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嵘也上了床,在小钱身边躺下,又问:是不是不习惯跟别人一起睡?小钱确实是不习惯,可是又怕他要出去睡沙发,只能撒谎道:没有。我睡相不太好。陈嵘又说。没事。小钱连声音都绷紧了。那睡吧,晚安。陈嵘轻声道。晚安。小钱小声说。他心里刚放松了一点点,却突然感觉到自己的额头被轻轻吻了一下,吓得他浑身一抖,眼睛也重新睁开了。吓到你了?抱歉,我只是想给你个晚安吻。陈嵘带着歉意说。小钱的脸已经红了,心跳也乱了起来,他往被子里缩了缩,只露出半张脸,结结巴巴地说:没、没事,我就是、就是不习惯,没关系的。陈嵘似乎松了口气,两个人又互道了晚安,然后便是一室静默。小钱很努力地想让自己快点睡着,可就是怎么都睡不着。他维持着平躺的姿势,一点都不敢乱动,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开始觉得身上的肌肉有些酸疼,很想翻身,可是他不敢。他听到身旁的人呼吸慢慢平稳下来,似乎是已经睡着了,又坚持了一会,终于很小心地翻了个身,背对着陈嵘。这样的姿势让他放松了些,又过了一段时间,他终于有了睡意,可是还没完全睡着的时候,突然感觉郑煜贴上了他后背,胳膊也揽住了他的腰。他被郑煜抱在了怀里。小钱紧张得连呼吸都忘了,大脑也有些短路,里面一片混乱。他很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血液沸腾起来,下fu一片酥麻,甚至某个器官都隐隐有点抬头的趋势。心底的愉悦和罪恶感互相博弈,大战了三百回合也没能分出个胜负。小钱维持着之前的姿势,很费劲地压下了身体里的那股燥热,然后趁着黑夜的掩护,小心翼翼地偷偷享受着被喜欢的人抱在怀里的甜蜜和温暖。他不知道的是陈嵘根本没有睡,而且卧室的灯是亮着的,陈嵘清楚地看到了他发红的耳根,也能感觉到他的身体从僵硬到放松的转变。陈嵘更加确定了小钱是喜欢郑煜的,他突然非常嫉妒,嫉妒这个自己捏造出来的人。假的郑煜可以毫不费力地得到小钱的喜欢,而真的陈嵘却被但翁杰永远记恨着。他一边嫉妒,又一边希望郑煜能陪着小钱过完下半生,只要能跟但翁杰在一起,即便得永远披着郑煜的皮他也心甘情愿。陈嵘收紧了手臂,把小钱又往自己怀里圈了圈,装作已经睡着的样子呓语一声,然后用脸蹭了蹭小钱的后颈,下巴也搁在了他的肩窝。小钱又开始紧张起来,郑哥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脖子上,有些痒,又有种过电一样的酥麻。他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热潮又重新席卷而来,而且比上次更加汹涌。小钱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全身都很热。这样不行,他心里很清楚。所以他握住缠在他腰上的那只手臂,用了点力想把它掰开,可是陈嵘反而抱得更紧了些,勒得他甚至有些呼吸困难。小钱挣脱不开,只得声音微哑地轻声唤道:哥?郑哥?郑煜?陈嵘没有回答他。小钱又扭动了下身体,还是没办法挣脱开。他正一筹莫展的时候,陈嵘突然松了手,小钱刚松了口气,却又被陈嵘扳过身体压在了身下。陈嵘实在忍不住了,伏在他身上开始吻他。小钱脑子里嗡的一声,强烈的失重感让他有些头晕,他的心跳也变得非常快。陈嵘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撬开他的牙关把舌头探了进去,这三年日日夜夜的思念和这段时间的隐忍都被他在这个吻里发泄了出来。小钱被亲得有些呼吸困难,这才想起来去推开他,可是他只能白费力气,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陈嵘是不会因为他的一点抗拒放开他的。小钱整个人都很混乱,可是残留的那丝理智依旧察觉出了不对劲。这个吻让他想起了陈嵘,不仅仅因为他只跟陈嵘接过吻,更主要的是郑煜跟他接吻时的动作简直跟陈嵘一模一样!过去的很多事他不愿意再回忆,可是身体的记忆是无法被尘封的,他记得陈嵘接吻时的习惯。郑煜会不会就是陈嵘?这个极其荒诞的猜测让他毛骨悚然起来。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过去那些细微的让他稍有疑虑的地方就都涌了出来。郑煜第一次来店里是特意找他的。郑煜的身高和体型都跟陈嵘很像。郑煜那次在早餐店门口扶住他的时候让他想起了陈嵘。