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易听得出来他是在拒绝什么,“我出入秦楼楚馆,你不管我?”宋檀耸肩,“为何要管?”华易啧啧两声,想回个他一句两句,翻来覆去的话到嘴边却不知道如何回。也罢,人都在他府中了,还怕他跑了不成。他嘴角上扬了一下,“那我们就过家家,小孩子那种,待水到渠成。”宋檀原以为他绝对不会同意的,毕竟他要是用强的自己也没办法不是。华易瞧他开心,有心逗他:“夫人,华夫人。”宋檀既然自己也不亏,他大方应声答到,既然对方已经打开窗户说亮话,自己再扭捏下去也是无用功,而且还丢人。不同于昨夜柔肠百转的纠结若斯,这会儿的宋檀想法已经变成了:不当华府的夫人是大傻子。他温顺愉快的笑脸映入华易眼中。华易一直在注视宋檀,眸中灿如银河,他说:“万事,我依你,依你,都依你。”宋檀面上宁静淡定,心中激动怒吼:老子真的捡到宝了!可以随便买买买了!两人谈妥之后,华易与宋檀又对饮了几杯便要离开,他只是说着自己压着事情要处理,只是走时一步三回头,叮嘱着宋檀好好吃饭,好好休息,保持心情愉快。宋檀自然一一答应下来。华易走后,宋檀又是一个人在房里。经过一晚上的思想斗争,他也没怎么睡好,既然与华易事情已经商量完毕,既然改变不了,他也没什么心理负担了,他想索性这样了走一步看一步吧,于是凑到床边,解衣掀被上床,动作快的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等宋檀醒来时,夜幕幽幽,睡眼惺忪地看见眼前正站着一个黑影的轮廓,逆着光,看不真切脸上的表情。宋檀默默往上拽了拽自己身上盖着的被子。见他这动作,华易笑了,“宋公子这般以小人之心度你夫君之腹?”宋檀其人,睡醒之后要经历两个阶段,其一便是他刚刚睡醒,就要懵圈一段时间,此时脑子里一堆浆糊,忘了姓甚名谁家住那里那种。其二便是不懵了,就要开始感怀身世,要顾影自怜一会。他怜自己倒还好,只是若有旁人在一边,他的嘴就跟锋利的刀子一样,直戳人心。所以宋家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他这个臭毛病,都是等他自然醒,醒了也要躲他一刻,让他自己在屋里待着的。华易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宋檀不知道怎么搭话,含含糊糊半天,对着华易来了一句:“啊?”---------------第9章 戳人心华易屈指轻轻敲了下宋檀的额头一下,也没说话,起身去将房间里的灯都点上了。灯火莹然,照的屋内一派明亮。有些安静,灯芯燃烧时轻微的爆裂声入耳。宋檀突然就清明了,他想起来了。狗日的,他嫁人了,还嫁错了。于是他悠悠的叹了口气,开启第二阶段。华易听到他这一声,转过身来倚在桌前,拿眼睨他,且等他下文。宋檀嫌光有点太盛,就用手臂横在眼睛上,遮住了视线,他语气淡淡的说道:“唉,皇子府里的光就没这么刺眼吧?”开始戳人心了。华易有些不悦,心想白天跟他谈的话都谈狗肚子里么。宋檀还是介意自己嫁的不是三皇子成雪鸿。开始把将军府的吃穿用度与皇子府的相比了。华易握起手边的灯烛,一步一步朝着宋檀走去。灯花随着他的步子摇晃,灯影投在地上明明灭灭,浮浮沉沉。他又想起了,自己跟这人都说好过日子了。悔不当初,什么叫悔不当初。