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你像一场暴雨排雷:矫情 /苦情/慢热 /作者第一本/多回忆杀/109章微博自寻冷漠温柔酷哥攻x坚韧卑微温柔受一个很套路的破镜重圆,一个略狗血的经年再遇,一个复仇和重新找到自己的故事。两个原生家庭烂到一块去的少年相爱,阴差阳错分手,最后彼此治愈和救赎。从受单箭头到双箭头,攻看上去是冷漠酷哥,但实际上心软温柔。“有时候我很想打碎它,让玻璃碎掉,让鱼游出来。”“那就打碎它。”“s'il faut prier je prierais如果这需要我的祷告,我就祈祷s'il faut se battre, je me battrais如果这需要战胜自我,我就战斗mais pourquoi faut-il payer但为什么偏偏要付出这样的代价”——《 le balcon》偏安一隅释义:在残存的土地上苟且偷安。abo,伪/小/妈,攻受皆只有彼此预警:1.攻爹是人间之屑2.回忆杀从大段到交叉切片关键词虐恋 abo 破镜重圆 双向暗恋第1章 谎言紫砂壶中茶香幽幽,一缕白烟自中央袅袅升起。早春时节,小雨转大,空气中透着一股子薄湿的植物泥土气息。隔着雨珠细密的玻璃往外探看,朦朦胧胧的,唯有一片氤氲如水彩的新绿和嫩黄,昭示着春季来临。一只伶仃细瘦的麻雀穿越重重雨幕,降落在窗沿边。浑身的毛蓬松支棱起来,缩头缩脑地贴窗站着,看上去十分畏冷。李隅盘腿坐在席上饮茶,将近十分钟都在盯着窗外那只淋湿的小麻雀而出神。“初次见面,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这个是我……”温言细语,拉扯回神。“谢谢。”他明显是不想听对面的人再继续说下去,以一种疏离又客气的姿态率先打断了他的话。那人一愣,也非常识趣,不再继续说话,只是将手中的纸袋递给他,而他刻意避开了纸袋细绳上那只纤细的手,仅仅只握住另一边。“这边小隅常来,让他给你介绍点招牌菜。”他父亲的手熟稔地勾在那人纤瘦的腰间,说话时头微微低下,能瞅见发白的发顶,亲密地像是马上就要吻上去一样。这是一个年愈五十二岁的老男人,尽管较之同龄人容貌和身材保养不错,至少没有发腮发胖,但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么些年腺体严重损坏萎缩,怎么治也回天乏术,身体各项器官都在提前退休。他消化也成了问题,满嘴俱是胃袋消化不良的腥臭嗝味,亏阮衿能忍下去。不过倘若是阮衿的话,为了钱,的确是什么都能忍。李隅这么想着,伸手慢慢地翻阅菜单,跟一旁的站着的侍者点了几个菜,又抬头云淡风轻地问,“小妈,能吃辣吗?”这句“小妈”显然让对面人有点不知所措,挺直了脊背,避开他赤裸锋利的眼神,结巴道,“能……能吃的。”于是他也不再拖泥带水,直接在“重辣”上干脆利落地打了勾。两个alpha,一个omega,一顿饭吃得貌似非常融洽。父亲同他聊些商业,政治,聊金融动向,聊家国军事,天南地北的,有关男人的话题,他都能信手接过话茬,恰好处地附和,哄得他父亲心花怒放。期间他的小妈一语未发,有时候眼神在他和李胜南笑着的脸上短暂停留,像是在认真听他们讲话一样,又像是充斥着诸多不解和疑惑。李隅一眼都不看他,慢条斯理的,感受着阮衿的目光投射在他脸上,只讲些关于新开盘的一期房之类的东西。阮衿为他父亲夹菜,挑鱼刺,再以调羹放至瓷碗中,所有动作都轻巧又仔细,无名指上的铂金戒指闪着淡淡的光泽。