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妃眸光一亮,燕缨也紧张了起来。“有几成把握?”秦王妃正色问道。楚拂细想,尚未回答,许曜之便敬声道:“回王妃,五成。”“拂儿?”燕缨似是没有听见许曜之的话,期待地问道,“你说,几成?”“七成。”楚拂点头回答。秦王妃仔细思忖,良久,终又谨慎地问道:“如若……”“母妃,我信拂儿。”燕缨牵住了秦王妃的手,坚定地道:“即便只有一成的把握,我也要赌一赌。”只要能看见拂儿,再大的风险她也甘愿试一次。秦王妃迟疑了,楚拂在这时候跪了下来,凛声道:“若医不好郡主,民女愿以双眼偿还。”燕缨的手紧了一下,秦王妃感觉得出来,她转眸看向了一旁不安的许曜之,“许公子呢?”“在下当尽力而为。”许曜之恭敬回答。秦王妃要的可不是他的这句敷衍,“我问的是,若医不好阿缨,你当如何?”“在下……”许曜之确实没有想到,方才楚拂说说就罢了,怎么能在秦王妃面前再说一回?这下好了,连他也被拖下水了。“如何?”秦王妃不怒自威。许曜之倒抽一口凉气,苦笑道:“自然与楚姑娘一样。”“记得你说的话。”秦王妃再提醒一句后,摸了摸燕缨的后脑,“阿缨,别怕,阿娘在。”楚拂说的七成,她信,可许曜之说的五成,她却不信。板子不打身上,永远不知道疼。刀斧不悬在脖子上,永远不知道怕。“嗯。”燕缨微笑点头,她记着楚拂方才在哪个方向说的话,她对着楚拂伸出了手去,柔声轻唤,“拂儿。”楚拂愣了一下,不知该不该去牵。她看了看秦王妃,秦王妃点了下头。楚拂握住了燕缨的手,“郡主,民女在。”“我也在。”燕缨笑容暖暖,即便是真的治不好了,只要有她在,她也不会让楚拂真剜了眼睛。秦王妃慨然轻笑,那句“我也在”,多半是说给她这个母妃听的——上次她允过的,会保楚拂平平安安,不可食言。用心者,自然平安,这个道理,她希望许曜之也能懂。作者有话要说:好哒~今天掉落的三合二v章完毕~预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大家明天见~第26章 拔毒婢女们轻手轻脚地退到了门口,内侍们将郡主床前的屏风往外移开了三步后,也退到了【春雨间】门口候着。秦王妃坐在燕缨身侧,握着爱女的手——掌心已湿,已不知是她的,还是阿缨的?说不害怕,那是假话。燕缨闭着双眼,其实还有些怕疼。当温暖的掌心贴上脸颊,燕缨忐忑的心终是有了一丝安然。楚拂捧住了她的脸庞,柔声道:“忍忍,会好起来的。”“嗯!”燕缨点头,拂儿的话,她信。楚拂看了一眼许曜之,“许公子,可准备好了?”语气淡漠,哪里还有半点刚才的温柔?许曜之将烛台放下,摊开了针囊,犹豫了一下,低声提醒道:“楚姑娘,医书你是真的看完了?”“那便开始吧。”楚拂不给他迟疑的机会,也摊开了自己的针囊,拿了银针出来,移近烛火上炙烤了一会儿。许曜之在这个时候问她,言外之意不外乎是楚拂的针法是才学不久的。秦王妃听得明白,燕缨也听得明白。她静静地看着楚拂认真的脸,没有心虚,没有胆怯,眸光中透着一抹胸有成竹的光亮。觉察燕缨挠了挠掌心,秦王妃仔细辨认,原是燕缨在她掌心悄悄地写了两个字。信她。阿缨鲜少这样信任一个人。若不是探子一直盯着,秦王妃也不会这样信任一个江湖医女,或许,这就是楚拂的可敬之处,也是楚拂的可亲之处。那就赌一赌吧。