宋檀就是管不住自己这张口无遮拦的嘴,话出口的时候就开始后悔,听着华易走过来的脚步声,宋檀慌了,心跳瞬间加速。华易坐到床前,目光玩味的看着宋檀。宋檀如惊弓之鸟,动也不敢动。华易伸手拿掉了他放在眼睛上的手臂,“喂,睁眼看看。”宋檀顺从的睁眼。“哎呀,皇子府金碧辉煌,富丽堂皇,我这个荒凉凋敝的将军府自然是比不上。”话里的不乐意太明显了吧,宋檀一慌,忙起身坐起来,枕头垫在背后让他有一种自己仿佛在坐月子的异样感觉。索性把枕头一筹,横抱在胸前,眼睛一眨一眨溜溜地看着华易。“卖萌装可爱没用。”华易晃了晃手中的烛台,“宋公子这次倒是不识货了。但只说这蜡烛,你叫成雪鸿他那个三皇子去用,他也用的起?”宋檀哑然,这种听起来大不敬的乱臣贼子发言也就华易敢宣之于口了。“……兰鲸烛,为求其明亮如昼的效果,全部都是碧海捕来的头鲸里的脑髓下叶制成的,鲸群是多,但捕鲸不易,头鲸也就那几只,还只取脑髓下叶。制成的蜡油还要佐以水头最足的夜明珠的珠粉。你可明白其中珍贵?”宋檀是知晓兰鲸烛的,也只是知晓罢了,绕是他爹宋成平最爱奢靡华盛之景也用不起这么明晃晃在烧钱的灯烛。“不就是个蜡烛,你搞这么贵的做甚…”“有钱没地方花喽。全华府上到我的卧房,下到下人柴房,用的都是这种蜡烛。”华易将烛盏放到宋檀的手上。华易似是想到什么,嗤之以鼻道,“成雪鸿用的那破玩意,白给我都不要。”说完,大步一迈,华易就走了。宋檀眨巴眨巴眼睛盯着手里的兰鲸烛,他有点懵,不是在好好说话么,怎么这位大人炫富炫到一半就走了呢?等等他这个时辰出现在这个地点,他是回来睡觉的么?如是几天华易都没过来此处找他,期间倒是来了几拨人,有给他量衣的、置物的、询问饮食习惯的,事无巨细真的让他享受了一宅之主的待遇,比之他从前富贵有牌面极了。皇帝钦点华易上了朝堂,婚假期尚未满,但要紧事一来只得硬着头皮就上。前段时间积压的公务还是在他回朝的第一日就几乎一股脑的全部找了上来,自从那日后,下朝也没见他立刻回来,通常都是夜幕时分才有人通报他一声华易回来了。只是他回来了,也没来瞧过宋檀,宋檀自认为不是啥恋爱脑的小姑娘,他俩现在这种暧昧又像带了契约一样的关系,自己理应不应该管的太多,于是自己每天的生活就是吃了睡,睡了吃。这日,宋檀依旧无所事事,他憋得烦闷,用过午膳后,他端坐在桌案前,面前铺了一丈的洁白宣纸,原想作一副丹青的,颜料笔墨都准备好了,他提袖子拿起笔蘸了墨,却又觉得没什么意思,连画什么都想不出,委实无聊。宋檀索性把笔一扔,往后一仰就瘫在了椅子上,他合着眼小声道:“无趣,活着真无趣。”在一旁伺候的小厮文逸瞧他这一出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若是其他人恐怕见主子这样都会是诚惶诚恐,闭而不语的。但他到底是因为为人机灵,心思玲珑,办事周到才被指配给宋檀的,他先是顿了下,观察着宋檀的神情,小心的开口道:“夫人不知,老爷若是寻常这段光景该是有空的,只是因为大理寺那边查获了一起地方贪污案,据说啊牵扯了人员可多了,抄出来的脏银也可多了。复审落在刑部,老爷是刑部侍郎,自然得亲自监查审问。”宋檀闻言眼皮下的眼珠滚了滚,却还是没睁眼也没作声。文逸观他是听进去了的模样,继续说道:“想来夫人现在是华府的主子了,往日无暇视察府内全貌。但夫人今日奴才见外头日头正好,不躁不热,微风习习吹的人也舒坦,不如奴才领夫人在府内转转吧,府内地广,走起来却也是破费时费神的,但却合该要熟悉下,毕竟日后府中巨细夫人也要接手的。”