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去过他家那一次,因为发现他家也不比我家好,虽然大,但阴森森的,不像人住的地方。你去过他家,应该懂我的意思。钟念沉默地点点头,如果不是有江传雨在里面,那个房子,他是不愿意进去的。打啊打的,我们就长大了。江传雨从进学校开始,碾压所有同窗,大概因为他成绩好,他爸几乎不再打他。我就惨了,分化前景不明的女孩,成绩又普通,跟我的omega妈妈三天两头就被打,家常便饭似的。后来有一次,我爸在家门口打我和我妈,街坊围了一圈,都只是嘴上劝劝,根本没人上去拉住我爸。江传雨放学回来看到,直接抄了根钢管冲到我爸面前。那是小学三年级吧,他已经比我高很多了,但在我那个alpha父亲面前,还是要矮了不少,又瘦,看起来根本不是我爸的对手。我爸那天喝多了,没看清是谁,想连着他一块儿打,被他掰住手腕,鬼哭狼嚎地跪下了。说是alpha,只会打老婆孩子的alpha算个什么东西?那天他被江传雨用钢管抵着喉咙,立下保证,以后不再碰我和我妈一根头发。因为怕死,他还真没再打过我们,只敢嘴上不干净,但总算让我安全长大了。说完这些,曲桃停顿了很长时间,像是结束了一场噩梦。钟念舔了舔嘴唇,轻声问:雨神在你眼里,是不是像超级英雄一样?曲桃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扯出嘲讽的笑,正常人会这样想?不好意思,在那种家庭长大的孩子,心理早就扭曲了,我不仅不感谢他,还挺恨他。钟念愣了,恨他?曲桃点头,恨他不早告诉我,以暴制暴是终止暴力的唯一手段。如果早几年让我想通这个道理,我就能提前几年把那老东西弄残废。钟念蓦地睁大了眼睛。曲桃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了然地笑,怕了吧?我可没说过我是好人。不能弘扬正能量,三观歪斜,还没什么礼貌,我这样的人,连写进小说都不配。但我就是存在。我跟江传雨那种看了就让人糟心的童年,就是存在。与主|旋|律相悖,如蝼蚁一样毫无美感的生活,就是存在。曲桃转过头,看着钟念,褪去眼里的玩世不恭,正色道,但江传雨比我好,比我勇敢也比我坚强,而且,比我善良。他是个好人,从小就是。钟念狠狠地眨了几下眼睛,挑着字眼开口,我不是怕,而是担心你那时候满十四岁了吗?但后来想了想,你肯定考虑得比我周全。他冲曲桃笑了笑,带点羞怯和讨好,那些杀不死你的,只会让你变得更强大。你马上就会拥有光明灿烂的未来了!曲桃怔怔地盯着他,好半天后溢出一声笑,你家真的没有别的兄弟姐妹了?钟念:?曲桃不在意地摇摇头,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冲钟念一抬下巴,你知道流浪狗跟宠物狗的区别是什么吗?钟念也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沙,没明白话题怎么转得这样快。曲桃自顾自地往下说,宠物狗自信大方,见着人就会摇尾巴,见着同伴就会欢天喜地地上去交朋友,敢跟主人在桌上抢东西吃,没吃饱还会发脾气。流浪狗见人过来,首先观察的,是人手里有没有拿棍子,遇上漂亮的宠物狗,他们不敢凑过去,只有看到脏兮兮的同类,才会小心翼翼地摇着尾巴靠近。而当你拿着一块又香又大的肉骨头,递到它们面前时,它们也只敢嗅一嗅,不敢下嘴。你得把骨头扔到地上,等它们反复试探,确定这是它们能碰的东西以后,它们才会狼吞虎咽地吃下去。曲桃仰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短发被秋风吹得一团乱。在宠物狗的眼里,这个世界是爱和阳光,而在流浪狗眼里,则是伤害和黑暗。它们没有被爱过,对爱无比陌生。钟念想了想,问她,你想说我是宠物狗?曲桃笑了,不,你是那块肉骨头。江传雨的肉骨头。因为太过美好,让他不敢相信自己能拥有。钟念迷茫了,为什么是肉骨头?不过他不打算继续问,知道了雨神的童年,让他对曲桃很感激,但又有些失落,你说的这些,有没有跟雨神的omega提过?