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奶奶一看他的模样,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事,当下也不追问,把两人带到自己的房间。时颜背上就背着两个小包,没有其他任何东西,孟云进了房之后更是粘着时颜半步也不肯分开,陌生的地方让他感到害怕。关上房门,时奶奶用干毛巾为时颜擦头发,柔声问:“颜颜,别怕啊,奶在呢,发生了什么事,跟奶说,别憋在心里。”时颜木着脸,慢慢解开身上的衬衣,露出微微鼓起的腹部。孩子快四个月了,已经开始显怀。时奶奶看到,一瞬间便明白了怎么回事,难以置信的捂住嘴,随后抱住时颜心痛道:“你终究还是和你爸爸一样。我苦命的孩子,别怕啊,有奶奶,奶奶在,别怕,奶奶保护你,我可怜的孙儿哟。”说话间紧紧抱住失神的时颜无声痛哭。郑老头吃过午饭才优哉游哉哼着京剧穿过走廊去找疗养院的老伙计下棋,心里盘算着等会下完棋去时奶奶那里讨杯茶喝唠唠嗑。老嫂子人矜持得很,现在都还只能给牵牵手。都七老八十了,除了自己过世的老伴,郑老头还没见过这么纯情的人。从走廊出来迎面碰到几个打伞去要去海边防浪堤的老人,笑着打了声招呼,正准备走,没想到其中一人停下来问:“老郑啊,你老伴儿今天要走,你不去送送?”“啊?谁要走?”郑老头停下来,惊讶问。那人奇怪看他,“还能是谁。你口口声声叫的老伴儿呗。听护士长说早上一早找到她风风火火要立刻辞职,连这个月的工资都不要,马上就要坐船离开呢。你不知道?”“我,我知道个屁!”郑老头急得脏话都出来了,急忙问:“她人在哪里?”“她孙子来接的人,这会该到码头了。你要送,赶紧去。听说是连出院手续都办了,怕是不会再回来咯。”那人挥挥手打算要走。郑老头转身走了两步突然回头来跑过去抢过他的伞,“伞借给我。”“诶,你个大贪官,本性露出来了吧,连伞都要抢我的!记得给我还回来啊!”那人也是个大度的,无奈叫嚣两句,跺两脚,见郑老头头也不回的跑了,只好去跟同行的同伴挤一把伞。郑老头一脚深一脚浅的举着伞往码头跑,远远看到风浪之中,正要上船的三个人。今天有雨,海面风浪大,估计只会有这一趟渡轮。郑老头高高举起伞吆喝,“嘿!嘿!!等一下,等一下!”时奶奶模模糊糊看到他,心里一阵惆怅,便叫渡轮驾驶员先不要开船。郑老头气喘吁拿着伞冲到码头,不管三七二十一跳上船,“老嫂子,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不打声招呼就走啊?”时奶奶也觉得有些对不住他,说:“家里有点急事,得赶回去,不好意思啊,老郑,下这么大雨,还劳烦你跑一趟。”海面上的浪越来越大,船员走过来问:“要不要坐船,不坐就赶紧下去,等会就开不了船了。”船外风雨如晦,海浪伴随着雨水打在码头上,轰隆隆作响。郑老头收好雨伞放在一边,“开船,开船,我也坐。谁给补票?”“这——”时奶奶对他的说风就是雨的性格是有些了解的,但是这也太突然了,“老郑啊,你要去哪里?这样突然离开疗养院,那边会着急的。”“不管他们。跟着你们,你们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了。”郑老头也是豪放的,叉开腿坐在只有他们四个乘客的轮船上,指挥船员,“开船开船!雨这么大,等会就回不去了。”