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淮一愣,茯苓已经从窗口转身。房间的门被打开,一个身着紫衫的女子走了进来,她已是半老徐娘,但风韵犹存,美艳异常,除了姿色,还有一种特别的魅力。“你这房里太闷了,我开窗透透气。”茯苓从窗户旁走回桌子旁坐下。曹玉茹看了一眼香炉。茯苓依旧面色如常:“哦,那玩意儿熏眼睛,我给灭了,没找到别的,就这壶里有点水。”说完晃了晃手里空空如也的酒壶。那壶里估计是什么催情的玩意儿,他就把这祸患一起解决了。“看来少侠不是来找乐子的。”曹玉茹的嗓音魅惑勾人,却带了几分冷意。茯苓道:“我是来见你的,他们都说你是第一美人。”曹玉茹笑了笑,这样的赞美自然不能轻易打动她:“少侠可不坦诚。”茯苓摘了面具,抬起那双柳叶眼,半笑不笑的看向她。纵使曹玉茹见过无数美人,眼里还是闪过一丝惊艳。只听茯苓道:“但我觉得还是我比较美,你年纪这么大了,得服老。”一个男子竟然能大言不惭的说出这种不要脸的话,饶是曹玉茹活了这么些年也没见过。年纪总是这类女人的逆鳞,说出这句话就是在宣战,曹玉茹气得刚要抽出腰上的九节鞭,茯苓的龙牙刀就已经挥过来了。谁规定说完话才能动手?九节鞭看似柔若无骨,实则极坚韧,若一下缠在剑上,不仅难以摆脱,很有可能让剑脱手。难怪丁淮杀不了他,丁淮善于近战,但有这九节鞭在,便很难近身,且不论他扇子没这么长,毒粉再如何扇也扇不了这么远。两人过了十几招,屋里一片狼藉,香炉、瓷器碎片散落一地,九节鞭终于缠上了龙牙刀。曹玉茹脸上露出几分笑意,然而她发现茯苓也笑了,那笑容极真诚,双柳叶眼弯起,只见茯苓手腕一转,龙牙刀突然一震,九节鞭骤然断裂,茯苓向身后一退,九节鞭弹到惊得还未回神的曹玉茹身上。“不,我的九节鞭……怎么可能……”“怎么不可能?”茯苓的刀架在她脖子上,“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使?看不见都断成麻花了么?”楼下突然一阵混乱,茯苓猜到可能是丁淮发现了什么,于是他道:“别乱动,我可没有怜香惜玉的毛病。”茯苓压着曹玉茹下了楼:“而且你年纪比我娘还大。”楼下这会儿已经安静了,地上躺着不少人,都是曹玉茹养的护卫,姑娘们吓得躲在角落里,嫖客已经都跑干净了。东侧那间厨房,帘子被扯落垂在地上,张发财和邱毅从里面带出来一群姑娘,这群姑娘身上没有风尘气,还带了青紫的伤,战战兢兢的走出来。丁淮身上沾了血,他转过身,冷冷的看向曹玉茹:“丁月在哪里?”曹玉茹笑道:“这么多个姑娘,我哪记得有什么丁月?你既然没找到,那是就被弄死了,谁让她不听话?”丁淮收起折扇,指着她问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曹玉茹冷笑道:“难道你还会放了我?”“至少你可以死得没那么难看,”身后的茯苓开口道:“地娘娘,江湖上有名的美人,其实只是个青楼老鸨,干着贩卖良家妇女的勾当,这倒也罢,江湖中谁有多干净呢?不过——”茯苓顿了一下,明明这只是个少年,曹玉茹竟莫名的有些发怵。只听茯苓继续道:“她死得可太不好看了,多少侠客高手曾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他们谁也没想到,她是在猪圈里被猪拱死的。”