 薄透的阳光, 河边有新鲜的嫩草,红色的鱼跃出河面, 甩出一尾水珠。白微羽听见熟悉的声音,她看着自己半透明的手, 惶恐地,茫然地轻轻转过头。她看见了她自己, 还看见了云诺, 幼时的云诺带着笑坐在河滩上, 叫了一声“小鱼”。梦中的云诺没有察觉到她,笑着问:“今天还去我家吃饭吗?”梦中的她摇摇头说:“我爸爸估计已经走了, 今天能回家了, 上次从你送给我的那把刀落在家里了……希望没有被我妈妈发现。”“被发现的话我帮你去解释, 阿姨总不会骂我吧,你小心点别割伤自己就行。”“云诺”温和地摸了摸“她”的头发。白微羽在暖融融的春风中伸出手去,轻轻碰了碰云诺的脸, 但是手指从云诺的脸上穿透过去,白微羽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在一片虚空里轻轻环住云诺的肩膀。她从没见过云诺这样笑,甚至她几乎没有见过云诺露出笑容。“白微羽”和“云诺”告别了, “她”要回家,这条路白微羽既陌生又熟悉,她飘飘荡荡,如同一个游魂一样跟在后面,被太多美好幻想胀满的大脑一顿一顿地痛了。她在恍惚间记起来了“白微羽”将要面对的事情,幻想和记忆的界线模糊而撕扯,“白微羽”推开家门,那扇门里涌出来的光一下子将界线清晰地划开了。白微羽几乎有一种恍然的感觉,她心想:啊,原来是这样的啊。那一天,那一刻,那一个瞬间。而云诺曾真的出现在过她遥远的记忆里,真的曾那样对她笑过。屋子里是一对争吵的男女,女人狰狞地抓住想要逃走的“白微羽”,她的手上抓着一把很眼熟的刀,蝴蝶/刀,不知道是从哪里找出来的,她看上去像个疯子,一点也没有曾经的知性和清高,她在咒骂,在愤怒,她被欺骗了,但即便如此,她依旧爱着眼前这个人渣。她的刀没办法对准她爱的人,于是对准了她的孩子,在极端的疯狂中不受控制地一刀刀割伤了孩子的脸。白微羽闭了闭眼睛,心想:对了,是这样的。男人一开始面无表情,甚至带着一点冷笑看着女人发疯,看着他的孩子惊恐挣扎,但是他突然愣住了,他冲过去打掉女人手里的刀,孩子以为自己终于得救了,甚至不顾眼前这个男人一直是她最讨厌的人,近乎本能地想要往他怀里钻。但是男人只是冰冷地看着她,掐着她的下巴,用手帕抹掉她脸上的血迹。血迹下的伤口已经愈合了。男人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过的私生女,眼睛突然亮起来,好像饿狼一样泛着赤/裸裸的贪婪的绿光。他捡起被打在一边的蝴蝶/刀,把哭叫挣扎的孩子按在桌子上,压抑着病态的兴奋,砍下了她的一只手。白微羽麻木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听着那对男女惊惧又难以掩饰兴奋的声音,女人兴奋于她终于有足够的东西牵绊住男人,而男人兴奋于她被砍掉之后快速恢复的手。白微羽看着过去的年幼的自己,那个不到十岁的女孩子满眼恐惧惊惶,但依旧带了点希望地看着面前的狰狞的父母。然后她听到男人的声音。“杀掉试试看吧。”白微羽垂下眼睛,很想告诉他们,不用试了,她不会死,人类没有任何办法杀死她,哪怕被砍成碎片烧成灰烬,她也会从灰烬中重生。她是被死亡抛弃的人。所以,放下手里的刀吧,至少不要用这把刀,让她这么害怕。水滴的声音淅淅沥沥,白微羽再次抬眼的时候,面前是一面镜子,镜子里倒映着另一面镜子,无限的层层叠叠的倒影中,是云诺了无生气的脸。她和云诺背对背地坐着,她们透过镜子看着对方,谁都没有回头。镜子是虚假,她们的脊背明明就靠得那么近,但是眼睛里看见的却是被一层一层虚假掩盖的面孔,云诺的手垂在她的手边,只要她稍稍往后探一探,就能触碰到。白微羽猛地站起来。她逃走了。一直跑一直跑,身边是往后呼啸而去的魑魅魍魉,阴鸷鬼影,白微羽喘息着,她感觉到自己的步子越来越小,她似乎回了一个孩子,深一脚浅一脚地逃亡,她的身后有人在追,她身边的景色渐渐变得熟悉,她想起来了,如果她这么一直跑下去会跑到哪里。是云诺啊。这条路的尽头,是云诺啊。云诺会把她藏起来,可是她被找到了,她被拖出去的时候,看到了云诺麻木的失去表情的脸,还有满地的血。白微羽的脚步慢了下去,渐渐停下,身后追逐她的恶鬼扑上来,想要一寸一寸把她撕成碎片,她只是静静地抬头,看着漆黑的,撒满星子的璀璨夜空。耳边的水滴声越来越密集,渐渐连成一片,白微羽在冰凉的雨水里睁开眼睛,白蔷薇被雨水打落,花瓣落在她的唇边,她的血弥散在涨起的积水里,草叶和枝条挂着水滴,被洗涤得干干净净。白微羽的眼睛被雨水浸泡得发涩。她异常温柔地想,云诺要是从来没有遇见她,那该多好。如果云诺不曾认识她,甚至,哪怕只是那一天她没有向云诺求助。