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开着,今夜月光极亮,门口被照到的地方一片光辉。江昀解释说能看得清,就没开灯,羽茜接受了,倒了杯威士忌加冰, 把客厅灯关上, 坐到月光普照的地方。怎么不睡觉?行了,睡不着,知道你们年轻人心思多。羽茜晃晃杯子。江昀无奈笑了笑, 其实是睡了一觉又醒了。想到能跟这台琴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有点可惜,就抓紧时间再来看看它。毕竟这是一份有时限的礼物。羽茜姐也睡不着?江昀问。啊, 有点。羽茜卸了妆, 五官反而有种秀丽感, 她淡淡说:恋恋这事儿, 让我想起自己来。真是人不愚蠢枉少年啊。江昀有点意外,他不知道羽茜以前是不是有过类似绯闻,不过想想他不知道的多了去了,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不过羽茜没说太多,反倒和他聊起来:你很讨厌陈恋恋?江昀已经冷静下来,摇摇头:我喝多了。真心话就是讨厌。羽茜笑起来:小帅哥话不多,内心戏不少,还不知道心里怎么编排我呢。江昀有点尴尬,只能盯着钢琴。不过你有一点让我很吃惊,羽茜说:脾气是真好啊。是吗?羽茜又笑了笑。陈恋恋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她年纪还小,爱嫉妒,控制不住情绪,都是很常见的。我有什么好嫉妒的?江昀说。别这么说。羽茜眼神复杂:我也嫉妒你。但我以前更嫉妒贺征。江昀看向她。影后不年轻了,卸了妆以后,眼周的皮肤已经有松弛的痕迹。她回忆往事,声音婉婉。以前我跟他拍过一个电视剧,那时候我还年轻呢,二十五还是二十六的不记得了。那片子没播,别问了,总之我们相处得很不愉快。他这个人,那时候比现在还不知天高地厚。对手戏,我得照着他说的演,否则就是错。一旦他觉得错,就一点不配合,或者故意压我的戏,那段时间我压力大的,整天整天掉头发,躲在被子里哭。羽茜微笑:我弄了个小人诅咒他不得好死,但他还是混得风生水起,压我的番位,把我挤到二号去,制片都同意了。问题是他的确有灵气。我真是太嫉妒了。全方位的嫉妒。然后有一天羽茜摇头:他突然退组了。啊。江昀意外。好像是他家里人拖后腿,我也不知道具体情况,总之剧组换人,他消失。之前辛辛苦苦拍了三个月,都成一场空。羽茜叹了口气:我还以为我扎的小人奏效了呢,把我吓死了。这些都是从没在资料和吃瓜贴里出现过的事,江昀自然不知道。据羽茜说,贺征早年的经纪公司比江昀现在的差远了,就是个草台班子。经纪人给演员找资源,竟然是组队去横店外面找群演头子交钱走后门。贺征在这样的条件下,还能混到某三流电视剧男主角的位置,实力气运都不缺。他从剧组消失,再回来已经是半年后。小公司眼界浅,任凭他做诸多保证,喝酒赔罪喝到进医院,都不肯停止向他索要高额违约金,也并不看重这个潜力股,哪怕他们公司没有任何人有像他一样的竞争力。江昀问:他为什么还想回去?有钱赔吗?钱他倒是不缺。羽茜说,贺征以前告诉他,除了那个草台班子,没有经纪公司要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总之,离开公司以后,他开始组建自己的工作室。之后很多事你应该知道的,都是履历上有的。走到今天不容易,他几乎都是靠自己,大概四年还是三年前吧,他终于找到机会,把前公司给买下来了。啊?江昀听得入神。羽茜看他的样子,忍俊不禁:他好像有什么东西属于那个公司,贺征挺倔的,非要弄到手。弄到以后也不经营,转去做影视发行了。刚起步没多久,也不知道是亏是赚,大概还可以吧。江昀听了这么一大段,在心里慢慢消化。