最后各种弯弯绕绕还是言归正传,这顿饭的核心要义就是李胜南要给他介绍小妈。李胜南两手摊在桌上,冲李隅讲了一席冠冕堂皇的套话,“家里总要有个人在的,先前你在国外,我一直不说,是觉得这个事还没个定数,就是怕你不接受。”李隅笑了一下,眼角弧度弯起来,声音轻轻的,“这个事其实谈不上我接受或不接受,婚姻是自己的,您要是觉得好就行。”李胜南像是有点吃惊,甚至是受宠若惊了。眉毛向上挑了一下,颇有些感慨,“小隅啊,没枉费在国外待那几年,整个人真是成熟了不少。”他五十多了,风流惯了,玩累了要选择定下来,但骨子里总是免不了还是好色和要面子,找了年轻好看又乖巧听话的omega,就跟戴着镀金的表一样,袖子要生生撸到手肘弯,这种对所有物病态到极点的炫耀,他做起来总是乐此不疲。阮衿正低头闷不做声吃着,不发出任何声音,进食李隅点的那个重辣的牛蛙,脸埋在碗中,轻微地“嘶嘶”抽气,从嘴一直红到耳根,映衬着白碗,脸颊越发显得艳。李胜南把手放他后颈上摩挲两下,“怎么样,你觉得小隅这孩子怎么样?”“是个很优秀的人,非常优秀,也很有礼貌。”李隅看他说这话时被辣椒呛住了,杯子里的水没了,他便只能陷入窘迫,捂着纸巾猛咳嗽几声。他给阮衿顺手倒了一杯柠檬水,推过去,玻璃正触碰到阮衿的手,他就一边道谢一边接过去,但目光被什么粘黏了去,长久地停留在他李隅腕上的佛珠上许久。"怎么了,我手上有东西?”李隅把手收回来,语气冷淡地冲他问道。“没有,没有。”阮衿继续低下头喝水解辣,不再乱看。用完了饭,两个alpha抽了一会儿烟,烟雾缭绕中,他斜弋了一眼,那人不动声色地坐着吸两个人的二手烟。烟尘飞舞中,肩膀瘦削,高领的白毛衣,除了嘴唇红得出奇以外,其余五官都被淡蓝色的烟雾湮没,像在水里沉浮,时隐时现。因为不喜欢男士烟的浓厚味道,李隅只象征性地抽过几口,一直等到彻底燃尽了再灭掉。“下午公司那边还有事,那我先走了。”他很礼貌道别,得到首肯之后将后背的西装拿起放在臂弯上,拎着脚边的纸袋转身去外出。“你带伞了吗?外面下雨了。”是那个人的声音,但他脚步始终很坚定,没有回头,也没有理会。司机小陈已经开着车在餐厅门口等了,他撑着把黑色的大伞出来,手臂虚虚地绕到了肩背后方,将李隅护得很好,甚至于连一滴雨都没碰到他的肩头。他不需要自己带伞,也有人给他打。钻进温暖的车后座,窗外之景都在飞速褪去和消失,绿化带上的灌木在向后狂奔,他托着腮兀自发了一会儿呆,又捏着手腕上的佛珠一颗一颗数,小陈偷偷摸摸从后视镜观察他,看得出自家老板心情不怎么明朗,也不敢出声打扰。就这么干坐了半晌,李隅注意到脚边的那个纸袋。随手拿起来一看,里面装着一个浅蓝色风吕敷。用手指挑开包袱皮的绳结之后,赫然是一盒和果子。12个精致小巧的糕饼,色彩缤纷,团子和麻薯乖巧地卧着,泛出一股股甜糯的香气。前方小陈接到他电话赶过来,还没吃午餐,嗅到味道之后不由得咽起了口水,低声感叹,“这什么点心,好香啊……”李隅面无表情地翻检了一下,将东西重新塞回去了。回忆起刚才那个人,他当时递过来说什么来着,是想说“这是我亲手做的”吗?“你想吃吗?”他问道。“不了不了。”小陈哪里敢吃老板的东西,咳嗽一声立刻坐直了,把探过来的脑袋马上收回去。“那就靠前面停一下。”他指了一下窗外,待车停稳之后,按下车窗,将手中的东西连带包装一起精准地丢进了垃圾桶里。亲手做的,那又怎样?他收回被雨水淋湿的手,慢慢揉搓着自己的手心。默念着阮衿这个名字,却迟迟酝酿着不从唇齿中吐出来。短短一个小时内又撒了两个谎。“初次见面……”“能……能吃的……”他平生最恨撒谎精。