秦王妃没有多言,只是默默地看着。许曜之哪里还敢分心顾看其他,他凝神执针,“楚姑娘,直刺,四白。”话音刚落,他的针尖与楚拂的针尖几乎同时刺入燕缨的左右两处穴位。燕缨眉心一蹙,死死咬牙。“直刺,睛明。”许曜之再道。楚拂与他再次齐针而下,待缓了片刻后,两人对着秦王妃拱手一拜,挪了挪身子,跪在了燕缨左右两侧。秦王妃松手起身让开了楚拂,看这两人将燕缨的衣袖捋起,几乎是同步的一针一针沿着经脉而下,直至,刺破中冲。猩黑的血珠从中冲穴沁出,一滴一滴地落下。秦王妃越看越是心疼,阿缨经年的积毒竟已这般深重,她不由得沉沉一叹,脑海中又一次浮现出那个人的声音。“阿瑾,这个孩子要不得!”她眼圈微红,看向了燕缨的脸,她怎舍得不要阿缨?世上无人能懂,阿缨张口第一声喊阿娘时,她有多么的欢喜。当初她赌了一回,生下了燕缨,如今她想再赌一回,赌她的阿缨可以遇难成祥,有朝一日可以真的好起来。拔毒已成,郡主复明有望。许曜之暗舒了一口气,他悄悄打量楚拂,这个姑娘果然聪明,只短短几日便将医书上记载的针法学得这般透彻。果然,没有看错她。正当许曜之暗暗欣喜之际,楚拂挑眉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提醒道:“许公子,该收针了。”“是,是该收了。”许曜之话中有话,与楚拂一起撤了银针,拿了棉纱按在燕缨中指上止血。燕缨忍痛忍了许久,她迫不及待地睁开眼睛,眨了眨眼,还是一片漆黑,“好了?”许曜之点头,“回郡主,好了。”燕缨着急,“我问的不是这个好了!”楚拂轻轻地握住她的手,“调养几日,慢慢来,是一定能看见的。”“当真?”燕缨惊喜问道。“嗯。”楚拂点头,觉察到了许曜之看她的热烈眸光,她故意不去看他,揭开棉纱瞧了一眼,看见不再沁血了,“郡主,民女去打盆热水来,手上的残毒得洗干净才行。”“嗯!”燕缨莞尔,语气却有些复杂,“是要干干净净的!”楚拂听得奇怪,当务之急,并不是思忖这些的时候,当即对着秦王妃一拜,收好了针囊,退出了【春雨间】。秦王妃坐回了燕缨身边,拿出帕子给燕缨把额上的细汗都擦了,“阿缨感觉如何?”燕缨嘴角往上扬着,“拂儿说我会好,我就一定会好。”“尽说傻话。”秦王妃含笑说完,温声道:“阿缨,你就那么相信楚大夫?”“母妃难道不信么?”燕缨盈盈轻笑,反问了一句。秦王妃意味深长地回道:“这个嘛……”不知怎的,许曜之总觉得秦王妃与郡主这会儿好像是话中有话地交谈着什么?这儿不便久留,还是早些退下得好,他收好了针囊,起身对着秦王妃一拜,“在下也退下了。”“慢。”秦王妃突然语气一冷,眸光如刀,吓得许曜之慌然低下了头去。“王妃还有何吩咐?”秦王妃轻抚燕缨的背心,歉声道:“阿缨,母妃本不该在这儿处理这些事,扰了阿缨的静养。”话锋一转,秦王妃冷冷睨看许曜之,“可我的阿缨并不是寻常姑娘,而是大燕的云安郡主!有些事,阿缨你得好好学着,他日才不会被人骗,被人欺负。”燕缨会心轻笑,“儿看得见的时候,就一直看着学着,儿看不见的时候,也一直听着学着。母妃的每句教诲,儿都会时时谨记。”这风向好像不太对。许曜之悄然瞄了一眼秦王妃,却被秦王妃的如刀眸光给逼得又低下了头。如芒刺在背,啧啧心凉,思来想去,近几日也只有流言一事能惹秦王妃不快了。