曹玉茹吓得脸惨白:“你、你不能……”“去找找那种药,这里是青楼,肯定有不少,越烈的越好,”茯苓道,“我们可以开个鉴赏大会,应该有不少人愿意来花钱看。”曹玉茹开口想说什么,茯苓接着道:“你该不会想着有哪位知己会来救你吧?风月场所哪有什么真情,这你应该比我清楚。”曹玉茹颤抖着嘴唇没出声,茯苓握着刀吼道:“说!”曹玉茹身子一震:“丁月……真的死了。”丁淮眼睛赤红:“怎么死的?!”曹玉茹道:“就是……被人弄死的,她武功不高,性子又烈……”“是谁?!”“廖鹏远。”丁淮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眼底杀意不减:“我记住了。”茯苓问道:“那她怎么办?”丁淮打开折扇,似乎已经恢复了常态,声音却冷得刺骨:“既然她说了,就不用猪拱了。”曹玉茹刚松了一口气,丁淮就用折扇往她嘴里拍了颗药丸,接着他道:“地上那几个,躺够了就起来,我知道你们没死,把她拖进去,办好了事我就不杀你们。”茯苓放下刀,松开对曹玉茹的钳制,曹玉茹一下子软到在地上。地上几个男子去扯她的衣服。“别在这里,”茯苓道,“拖到楼上去。”邱毅指着从地下暗室里的姑娘,问道:“她们怎么办?报官吗?”张发财摇了摇头:“没用的,这么多姑娘消失了能没人知道?官府不管江湖事。”“但受害的这些女子,却不是江湖中人,只是平常百姓。”茯苓看着这些不过十几岁的女子,脸上写满了恐惧和不安,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他们发现的只是这一处,没发现的还有多少?她们也许有父母家人,想救她们却无能为力。丁淮摇了摇手里的扇子,笑道:“茯少侠,你可不像是在门派里长大的弟子。”一般门派里长大的弟子,武功虽然高强,但没接触过门派外的世界,初入江湖会有种过于单纯的一腔热血,以为一切都善恶分明。比如邱毅。茯苓收了龙牙刀,道:“入冬青门之前,我跟着师父天天在镇上卖包子,有时候走街串巷的卖,什么没见过?这天下,到哪里都是一个样。”丁淮盯着他看,又问道:“你如何知道东侧厨房有问题?”茯苓道;“一楼二楼待客,不好藏东西,有窗户的房间你肯定也查过一遍了,东西两个厨房,东侧放活禽,西侧做饭,看似没有问题,但我在厨房待过两年,我觉得这根本就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不过转念一想,武林中人大多耳力过人,如果要藏活人,确实需要活禽来打掩护。”丁淮问道:“你怎知我是要找人?”茯苓道:“一般男子来青楼,不是找人潇洒就是找人私奔,你又让我拖住老鸨,不是找人,难不成你是想偷她的肚兜?”丁淮失笑,“可惜还是晚了一步。”茯苓道:“要杀曹玉茹的雇主是你。”丁淮点点头,道:“我妹妹失踪了好些时日,我去翼山,在薛承昱手下做事,他向我许诺会找到我妹妹,杀手的消息一向是最灵通的。”茯苓问道:“为什么不去天问阁?”丁淮苦笑:“知道在哪里我也没办法救她出来,何况,我去哪里找一千两黄金?”茯苓没再多问,他看了看吓得瑟瑟发抖的女子,道:“你们有家的就回家吧,没家的跟着他去库房里领点银子,”茯苓指了指张发财,“原来春风楼的姑娘也一样,愿意留的留,想走的就走,出去谋条别的生路。”阿瑶跪在地上,语气苦涩道:“若是还有别的生路,又岂会进春风楼卖身?”