这话一入耳,宋檀就睁开了眼睛,他淡淡的看了文逸一眼,心中想道:原以为这孩子不满弱冠,十五六岁的年纪,不过就是个半大的小子,还是爱玩的时候,宋檀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就经常在宋府搞事,惹得崔琴各种不痛快,却拿他没办法。自己就是个例子,所以本来也没报什么希望这个文逸多么善解人意,只希望他别粗手粗脚碰坏了东西就好,但现在这孩子这一番话,宋檀还是微微惊讶,没想到这孩子心思这么玲珑,本来是他无聊才出去逛府内的,经他口这么一说,宋檀倒是像牺牲了自己要去完成重大任务的,形象瞬间伟光正起来。得了便宜当然卖乖,宋檀是当即就答应了。文逸对他笑笑,露出一排小白牙,就要推门而出带路在前了,宋檀挥手一拦:“等等,你容我拾掇拾掇。”文逸有疑的看他,眼前的夫人,细长的眉,含笑的目,秀挺的鼻,俨然一副风流秀致的贵公子模样,已经是他说不出来的好看了,还需拾掇些什么。宋檀见他愣在原地,微微叹了口气:不知道精致的孩子真可悲。他开口道:“你把去把衣柜中那件松绿色的长衫拿来,是青草云蕾纹那件。”说完,就抬步走到内间的屏风后准备换衣裳。宋檀其人是个顶看重自己外表的人,他现下因为没出院子就随意套了个衣裳,随手的挽了个发,几缕碎发还垂在额前,是个松散洒脱的扮相,颇有种闲云野鹤不拘小节的隐者气质。但只要他出门,哪怕就是打瓶酱油,就要光鲜亮丽,让人见之忘俗,必须夸他那种。换好了衣服后,宋檀又移步到梳妆台前,他手执铜镜,向左晃一下头,向右转一下脸,眼睛一直盯着镜中的自己,眉头渐渐蹙起。透过铜镜,他看到文逸正一脸狐疑的望着他,他便目光在镜中直接与他对视,“你是叫文逸对吧,你以后可要看着我,叫我少吃些,就这几日,我的脸就圆了一圈。”文逸眨眨眼,丝毫没看出他说的脸圆了一圈。“我就剩下这幅皮囊得你家大人心意了。还不得精心维护着。”文逸心下了然,夫人大概想要个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效果。他连连称是。宋檀在给自己挑发冠时又说:“你长得肤白水灵。”他摸了一枚莲花云纹的簪子,亲手给文逸簪上,“送你啦。”文逸连忙跪下谢恩,说自己受不起。宋檀把他扶起:“不必动不动就跪,你要有自己的风骨,你忠心侍我,我自然也诚心待你。”文逸仿佛得了天大的恩赐,当即正色发了几个毒誓以证明自己对宋檀忠心耿耿,惹得宋檀笑了好一阵。---------------第10章 据说是争宠待宋檀拾掇好,又是好一阵。华易双亲虽然故去,但一个是当今皇帝长姐,一个是平息西北战乱的大将军。他毫无疑问的是王孙贵族。华府的园林是当时皇帝还是皇子时帮忙设计的,在皇城是有名的雅致,没有大造亭台楼阁,而是善用格局的分布辟出假山,流水,林子,花园,相得益彰。夏有出水芙蓉,冬有傲骨梅花,举目是风流清妍,驻足是雅亭素静,古韵绝俗。宋檀知道华易财大气粗,却没想到华府如此大,他家的宋府竟不敌华府半个面积。走了许久,一路上不少人给他行礼问安,他作为新夫人毕竟是初来乍到,还得一一给了回复,颇费了些辰光。他感到自己腿脚不济疲惫,一抬眼,花园中有个凉亭,便同文逸说到那里歇歇脚。宋檀方坐下:“口渴了,文逸你去寻壶茶水来。”文逸走后,宋檀便开始欣赏这花园的景色,园中奇石秀木、花鸟虫鱼,各具姿态,倒也颇有雅趣。