许曜之倒抽口凉气,与其被动,倒不如主动,他突地跪了下去,抱拳道:“启禀王妃,在下与楚姑娘绝无半点逾矩之举,绝对是发乎情,止乎礼……绝不是流言中说的那样!”燕缨不听还好,听了就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耳朵,又扎了一下心。发乎情,止乎礼?拂儿分明说的是,他的事与她无关!“许公子,你进行宫是来做什么的?”燕缨冷声反问。许曜之正色道:“医治郡主。”“那怎会与拂儿‘发乎情’呢?”燕缨再问,如若可以看见,燕缨倒要看看,这许曜之到底生得如何?拂儿说的“无关”,怎的到了他这儿就成了“两心相悦”了?许曜之一时结舌,“在下也不知该从何说起?”“不知如何说,那便听听旁人如何说吧。”秦王妃站了起来,斜眼看了一眼门口的内侍,“把人带上来。”“诺。”内侍退下不久,便将红染押了上来。许曜之是认得红染的,这姑娘算是行宫中对他最热情的一个,她那点心思,许曜之心知肚明。绿澜瞪大了双眼,看这阵仗,定是红染闯大祸了,她不禁往后缩了缩。“王妃饶命,奴婢知错了!”红染连忙跪地叩头,见秦王妃没有说话,便开始抽打自己耳光,“奴婢嘴贱,奴婢知错了!”一个比一个耳光响脆,听得在场的所有人都阵阵心悸。燕缨蹙眉,她早就知道红染不安分,却不想才离了【春雨间】数日,就这样“祸从口出”了。秦王妃一直没有喊停,直到红染打到双颊红肿,几欲沁血,她才轻描淡写地道:“拖出去,找主簿去了她的宫籍,找个人牙子打发了。”“王妃,奴婢是真的知错了!”红染哭嚎着扑到了秦王妃脚下,她又惊又怕,不断的摇头哀求,“奴婢只是一时蒙了心窍,奴婢不是故意中伤楚大夫的,还请王妃看在奴婢多年照料郡主的份上,饶了奴婢一回吧。”她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燕缨,“郡主,你救救奴婢吧,救救奴婢吧。”“蒙了心窍?”燕缨失望地摇头,“谁那么厉害可以蒙了你的心窍?拂儿是医治我的大夫,你在背后胡乱说话,万一把她逼走了,我怎么办?”冷嗤一声,燕缨伸手摸到了秦王妃的衣角,“母妃,儿以为,罚轻了。”红染颓然瘫坐在地,猝然吓得什么都说不出来了。秦王妃轻拍燕缨的手背,笑道:“阿缨,赏罚要分明,她伺候你十年有功,母妃就是看在这份上饶她一命的。至于……她出宫以后能不能活,就看她的造化了。”说完,她挥了挥手,内侍便将红染给拖了下去。许曜之的背心已经凉透了,哪里还敢多言?“许公子。”秦王妃转过头来,突然轻唤。许曜之瑟瑟发抖,“在……”“前几日,楚大夫夜会于你,都说了些什么?”秦王妃徐徐问他,许曜之不敢马上答话,他飞快地思忖着,该如何说才能免过一罚?燕缨揪紧秦王妃衣角的手一紧。她分明是提醒过拂儿的,母妃还未睡,只要找母妃去召唤许曜之,定能免去这些流言蜚语。这也是燕缨在流言中听到的最戳心的地方。有什么话不能白日朗朗下说呢?秦王妃知道许曜之不会立即答话,她不紧不慢地道:“楚大夫是去问你阿缨咳血之事,分明是敞开门说的话,堂堂正正谈的事,怎的到了府卫们的嘴巴里,竟成了一桩艳谈了?”秦王妃连他与楚拂说的什么都知道了!许曜之越想越后怕,那他在竹径与楚拂说的那些话,难道秦王妃都知道?“王妃明鉴!在下与楚姑娘一直都是只言医药之事,并未谈及儿女私情!”“都听见了?”