作者有话说:太草了,因为第一章 太短所以修了一堆有的没的。第2章 重逢02.事实上,李隅忽然得知阮衿就是他小妈也不是在今天,算是有一定的心理准备。他上周晚上回宅子替父亲李胜南取文件,从书房开门出来,木质的楼梯拐弯处正站着一个赤身裸.体omega,眼睛上蒙着暗红色绸带。他似乎是听到响动才从楼上下来,毕恭毕敬地冲他鞠了一个躬,“主人,欢迎回来。”李隅当然清楚这不是对他说的,是冲着他父亲这个老变态。他平常住公司附近的自己的公寓,非逢年过节或发生急事,绝不回老宅。因为种种记忆,他实在嫌脏。然而此时此刻,一扇窗漏出些许月光下来,照得眼前人白皙的身体越发通透,皮肤如覆盖着一层玉质,胸前瘢痕交错,在月下看来越发清晰,粗细长短皆不一,有些泛紫,有些是新鲜的嫣红,微微地在细嫩皮肤上鼓出来,显得突兀可怖。这是一具漂亮匀称的身体,就像摊开的书本,内里什么都一览无余。脚踝纤细,小腿笔直,还有颜色昳丽的乳.头。李胜南还算有点眼光吧,他心里十分百无聊赖地想,长得还算可以。但是顺着视线游移,直到他看清那下半张脸,却又觉得有些东西开始不对味。盖在红色布绸下的半张脸,淡色的唇瓣抿着,唇角有些向上弯的弧度,不笑时候也像在笑,很温柔的面相。这张脸实在是很熟悉。李隅手上文件七零八落地掉了满地,噼里啪啦的乱响,把对面的人吓了一跳。他屏住呼吸,迅速走过去,将绸布往上推了一点,瞅见侧鼻梁上那一点淡褐色的小痣,这才确信了眼前人是却是就是阮衿。人与人的再遇真是很难预料的事情,同样也很戏剧化,谁会料到会在这种境况下见到自己的,嗯,前任。李隅这样扣着阮衿的后脑勺,而他就那样顺从地仰着头,两只纤细手腕被金属手铐拷在身后,没有任何其余表情,也不做任何其他的反抗,显出一种任人宰割的羔羊姿态。李隅觉得自己周身的温度都降下来了。真奇怪啊,真奇怪,李隅有种自己并不在现实中的感觉。他的大拇指在那唇珠上按揉几下,就像叩击一扇门的暗号,这个精通人事的omega立刻从善如流地“啊”了一声,张开了自己的嘴。…………作者有话说:删节部分请走wb:@一个shrimp第3章 大雨这些天雨下得连绵不断,所有新生的植物都被雨浇得虚头巴脑的,冷得蜷缩起了叶片。早春的冷是会沿缝钻的,贴着裸露在外皮肉一直浸到骨子里。狭窄的巷道里地势曲折低洼,一下雨就容易积水,当中摆着一溜砖石,供行人小心翼翼地踩着过去。阮衿一只手提着塑料袋,另一只手举着伞从上面缓步走过。檐下雨水蓄积已久,沿缝往下坠落,打得他的伞面向一边重重倾泻,还好眼明手快,一脚踏到前面石头上,这才没摔一跤。这几块砖摆在这有多久了?算起来大概是有大概有**年了吧。阮衿搬来时,那天太阳极大,但地上污水未干,浮沫渣滓,细枝末节尽数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塑料袋和酸馊的厨余垃圾在黑水中半隐半现。附近居民都是各扫门前雪的小市民,不从窗户那里倒泔水就不错了,更多的就是绕远路匆匆。他和妹妹花了半天清扫和打捞垃圾,俩人又从附近拆迁工地捡来砖石,一个个铺在地上,后来过路的人渐渐就多了。而今他踩一脚,数一个,走到家门口共计42块,也挺稀奇的,竟一个也没少。他走进那破烂院门,正看见阮心穿着小吊带背对他快速收衣服。十五岁尚且还发育的娉婷少女抽条快得像雨后春笋,仅一个月不见,好像又蹿高了好几厘米。骨架是少女轻盈的纤细,腰与腿掩在薄薄的睡裙里晃荡,已经有曲线了,但侧过来的脸颊又有一些莹润的肉感,仍是一副还未长开的娃娃脸,但已经初具美人胚子了。白衬衫,校服格子短裙,全被雨淋得透湿,正滴滴哒哒往下淌水。