时奶奶一时间无措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又扭头看身边神思恍惚的时颜和神游天外不知所谓的孟云,这个样子,连找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哎呀,老嫂子,你别担心,我不是讹你。我好多资产的嘞,养活你们一家子完全没问题。听我的。你看看你两个孙子,失魂落魄的,谁能帮得上忙?男人之间的事当然还是得男人来解决。你就放心吧!”两个月后,时颜穿着学士服和夏辰彭立超他们一起从学校大礼堂出来,刚刚结束学位证书颁发仪式,现在大家要去外面的草坪上照相。肚子越来越大,今天出门时特地在腹部裹上一层层纱布将肚子缠起来,免得被人看出不对劲。尽管如此,夏辰和彭立超看到他的第一眼,都同时惊呼他长胖很多。然而并非是健康的体型,只是腹部微微隆起,脸上几乎没什么肉,胳膊腿比以往还要细瘦,精神面貌亦大不如前。夏辰担忧的悄悄问他是不是生病了。时颜只是摇头。“哎,不知道孟云现在怎么样了,偏偏在毕业前夕出事。”彭立超感慨了一句。时颜没有告诉他孟云现在和自己在一起,他现在正在逐步恢复,时颜不想太多人出现让他情绪起伏太大。只和同班同学合影了一张集体照,时颜便匆匆离开。公司那边现在这样的身体,已经没办法回去上班,已经提前辞职。以前负责带他的师傅听说后特的打电话来责问,两人有半年多的师徒之情,他一直对时颜很看好,教他做事也是事无巨细面面俱到。时颜只好撒谎说身体被查出一项十分严重的疾病,需要长时间修养才行,不得不辞职。本该前途无量的人生,慢慢变得晦暗不明。整个孕期时颜郁郁寡欢,常常没有缘由的哭泣流泪,明明家中风雨飘摇,只有他一个成年支柱,现在却无论如何也打不起精神。郑老头不顾家人的反对,执意和时奶奶办了结婚证,并且帮忙把他们曾经租住的那套郊区二层楼给买了下来,好在不是什么好地段,价钱只有滨海中心区房价的一半左右,但也花了七八百万。时颜没有心思管这些,偶尔在家接活做翻译,或者外出时莫名其妙就会跑到他和穆青曾经住的公寓外面去等,有的时候在门口坐到半夜才突然清醒过来自己在哪里,于是打车回家。穆青的离开,让他精神上彻底垮掉,成天浑浑噩噩。孟云已经渐渐能认人,时奶奶也好,郑老头也好,他都开始意识到他们的存在,并且和他们相处融洽,只是还是会把时颜当做江可卿。这是最后一道坎,时颜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跨过去。郑老头的家人出现过几次,说他们给老爷子洗脑,要报警抓他们,后来被郑老头请来律师和警察,严正警告,以及将手头的所有财产当面分割。除了那套房子,郑老头没有给时颜和时奶奶任何东西,自己也只留了三百五十万的钱养老,由专门的基金管理人进行管理投资,每个月有固定支出。后来郑老头的二媳妇还想把这套房子也抢走,被郑老头报警抓走,并且要收回老二手头自己名下的资产,吓得那家人从此再不敢出现。来来回回不过几次,郑老头便把自己作妖作怪的一家人收拾得服服帖帖,干脆利落。孩子八个月的时候,陈明旭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他们的住处,找了过来。时颜已经不能出门,白天在院子里散步也要关门闭户,只有到了晚上才能戴上口罩和孟云一起手牵手到附近的公园透气。“你们来做什么?这里不欢迎你!”在楼上听到奶奶激动的声音,时颜放下手头的工作,快步走到窗边掀开窗帘,看到一个年轻女孩子搀扶着陈明旭站在家门口。陈明旭虚弱憔悴,看起来已经只剩半条命。“阿姨,我听说你们住在这里,想,咳咳,就过来看看时渠以前住的地方。”陈明旭气若游丝靠在女孩子身上。“别叫我阿姨,我不认识你!