茯苓蹲下来看她,道:“对不住,我刚刚说的不是真心话,你其实生的很漂亮,出去找个好人家嫁了吧。”“一入风尘,哪里还能回头?我本来就出身卑贱,如今还有何人愿娶?”她虽然厌恶这里,但她无处可去。那些人不过恋她这身皮肉,又有谁是真的爱她?阿瑶叹了口气,她看着茯苓那张白皙秀气的脸,觉得眼前的少年是她见过最温柔的男子。茯苓沉默了一下,把她扶起来,转身问道:“那个管事的呢?”红衣领事赶紧上前。茯苓道:“你把春风楼的地契拿过来。”红衣领事为难道:“这,我也不知道放在何处……”“那就去找,就这屁大点地方,”茯苓道,“你原来的主子应该还在喘气,你要不上楼去问问?”楼上正不知春秋呢,她哪里敢去?红衣领事吓得一抖:“我、我这就去找!”茯苓看了一眼剩下几个浓妆艳抹的老妈子,刚刚还对姑娘们颐指气使,如今吓得像一帮老鹌鹑,于是他道:“你们几个都跟着去找!杵在这儿伤人眼睛!”老妈子们吓得脚不沾地的跟着红衣领事去了。丁淮问:“你想要这春风楼?”“不是我要,”茯苓指了指阿瑶,“给她。”阿瑶不敢置信的看着茯苓:“少侠,我……”茯苓道:“不是白给你,利润我们五五分,以后春风楼我罩着,你管事,姑娘们愿意做什么都行。”眼看着阿瑶又要跪下来,茯苓扶住她,又道:“这里江湖人来往的多,你顺道帮我打探消息。”阿瑶自然点头,心里更觉感激,她红着眼说道:“少侠放心,只要是您吩咐的事,阿瑶必将竭尽所能!”第10章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二楼才没了动静。几人在楼下听了一晚上活春宫,如今已经可以气定神闲的坐下喝茶了。丁淮上楼看了一眼,下来时面上没什么表情,只道:“死了。”茯苓点点头:“那现在动身去潼城?”丁淮握着扇子的手一顿,惊讶的抬头看着茯苓。茯苓笑道:“怎么?不去找廖鹏远算账?”丁淮皱眉:“你其实不必……”茯苓道:“廖鹏远是潼南派掌门的儿子,如今潼城正在举办武林大会,各门派都在,你就算动的了手,也很难全身而退。”邱毅吃着包子,跟着道:“出来一趟你就死了,那我们多不好交代呀。”茯苓心想我他妈根本不是这个意思。丁淮沉默片刻,突然拱手,郑重道:“多谢。”茯苓笑了笑,用力按了一下邱毅的肩,戴上面具:“走了!”张发财昨晚整理了一下春风楼的账本,他从前在弯月帮便打理账本,对账目知之甚多,如果不行走江湖,当个账房先生也饿不死,他和阿瑶交代了一些账务上的事,阿瑶在春风楼待的时间不短,对事务还算熟悉,应当没多大问题。“有钱,你从昨天到现在,一共吃了八斤三两的葡萄,把账结了,咱们亲兄弟得明算账,别想着能白嫖不给钱。”茯苓道。王有钱又塞了串葡萄进嘴里,闻言点点头,掏出一锭银子。“茯少侠!”阿瑶在门口叫住茯苓,她的脸有些泛红,“我见你昨日爱吃这桂花糕,今日特意做了一些,你要是不嫌弃,就带着路上吃吧。”茯苓看着那包桂花糕,笑了笑:“多谢,你保重。”路上茯苓把那包桂花糕给几人分了充饥。丁淮笑道:“这是那姑娘亲手做的。”邱毅问道:“你如何知道?”王有钱一口塞进嘴里,也疑惑的看过来。丁淮道:“味道虽算不得太好,料却比外头卖的足,可见是花了心思的。”张发财道:“难怪从昨晚开始,我就一直闻到好浓的桂花香。”“老大给、给钱了,”王有钱道:“我看见他,在那姑娘,身上挂、挂了钱袋。”一阵沉默。邱毅问道:“他不会按市价给的钱吧?”几人都知道茯苓爱吃桂花糕,每次都买八十文钱的桂花糕。张发财道:“那倒不至于……我看那钱袋里应当有一百文钱。”