郑煜抽的烟味道跟陈嵘常抽的那种很像。郑煜很有钱。那天来医院送早餐的人声音有些熟悉。最开始他不是没有过这种联想,可是郑煜的声音跟他记忆里的陈嵘的声音不一样,而且他很笃定陈嵘不会这么温和,不会这么大费周章地接近他骗他,而是会直接让人把他带回去。可是人是会变的,这三年时间也许发生了什么让陈嵘转变的事。这么多巧合凑在一起,他没办法不怀疑。事到如今,但翁杰几乎已经能确定郑煜就是陈嵘了。可是他心里还存着一丝微弱的希望,所以他给了自己和郑煜一个机会。他伸手摸向郑煜左边肩膀,从他的领口探了进去。他看不见,却清楚地摸到了那里的一排牙印。但翁杰的眼泪涌了出来。他开始疯狂地反抗起来,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想把陈嵘推开。陈嵘原本以为他不会拒绝了,所以被他突然的激烈吓了一跳。可是他此时正在兴头上,不想轻易停下来。但翁杰情急之下用力咬破了陈嵘的舌头,浓重的血腥味很快在两个人口腔里蔓延开。陈嵘不得不放开了但翁杰,他想问他怎么了,可是话还没出口就看到但翁杰从床上滚了下去,然后立刻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往门口跑。陈嵘以为他是被吓到了,连忙下床去追。但翁杰看不见,慌乱之下也不记得大门在哪个方向,误打误撞地跑进了厨房。小钱你怎么了?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陈嵘追过去,试图安抚他。但翁杰听到他的声音,反应更加激烈了,几乎是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陈嵘昨晚忘记收起来的玻璃杯被他打翻,摔到地板上裂开了。你冷静点,别乱动,地上有碎玻璃。陈嵘紧张地说。他不敢逼得太近,怕再刺激到但翁杰。但翁杰却在听到他的话之后突然趴到地上,摸到一块碎玻璃之后毫不犹豫地划向自己脖子上的大动脉。第一次只划破了层皮,他像不知道疼一样,又加大了力气继续划了几下。陈嵘被他吓疯了,扑到他身边把他手里的玻璃夺了下来。可是已经晚了,滚烫的鲜血像火山熔浆一样从破了口的地方往外喷,有好些还溅到了陈嵘脸上。陈嵘慌乱地去捂他脖子上的伤口,可是任凭他用尽了力气,依旧有血从他指缝里涌出来。陈嵘浑身发抖,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好在他还有些理智,知道要打急救电话。可是手机不在身边,他只能一边捂着但翁杰脖子上的伤一边用另一只手艰难地把他抱起来,然后跌跌撞撞地冲向卧室,拿到手机迅速打了几个电话。大刘和其他兄弟跟陈嵘住在同一个小区,就在楼下,收到消息之后集体火速往这边赶了过来。陈嵘抱着但翁杰坐在地上,两个人身上都是但翁杰的血,他看到怀里的人因为失血脸色变得苍白起来,感觉到他的体温也在急剧下降,泣不成声地说:别死,我求你,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强迫你了,你活下来,怎么样都行,活下来但翁杰的眼睛已经闭上了,眼角还残留着泪痕,可是没有新的眼泪从那里流出来了。不知道他是不是听到了陈嵘的话,唇边突然浮现了一抹笑,是释然的、解脱的笑意。第 31 章陈嵘看到了但翁杰脸上的那抹笑,惊恐地意识到他不是想吓唬自己,而是真的一心求死。那一瞬间,永夜一样的绝望笼罩了他,他的心几乎要沉到底了,最后一丝理智也彻底绷断,他不管不顾地威胁但翁杰道:你敢死我就让其他人给你陪葬,李叔李婶儿还有店里那几个瞎子,统统都得死!对了,你还不知道吧?你有个弟弟,当年你妈用命换来的,你要死了我就送他去见你。陈嵘的声音已经变了调,像从炼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他顾不上是否会暴露身份了,只要能激起但翁杰的求生欲,什么办法他都会用的。但翁杰还没有完全失去意识,被陈嵘的话刺激得咳嗽起来,他一咳便牵动了身体,使得伤口处的血往外流得更快了些。陈嵘又恢复了一点点理智,慌乱地冲他喊:你别动!救护车等下就来了,你再坚持一会儿,只要你没事,我不会动他们的,你别死大刘他们破门而入的时候看到屋子里到处都是血,陈嵘和但翁杰几乎被染成两个血人,饶是见过不少血腥场面的几个人也被吓了一跳。陈嵘的神志已经濒临崩溃,他头发凌乱,脸上的血污被泪水冲得晕染开,身上的睡衣几乎要被但翁杰的血浸透,捂着但翁杰脖子的那只手被染得通红。他没看到大刘他们进来,他的眼神一直钉在怀里的人身上。