时渠从来没在这里住过,这里是他死之后我们才搬过来的,没有你想看的东西,你快走!”时奶奶手里拿着扫帚想赶人。“老太婆,你怎么说话的,没看到我爸爸不舒服吗?”女孩子是个直脾气,见时奶奶态度恶劣强硬,当即翻脸。“明渠,不许没礼貌,咳咳,嗬——嗬——”陈明旭不能太激动,捂住胸口对身边的女孩严厉说,“叫时奶奶,我从来没教过你这么说话,嗬——”“爸,我们干嘛要瞒着妈妈来这里啊,坐了这么久的车,人家还没好脸色。”时奶奶没心情看他们父女表演家长里短,扬手关门,被陈明旭挡住,“阿姨,你就看在我快要入土的份上,让我再见见时颜,我跟那孩子大概是有缘分,最近越发想念他。”时奶奶放下关门的手,脸色古怪地看着他。陈明旭头昏眼花的没看到她的表情,喘得像风箱,“医生已经说了,我就这一两个月的事啦,在死之前,我就这么一桩心愿,想着无论如何要来看一看那孩子。你就让我再见他一次吧,阿姨,求您啦。”说着推开扶着他的女孩子,咚的一声跪在时奶奶面前,“我害了时渠,连累他连大学都没读完就被学校开除,回到村里被发现之后又一个人逃走,留你们一家人被千夫所指,不得不流落异乡。阿姨,您恨我,我无话可说。只是,求您,成全我这最后一个心愿吧,否则我死不瞑目!”周围路过的路人看见陈明旭跪在家门口,纷纷好奇的驻足议论。时奶奶被陈明旭气得发抖,“你这是干什么?就不能让我们一家好过一点?你害得时渠郁郁而终无处埋骨,现在又要来祸害他的儿子?时颜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不会让你见他的,你走!”说完嘭的一声关上铁门,无论陈明旭在外面如何敲门按门铃,都装作没听到。时颜放下窗帘合上窗,低头看高高鼓起的肚子,想到小时候父亲的面庞,以及偶尔看他时目光中的深意和伤痛,以及奶奶讳莫如深的,关于他的生母的话题。电光火石的,那个雨天去岛上疗养院找奶奶时,她看到自己的肚子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你果然和你爸爸一样?!所以,生下自己的人可能是——转身再次拉开窗帘,看到陈明旭气息奄奄被和他一起来的女孩和保镖搀扶到车上,过了一会儿,汽车从家门口开走,郑老头提着瓶老烧酒晃晃悠悠由远处而来。突然,房门被敲响。正在书桌前看书的孟云抬起头来,打算起身过去,被时颜挥手止住,“你看书,孟云,我去开。”打开门,走出房间,时奶奶情绪激动地看着时颜,“刚才你听到门口的动静了?”时颜平静点头。时奶奶含泪望着他,颤声问:“你有没有什么想问奶奶的?如今这样,奶奶不会再隐瞒,什么都会告诉你,啊,颜颜。”微微摇头,时颜低头抚摸肚子,说:“奶,您安心,我没什么想问,也没什么想知道的。”时奶奶一把抱住时颜再不能忍受,呜呜哭泣出声,“颜颜,奶好怕,好怕你和你爸爸一样,这些日子,你可要吓死奶奶了。”时颜有些麻木的内心蓦然被奶奶的哭声触动,是啊,这几个月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孩子马上要出生,家里只十几万的存款,而自己没有工作,孟云的病需要一直用药检查,孩子出生后的吃穿,这些,都要用钱,奶奶年纪这么大,还在为他们劳心劳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外出捡空瓶积攒起来贴补家用。“奶,颜颜不孝,对不起。”抱紧怀里瘦小的老人,这一辈子,为爸爸为他,奶奶真的是操碎了心。“奶奶没事。就是怕你想不开,苦了自己,从今以后,我们两祖孙,好好儿的,好不好?