多讲情面啊,还知道凑个整。不知道阿瑶要是知道自己一夜未合眼,满满的心意等同于二十个铜板,心里会作何想。茯苓却没听他们闲扯,他骑着马走在最前面,思绪飞了好远。他想起了很多年前,在初雪的第一天,往他怀里塞桂花糕的人。在雪中不染纤尘,贵气天成。这么多年过去,那人一定长成了神仙模样吧?潼城——三年一次的武林大会,是江湖真正的高手盛宴,一个月前,潼城就陆续有门派到达,当地的客栈、酒楼生意红火。茯苓几人在潼城找了家客栈住下,弯月帮也带人来了,张发财和王有钱怕惹麻烦,并不露面,只是在暗处跟着茯苓。茯苓问:“翼山可有拜帖?”丁淮道:“有是有,但薛承昱不会来。”邱毅问道:“这是为何?”“他的刀坏了,”丁淮说着,从袖中拿出一张花草纸,道:“其实我这次出来,也是有任务的。”那张花草纸展开,清香蔓延,上头只有两个字——茯苓。邱毅瞪大了眼睛。“看来我混的不行,连名号都没有,”茯苓不在意的看了一眼,“薛承昱想要我的刀?”“不过他要失望了。”丁淮让店里小二拿了根蜡烛过来,当着茯苓和邱毅的面,把那张纸烧掉了。三人相视一笑,茯苓让小二上一盘炒花生米。茯苓人生有三大嗜好:吃桂花糕、吞白煮蛋、啄花生米。吃到第三盘炒花生,邱毅对这种草鸡啄米的吃法实在忍无可忍,他咸得连茶水都咽不下去了,尖着嗓子喊小二过来点菜。茯苓道:“你好好说话,别学鸡叫。”邱毅深吸一口气,哑着嗓子道:“这顿饭我请,咱不吃花生米了成吗?”茯苓摆摆手,客气道:“那倒也不必,你请有钱一个人吃饭就行。”“……成交。”大堂里突然人声嘈杂,一个穿着青衣的老头进来,后面跟着三个弟子,为首的那个腰间佩了把流云纹样的剑,剑目星眉,气质不凡,他一出现,马上就引起了注意,有人认出他们,主动上去拜会。茯苓远远的盯着为首的那个弟子,不由得心神一震。茯苓过目不忘,那样的容貌气质,腰间那把剑,就是他七年前遇见的那个人!颜烛注意到茯苓的目光,也看过来,但只是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很快就转回了头。丁淮见茯苓看的出神,解释道:“那老头就是霍山派掌门常如松,为首的是大弟子颜烛,接着是二弟子孙墨、三弟子韩月琴。”邱毅的嗓子这会儿缓过来了,他问:“还收女弟子?”“又不是练九阳神功,为何不能收女弟子?”丁淮道,“那韩月琴,是槐山派掌门的女儿。”茯苓此时已经回了神,他看了一眼韩月琴,那女的目光就没从颜烛身上挪开过,于是茯苓不太高兴的问:“江湖门派也搞联姻?我还以为只有财主和乡绅兴干这个。”丁淮笑着晃了晃扇子:“也不一定是联姻,人家不见得看的上呢。”邱毅打趣茯苓,道:“你老盯着那韩月琴看,喜欢这样的?”茯苓翻了个白眼:“一脸富贵大小姐模样,一看就很伤钱,我可消受不起。”邱毅笑道:“伤什么钱,你跟了她还缺钱花?还是不够漂亮吧?”这种吃软饭的小白脸才干的事,是个男人都会嗤之以鼻,茯苓竟然还很认真的思索了一下,接着摇头:“不行,当上门女婿孩子得跟女方姓。”邱毅震惊道:“你都打算吃软饭了,还管孩子跟谁姓?”茯苓摆摆手,道:“孩子跟谁姓都行,我们来指定一下作战计划。”邱毅捂他的嘴:“这是在酒楼!这里人多口杂的,万一被什么人听去——”丁淮笑道:“无妨,人多反而更安全。”茯苓拉下邱毅的手,道:“计划是这样的,发财和富贵跟丁淮去暗杀,我和邱毅在外头接应。”