秦王妃冷睨一眼站在门口的婢女与内侍们,“一个贱、婢嘴巴不干净,所以打发了,几个府卫心思不正,所以杖了八十,没死就继续留用,死了就找个地方埋了。”众人噤声。“许公子。”秦王妃再喊许曜之。许曜之总感觉今日是在被秦王妃凌迟,她越是不罚他,就越是让他煎熬。“还有什么要说的么?”秦王妃淡淡问完,又提醒道,“圣驾将至,如若再出什么流言蜚语,传到陛下那儿,事情可就不能像如今这样处置了。”许曜之颤声回道:“不会……不会再出什么流言蜚语了。”“楚大夫毕竟是姑娘家,经此一事,只怕名节有损。”秦王妃故作琢磨,“你与她在宫外如何,是你们的事……”“咳咳!”燕缨不喜欢母妃这句话,她轻咳两声,肃声道,“许公子没来之前,拂儿可没有一点点流言。”秦王妃知道她是想护着楚拂了,笑道:“阿缨说的是,确实是许公子来了之后,才出的这些破事。”许曜之耳根发烫,“在下日后定当谨言慎行,绝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出现了!”“同在行宫之中,规矩还是要守的。从今日开始,非请脉的时辰,就请许公子白日在太医院与御医们商讨医道,晚上就早些回院休息,如无他事,不可再与行宫女眷交谈,以免又招惹是非。”秦王妃的语气凌冽,分明就是在警告。“诺。”许曜之长舒一口气,可还没缓过来。“尤其不可再接近拂儿!”燕缨说完,一本正经地道,“母妃,万一又有哪个嚼舌根的瞧见了,又嚼出什么流言蜚语来。”顿了一下,她话却是说给许曜之听的,“这宫中不怕死的人,还是有的!”许曜之哪敢犟嘴,当即道:“诺。”秦王妃欣然点头,“绿澜,过来伺候郡主先歇着,等楚大夫回来了,先给阿缨把手洗净了。”“诺。”绿澜颤然点头,低头快步走到了床边跪下。燕缨刚想说什么,秦王妃继续道:“许公子,我还有些话想单独问你,这边就让阿缨先歇着吧。请。”“诺……”许曜之只觉腿软,不知今日这祸事该如何收场?燕缨虽然好奇,却也不会胡闹缠着秦王妃在这儿问个清楚,她现下只盼着楚拂快些回来,好设法把那夜的事问个清楚。为何要不顾名节地夜会问他?秦王妃与许曜之一起沿着石径走下,来到了竹径之中,恰好楚拂端着一盆热水刚好踏入竹径。楚拂愕了一下,却见秦王妃把随行的内侍与婢女屏退到了竹径的另一端尽头。许曜之看见了楚拂,恍然明白秦王妃还想问的是什么?“楚大夫来得刚刚好。”秦王妃轻笑招手,示意楚拂过来。楚拂惴惴不安,她端着热水走近,对着秦王妃福身一拜,“参见王妃。”秦王妃淡淡道:“人总会犯错,可只要有悔意,仁心尚在,那便还是个好医者。”楚拂一惊,“王妃?”“刘左院判都跟我说明白了。”秦王妃负手而立,扫了一眼这儿的青竹,“你因何夜会许公子?我想,大抵就是我知道的那样。”楚拂愧然,低头道:“险些害了郡主,是民女的错,还请王妃责罚。”说完,她便端着热水跪了下去。“你用心医治阿缨,算是功过相抵,这件事就罢了,我不会追究。”秦王妃亲手扶起了楚拂,眸光瞥到了许曜之身上,“如若这事传到殿下那儿去,可就不是这样处置了。”许曜之知道秦王妃的意思,如今算是彻底断了拿这事要挟楚拂的可能,虽然可惜,却总比丢了命强。“在下定会守口如瓶。”“还有一事,我要提醒许公子。”秦王妃没准备绕太多弯话,说得又狠又冷,“阿缨是我的心头肉,如有不慎,我也会拿人偿命的。”许曜之的心啧啧生凉,都说宫中的女人惹不得,如今他不得不信了。“在下谨记。”