是不是,云诺依旧会像孩童时那样露出温暖又带着几分狡黠的笑容,在那个温馨的圆满的家里,平安地,普通地,就这么长大了?白微羽听到匆忙的脚步声,然后有人给她撑起伞,试图为她遮挡一些风雨。但是她浑身已经湿透了,无力地浸泡在积水中,天气虽然稍微转暖,但是雨还是冷的,寒意从每一个神经末梢侵入,构成了一张密密麻麻让人无法动弹的网。白微羽轻轻开口。“阿茕,人类是弱小的,他们无法离开人群生活,就像花不能离开土壤,所以我把云诺留给了人类,但是我后悔了,我没办法祝福她的死亡,我简直像一个人类一样。”二白只是静静地为她撑着伞,一言不发。“我早该知道的。”白微羽灿烂地笑起来,绝望地说,“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亡灵能够安眠的净土。”**直升机坠毁在无人区内。云诺勉强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上下的骨头几乎都断了,内脏乱七八糟地往外渗着血。爆炸发生得太突然,谁都没有反应过来。居然,还活着吗?血糊住了云诺的眼睛,耳边因为爆炸而嗡鸣着,很长时间以后,云诺才稍微恢复一点知觉。她不再直升机里,她趴在平地上,似乎是在爆炸发生之后,坠毁发生之前被什么人移到了这里。异能……吗?当初,在她面前神不知鬼不觉带走了傅尧的异能……白微羽手下的……丧尸……白微羽在这件事情里……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是在救她……还是……又是一场莫名其妙的试探……可是到底为什么会发生爆炸?怎么可能会发生爆炸?到底是什么人提前在这架直升机上安装了炸/弹?到底有谁,能知道他们会抢军事区的直升机,甚至知道他们会抢哪一架?云诺混乱地想了一会儿,渐渐感觉到自己身上压着什么,视觉恢复之后,她看见自己的眼前是一只被掀起了所有皮肉的手,艰难挣扎着抓刨着土地,想要往前挪动。云诺盯着那只手,意识到什么。压在她身上的人淅淅沥沥地流着血。云诺颤抖着,艰难开口:“许……瑟?”许瑟没有回应,她大概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只凭着一点回光返照一般的信念,用已经露出骨头的手指往前爬着,但是却始终挪动不了身体分毫。云诺听到她轻得像是在飘的声音。“……姐,我姐……姐……”许瑟受的伤比云诺更重,她在最接近希望的时候被突然打下地狱,差不多已经无法正常思考,只是僵木地意识到一点。她不能死。她死了,中央基地肯定不会放过许琴。许琴不能没有她。许琴还在等她。她不能死的。但是一层皮肉已经在爆炸里被灼烧成漆黑,露出撕裂的肌肉和血管,她一边挣扎着求生,一边模糊地明白自己已经走向了死亡。可是许琴怎么办?她姐姐怎么办?许瑟的眼前恍恍惚惚地转过走马灯,她的每一段记忆里都有许琴,她们是两棵纠缠在一起生长的树,共用着同样的根系,从有记忆开始,她就一直牵着许琴的手,她知道自己暴躁又凶悍,知道自己总是忍不住对许琴恶语相向,知道自己甚至一直不肯叫一声姐姐……她姐姐那么胆小那么软弱,那么容易被人拿捏,她不在了,她姐姐该怎么办呢?有多少人会欺负她?她们这一次失败了,那些人肯定会有防范,想要再救出她姐姐……该多难?她要是不在了,许琴的异能就不能用了,她对中央基地那些恶心人的家伙来说就失去了保护的价值。但是许琴还是个女人,一个能够生育的,健康的,而且无依无靠的女人。她怎么可能还能再等到他们去救呢?许瑟眼睛里炽烈的光慢慢暗下去,她用了最后的力气抬起手指。她没有任何办法了,至少,至少得做到最后一件事吧。手指垂落下去,灼烫的呼吸渐渐消散。云诺的本能地意识到什么,她颤抖起来,又轻轻叫了一声:“许瑟?”回应她的只有风声,呼啸的风像是带着悲鸣,要吹干净许瑟身上每一寸被烧焦的肌肤,云诺的喉咙里溢满血沫,在布满双眼的鲜红里,呕出一口心血。许瑟的血流满了她的身体,渐渐冷了,凝固了,一片漆黑血迹。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云诺终于听到了嘈杂的声响,在浑浑噩噩里艰难地辨认出钟年年的声音,清凉的异能覆盖上来,她听见钟年年在哭。稍微清醒一些之后,她听见钟年年哭着说:“云姐,许琴的异能发动了,已经很多人死了,她……她正在往现在人口最多的基地移动,许瑟她……现在除非等到许琴自然死亡,否则没有人能阻止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