等了好一会儿,茯苓也没接着说下一句。“没啦?”邱毅看着桌上的五粒花生米,一根筷子把它们二三分开。茯苓把那五粒花生米都卷进嘴里:“没了。”丁淮起身:“好,我去熟悉一下地形。”邱毅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杀一个掌门的儿子,两句话就交代完啦?茯苓嚼着花生米,道:“不然呢?咱们就五个人,还能怎么着啊,铺个天罗地网?”邱毅:“……”竟然很有几分道理。两人吃完饭,付了钱,茯苓说要出去转转。结果这一转就遇上了事。一个穿绿衣的年轻女子,跪在地上,面前铺了一张布,写着两个大字——卖身。她生得颇有几分姿色,但不是妖冶的美,气质温婉,看得出家教很好。有两三个人问了价钱,嫌价高了却依然不肯走。茯苓:“现在卖身都如此不避讳了吗?她是要葬父还是要葬母?”邱毅问:“这我怎么知道?你去问问,说不准是要葬情郎。”邱毅只是随口一说,茯苓竟然真的蹲下来,问道:“姑娘,你年纪轻轻的,这是做什么呢?”女子抬起眼看茯苓,这是第一个问她缘由的人,之前的人只问价格,女子冷声开口道:“我要报仇。”茯苓问:“谁买了你,就要替你报仇?”女子摇头,眼中是掩不住的恨意:“我会用这钱去翼山请杀手。”“我就是翼山的杀手,我帮你报仇如何?”茯苓掏出翼山的令牌,黑檀木制成,正面用篆书刻了一个“翼”字。邱毅在后面拉他:“你这怜香惜玉的毛病能不能改改?你知道她的仇人是谁吗?万一丟了命你自己的仇怎么办?”“这个价钱虽然不低,但在翼山,估计连发财和有钱都请不起,料想也不会太难对付,一个这样的姑娘,又能惹什么样的人呢?”茯苓回头道:“我们习武走江湖,不就是想行侠仗义?我们不帮她,难不成看着她一个姑娘家去卖身?”还有一层原因茯苓没说——他明白这种想报仇的渴望。邱毅知道他说的在理,想了想,又问道:“那这个价钱能请得起我吗?”翼山腰牌分三种:黄色水楠木、红色花梨木、黑色黑檀木,杀手按能力也以此分三类。丁淮与茯苓同为高级杀手,佩黑檀木,张发财、王有钱实力差不多,都佩花梨木,而邱毅——他看了看自己那块不值钱的黄木头,材质和路旁修鞋老头屁股底下的板凳没啥区别。茯苓考虑了一下,道:“你的话……如果她请得起我,送一个你也不是不可以。”邱毅僵着脸:“谢谢兄弟,吃饭还记得带着我。”茯苓拍了拍邱毅的肩,安慰道:“你的双刀刚练了三年,还不熟练,等过了瓶颈期便会突飞猛进,江湖上自然也会有你的名号。”茯苓这是实话实说,虽然邱毅现在武功不算太强,但自从练双刀后进步飞快,可见是有能力的,只是以前走错了路。茯苓又转回头,问道:“考虑的如何?”女子问道:“有什么条件?”茯苓想了想,道:“不如等我帮你报完仇再说。”女子毫不犹豫的点头:“成交。”茯苓挑眉:“这么爽快?”女子淡淡的笑了:“只要能报仇,我没什么不能失去的。”毕竟她也什么都没有了。“这倒是。”茯苓点点头,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这事儿就这样敲定了,茯苓站起身赶其他围观的人:“行了行了,都散了吧,不卖身了,这姑娘打算跟我回去过日子了。”摊前还在争执的两人停下来,见茯苓年纪不大,不满道:“哪里来的毛头小子,不知道什么叫先来后到?”“我确实不知道。”茯苓捡起一片树叶,从这两人中间飞过去,树叶带着凌厉的内力,钉在了他们身后的树上。“我只知道你们俩打不过我。”