我想说的是,恋恋看你优秀,嫉妒你,你也别太放在心上,反正节目录完各奔东西。另外就是,你也别跟贺征生气,他看你轻易放弃了自己的版权,多半有点恨铁不成钢吧。羽茜说。谢谢羽茜姐。江昀知道,羽茜虽然不是特意来跟他聊天的,但能提点这些,已经远远超出她的义务,是种情分了。他感动之余,不忘解释:但我没生他气。是吗?羽茜作出惊讶的表情:我还当你半夜不睡觉,是在这儿考虑要不要砸他的琴呢?江昀:怎么可能!那你脾气真好。羽茜开玩笑般说,喝完酒,上楼睡觉了。***早上空气好,江昀闲着没事,做了顿极其精致的早饭温在锅里。然而几个人到了时间却都没下楼。于是他去耳房把松鼠笼子搬到了院子里,把羊羔也牵出来吹风。羊欢欢吃干草,松鼠捧捧吃栗子,安排得井井有条。等到导演带着工作人员终于回来,就看到一整个客栈静悄悄,只有江昀一个人喂了动物,做了早饭,把客厅理得清清爽爽,抱枕套都拆出来洗过,正伴着鸟鸣声,拿着扫帚扫晒场。搞什么!导演出离愤怒:我就一晚上,他们怎么净欺负你?当你是灰姑娘吗!只是闲着没事干又不能弹琴扰民的江昀:导演这一生气就很持久,等全员都吃上早饭,他还在说教。中心思想就是不要欺负江昀,不要看他沉默寡言就把活儿全丢给他,你们这样非常不团结友爱云云对了,今天最后一位真客人要来了。导演终于说爽了,笑眯眯地宣布。啥?瑞秋惊呆:昨天为什么不说?昨天不是没定下来嘛怎么,不许人家当天订房?导演拍拍肚皮,打了个饱隔。不是,我们还没做准备呢!几点来啊,还是夜里吗?瑞秋追问。下午两三点吧。别着急,这次就一个人,不需要再弄房间了。只要做个晚饭,任务就比较轻松了,大家纷纷缓和心情,继续吃饭。松子烧麦,炸春卷,蜜汁猪肝,南瓜羹,烤蛋挞。加上标配的煎蛋和沙拉,摆了满满一桌子。吃得大家充满愧疚。早饭吃完,贺征去外面吹风,顺便拎起扫帚帮江昀把地扫完。捧捧在笼子里跳来跳出,发出奇怪的声音,贺征目不斜视地过去,再走回来的时候,抽了根手指饼干直接扔了进去。江昀看到:怎么不逗他了?贺征兴致缺缺:没什么意思了,它又出不来。江昀:这是它不配做你对手的意思吗?太阳渐渐烈了,江昀把笼子搬回耳房,羊羔牵到后院。中午吃饭时,大家商量晚上的菜谱。陈恋恋在摄像机前面还是相当敬业的,跟昨天判若两人,提议道:竹筒饭怎么样?我们还没吃过呢!那下午岂不是还要去砍竹子?前两天好像刚砍了一堆竹筒,是吗贺老师?羽茜问。贺征看向江昀。是有,江昀点头:没用上,我收在耳房了,不知道竹筒饭是不是要新鲜的竹筒?我没做过。瑞秋兴致勃勃:去看看吧?然后放下筷子往耳房跑。江昀怕他不知道在哪个箱子里,也跟过去。然而门一开,两人傻眼了。耳房里,靠墙摆着的松鼠笼子被啃坏了一根竹片,里面空荡荡的。而为了通风,窗户大开,捧捧已经无影无踪。第27章捧捧跑了?另外三人饭也不吃了, 赶紧跑进耳房, 想看看情况。然而情况过于一目了然, 实在没什么好检查的。江昀开了手机电筒, 跑到放着各种纸箱的架子那儿检查, 还不死心地趴下来看底下。然而哪里都没有, 捧捧确确实实跑了。别找了,贺征在他身边蹲下来:小东西野生的, 窗户开着, 肯定跑出去了。江昀一言不发地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垂着眼睫。不过跑了就跑了,你不是不想抓的吗?贺征又说。江昀也不知道怎么描述现在的心情,有点空落落的。最初虽然那么说,但给松鼠起了名字, 又相处了几天, 感情自然不一样。他们会在桌上讨论哪样东西捧捧能吃,要不要喂喂看,看着他吃东西的可爱样子, 毛茸茸的大尾巴,小嘴巴快速的动动,都觉得很治愈。他甚至对捧捧产生了期待感, 暗自想过节目结束后, 要不要把它带回去, 起码能供它不愁温饱的生活。可惜, 现在都不用想了。