答应奶奶,不要做傻事。”“好,奶,颜颜答应你。”脸上的悲伤抑郁慢慢褪去,时颜郑重承诺。现实是没有给人逃避的空间的,必须得尽快振作起来,仔细规划未来一年从孩子出生到断奶可以工作这段时间的收入和支出。以前偶尔会在滨海比较出名经济报刊和媒体上写一些专业点评,以及发表学术论文,还算是与相关行业的编辑比较熟,稍稍联系后拿到一个专栏,算是比较稳定的收入。接下来,是在网上找视频剪辑和翻译的兼职,之前一直有在做,资源和平台都有,只是收入不稳定。将目前手头现有的存款,以及孟云父母给的那笔钱全部汇总到一起,加起来有二十几万不到三十万,从现在到孩子出生以及断奶的时间预算至少需要八个月,这八个月要全靠这笔钱支撑。按照每一天的支出进行计算安排,小孩子出生手术和住院的费用等等,时颜列出一个详细的表格。至于穆家和宋家,大概早就有人知道他和穆青分手的事,然而到现在为止,没有一个人打电话前来询问过,甚至之前有些交情的宋荣臻和宋荣勤,也都不闻不问。可见,这些有钱人,表面对你热情周到,言笑晏晏,仿若你真的能与他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一般,而实际上呢,一切都不过是你的错觉,一个无钱无势的普通大学生,大概在他们眼里就是巴结有钱人的小人罢了,可有可无。孩子的预产期在十二月份左右。今天正好是满第九个月的产检,结束后,时颜穿好衣服从检查台上下来。曾老医生洗干净手,问:“孩子你打算怎么生?你的情况特殊,到时我一个人恐怕是捂不住的。”时颜也没主意,问:“可以麻烦老医生到我家里帮忙接生吗?”“你要是能顺产,也不是不可以,相关的手续我也可以帮你办,但是你自己也知道自己身体特殊,如果不能顺产,你打算怎么办?”这也是时颜最害怕的,如果不能顺产,必定是要安排手术的,到时身体的秘密肯定会被暴露。“倒不如这样,直接安排剖腹,个人资料我可以帮你弄好,可是手术之后的护理,你要跟你家人商量好,一般的外人恐怕不方便接触。”时颜点头,“老医生费心了。我会仔细考虑。”曾老医生点头,把开好的药和之前一次的化验单一起还给他,“不要太忧心,车到山前必有路。现代社会比以前开化,真要被发现了也没什么。”“孩子偏小,这段时间注意多补充营养,为了孩子,再大的事,都要先放在一边。”老医生的话似乎意有所指。时颜笑了笑,点头,“好的。谢谢曾老。我让孟云进来。”曾老医生看着他出去的笨拙身影,摇摇头,这些有钱人啊,真是让人一言难尽。孟云针灸,用了一个多小时,从医院出来,已经天黑。时颜带好口罩,牵着他的手去公交站台等车。刚走到大门口,前面一辆车突然停过来,下来三个身穿正装的男人,时颜之前与小曾老林他们多有接触,一眼看出这些人是正规保镖,心里一凌,抓紧孟云低头打算绕开。谁知对方就是冲他们来的。时颜察觉后立刻转身想向门口的保安求助,然而旁边已经有人过去打招呼,那三个人一前一后拥着他和孟云不让他们离开。孟云将他揽到身后保护起来,凶狠与这些人对峙。其中一个人出声对时颜说:“时先生,顾小姐有请,我们并不会对两位做什么,请不用担心,也请配合,不要令我们为难。”“我不认识什么顾小姐,你们找错人了!”怕孟云发狂吃亏,时颜紧紧抓着他的胳膊,小声安慰,“孟云,别怕,没事。”方才说话的那人看他们半天,似乎在琢磨什么,末了放弃的说,“是陈先生想见你最后一面。”“陈先生?”“陈明旭,陈先生,他已经到了弥留之际。”时颜看现下处境,以及孟云的状态,怕是由不得自己拒绝,想了想点头,“可以。”说完拉上孟云转身登上后面的车。作者有话要说:系列新文《厌烦》,还没开始写,预收吧,反正没人看。