两人知晓碰见了硬茬,闭了嘴灰溜溜地走了。茯苓把女子扶起来,道:“姑娘先起来,我们找个吃饭的地方坐下来,你说说要杀谁吧。”他这语气轻松又随意,仿佛他们只是要去酒楼吃一碟花生米。不过事实上也确实如此。邱毅看了眼那盘花生米,表示自己午饭吃得很饱,喝点茶就好。女子喝了半杯茶,开始娓娓道来。她名叫柳晚晴,出自梧州柳氏,不过只是旁支,与嫡系早出了五服之外,除了同姓柳,血缘上的联系也不比街上随便拉来个人多,柳氏是当地的世家大族,柳家二公子看上了柳晚晴的姐姐,强娶做了小妾,把姐姐折磨死后又惦记上妹妹,她爹娘只有这两个女儿,当然不同意,这才惹来了杀身之祸。百年前柳氏的“无影针”天下闻名,但一代不如一代,传到今天还不如街上阿婆纳鞋底的手艺,柳家后来经商,成了一方富甲,但好歹还没退出江湖,柳晚晴的事官府是断不会管的。嫡系不济,她出自旁支,却把柳家“无影针”给传下来了,靠着自小练就的功夫,她才得以逃出梧州城,一路来到潼城。但再厉害,她一人也对抗不了整个柳家,一路逃窜又身无长物,这才出此下策,卖身请杀手报仇。茯苓点点头:“柳家二公子柳天浩是吧?可有柳家宅内地图?”柳晚晴道:“我从那里逃出来的,我记得,我可以画出来。”茯苓看着她画完地图,点点头:“行,柳姑娘你在客栈先休息,天一黑我就去,发财、有钱!”张发财和王有钱应声现身。茯苓道:“你们俩跟我去,邱毅留在客栈陪柳姑娘。”邱毅:“为啥?不是说吃饭干活带着兄弟吗?”茯苓道:“你这轻功得再练练,在屋顶上走路跟打雷似的。”邱毅:“……”柳家大宅和普通富家宅邸没什么两样,只是更富、更气派,柳家自从经商,数钱数着忘了自己还是个武学世家,茯苓带着张发财和王有钱,没费什么功夫就把柳天浩从小妾的床上揪了起来。小妾吓得晕了过去,这倒也省事。“别动!”茯苓把刀架在柳天浩脖子上,又道:“柳晚晴家的事知道吗?”“柳晚晴?那个贱人让你们来的?”柳天浩一愣,随即破口大骂:“他爹娘卖女儿!卖的还不爽快,女儿卖出去了,还要管死活?”“老大!”王有钱在柜子里翻出一叠纸,“找、找到了!”两张卖身契,柳晚晴姐姐那张签了字按了手印,柳晚晴那张上什么也没有。柳天浩继续道:“卖了老大,卖老二竟然还坐地起价……”茯苓的刀向前一横,柳天浩脖子上出现了一条细细的血线,他吓得立马噤声。茯苓道:“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再他妈废话现在就送你上路,柳晚晴的姐姐和爹娘是不是你害死的?”“是……”刘天浩辩解道,“是她姐姐自己身子差,我还没怎么样她就……”茯苓打断他:“那她爹娘呢?”柳天浩心虚道:“他们卖老二的时候临时反悔,我……”“把卖身契烧了,”茯苓收了刀,柳天浩刚松了口气,只听茯苓继续道:“把他的舌头拔掉,带回去。”柳晚晴看着柳天浩像猪一样被捆着,躺在地上,她眼睛里都是恨意。茯苓道:“我觉得还是交给你处理比较好。”柳晚晴点点头:“多谢。”茯苓出去,把房间里的门关好。张发财小声道:“老大,那卖身契的事……”“没有这个事情,以后不要再提了。”茯苓道,“人都走了,没必要。”这样在柳晚晴心里,她爹娘从来没想过卖女儿,是为了护她而死。无论如何,最后他们没在柳晚晴的卖身契上签字,这是事实。屋里一点声音都没有,柳天浩大概是被扎了哑穴。一个时辰后,柳晚晴出来了,她的面色惨白,但眼中恨意已经散尽,看起来平和又疲惫。