但翁杰已经没有什么反应了,可他还是不停地跟但翁杰说着话,怕他昏迷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对不起你别走,别丢下我你想怎么报复我都行你就算死也得杀了我再死,听到没有?不然我会发疯的,我会杀了你弟弟,杀光你在意的所有人大刘到底比陈嵘冷静了很多,他知道一点急救知识,迅速过去查看了但翁杰的伤口,发现陈嵘只是用手掌捂着伤口,连忙叫人去找纱布或者干净的毛巾,又把床上的被子扯下来盖住了但翁杰的身体。人在失血过多的时候体温会迅速下降,如果不采取保暖措施,伤者会更容易休克。从陈嵘呼救到他们赶过来其实只过了两分钟不到,现场看着很多血,但是大刘粗略估算了一下,出血量应该还不到500cc,也就是说陈嵘的止血手法是有效的。大刘给但翁杰裹好被子之后又打电话问了一下救护车到哪了,随车赶来的医生回答说就要到楼下了。一般情况下医院出急救其实没那么快,不过陈嵘打完120之后又直接给院长打了电话,特殊情况特殊对待,院长还安排了两个医生跟着救护车一起过来。而且医院好巧不巧离陈嵘的住处比较近,所以救护车才能这么快赶来。大刘做了所有能做的,又安排了人出去接应急救人员,然后看着还在乱七八糟地对但翁杰不停说话的陈嵘,用手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架,闭上眼在心里做了声祷告。无论从哪个角度考虑,他都不希望但翁杰出事。医护人员很快赶到了现场,因为颈动脉割破之后止血非常困难,只能靠手术,所以现场能做的急救工作其实不多。陈嵘和但翁杰一起上了救护车,他的手掌还在但翁杰脖子上按着,因为他的按压止血效果还算好,医生就没让他松手,只是指导他稍微调整了位置。医院那边已经紧急做好了急救需要的准备工作,连血浆都准备得很充足,陈嵘知道但翁杰的血型,慌乱之下竟然没忘跟院长说。急救工作争分夺秒地进行着,所有人的心都悬得很高,因为大家都知道颈动脉割破救治成功的几率非常小。陈嵘穿着一身染血的睡衣,赤着脚站在手术室门口等,他的脚掌其实也受了伤,厨房地上的碎玻璃扎了几片进去,可是他完全没有察觉到,大刘劝他去旁边椅子上坐会儿他都毫无反应。等待的时间是极为漫长的,大刘忙着安排其他事都觉得时间非常难熬。他让人去准备了几套干净的衣服和鞋袜,又给陈嵘之前看的那个心理医生打了电话让他过来,因为不管但翁杰能不能救回来,他们老大都需要心理疏导,但翁杰要是能活下来的话,肯定也需要心理医生。他跟着陈嵘的时间不短,细算下来其实快二十年了,他比陈嵘大了两岁,虽然陈嵘是他老大,可他也是看着陈嵘长大的。陈嵘之前对但翁杰的所作所为他不好评价,不过他能确定但翁杰在陈嵘心里的分量是没有人能比的。陈嵘的那些不合常理的行为,很大原因是他从小就对所谓的爱情深恶痛绝,而且他也不懂怎么去爱别人。这两个人之间的事,大刘是了解最多的局外人,从最初陈嵘看上但翁杰之后设法把他弄到身边开始,一直到但翁杰在陈嵘婚礼的那天失踪,以及之后三年陈嵘费尽心力地寻找但翁杰的过程,他都是离得最近的旁观者。其实那六年间但翁杰自杀过不止一次,可从来没有哪次像今天这样这么凶险的。大刘还记得,但翁杰第一次要自杀是因为包养的谣言害他事业被毁、家庭破裂,他在医院醒来之后,趁着没人爬上了医院三十几层楼的窗台,差一点就跳下去了,还好被及时拉住了。第二次是但翁杰从他妈妈的葬礼回来之后,那时候他被看得严,最开始没有动手的机会,是某天跟陈嵘做完之后半夜爬起来去卫生间割的腕,好在被陈嵘发现得及时才没有出事。第三次是什么时候?大概是他跟陈嵘认识的第四年,因为什么大刘记不太清了,那次他被陈嵘派去外地办事,回来听其他兄弟说的。大刘仔细回忆了一下,那次好像是因为但翁杰养的狗死了,被人用掺了毒的火腿肠毒死的。但翁杰把它的尸体埋了之后,趁陈嵘不在的时候在卧室用床单结的绳把自己吊了起来。他不知道陈嵘在房间里装了监控,时不时会从手机上看一眼,要不是这样,他那次大概就吊死了。再后来就是他的眼睛失明之后,陈嵘在医院安排了很多人看着他,他找不到其他机会,就开始绝食,每天靠输液维持生命,后来不知道是怎么好起来的,可能陈嵘又威胁了他什么。而这一次次的自杀行为在当时的陈嵘看来都是但翁杰在闹脾气,大刘从来没见过他们老大慌乱成今天这种样子。或许是报应吧,欠别人的总要还的,大刘想。他是发自内心地同情但翁杰。急救室的门再次打开的时候,陈嵘像离玄的箭一样立刻就冲了过去,先出来的医护人员怕他情绪激动会伤到患者,想暂时把他隔离开,可是他的眼里依旧只有病床上那个脸色苍白的人,任谁去赶都赶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