秦王妃点头,再看向楚拂时,她叮嘱道:“我要阿缨这几日安好无事,楚大夫,可行?”“自当尽力。”楚拂肃声回答。秦王妃释然轻笑,拍了拍楚拂的肩头,“我从未看错过谁,自然也不会看错你。”说着,她又加了一句,“你让阿缨看见了春暖花开,就凭这一点,阿缨信你,我也会信你。”说完,她对着许曜之道,“许公子,你也一样,别让我看错了。”“诺。”许曜之匆匆行礼,在秦王妃的默许下,快步走远。楚拂暗舒了一口气,秦王妃走了几步,回头笑道:“楚大夫你这样心性的姑娘,如若真看上他了,就是我错看你了。”“啊?”楚拂愕然。秦王妃一袭华服站在竹径之中,零碎的暖光从树隙间落下,只见她嫣然轻笑,明艳沁心,即便是眼角已生了轻纹,还是让人觉得很美,岁月静好浸润出的那种温柔之美。“照顾好阿缨。”秦王妃笑然转身,终是走远。楚拂怔然回神,才想起竟忘了回一句“诺”。微风徐来,几片竹叶飘落,不偏不倚,有一片落入了盆中,晃碎了盆中楚拂的倒影。小郡主如若长大了,也该是秦王妃这样。这样……美好。“拂儿……”楚拂又一次恍惚了,脑海中竟浮现出小郡主站在竹径上,回头对着她轻唤,一样地嫣然轻笑,一样地明艳照人。作者有话要说:鸢小凝弱弱的举手说:秦王妃太飒了,我好喜欢啊!!!!!嘤嘤怪快点好起来,成为小飒飒!第27章 青影这边绿澜给躺下的燕缨盖好了被子,心有余悸地长舒了一口气。平日里红染总劝她小心,哪知红染却是第一个栽了的。世事无常,她的性命与蝼蚁一样,在达官贵人心里其实一文不值。“绿儿。”燕缨像往常那般唤她。绿澜身子一颤,急声回道:“奴婢在!”听出了绿澜语气中的惧意,燕缨微笑伸手,“绿儿别怕,待我好的人,我都记着呢。”绿澜惴惴不安,“奴婢以后会仔细伺候的。”说完,她牵住了燕缨的手,轻声问道:“郡主要起身么?”燕缨能感觉到绿澜在轻颤,她歪着脑袋想了想,喃喃道:“她也会被吓到吧。”那些事,今日还是不问的好。一念及此,燕缨松了绿澜的手,把要问楚拂的话全部都沉在了心底,“绿儿,一会儿拂儿回来,你先给她倒杯热茶,让她歇会儿。”“诺。”绿澜点头。没过多久,楚拂便端着热水走进了【春雨间】。燕缨侧耳听到了楚拂的脚步声,合上了双眸,佯作熟睡的模样一动不动地躺着。楚拂将热水盆放下,总觉得这【春雨间】的气氛有点不对劲。绿澜很快倒了一盏热茶来,恭敬地递给了楚拂,“楚大夫,您先歇会儿,由奴婢来伺候郡主吧。”嗯?绿澜实在是卑恭,楚拂惑然看了她一眼,接过热茶,茶叶用的也是上好的茶叶,楚拂端在手上,却没有喝的意思。秦王妃今日在这儿的告诫,怕是比竹径中的还要狠厉。楚拂也曾在廷尉府中见过的,当家正妻是如何收拾府中不听话的丫鬟与小厮?杀一儆百,往往是最好消弭流言的法子。楚拂感激秦王妃的信任,说不惭愧,都是假话。如若当初她依着郡主的提醒,请秦王妃出面召见许曜之,也不会惹出后面这些麻烦事。如今端着这杯热茶,楚拂实在是愧领。秦王妃信她,小郡主也信她,往后的日子许曜之也不敢再来缠她,如此大恩,她若医不好小郡主,还能做什么来报答呢?燕缨一直竖着耳朵在听,楚拂迟迟不喝热茶,这是怎么了?“民女愧领。”楚拂瞧见了燕缨眼皮子在动,知道她并没有睡着,便端着热茶对着燕缨一拜,“谢郡主厚爱。”燕缨知道瞒不过楚拂,便撑着身子坐起,正色道:“流言不是拂儿的错。”楚拂涩然,“这次确实是民女欠思量,惹了麻烦。”“嗯?”燕缨微微昂头,“不对,拂儿确实有错!”