皱巴巴的白色小背心和内裤,被她粗暴地一把从衣架上拽下来,胡乱团在怀里就往屋檐底下冲。“说了不要把衣服晾在院子里。”阮衿替她拿了剩下几件,跟着收伞进里屋去了,继续提醒道,“晾外边不安全。”“什么安不安全啊,这世界上哪来那么多变态。”阮心嗤笑一声,耸了耸肩膀,对亲哥的提醒充耳不闻,伸手一撩长头发,连蹦带跳地溜进屋去了。但是这世界上的确就是有很多变态。阮衿这么想着,想再多说些话来提醒她,又觉得正值青春期的女孩子可能会嫌他烦,适时打住了。她一直待在哥哥一手构造的象牙塔里,也没什么不好,女孩子就应该这么好好长大。“吃午饭了吗?”“没呢,你昨晚打电话不是说要回来,我就特地回家空着肚子等你的饭呢。”阮心拉着他的手撒娇,捏着他的肩膀推搡着人去厨房做饭,全然忘记了之前他们上一次争吵得厉害的情形。少年人的性情始终是难以捉摸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或许能够这样蒙混过关,阮衿抱着侥幸心理围上围裙炒菜。但是阮衿没想到饭吃到一半,他们两个又开始重新争执,甚至闹得比上次更加严重。“你跟那个老男人断干净了吧?这个月出去是找到新工作了吗?”阮心将一绺垂下来的头发别在耳后,口中嚼着排骨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他话。她和几个女同学周末约着去本市有名的地标性商业街玩,一路上吃吃喝喝,好不高兴。但所谓人生如戏,好巧不巧,眼瞅着一个老男人揽着阮衿从豪车中下来。阮心很难形容自己心中的感觉,她先是以为自己看错了,连忙揉了揉眼睛,确认之后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心里“咔嚓”一下崩裂了,沿着缝隙流淌出来汁液是又酸又苦的。她不动声色地看着阮衿试了半个小时的戒指,那脸上始终带着毫厘不差的微笑,偶尔点头,显得乖顺又温和。那滋味怪异的汁液从心脏一直流淌到喉管,她忽然干呕了一下,吓得身旁的好友赶忙拍背,“心心你没事吧?”她当然没事,就是纯粹犯恶心了。无论西装是多么内敛昂贵,年迈始终是完全无法掩盖的事实,是五十还是六十?这一点也不重要,分明是已经可以做父亲的年龄。光看着那双油腻不堪的手在阮衿的肩膀和脸颊处游移,就想拿菜刀给他整个剁下来。阮心回去就和阮衿大吵一架,全程是她在单方面发火。阮衿看上去很累,抚着额头一副不想解释太多的样子。还没吵出什么名堂来,阮衿就避开他接了个电话。那边或许在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他“嗯”了几声又说“马上”,声音放得很低而温柔,扭头就说自己有事,阮心还没回过神,他就匆匆走了,憋着一肚子气都没处撒。而她继续回陈惠香家里住,然后整整一个月,阮衿不仅没再出现过,更丝毫没有要联系她的意思。她想不清楚为什么阮衿走了歪路,但是一定会重回正道,她始终抱着这种执拗又单纯的想法。“没有断,也没新工作。”阮衿低着头给鱼肉挑刺,这话答得云淡风轻,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你有病吧?为什么啊阮衿!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啊!”阮心这回是真没料到,她倏地瞪大了眼睛,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咪,说炸就炸毛。