他略显茫然地叹了口气,饭也不想吃了,坐下喃喃说:天要冷了。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两个同样没了食欲的女孩子都明白,羽茜也叹气: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食物,冬天快来了。陈恋恋说:就算现在能找到,还来得及找窝吗?来得及存粮吗?我记得松鼠冬天要靠存粮过活的瑞秋百度了一下,表示陈恋恋记的没错。然而再担心也没用,没本事的人类只能各自干活儿,整理心情。饭后江昀去后院劈竹筒,为晚上的竹筒饭做准备,劈出了一身汗。好像贺征和瑞秋都不太难过,江昀想。难道因为他俩是直男?但他俩时不同的类型。瑞秋好像很少为什么事难过,天天傻乐。贺征有时候心里活动丰富,却不怎么显露在脸上。可是在捧捧这件事上,江昀感觉到,贺征是真的没什么感觉,更不担心它的未来,也太冷淡了。明明之前玩得很开心,拿一根手指饼干逗它玩,能玩半天。一开始他补笼子也补得很勤快,生怕它跑了。可是今天早上,他把捧捧带出去晒太阳,连瑞秋都在笼子边上玩了它一会儿,只有贺征,丢了两根饼干进去,看也不看。当时他说什么来着?江昀回忆片刻,脑海里的画面像回放一样,清晰地映出了贺征冷淡的脸。[没什么意思了,他又不出来。]小动物玩着玩着就没什么意思了,云菲也没什么意思了,他也没什么意思了,是吧。当时那种不爽的感觉翻倍又翻倍,排山倒海般淹没江昀。他举起砍刀,发泄似的用力砍在竹子上嗵!一声。江昀?贺征在不远处叫他:时间差不多了,导演喊我们集合。嗯。江昀用袖子抹了抹眼睛,尽量平静地跟着他往回走。贺征有一点尴尬,回头说:怪我。不怪你,江昀语气平淡。是我忘了重新钉笼子。贺征说。不,当初就不应该把它关起来。贺征可能觉得他在犟:那还是怪我啊。怪我,我也没反对到底。江昀说:还是我亲手把它塞进笼子里的。贺征没话说了。江昀说完,闷头往前走。他心里有点后悔,这话说的好像在跟贺征发脾气,不太好。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只得装无事发生。走回客厅,餐桌已经收拾干净,节目组通知,他们马上要去接下一位客人。这一次贺征和瑞秋去,江昀他们在屋里等。大家各自回房整理了一下着装和脸蛋,尽量忘掉这件事,毕竟还在录节目呢。一刻钟后,江昀刚从楼上下来,客人就到了。刚一个照面,江昀就感觉这不是个好相处的人。这男人身高估计不到一米七,干瘦瘦的,留着长发,下巴上一撮胡子。单眼皮,细眼睛,看什么都像在打量算计。这人还背着一个吉他包,很大,应该民谣吉他。来的路上他应该知道录节目的事,也同意了。只见他昂着下巴环视一周,点点头对环境表示满意,而后冷淡地说:你们好,我叫无涯。哇,无牙仔的无牙吗?陈恋恋笑着问。无涯淡淡道:那是什么?陈恋恋:呃是一个动画电影里面的角色,驯龙高手没看过吗?没有,无涯说:我从不看动画片,这些低幼化的东西,会降低人的心智。陈恋恋:江昀一时也被镇住了,几乎快忘了刚刚发生的不愉快,心想这真的不是节目组请来的托儿吗?今天和各位齐聚一堂,我非常高兴。我叫无涯,是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的无涯。他将背上的吉他包放下,隆重介绍:你们可以叫我无涯哥,我是一位原创音乐人。江昀内心:啊哦。这位无涯哥邀请大家不要拘束,都坐下聊天。江昀总觉得哪儿怪怪的,下来坐到沙发上。沙发边还剩不大的空,瑞秋看到就坐椅子去了,贺征却过来和他挤。江昀只得往旁边让了让,尽量朝前坐。无涯哥挨过问候过去,像领导视察,说话都不怎么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