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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依旧不想上学呢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3(1 / 1)

第二圈转了一大半后还是在人最多的摩天轮前面停了下来。这时他已经把玫瑰茎上的叶和芽拔得差不多了,开始对花瓣动手。提着一桶花贩卖的幼年女孩沿着长长的队伍挨个询问,走到他面前时表现出了一丝犹豫。他若无所觉,把最后一片花瓣扯下来捏在手心里。女孩于是跳过了他,转向后面的许之枔:“哥哥要买朵玫瑰送给姐姐吗?八块一朵,十五块两朵。”许之枔和气地问:“你还有几朵玫瑰?”女孩低下头认真数了起来。“还有十七朵!”挂在桶上的音响立刻传出了提示音:“支付宝到账一百五十元。”“够吗?”“……”女孩一下子有些懵,“一朵八块钱……那十七朵就是……十七乘八等于……但是两朵可以便宜一块钱……”“应该够了吧。”许之枔把玫瑰拎起来。“好像多了呀……”她小声说。“再送你两束香水百合吧。”许之枔抱着一捧花跟他坐进一个座舱里的时候还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随后座舱一点点抬升,原先被地面上的树木藏掖严实的城市一点点现出行迹,然后铺天盖地地网罗下来。付罗迦转过头与许之枔对视。“给你玩。”许之枔从玫瑰里抽出一支递过来。“剩下的我先拿着。”座舱不是完全密封的,头顶斜上方有两处通风口开着。升到最高处时风把邻近的另一个座舱里的笑声吹了进来,还有一句“他们会不会接吻”。付罗迦没有转头。许之枔往他身后看了看,“他们在往这边看。”“为什么来这儿?”付罗迦突然开口。“只是想让你……放松一点。”“精神病来这种地方没关系吗?”“……别这么说。”许之枔动了动手臂,怀里的玫瑰落下来几支。“你很好。”“你过来亲我。”“什么?”“过来亲我。”许之枔犹疑了。“……我腾不出手。”“把花扔开,然后过来。”座舱朝一侧倾斜过去。许之枔似乎没有预料到会这样,在极短促的下坠过程中用力攥住了他的胳膊。“你害怕?”他问。“不会。”许之枔稳住重心后拿纸给他擦眼泪。“今天是怎么了,药物的原因吗?”“现在的高度跟教学楼天台的高度差不多。”他语速陡然加快,“看到那个灯箱了吗,如果从这里掉下去我刚好会砸中它。”胳膊上的力度一下子加重了。他左右晃了晃,想挣脱出来但是失败了。左右看了看后他换上了一副认真的表情,仰起脸:“你不亲我了?”许之枔慢慢蹲下来——座舱又倾斜了一点。最后他单膝跪在了十几束玫瑰之间,带着一丝凝重亲了上来。付罗迦认真吮咬他的下唇,直到一股血腥气慢慢侵入口腔。“你没有掉下去。”许之枔说。到地面后工作人员走上前把舱门打开。许之枔走在他身后,转头向工作人员礼貌地道谢,手里拿着不久前捡起来的花朵。邻近座舱的两个女生也下来了,带着满面的笑容。长发的那个疾步走了过来,把两个小小的毛绒玩具小心翼翼放到许之枔手里的玫瑰上。付罗迦看了她一眼。“那个……是布朗熊和可妮兔。我在那边的情人池抽到的,送给你们,”她放柔语气,“祝你们长长久久呀。”“谢谢。”许之枔带着淡淡的笑容说,“请你拿两支花吧。”于是那两支百合被抽走了。剩余的玫瑰被扔在了酒店的垃圾桶里。他跨坐在许之枔身上,俯身去摁床头的顶灯开关。许之枔把他眼镜摘下来放到一边。“明天下午去看阿姨。”他在付罗迦耳边说,“上午多睡一会儿。”“你别说话。”