楚拂微笑道:“还请郡主责罚。”“这可是你说的。”燕缨逮到了话茬,肃声道:“照规矩,是要掌嘴的,所以头伸过来。”楚拂轻叹,将热茶放在了一旁,跪在了床边,牵着燕缨的手来到自己颊边,“民女领罚。”燕缨记得自己中指上应该是残了毒血的,她可不能把毒血抹到拂儿脸上去了。燕缨捏起拳头,轻轻地在楚拂脑门上敲了一下,“下回,一定要信我。”说完,她咧嘴轻笑,笑容温婉,与竹径中的秦王妃有七分相似。楚拂怔然看她,不禁莞尔。燕缨听见了她的笑声,敛了笑意,故作严肃地道:“进了【春雨间】就是我的人,今后谁敢欺负你,我定严惩不贷!”说完,生怕楚拂多想,她又加了一句,“绿儿也一样!”大抵是因为心虚,燕缨的心脏快速跳了起来。绿澜受宠若惊地猛点头。楚拂蹙眉,总觉得燕缨的话好像不是这个意思。惊觉自己想多了,楚拂舒眉低头,牵了燕缨的手,想借由搭腕诊脉让自己少些胡思乱想。脉息如常,肌肤却发着烫意。楚拂下意识地抬眼望诊——此时的小郡主脉脉看她,浑然不觉与楚拂已经四目相接。虽然眸光依旧黯然,可眸底涌动的温暖情愫,楚拂曾在那个人的眼中看见过,她也曾动过心思期冀过。只是,这样的心思真的该动么?楚拂故作镇静地再次低头,拿了帕子浸水后,小心地擦拭着燕缨的手掌。她并没有发现,燕缨微散的眸光正在慢慢聚拢。燕缨按捺住心底的狂喜,久违多年的光亮透入了她眼前的黑暗,虽然还是看不见眼前的拂儿,可她知道,快了,总有一日,她一定能亲眼看见拂儿。经过秦王妃的收拾,行宫中的流言很快便消失得无声无息。许曜之虽然心里不甘,却也不敢再私下与楚拂纠缠,第二日请脉看见楚拂的时候,也只敢多瞧两眼,便悻悻然请了脉,速速离开【春雨间】。傍晚,天边飘起几片乌云,入夜之后,临淮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春雨。“咯吱——”绿澜将敞开的窗扇拉着关上后,对着正在看医书的楚拂道:“楚大夫,奴婢先退下了。”楚拂搁下了医书,微笑起身,亲手给绿澜点亮了灯笼,递给了她,“石阶上青苔多,当心些。”绿澜点头轻笑,福身一拜,“谢谢楚大夫。”说完,她撑起雨伞,接过了楚拂递来的灯笼,沿着石阶走了下去。楚拂摇头,看来前日的事是把这丫头吓得不轻,还是这样小心翼翼地。关好小阁房门,楚拂转过身,透过屏风瞧见燕缨坐了起来。她走了过去,还未及跪下,燕缨便伸过手来,“拂儿,扶我去莺莺那边坐会儿。”“郡主,外间下雨凉……”她本想反驳,可看见燕缨捶了捶腰杆,“腰怎么了?”燕缨皱眉,“成日这样躺着,难受。”说完,她眸光一亮,便慢慢地转过了身去,趴在了枕上,“拂儿给我揉揉吧。”楚拂坐到了床边,看准了燕缨的腰杆所在,上手按了几下,“是这儿?”“往下……”燕缨不等楚拂往下按,就往上挪了挪身子。楚拂再按了几下,“这儿?”燕缨窃笑,低声道:“不对。”楚拂又看见她这样的坏笑,知道她肯定是在下套,她不动声色地用拇指绕圈一样地按着,“那就是这儿?”燕缨连连摇头,“不对,不对,我知道是哪里不对了,被子太厚,拂儿按不到。”“所以?”楚拂顺着她的话问道。燕缨小声道:“拂儿拿开被子给我按。”“也好。”楚拂应得如此干脆,燕缨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只见楚拂缓缓将被子掀开,燕缨被凉气一吹,忍不住颤了一下。