他不知华易的书房就设在这花园旁,坐北朝南,有山有水,黄金地段。微风一吹,清爽舒适,宋檀觉得自己作为一个满腹经纶的风流墨客,此时此刻兴致勃勃地吟诗一首。他未书成,有人替他开了口,“绿艳闲且静,红衣浅复深。花心愁欲断,春色岂知心。”娇滴滴的女声传入他的耳中,末了,那女声还百转千回地叹了口气。宋檀暗道这谁家红妆小姐与哪位才子姻缘不佳,开始春深闺怨了呢,不对啊,没听说华易有过姐妹啊。他循声望去,开得如火如荼的烂漫花海中站着一道粉红和一道鹅黄身影。鹅黄身影折下一朵花,插入发髻中,说:“别念酸诗了,你才看了几天书?你瞧我戴这朵花好不好看,大人看了会喜欢么。”“我念诗怎么了,这叫风雅情操。你天天打扮地跟花孔雀一样,大人不见得多看你一眼。”俩女子你一人我一语,皮笑肉不笑的开启了挖苦嘲讽对方的模式。哦了解了,应该是华易的妾室了,合该算个情敌。因崔琴这女人之故,宋檀自小便对女人没有了兴趣,一向对女子都是敬而远之,避而不及。现下,他觉得自己还是溜走吧。古人云:情敌见面分外眼红,更何况是俩。他刚抬步走了一步,“支呀”一声,不巧,一片干枯的叶子被他踩的细碎。细微的动静在寂静的环境里被无限放大。“哟,是新夫人呢。”鹅黄女子耳力不错,眼力也不错,一眼锁定,发现了他,“伊婷,你我该去给新夫人请安呢。”古人诚不欺我,宋檀听着她阴阳怪气的调调,怎么这么刺耳呢。自知自己跑不了了,他拍拍衣襟,泰然自若地又坐下。两个女子一步三晃扭着水蛇腰扭到了宋檀面前,又摆了半天,寻了个袅袅娜娜姿势地伏身行礼。“妾身给夫人请安。”宋檀一看便知,这礼数做的实在敷衍了了。宋檀这人,极厌别人怠慢轻看了他,且他又小心眼的很,于是眉毛一挑,当下决定摆摆架子,教她俩做人。他带着笑说道:“我记得华府规矩严苛板正。”上下扫了那两个女子一眼,啧了一声:“你二人倒是挺活泼的啊。”两女子彼此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不搭理宋檀。“我是个男的,按理说不应该同你们女子计较什么。但是吧,我现在算这府邸的夫人哈,这内宅事务落在我身上,我就该整治一番。”宋檀屈指敲敲云纹石的桌面,云纹石材质太硬,震得他发疼,他又不动声色地把手指收回去,“两位妹妹,你们说呢?”闻言,鹅黄女子有了动作,她伏下身,十分端庄地做了个礼。宋檀嘴角扬起,点头道:“是妥帖。”粉红女子也学着鹅黄做了个相同的礼。“宋家家学渊源,自小就爱培养我们兄弟几个学习六艺,我别的学的不精,单只这个“礼”学的出挑了些。”宋檀皮笑肉不笑的继续说道:“你俩跟谁行平妻礼呢?我可不敢认,华易敢么?”鹅黄女子立眉:“你竟敢直讳大人的名字?”宋檀耸肩:“我就敢了,怎么着呢?”粉红女子斜瞪他一眼:“当真是嫌命长。”宋檀正要继续回嘴,文逸端着茶盘快步而至,他眼神滴溜溜地在三人身上转了一圈,心下明白这是资历老人来给新心下马威呢。他先仔细认真地给宋檀布茶,见宋檀喝了一口之后未提出问题,转身对着那两个女子行礼:“给二位姨娘请安。”他行过礼也没等那俩女子给回复,凑到宋檀耳边,压低了声量说道:“这两位是大人的侍妾,府外同僚送的。”文逸说的话,那俩女子一点也没听到,见这主仆二人在自己面前咬耳朵,想来是关于自己的话,倒是不太痛快。鹅黄啧了一声说:“夫人怎么就把人晾一边,讲悄悄话了呢。”粉红也跟着啧:“有教养之人也没有这般看轻人的。”“一唱一和的,我要不要给你们搭个戏台子啊?”