许之枔眨眨眼,抬手摸了摸他后脑勺。“好。”“你别动。”“……好。”“从现在开始。”“……”他轻轻掐住许之枔的脖颈。许之枔放缓呼吸,来自窗外的静谧光线在空气里游动。许之枔眼角的那块淤青还没消——是在医院那会儿留下来的,嘴唇的伤口也才刚刚愈合。“你现在有点像……”付罗迦突然说。许之枔听清了后面那三个字,先是愣住,然后笑出了声。“我说别出声。”付罗迦用上了三分力。许之枔止住笑,喉结在他手掌底下艰难地动了动。……他们果然没吃成早餐。许之枔醒得甚至比平时还晚,十一点左右才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眯着眼坐了起来。过了会儿他才转过脸,“醒了?”付罗迦无声无息地躺着,但是睁着眼。许之枔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都这个点了……你饿吗?先吃药吧?”他抬手去揉额角。额角上一块干涸的血痂碎在了他手里,他又低头去看枕头和床单。枕头还好一点,只有少许不太规则的滴落状血迹。床单的情况更惨烈一些,有一块布料直接跟底下的床垫粘在了一起,密密麻麻的褐色斑点以此为中心蔓延开来,此外稍远处还有擦蹭后留下的带状血痕。许之枔叹了口气,抓起付罗迦的手翻看。“没有再流了吧?”那些药品中的某一种应该对凝血功能有影响,付罗迦想。伤口其实并不大——跟之前的差不多,但是却折腾了很久。他还在回忆许之枔在发现以后的那个表情。无比生动。“你别这样……”他记得许之枔先是瑟缩了一下——他看得十分清楚;然后他光着脚下床,倒空了两个背包,跪在地上翻找了一通后又过来给他按压止血——用的还是手。没人开灯。在夜晚里,新鲜的血也是深蓝色的。许之枔按压的力度有些过了,让他觉得很痛,痛到最后没忍住,把许之枔一把推开。许之枔应该是撞到了什么,一下子捂住了头。这时他低头,发现血止住了。于是他放松下来,走过去抱住许之枔,“睡觉吧。”许之枔大概在凌晨四点半睡着,睡了六个多小时。现在他起身去洗漱,付罗迦慢吞吞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喂。”“是小姨吗。”“……”“……妈?”他闭了闭眼。“是我。”“你在哪儿。”……下午出门的时候正赶上午高峰,他们一上车就被冲散了。他一找到许之枔的那顶鸭舌帽——用来遮额头上那个疤的——就朝那边挤了过去,无视了那些迭起的抱怨声。但他走近了才发现认错了人。他随即偏头去看窗户上的倒影,但连他自己都不在那上面。地铁经过最后站台的一块广告牌,完完全全没入了黑暗之中。“付罗迦。”他没回头。他动不了了。第74章 第 74 章付罗迦不知道这种状态要持续多久,就把注意力集中到了肺部,提醒自己一定要去呼吸。窗外明明暗暗。呼吸节奏显然没怎么调整好,他在某个时刻突然眼前一黑,趔趄了一下。有人扶住他,他指使自己抬头,发现那个戴帽子的突然又变成了许之枔。“不舒服吗?”许之枔说。“那我们下个站就下车吧。”他摇头,什么也没说。许之枔又伸出手掌,他愣了一会儿,犹犹豫豫地握了上去。那只手带了点儿汗,但依旧冰凉,虎口处还有一点微不可见的血渍。在地铁站门口叫的顺风车到得很快。司机很健谈,一上来就问他们是不是s大的学生。“不是。”许之枔接话。“这样啊。不过这里离s大很近啊,我看你们的年纪还以为是呢。那你们是从外地过来的吧,听口音像y市那边的?”“离那儿不远。”许之枔没怎么多说,但丝毫没有浇灭司机的热情。在路过一座古色古香的牌匾时他还颇为兴奋地解说起了来历。“这是s大的北门牌匾!