“刚好民女方才看书学到一式推拿术,郡主,请恕民女无礼了。”“拂儿,慢……啊!”楚拂屈起食指,第二关节沿着燕缨的背脊一路刮下,刮得小郡主是又疼又酸,“郡主,如何?”酸疼之后,竟觉爽利。燕缨哪里敢说舒服,她本想楚拂定不会给她掀被按捏,一定会依着她,扶她去那边陪着她看书。“看来不够。”楚拂再度屈指,刚欲再来一次。燕缨急道:“舒服!舒服了!”楚拂忍笑不语,将被子重新盖好。燕缨扭过身来,悄然揪了衣角,“我这会儿睡不着。”“嗯。”楚拂点头,认真地道:“民女记得,昨日还看了一套助眠的推拿。”燕缨的眉心皱得跟揪了一把似的,“拂儿,你都看的什么书?”光亮模糊,眼前的楚拂只有一道模糊的影子,她还是看不清楚眼前的人与物。看小郡主这可怜的样子,楚拂不觉笑得更浓了几分,兀自端声道:“医书。”燕缨心生一计,“我不信。”楚拂莞尔,“不信?”“拂儿你读给我听听?”燕缨点头,不能去那边,就把拂儿留床边也好。楚拂起身,走了两步,回头看了一眼燕缨。这回燕缨乖乖躺着,一本正经,并没有方才的狐狸笑容。楚拂自忖小郡主应该不会再下套了,便走到榻边,拿了医书过来,坐到了床边。“念完,听完,郡主就好好歇着。”“好!”燕缨答应了,悄悄地又牵了楚拂的衣角。楚拂似乎已习惯了小郡主的胡闹,她由着燕缨,翻到了那一页,打开念道:“印堂,迎香,水沟,睛明……”“都是穴位?”燕缨忽地问道。楚拂点头,“都是。”“那在哪儿?”燕缨又问。楚拂愕然,沉默了片刻,试探地问道:“郡主今夜好像对医术颇感兴趣?”“母妃也经常失眠,我若能学会,等我眼睛能看见了,就可以亲手帮母妃按揉。”燕缨说得正经,理由不容楚拂质疑。秦王妃与燕缨母女情深,燕缨有这样的想法,合情合理。楚拂迟疑,“那……”燕缨可不许她迟疑,“拂儿教我!”说完,伸出了手去,“哪里是印堂?”郡主眼睛尚未恢复,学穴位用的铜人又如何用得?楚拂牵了燕缨的手,拉着她的食指印在了自己的印堂上,“回郡主,在这儿。”燕缨大喜,“迎香呢?”“这儿。”楚拂引着燕缨的手,按在了鼻翼边的迎香穴上。“下一个,我记得你念的是水沟。”燕缨又道。她引着燕缨的手指在人中上点了下,本欲开口说“在这儿”,却因唇瓣不小心吻到了燕缨的指腹,她瞬间哑然,忽然觉得脸有些发烫,燕缨本还不知楚拂为何突然沉默了,她的手指轻轻摩挲,沿着唇边缓缓滑过,瞬间明白了楚拂为何突然不说话了?她装作懵懂不知,“拂儿?怎么了?”楚拂回过神来,猝然松开了手,“今夜到这儿吧……等郡主好了,民女再教你。”“也会教我刚才的么?”燕缨盈盈笑着问道。“刚才?”“拂儿在我背上刮的那一下。”燕缨眯眼回味,突然声音沉了几分,“其实,舒服。”楚拂轻咳,怎的感觉是自己把自己给套里面了?燕缨关切地问道:“拂儿不舒服么?”楚拂正色道:“民女无碍。”“可得注意些,我记得刘左院判曾经说过,咳嗽大多是燥热之症。”说着,燕缨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认真问道:“拂儿这儿可与我一样,会突然烧得难受?”一样?怎会一样?楚拂不敢去细品燕缨话中的意思,匆匆答道:“不一样。”“那就是另一种了。”燕缨努力回想着刘左院判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