宋檀自己斟了茶,喝了一口,待润过嗓子,不疾不徐的说道:“我劝你们安分些,怎么说我都是正的。你俩是白送的,别做平妻的春秋大梦了。”因宋檀未进门时,华易外务极忙,府中又只蓄了这两房妾室,她们自认为府内大大小小的事都要过她们的手,作威作福惯了,也大胆地生出了华易把她们抬成平妻的不安分想法,她们认为华易迟迟不发话的原因,就是因为她们出身轻贱,是作为物品被送给华易的。原想着新夫人出身世家,还是错嫁华易的一个男子,怎么的也应该是避世善忍、不同女子计较的性子。谁成想,宋檀一张嘴就触及她们的逆鳞。窗外树木吐翠,溪水潺潺,清风飘飘然的吹入书房内,连轴转了几天的华易端坐书案前批着公文,垂着眼皮,几乎要在这种和畅的风中睡着。忽听到一阵吵嚷声,声音尖的极为刺耳难忍,扫平了他那点午后睡意。华易凝眉,拍案而起:“奶奶的,谁家杀鸡了!”因他门并未合上,一个小厮打扮的人一路小跑到他面前,“不不不好了大人!”他一口气没喘匀,卡在了嗓子里。“怎么不好了?你慢点说。”小厮努力着缓平了那口气,瞪大双眼,一脸焦急地说:“夫夫夫夫人和两位姨姨姨姨娘,他他他他他……”“他们怎么了,在一块打麻将输钱了?”小厮连忙摆手道:“不不不,他他他他……”华易眉毛一挑,警钟大作,瞬间脑补一男两女,后院失火,“他们搞上了?给我带绿帽子了?”小厮把手都快摆成了拨浪鼓,“没没没……”“你要是再结巴,你就收拾东西滚出华府!”小厮闻言,一咬牙一使劲,做了个痛定思痛的表情:“夫人和两位姨娘,他们打起来了!”华易一听乐了,这个宋檀当真是个不省心的,“还挺热闹,因为什么啊?”小厮被威胁一番之后,回答地十分迅速且迅速。华易听完,抬步便要去看“斗殴现场”。他心情大好,唇边带笑,一口白牙日光下直晃人眼。小厮说:“据说是因为争宠,争大人的宠。”---------------第11章 吟风弄月华易没有立刻出面,他敛了脚步,平了气息。旋即躲到一株茂密的桂树下,日头透过枝叶的缝隙洒在他的背上,留下星星点点的光斑,他抬手轻轻地拨开一枝碍眼的绿,此处这个角度极为隐蔽,他看宋檀处看的清楚,宋檀看他处却不大真切。华易未得见事情全貌,他看时战况已经发展到了:那两个女子骂骂咧咧、手抓脚踢、怒不可遏地要冲上前同宋檀理论,文逸率领一众小厮拦住她俩,让其不得上前一步。她俩现下是发髻乱了,妆容花了,实在毫无形状。对面的宋檀视而不见,坦荡荡如清风明月,他捧着青花缠枝莲纹茶杯慢悠悠地品茶。粉红女子张牙舞爪,不若先前吟诗时候的文弱,反而生猛很多,“你不过以色侍人罢了!”“夸我长得好看啊?”鹅黄女子破口大骂:“你怎生的这般不要脸皮。”宋檀放下茶杯,故作无辜相:“我身为一个男人,都嫁给一个男人了,脸皮这种身外之物,不要也罢。”粉红女子也叫嚣:“你再怎么嚣张,你也不能给大人绵延子嗣!”宋檀哈哈一笑,颇为怜悯的语气道:“你们倒真的是可怜,孤陋寡闻。世道变了。男子也能生娃娃了。”话一落地,那两个女子停下了不闹了,只狐疑地盯着宋檀。“西北瑞王的儿子就是他的男王妃给生的,他得了男子可受孕的神药,已经发回京城,早在王孙贵族间流传开了。确实不怪你们浅薄,你二人的身份地位怎能知晓这般大事呢。”宋檀早看出她二人却忌讳别人提她们的身份,所谓打蛇打七寸,未尝败绩的宋檀最是明白怎么能气死个人。他淡定补刀:“两位姐姐可别闹了,多大岁数了都,仔细闪了腰。”华易差点没忍住笑出声。常言道:一而再,再而衰,三而竭。