他才是最需要知道的人。???曲桃的眉峰都快挑进鬓发了,什么雨神的omega?他没告诉你?钟念一脸的怏怏不乐,迟早你也会知道,他应该是有omega了。曲桃把毕生的涵养都用在了下面这句话上:谁跟你说他有omega了?钟念撇着嘴,一言难尽,我看到、听到的你看到他跟omega在一起?你听到他说他有omega了?也不是,但稍微想一想想屁啊!曲桃的涵养告罄,毫不客气地开炮,人那张嘴不是只用来吃饭的,更重要的功能是沟通!不要你想,也不要我想,有什么疑惑,要去问,去了解事实,去查明真相!妈的,两个傻子你想你的,我想我的,明明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儿,搞得一个比一个伤,毛病!钟念被曲桃怼懵了,什、什么意思?曲桃连连摆手,什么意思你不要问我,去问江传雨,他那里有你想要的所有答案!正说着,他俩眼前晃过一个人影,曲桃顺手一指,说曹操曹操到,喏,人来了他怎么在跑圈?这下钟念也看到了,江传雨正绕着操场在跑步,速度还不算慢!操场上活动的人群都停了下来,脑袋随着江传雨的身影移动。钟念跑过去问徐婉,雨神什么时候来的?排队的时候没见着他啊。刚来没多久,因为迟到被老师罚跑圈。罚几圈?三圈。钟念看了看大汗淋漓的江传雨,又问,现在跑了几圈?徐婉回想,五六圈?向衡肯定道,六圈,马上七圈了。钟念一愣,你们干嘛不叫他停下来?徐婉摊手,我们叫了啊,他根本不理,老师还追上去叫过他,就一直跑,停不下来了一样。这钟念回头去看曲桃,曲桃盯着江传雨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到钟念身边,小声告诉他,吃了药容易犯困,让他跑吧。吃了药?钟念愕然,雨神发病了?嗯。曲桃拍了拍他的肩,这次来得有点抖,多多担待。天色又暗了几分,阴云四散,风穿透了两件校服,吹起满身寒意。钟念拢开被风吹乱的发,紧紧盯着江传雨不断移动的身影,心里晦暗不明。晚自习的铃声响过,校园安静下来,沉沉夜色像浓雾,弥散到各个角落。小径里的路灯亮了,投下一小块昏黄,陪着操场看台上的人影,沉默等待。终于,操场跑道上那个不知疲倦的身影慢了下来,直至停止,他原地休息了几分钟,朝看台走了过来。钟念倏地站起身,朝他招手,雨神,过来过来!江传雨像从水里捞起来的,连头发丝儿都在往下滴水,他迈开长腿,几步跨到了钟念面前。你一直在这儿?怕汗气熏到他,江传雨停在离钟念几步之外,气息微喘。钟念摇摇头,转身拿起手边的饭盒,献宝似的递过去,我去打了个饭。是现在吃还是歇会?江传雨胸口不停起伏,伸手把额发全部捋到脑后,优越的眉骨在夜色阴影里格外立体。没人知道他跑了多少圈,直到把心中的猛兽关回笼中,直到浑身不再着火似的躁动,江传雨才停了下来。但当他筋疲力尽地走到钟念面前,就看了他一眼,那些强压下去的念头又浮出了水面。他悲哀地告诉自己,你完了。钟念见他没反应,换了瓶水递过去,先喝水?江传雨伸手接过,指尖擦过钟念的,有短暂停留。他只喝了几口,剩下的全都当头浇下,希望能解一解心中的焦渴。原来身体累到极致,还是会感到痛。钟念像个哆啦a梦,等他倒完水,又奉上一条毛巾,擦擦吧,别感冒了。江传雨狠狠地盯着钟念,夜色给了他最好的掩护,如豆的路灯光线,照不出他眼里的渴望和贪恋。面前的这个人,有着他梦寐以求的容颜,唇边的那抹浅笑,像是刻入了骨血,会出现在午夜的所有梦里。在那些梦境里,他总是对他做着不可原谅的,疯狂的事。他多想现在就把他抱进怀里,亲吻他的每一道线条,折磨他的每一寸柔软,听他吟出让人血脉偾张的字眼,看他那双含情杏眼溢出蒙蒙泪光。可是他不敢,也不能。像怪物一样的自己会吓到他。破败陈腐的身体也配不上他。能让他远远地看着他,已是恩赐,他不敢奢求更多。隔了好一会儿,江传雨才拿过毛巾,开始擦头。钟念往旁边移了移,拍着看台台阶,冲江传雨笑,雨神过来坐。江传雨犹豫了几秒,走过去坐下,小心地隔开两人距离。钟念丝毫不在意,打开两个饭盒给江传雨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