饭也不吃了,筷子往桌子上一撂,“腾”地一下就站起来了。“我从以前到现在,一直都是这样的。”阮衿觉得待在屋子里身上反而越发冷飕飕的,透不过气,还不如走出去淋一场雨。“你二十多岁,有手有脚,就算是去工地搬砖,去沿街乞讨,也比给五六十岁的老头当情人来的要好吧?你以前教我什么东西你自己不记得吗?你卖肉卖笑的时候不觉得很羞耻很丢脸吗?真的脑子彻底坏掉了!”“你以前在临滨工作那几年不是很好吗?还坚持考证看书什么的,虽然累点,可是你不是说这是奋斗的过程。我不知道你出什么事大脑短路非要辞职回来塘市这边,好嘛,你不想说那我也就不多问,但你现在自己看看,你在做些什么事?还挺得直腰杆吗?”她暴跳如雷,青筋在额角突突地狂跳。她才十五岁,不懂为什么一个人可以变得那么彻底。明明受得了那么多的苦,却在转瞬就被财富的甘美勾引走了。好像只有像机关枪一样不停地抛出质问,像这落在地上的噼里啪啦的雨声,要砸得掷地有声才足够表达愤懑。阮衿也吃不下饭了,他去把自己拎来的几个袋子拿给阮心看,一件是她喜欢许久的连衣裙,一套是她梦寐以求的颜料。他表情特别平静的说,“以我的学历和能力来看,你长到十八岁我也买不了这些东西。”“我,我也没有逼你去买这些……”“那舞蹈课呢?”阮衿冷静而悲悯地看着他妹妹天真可爱的脸,看到她神色中一闪而过的迟疑,“连芭蕾也不想学了吗?你觉得陈阿姨拿的退休工资能支撑得起你那些学艺术的学费吗?”“那芭蕾……芭蕾我也不……”她心中的确割舍不下,但咬了咬牙,要是用阮衿卖身的脏钱去学芭蕾,她也实在是膈应得慌。“你嘴上说不要,但是心里是怎么想的我很清楚。我是成年人,能比你更坦诚地面对自己的欲望。冠冕堂皇的话我不想说,钱这回事,其实无所谓用什么下作手段,只要不犯法就行。”阮衿轻飘飘地打断了她的话,恰到好处地重新把矛盾转移到自己身上。他把自己身上那件薄毛衣下摆用手抻平了,抬起头用对他妹妹说话,“你知道这件衣服多贵吗?”话音未落,整个桌子都被阮心给用手掀翻了,杯盘瓷盏,酱汁浓汤,全部在巨响中淅沥地落了满地。他往后退了几步,还是未能幸免,手背上,衣服上,都被汤汁给泼中。“滚滚滚!我不想看见你!你不要再回来了!”脾气真的很暴躁啊,阮衿抖着沾满酱汁的衣服这么想,这种敢爱敢恨的性情到底是随了母亲,简直是如出一辙,也不知道长大了是好还是坏。不像自己,性格过分温吞,优柔寡断。“回老屋内衣记得晾在屋里面,住陈阿姨家要好好……”“出去出去!阮衿你真的恶心死了!”“不要穿这种吊带出门,抑制贴也要记得贴。”“你走!”“回学校不要和室友吵架,下周天我再来。”“你回来我也不给你开门,我待会就换锁,你什么时候跟那个老男人分手我什么时候再给你开门。”他被踉跄着推至门外,门“砰”地一声隔着鼻尖一厘米处关上。伞落屋子里了。算了。阮衿冒着大雨往外走,顺便把戒指从口袋中掏出来戴在无名指上,要是回去李胜南看见他没戴戒指,又得挨一顿打,木刀或者是鞭子,说不定好不容易争取到的出门机会都要泡汤。浪潮汹涌,积水摇晃着涨得更高了,打湿了帆布鞋。他看不清路,只能凭着记忆一个接着一个跳,感觉自己好像颗被捏着脖子的跳棋。但是人形跳棋也还在思考问题,给阮心送的裙子和颜料都没被扔出来,说明她真的喜欢,也是真的舍不得,就跟芭蕾课一样,她生阮衿的气,但是又不得不去用他的“脏”钱。虽然她嘴硬,但下回来她还是会给自己开门。总会适应的,但是阮衿又不想她这样适应,真的要承认他是一个寡廉鲜耻的卖肉者吗?这样淋着酱汁的昂贵毛衣穿着会适应吗?会吗?会吗?会吗?