宋檀深谙此理,他乘胜追击,说道:“你俩跟华易做什么,我也能做什么。但我自小六艺经传皆通习之,能同他青山对酒,跑马射箭,吟风弄月,你俩行么?”有风拂过,树叶一抖,沙沙作响。华易听到此,想着该出去了。“都在这干嘛呢,好生热闹。”话音刚落,跪倒一片,都是要给他行礼。华易没理,径直地走到宋檀所在的六角凉亭下,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端坐着的宋檀,“你……”宋檀对他对视,平静道:“我没错。”鹅黄女子哇地一声痛哭起来,响彻云霄,正好截住了华易的话。华易看着她这阵势,眉头一跳。粉红女子也掩面哭泣,梨花带雨,“大人要妾身们做主,妾身们无意冒犯新夫人,夫人却是有意刁难妾身们!”宋檀眼睛都不眨一下,一杯茶直接泼她一脸。粉红女子摘掉脸上的茶叶渣子,恶狠狠地说:“大人你瞧他多过分!您在此,他都不将您放在眼里!”华易轻飘飘地嘟囔句:“是有点过分哈。”在那俩女子耳中听来,似有雷霆之力,立刻激动非常,华易要惩治宋檀了。然而她们等来的是:华易掸了掸衣袍上的溅到的水渍,对宋檀说道:“下次泼人时,别失了准头,殃及池鱼。”宋檀一愣,随即点头。那俩女子差点昏过去,怎么就还有下次了呢?华易又说:“妻者,齐也。宋檀就是我的妻子,下过圣旨的。华府上下他说了算。你们向我告状,我做不了主。”宋檀回以微笑,“谢谢哈。”鹅黄女子嚎累了,嘤嘤嘤地小声啜泣,上气不接下气问了句:“大人为何?”“我惧内呗。”俩女子顿时气血上涌直冲天灵盖,又是差点晕过去。宋檀转转眼珠,有心跟他演戏,他站起来,温柔了目光,手抚上华易的背,“这种事不见得多光鲜,合该你我二人关起门来说,怎么好意思拿出来讲呢。”华易照单全收,捉了他的手牵在自己的手里。他正经神色道:“小黄小粉,闹了这么荒唐的一遭,夫人大度不同你俩计较,你俩下去歇息了吧。”小粉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望着他,语气颤抖言辞切切:“大人,是不记得我二人名字了么?”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了华易身上,包括宋檀。华易沉吟片刻,思索了一会儿,他羞愧道:“对不住啊。”无情无义薄情寡性,渣男实锤。宋檀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打击接二连三,小粉小黄这下子真的扛不住了,嘤了一声,俩人一起十分默契地晕过去了。下人们办事手脚麻利,很快的就把那两人带了下去,之后又恢复原状做鸟兽散,给华易和宋檀行了礼之后就各司其职去了。凉亭中只留下宋檀、华易、文逸。文逸对着她们俩被拖走的方向,努努嘴,一脸嫌弃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宋檀屈指弹他额头,笑着说道:“别瞎说,这是谬论。人与人性情是不同的,她俩无甚坏心,左右不过蠢了一点,遇到旁人也就罢了,倒霉遇到了我这个锱铢必较的。”文逸捂着额头,一脸学到了的表情连连称是。在一旁的华易听完后,摸摸自己的下巴:“你现在倒是豁达了。”“找个乐子罢了。偌大的宅邸还是热闹些才显得有人气,我也不至于横生无趣。”“无趣?她们做不了的事,你也能做,你不是可以同我跑马射箭么?”