茯苓看着她,心想自己大仇得报之时,会不会也是这样如释重负?地上躺着的人看起来极其狼狈,身上却没见到伤,已经没气了。茯苓对张王二人道:“把他丟回柳家去。”二人点头,抬起尸体从窗外出去了。柳晚晴缓了口气,道:“你可以提条件了。”茯苓给她倒了杯茶:“姑娘以后有打算么?”“没有,”柳晚晴笑了,看着他问道:“我还会有以后么?”茯苓道也笑了:“姑娘正是二八年华,我听闻柳家通晓医术,银针可杀人也可救人,开个医馆如何?”柳晚晴面上表情没有半点变化,依旧这样平静的看着茯苓。且不论柳晚晴不认为茯苓会放了自己,她已经杀了人,又如何再做悬壶济世的医者?茯苓知道她不信,叹了口气,道:“姑娘真想谢我,就看我一晚上没消停,给我煮碗面吧。”柳晚晴道:“你不怕我下毒,毒死你以后跑掉?”“你不毒死我,也随时都可以走,”茯苓笑着摘下面具,眉目如画的少年偏着头看过来,带着几分少年人的稚气,道:“我与姑娘同病相怜,只是我不仅要给自己报仇,我还想替天下人报仇,这恃强凌弱的狗屁世道,早该有人来治一治了。”柳晚晴惊异的看着面前的少年,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里有一道特别的光,仿佛天下所有的血色笼罩的黑暗,都逃不过这道无名光。“当然,如果姑娘愿意留下来助我一臂之力,我自然欢迎。”作者有话要说:攻终于露面啦!后面就有互动啦!!!第11章丁淮动作很快,托了几个人,拿到了潼南派门内地图,第二日晚上,五人就动身去杀廖鹏远了。丁淮与张发财和王有钱进了廖鹏远的院里,邱毅和茯苓在院外接应。邱毅握着双刀,问道:“我们动作会不会过于快了?”像暗杀这样的事,不是都应该徐徐图之,把计划制定的天衣无缝吗?怎么感觉还没有茯苓平时剥鸡蛋壳动的脑子多?茯苓靠在树上,道:“拖久了容易生变故,等过两日各大门派都住进了潼南派,就更不好动手了。”“你对丁淮这个人……”邱毅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怎么看?”茯苓道:“聪明,也重情义,是个值得结交的人。”邱毅问道:“这么肯定?”“不肯定啊,”茯苓笑了笑,“我看人都是靠感觉的。”纵观茯苓这不太长的一辈子,活得比别人三辈子都要跌宕起伏。他见过的人也不少了,三教九流、五行八作,总结起来,一个人可以有千万张面孔,可以说很多假话,做很多真假难辨的事,能骗天骗地骗别人骗自己,可唯独真心做不了假。茯苓看人,只看这一点真心。屋里一阵巨响,茯苓暗道不妙,那三人已经冲了出来,丁淮身上沾了血,只来得及说一个字:“走!”门内弟子还未到,几人运起轻功,很快出了潼南派的门,眼看就要溜之大吉,却在城郊被人追上了。来人立于屋顶之上,长身玉立,如青松翠柏,并未拔剑,衣带丝绦随风飘起,身后一轮皎皎明月,映照着他那张俊逸的脸。青衣青衫,正是霍山派大弟子——颜烛。茯苓看着那月下人,月色带来几分梦一般的朦胧,片刻失神后,他对几人道:“你们先走。”张发财低声劝道:“老大,颜烛武功高强,你……”“我心里有数,”茯苓打断他,“他能追上来,说明轻功极好,你们几个跟我留下来也脱不了身,不如先走。”邱毅迟疑道:“可是……”茯苓拍拍邱毅肩,道:“我会回客栈跟你们汇合的,放心,要死也不会死在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