他的脑子很乱,不知道是不是冰冷的雨水顺着耳道灌到脑子里了,诸多炽热的想法轰隆隆地沸腾如一锅稀粥。阮衿的脸上温度爬窜得后知后觉,阮心愤怒的质问和着大雨响彻在在耳畔,劈天盖地的坠落下来,打在脸上就像巴掌,竟让他觉得避无可避。黑发上滴落的水不断沿着脖颈线条钻进了毛衣内部,冷得他牙齿打颤。天地倒错,水声晃荡,全是声音向他涌过来。“八班那个穷逼omega真的是穷疯了……”15……“男朋友送的玫瑰也要卖掉吗……”21……“告诉我你会照顾好妹妹……”35……“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跑得掉呢……”40……一个接着一个的砖头,一个接着一个地跳。人生就是一个接着一个的陷阱。在心中默数到第42个,小跳棋阮衿选手终于到达终点,他湿透的双脚终于踏到了没有积水的巷弄口地面。他感觉自己马上要濒临窒息了,两手扶在膝上喘气,心脏冻得几乎要停跳。而视野范围内出现一双不合时宜皮鞋,是异常干净锃亮的,缓步踏着脏污的流水停在他面前。他顺着西装笔直的裤管攀爬视线,仰着头,隔着一层雨帘,对上一双冷寂的眼睛。眼前赫然站着举着伞的李隅。霎时,停跳的心又如擂鼓再次响彻,而这声音瞬间盖过了所有嘈杂的雨声。第4章 水鸟阮衿起先觉得自己是看错了,在恍惚两秒钟之后却又觉得不能再真实了。因为没有最狼狈只有更狼狈,这是他人生之中一个始终打不破的魔咒,亦是一块永远跨越不过的砖石。许是空气太过冰冷湿润,笔直的视线一经触及,燃不起什么炽热缠绵的火花,只是在雨水中沉默地缠斗着,虬结扭曲得像蛇身。阮衿被这样的黑眼睛牢牢桎梏住,连转移视线的勇气都欠奉。或许是看他淋得太凄惨了,像一株病恹恹的植物,李隅收回视线,皱着眉头伸手示意他缩到伞下来。阮衿稍稍犹豫了一下,看见李隅更加不耐烦的神情,还是畏手畏脚地靠过去了。他感到浑身不自在,离人有一拳远,干巴巴重复道,“谢谢,谢谢。”这种熟悉又疏离的感觉,像是有只手将他硬生生拽回了很多年前他俩某次见面的情景。他那时候也淋得跟个小落汤鸡一样,头发全部乱七八糟地贴在额头和脖颈上,不停地喘气。垂眉敛目地听李隅面无表情的数落,嘴里吐出的也近乎是一模一样的话,“谢谢,谢谢,我妹妹真的麻烦你了。”“你在这里做什么?”没想到是李隅先开口质问的他,而这恰恰也是他想问对方的问题。“哦,我有事回一趟家。”他忽然觉得自己回答得很没底气,不论是多么正常的理由,始终处于一种高压的审视之下,三寸之上挥之不去的阴霾压得他抬不起头来,虽然他知道李隅根本没在看他。好歹以前他还住这里,李隅这语气像是完全忘记这回事一样,这令他觉得沮丧。“先进车里。”破碎的水珠沿着伞缘下坠,四处飞溅,有些还是飞入打湿了李隅雪白的袖口,他另一只手还握着卷成圆筒的图纸。“我身上挺脏的,不上你车了。”阮衿的脚踝交叠着踌躇摩擦了一下,帆布鞋已经湿透了,稍用力踩一下就“咕唧”一声挤出水来,裤脚上也全都拖泥带水。他这话全是发自肺腑和真心实意的,的确是怕弄脏他的车。“上来,别让我再说第二遍。”阮衿心想,行,那我就上来了。他就是这种性格,容易妥协,说一次不行,两次立马就服软,像那种天生适合被压榨的长工。他缩手缩脚地团在副驾驶上,尽可能地减少自己身体和车辆的接触面积。他注意到李隅今天是自己开车,上回那个司机没有来。那次尴尬的进餐结束,他追出去想给李隅送把伞,发现早就有司机在外面候着。只见那车劈开雨幕,开出去几十米远,稍作停顿,一团东西以一种潇洒至极的曲线从半敞的车窗中滚出去,非常精准地进入了垃圾桶中。