一直以来,单舒的态度都让宋荣瑾有种错觉。那就是,宋总你放心飞,单舒我永相随。至于是不是真的,就只有单舒自己知道了。三十二岁的老男人宋荣瑾身为宋家的当家人,宋氏集团的老板,有钱有闲,英俊潇洒,那是渣得理所当然,天经地义。作天作地的老作精终于有一天把自家那老老实实闷不吭声的管家赶走了。隔天他就后悔得抓耳挠腮,要去追回来。谁知道以前听话规矩的管家先生,丢给他一句当年他作得天怒人怨时的经典语录,“我厌了,宋先生。”管家先生是个性格古板到近乎执拗的男人,属于那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于是老男人宋荣瑾自食恶果开始了漫漫追妻路。视角是攻,而且攻是真渣的那种,不洁的那种,不是套路渣,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攻就是成年人那种花心而已。请注意避雷,反正没签约,蠢作者打算放飞自我地写^-^。《心上的烙印》系列关联文。替身梗,主仆,虐心,豪门。第58章在位置上坐下之后,左右各一个保镖包夹过来,另外一个保镖坐前面。孟云喘着粗气拳头捏得咔咔作响,被时颜捂在手里安抚,“孟云,我在,你别担心,不会有事的。”“可卿,可卿——”孟云突然侧身不安把他抱进怀里,“不要离开我,阿洲怕!”不知道他想起了什么,时颜拍着他的背不停点头,“好,不离开,孟云别怕,我不走,哪里也不去。”旁边的保镖一直在看他的肚子,实在太显眼太奇怪了,由不得人不好奇。车开了半个小时,开进滨海最有名的心血管医院,从车上下来时肚子突然被揣了一脚,痛得时颜立刻顿住,不敢再动。小东西偏偏这个时候胎动,而且还动得这么厉害。停车场灯火通明,孟云下车后像受惊的猛兽不停左右查看,神情紧张,额头的冷汗越来越多。车上时颜等肚子不那么痛,小东西暂时平静下来后才弯腰下来,大概是刚才在路上太紧张导致的。跟着的三个保镖没有松懈,下车后再次向他们靠过来。时颜察觉孟云情绪越来越不对,赶紧伸手拉他,谁知还是慢了一步,他低吼一声,一拳打在离他们最近的一个人脸上,“不许你欺负可卿,不准你们带走他!他是我的!啊,啊!!!我杀了你们!!”被打的保镖反应迅速,侧身抬腿要踢,被孟云抱住腿一口咬上去,痛得惨叫。另外两个保镖连忙过来帮忙,时颜怕孟云受伤,一边叫着他的名字一边跑过去拉他,肚子也在这个时候剧痛起来,与此同时,激动的孟云将他猛然推倒,发狂的大喊大叫起来,“啊啊,可卿,可卿!!”一个保镖看时颜摔倒在地,停下来伸手想扶他,下一刻却吓得后退一步,惊叫,“血?!”“你流血了?!”时颜这一摔倒就没再能起身,肚子突然撕裂般剧痛起来,大股大股温热的液体从身下流出。孟云还在惨叫,三个保镖吓得同时住手惊恐看着时颜抱着肚子□□不止。孟云这时也回头,刺眼的白炽灯光下,鲜艳的红色闯进眼中,让他一瞬间屏住呼吸。脑中闪电般闪回一个个失落很久的画面,冰冷的雨,冰冷的人,血肉模糊的脸,以及那仿佛能汇聚成河流的汩汩鲜血。鲜艳,刺目,振聋发聩。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炸开。“啊啊啊啊啊啊!!!!”“可卿,可卿啊!!!”孟云抱住头厉声惨叫,痛得跪在地上哀嚎。时颜痛得几乎快要昏过去,听到孟云的喊叫声,强撑着叫他,“孟云,孟云——你别怕,别怕——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呢,你别怕——我好痛,你可以过来抱抱我吗?”