宋檀呵呵一笑,正色道:“那倒是不能,跑马射箭是我编的,吵架时候不就讲究个抢占先机么,可不就得捡让对方听不顺耳的话来说么。”华易深以为然的点头,“你倒是没辱没文人的锦心绣口。”他走到凉亭的西北角,那里有一朵蔷薇,娇妍可喜,开得正好,华易干脆利落地折了下来。“我不要,别送我。”宋檀观他动作,立刻摆出了固辞不受的态度。“没想送你啊。”“哦。”“你这人芝兰风雅,跑马射箭确实与你不大相配,想来读书写字更适合于你。”说着,华易拉着宋檀抬步便走。文逸懵了,这两个主子是闹哪样啊,他小跑着立刻跟上去。宋檀莫名其妙的被拉着,想要挣脱他的桎梏,华易将他握得更紧,“大人要干嘛?”华易左手美人右手花,他回头,依约是个笑意,正直坦荡:“你说的,青山对酒,吟风弄月。”---------------第12章 还挺好玩的华易面南窗而坐,神情专注认真,一朵蔷薇盛放于书案上,他一手执卷,一手用朱笔批示着公文,宋檀就坐在靠近南窗的煊软榻上,手里捧着本书卷翻读着,二人相对,一抬眼就能看到彼此。气氛安宁,心绪平和。华易拉他来时话说的暧昧的不清不楚,宋檀心下还忐忑了一下,谁知这人就是言语上的矮子,不过也是嫌一个人批改公文,待着发闷,想要找个人在书房陪他罢了。清风习习,宋檀渐渐来了困意,困眼看书,越看越看。索性头一歪,趴在小榻上酣睡起来,他的手臂顺着榻沿自然垂落,手里还握著书不放。华易终是批改完了最后一份公文,他站起身松了松肩膀,一抬眼便见到宋檀睡得正香。他看向他,从宋檀雾里远山似的长眉流转到修剪妥帖细致的鬓角,在宋檀微张的殷红嘴唇上停留了一会儿,隐约着能看到红色的小舌与皓白的牙齿。目光顺着尖尖的下颌线条而下,到了他手中的那本书。他原以为宋檀会挑个儿女情长的话本子解闷,却没想到这个漂亮的小公子看的居然是一本兵书。宋檀睡梦中抽了下鼻子,想来是睡得不大安稳。华易观他如此,便欲抽下他手中的书,给他摆个舒服点的姿势,他动作已经十分轻柔缓慢,方抽出三分之一。宋檀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四目相对。“你……”宋檀拧着眉方发出一个音节,华易眉头一挑,立即的抬起左手,中指并食指,眼疾手快的用两根手指夹住了宋檀的嘴。毕竟领教过了宋檀睡醒之后戳人心的本事,华易并不想影响此刻自己的心情大好。华易看着宋檀被自己夹着变得扁平的嘴唇,笑得大方无情:“小鸭子,你要是说点什么我不高兴的,我就把你扔外面池塘里淹死。”“你明白了么?”宋檀为了可以自由言论,忙不迭的点头。宋檀先是揉揉自己的嘴唇,又给了华易一个看白痴的眼神:“你见过鸭子被淹死么。”“……”华易不作回答,走到书房的内侧,那里有几座的古朴红木书架,虽有岁月痕迹却看不到一丝灰尘,架上层层叠叠的书籍,散发着墨香,干净整洁,看的出主人是有爱惜维护之心的。宋檀跟了上去,“你这里有北宣书斋的文集么?”“没有。”华易想都不想,脱口而出,继续搜寻着自己想要的书籍。“我从前常看北宣文人作的书,辞藻华丽,遣词优美,又不乏针砭时弊之见,实在难得。”“哦。”华易八风不动,面无表情的从第三层书架抽出了一本书。宋檀见他兴致寥寥,想着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他凑近一观,华易手中的书,书面写着四个大字:《汜胜辑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