有三十多年了,南海那位亲笔提的词呢,底下那个门年头更久,文/革的时候差点没保下来——”“——我儿子当年上学的时候就是我亲自送他从那儿进去的,一晃这都十年了。你们是去s大附一院对吧?他就是在那儿实习规培的。我去过几次,门口那儿不太好停车。”“那您在那附近找个方便的地方把我们放下来就行。”“我尽量把你们拉到位呗。外边这么晒,让你们走路不是让你们受罪嘛。”“那谢谢您了。”许之枔笑笑,“您儿子是医生吧,他在c市上班吗?”“……本来他还在的话就该是。”道旁树木驳杂的影子在司机肩膀上飞速掠过,“什么都挺好的,就是压力实在太大了……哎。“他跟我说他受不了。”“……”付罗迦在一片沉默之中用手指擦拭着那块血渍。“到啦。还好路口没堵,车子能过。”“麻烦给个五星好评啊!”走出了老远听到这么一句。……“我跟你说个事,也是之前没告诉你的。”许之枔在等电梯的时候跟付罗迦说,“我之前跟叔叔联系了。但其他的我没说,只告诉他我们会过来一趟。”除了疲惫以外,付罗迦没什么特别的感触。随便,他想,但没说出来。“他跟你阿姨昨晚来了一次。他们前天就到了,但是你妈妈当时在icu。六点的时候他们还会过来。”他原本以为病房是个结构复杂的地方——在见到病人以前,探望者应该历经重重阻隔,有充足的时间做各个层面上的缓冲。然而出了电梯后走到病房门口也不过几十秒功夫。病房面积不大,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一尘不染,相反它是灰扑扑的。病人也并不是规规整整平躺在床、双手交握胸前,他一进门看到的那个穿着病号服的甚至跷着腿。他看到了外婆。她坐在电视机前削一个水蜜桃,皮挂下来,老长不断。然后她把削好的水果递给旁边眼巴巴等着的人——那个人也不是他妈,而是一个陌生小孩。许之枔在他耳边说,“我不进去了。”他又往前一步,看见他妈仰卧在靠窗的那张床上。乍一眼他还以为她被被挂起来的——她身上有太多的管子了。昨天打通电话的时候他就听到过他妈的声音,有些哑,中气不是特别足,听不出什么情绪。这道声音变了。它原本不是这样。它是陌生的。他机械地叫了声“妈”,不想逃走也不觉得恐惧。那边呼吸声忽然加重,听筒里一下子噼啪作响。好像是火烧了起来一样。随后深色的火焰把他的整颗头全部罩住,安安静静地焚毁了他的五官五感。他稍微移动一下,就能看见自己眼窝里飞出的灰烬。“妈。”他叫的声音不大。外婆应该是什么也没听见,还在哄那个小孩——他闹着要吃那个水蜜桃皮。但他妈听见了。她动了一下,身上的塑料管相互碰撞发出一阵响,然后她也喊了声:“妈!”小孩戳了戳外婆。外婆转过头,看见他时瞪大了眼。“你怎么也过来了?清清,你不是说不告诉他吗?”付罗迦僵硬地走到床前,扶住床栏。“我来……看看。”“哎呦,这都是怎么的——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也不先说声……清清你昨天跟他是怎么说的?”外婆又转回去看他妈。他妈的管子又响了起来。她衣服上有许多诡异的褶皱,原先他以为那是因为她身上连接着很多被衣物遮住的仪器,随即他又发现不是——起码某一些不是。她身体上的某些地方塌陷了下去。他不可抑制地发起抖来。他妈察觉到他在发抖后坐了起来。“怕什么?没多大问题,很快就能好……你让你外婆跟你说。”“没事啊,用不着怕。手术也做完了,你妈这几天好转很快,现在就是住院静养了……”外婆立刻接上。“之前没让你过来,是怕你紧张,给大人瞎添乱。”“你跟着……你爸过来的?”她看他妈脸色没变才继续,“带暑假作业了吗?还得有个把月呢。