然而孟云已经听不到他的呼唤,痛得双眼眼角破裂,两行血泪滑下面庞。停车场没有其他人,保镖吓得跑进医院求助去了,医院的医生护士听到动静,正在往这边赶,时颜拖着满身鲜血,爬到孟云面前,不过短短半分钟,已经痛得满头大汗,脸色苍白如纸。狠狠捧住孟云的头,强迫他抬起头来看自己,“孟云,你看看我,看看我,我没事,真的没事,你别怕,求你——”眼泪夺眶而出,时颜颤抖着抱住他,“孟云,我只有你了,求你,救救我们,救救我吧——”真的快要死了,痛苦,压抑,没有希望。过去这一年,就像做梦一样,时颜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过来的,天塌地陷一般,没有出路。医生推着担架正在飞奔而来。“可卿,可卿,我的可卿!!”孟云茫然而痛苦的呼唤。再次用力推开怀里抱着他虚弱哀求的人,猛地站起来转身飞奔而去。“可卿!!”像那迷途的蝴蝶,痴狂而心碎!“孟云,孟云!!”身下的撕裂感越来越严重,感觉身体要被劈成两半,时颜爬起来抱着肚子痛苦的步履蹒跚追在孟云身后,鲜血顺着两条腿流了一地。“我的妈呀,这谁啊!!”旁边一个刚停好车的人走出来,看到眼前惨烈景象,吓得大叫,随后定睛一看,是自己认识的。“时颜?”穆淳皓简直不相信自己看到的,从面前跑过去的男人,抱着肚子,狼狈而悲惨,哪里还有半点第一次见面时云淡风轻的风采。嘀咕一声,“我勒个大草,这是怎么回事?这,这地上流的是血?!”“妈的,要出人命了!”一拍大腿,看到已经赶到停车场来的医生和护士,连忙跳起来招呼,“这边,快点!要死人了!”“孟云!”眼看着孟云即将跑出医院大门,门外就是夜晚最繁忙的交通主干道,时颜心跳到嗓子眼,撕心裂肺大吼,与此同时,身下传来撕裂的剧痛,时颜再撑不住,噗通一声倒在地上。前面孟云听到声音,突然顿住脚步,脑中巨大的轰鸣声渐渐远去,大门口的保安跑到门口张开手要拦下他。慢慢回头,孟云看到不远处在地上颤抖□□的人,听到他不停呼唤自己,“孟云,孟云,孟云啊——”脑子里仿佛嗖的一下,所有的轰鸣声归于寂静,外界的嘈杂噪音以绝顶之势轰然压过来,汽车喇叭声,机械运作声,音乐声,脚步声,笑声,哭声,百千万种汇聚到耳中,令他前所未有的清明,一步一步走向那满身鲜血已经快要昏迷的人。“时颜——”啊,他的救赎——他最后的心跳,血脉一般的存在!“时颜——”小声而胆怯的呼唤着,仿佛他是自己一个易碎的梦。在可卿离开的这段日子里,为他撑开一片天空的人;在他失去自我陷入混沌的这段日子里,对他不离不弃的人。在这近一年的时间里,尽管他痴傻疯癫,然而,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人,对他温柔以待全心全意的人,他是知道的。跪在地上,将全身被鲜血和汗水浸透的人抱起来,紧紧搂在怀里,“时颜——”“孟云,别怕。”时颜渐渐失去意识,只是口中仍然在低声安慰,“别怕,孟云,没事了,没——没事——了,我,我会一直——在——在你——身边——”眼泪掉落在他脸上,孟云哀然抱紧他,“我听到了,时颜,你说的,我都听到了。”身下的血,越流越多,时颜彻底失去意识。事发突然,情况紧急,医院急诊室接到通知后立刻安排附近的权威妇产科医生赶过来。穆淳皓一脸懵,,逼的跟在医生护士身边不停问:“他,他他怀着孩子?!”“他是女的?!”不对啊,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自己不止是亲眼而且还亲手验证过的。护士横了他一眼,“先生,请不要妨碍我们,没看到现在忙不过来吗?