他愣在外面发了好几分钟的呆,然后踱步回去继续陪李胜南喝茶了。阮衿大概是知道李隅是挺恨他的,被摘下红绸对视时,那些混合的情绪全在眼底交叠翻涌起来,他读出来有震惊,愤怒,恶心和憎恨四种,其余复杂的也不敢多加深究,最后全平息成一把阴沉沉的灰烬。估计心里挺后悔以前跟他这种人谈过恋爱吧,这是一份漂亮人生履历不应该存在的黑历史。下雨载他回去估计也是看在“小妈”这个名头,卖他父亲一个面子。“安全带。”他发热的脑子里一直在东想西想,也完全没注意听李隅在说什么东西。直到李隅倾身压过来上手帮他扣安全带,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往座椅缩紧了身体,方便他越过去。横贯在他身前的侧脸到脖颈的线条都属于男性alpha的冷峻,光影描摹下,连喉结都显得棱角分明。睫毛塌下,那颗小痣开始隐现,他抿着薄唇,依旧是一张漂亮到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的脸。烟灰色的领带迅速一闪而过,没有过多停留在他眼中。阮衿又低声说了一声“谢谢”,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好像是一个只会说“谢谢”的无情机器。“回老宅么?”李隅问道。“是的。”伴随着简短而尴尬的对话,车里漂浮着须后水味道,是一种淡而禁欲的香气。这味道虽然好闻,但使阮衿觉得拘谨而陌生。一个彻头彻尾的精英,这是他设想过的李隅不假,但是前面的形容词他却没料过是什么样子。李隅将图纸收进图纸筒中放好,然后启动了车。源源不断泼洒上玻璃的水交汇成帘幕,一层被雨刮器分开,一层又立即覆盖上去。阮衿拿着干毛巾慢慢擦拭着脸颊,心想,为什么总是下雨,他真的一点也不喜欢下雨。旧城区都是些几十年前修的破路,车能勉强避开明显的大水凼子,但是避不开那些连绵不断的小坑,一时间像江上小舟,左右剧烈摇晃得厉害。阮衿向外看,只见天色朽白,老梧桐还未生新叶,老旧的电线松弛低压地挨着枯黑的枝桠垂下,显得了无生气,两旁的居民区的建筑全成了一种模糊边界的灰黑。阮衿也不笨,能猜到李隅这种身份的人带着图纸到这边来是做什么,但还是不确定地发问,“这片都得拆了么?”“嗯。”李隅短促地回应了他一声。老城区改造总归难免,他知道总会迎来这一天的,但是始终有点怅然若失。人总是挺念旧的,无论是在梧桐树下穿白背心摆残局的老头,还是蒸笼水汽不断的馄饨小摊,甚至于那电压不稳时常招蚊虫飞蛾的路灯,不分青红皂白全被一股脑搁进美化过度的泛黄滤镜里,其中包括他自己,包括他身边这个人。要拆了啊……方向盘打个转上了高架,视野终于开阔起来,车子稳稳地驶上了平整的马路。路况尚好,李隅又把车开得很稳,阮衿被那车载空调暖烘烘地烤着神经,须后水,加一点点信息素,暖意融融的,萦绕在鼻翼附近,仿佛能编织出一个带淡金色光芒的梦境。他紧绷的身体暂时放松下来,脑袋靠着微微震颤着的玻璃,蜷缩着手脚缓缓阖上眼皮。他只是打算眯一下,没成想自己真的睡过去了。阮衿再醒过来时,雨都已经彻底停了。车也是停着的。他偏头去看身边的李隅,只见那人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袖口散开,骨节分明的硬长手指像涂了蹭层,瓷白而富有光泽。那冷眉冷目全被笼罩在雨后初霁的光彩中,影影绰绰的,一时之间竟温柔得不太真切,唯有那双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