再耽搁下去,万一病人有了生命危险,你负得起责任吗?”穆淳皓举起手让到一边,“那个,用最好的药啊,别担心钱的事!”说完,目光扫到站在急诊室窗口焦急望着里面情况的人,走过去,吊儿郎当问:“孩子,你的?”孟云扭头看他,眼角还残留着没有擦干净的血迹,目光冰冷锐利,如同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狰狞异常!看得穆淳皓简直像被冰锥刺进身体一般,吓得他脸色僵硬,自说自话,“开玩笑,开玩笑。不过,挺奇怪的哈,穆青不知道这件事?”“不关你的事!嘴巴闭紧一点!”孟云声音嘶哑的说,之前在停车场发作,他喉咙喊破了,所以现在说话非常困难。不过穆淳皓也不是被吓大的,冷笑一声耸耸肩,扭头把注意力放在急诊室。直接在急诊室进行的剖腹,取出孩子。孩子抱出来时已经没有呼吸,经过抢救才救回来,好在已经足月,虽然体重不达标,五官四肢完全正常,抢救之后被送进保温箱。时颜因为大出血,生命垂危,抢救了两次才救回来。之后孩子和时颜两个人在医院住了整整两个月的院,彻底恢复后出院已经是第二年春天。在这期间,陈明旭在医院病逝,到死都未能如愿以偿再见时颜一面。春天,万物复苏的季节,预示着过去的结束,新的开始。孟云自从病好之后,常常看不到人影,一离开就是三五天,每次回来都会抱抱时颜和小宝宝。孩子时颜取名叫时慕,小名沐沐,两个月后已经长成一个可爱的小肉团。出院回家又修养了两个月,时奶奶才允许时颜出门。又是一年的五月,距离住宅处不远的公园荷花池里的荷叶已然亭亭如盖,池塘边的凤凰树盛开着火红的花朵,大片大片,耀眼明亮,辉映着这五月的大好晴天。时颜推着小沐沐漫步在树下,小肉球如今已经能吃小脚趾,整天整天的抱着肉嘟嘟的小脚趾啃。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来,给小沐沐放儿歌听,他偶尔会一边吐泡泡一边咿咿喔喔跟着唱。看得人心都要融化掉。逗弄了一会儿孩子,接到孟云的信息,问他在哪里。时颜回了之后不到五分钟,孟云就提着热水找了过来。“今天回来这么早?”接过他递来的热水壶,时颜打开喝了一口,问。孟云点头,“晚上想吃什么,今天我下厨。”时颜顿了一下,微笑着弯腰揉揉小沐沐的小指头,点头,“好啊。”最近孟云经常和郑老头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说话,常常彻夜长谈,或者下棋,也不知道在计划什么。“对了,毕业证我拿到了。”仰头靠在木椅靠背上,孟云随口说。“学位证还需要花点时间。毕竟我没有交毕业论文。”时颜仍旧点头表示知道了。婴儿车里的小沐沐翻过身趴到边缘来仰起头望着孟云笑。孟云心里一暖,把他抱起来高高举起,“我们小沐沐要举高高,叔叔举高高哦。”“啊哈哈!!”小沐沐小短腿儿缠着他的手臂,被高高举起,开心的咯咯大笑。初夏的风,已经有了一丝暑气,时颜沐浴着微风含笑看着他们,目光偶尔掠过孟云的侧脸,眼中滑过悲伤。晚上吃完饭,时奶奶和郑老头在楼下客厅看电视。孟云收拾干净餐厅和厨房出来和他们打了招呼后上楼。时颜哄睡小沐沐后刚洗完澡出来,在翻阅电脑上以前存的文章。看他头发没吹干,孟云到浴室拿了吹风机回来给他重新吹。时颜放下电脑,闭上眼任他的手在发间穿梭。“你要走了?”吹干头发,孟云收好吹风机准备放回去时,时颜突然开口问。孟云背影顿了一下,点头,“是。”说完离开房间去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