医院这边应该还能住一个人,要不然你就去跟你小姨住她同学家。”“那儿有张凳子……”他妈抬手一指。外婆就把凳子搬起来递给他:“来,去你妈那边坐着。你来了也好,她先前还跟医生说起你呢。”“过来。”他妈看着他。“怎么搞的,瘦了这么多……”他起初没动。外婆在他后腰上推了一把,“去呀。”他缓缓挪过去。他妈把挡在前面的输液管往身后别了别,仿佛是想伸手拉他。他下意识也跟着抬起手。病号服的袖口里的那截枯枝似的手腕在接触到他的目光时忽而一颤;几乎是在这同时,他意识到了自己手上有那么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于是两只手同时收了回去。“你……”他妈眼圈有些红了,“期末是已经考了吧,考得怎么样?”他还是一言不发。隔壁床原本跷腿看电视的病人突然按了铃。没多久护士就端着药盘过来了,开□□跃病房气氛:“哟,今天这么热闹吗?这位小帅哥是——”“我外孙子。”外婆回答她。“夏姐的儿子?来看妈妈呀,挺好的。我记得夏姐说他今年高三?”“对。”隔壁病人也加入了进来。“高三啊,那想好考哪个学校了吗?本省还是外省?”“我们s大医学部不就挺好?”护士一边挂药一边说,“在省内,离家里又近……”“当医生好哇!工资高,家里人离得近,有个三长两短也比较方便照顾。女儿可以远嫁,儿子可一定要拴好啊!养他这么大不就图有个人养老嘛。”护士只是笑,没接下去。“你就直说吧护士,你们单位哪个医生工资不是五六万往上?单就我一个人在这住一天就八千块,我不信你们医院得的还少了。还有现在的药也是,嘿那叫一个贵,我明明有新农合一分钱不让我报——”“都说了你要先找社保局盖章……算了不跟你说了,自己找你儿子去。对了小帅哥,”护士转过身,“外面等你的是你同学吗?他好像有点低血糖,刚刚站着站着突然倒了。我让他去门诊挂个号,他没说什么就走了。你要不要打电话问问他?”第75章 第 75 章“同学?”他妈仰起头。“哪个同学?”“哎,是不是那个啊——我看到过的那个?”外婆眯起眼,“那个瘦瘦高高的男生。”“你怎么会见过他同学?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付罗迦紧绷着脊背站了起来。“……那我先去趟门诊,一会儿再来。”“我在问你话——”“我说了,”他抬起手似乎要做出一个打断的手势,但是没能成型,看上去像在胸前画了一根滑稽的线条。“我一会儿就回来。”“你这边还有什么事吗?”他又一次抢断了他妈的话头。看得出这个病对人身体和意志上的消磨挺大,连他妈平生最大的倚仗——愤怒——都被蚀去了火候。她的脸上居然只有些枯槁的不解与惊愕。“你先休息。”他说。“……妈。”这几天他也不是完全不清醒。他脑子里不是没有自己的一些念头与想法,与此相反,他有很多——不过他有毅力想明白、想清楚的事只有一件。他找到许之枔的时候许之枔坐在医院门诊的长椅上玩手机。虽然被说是“低血糖”而且还“倒了”,但他现在看起来面色如常,甚至还在抬头看到付罗迦时眼神微微一亮,就像接下来他们又要一起去什么地方玩一样。付罗迦蹲下来与他平视。“其他人听得到我们说话吗。”许之枔于是挪近了点儿,“你想说什么呀?怎么这么快,见到阿姨了吧,怎么样?”“我觉得她再也逃不出来了。”他用气音说。“不过她现在情况很好。”果然,许之枔对他的胡言乱语有很高的包容度。在他这么说后,许之枔还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嗯,那就好。你呢,你感觉怎么样?”“我感觉不止有一点喜欢你。”许之枔应该还没有习惯这种类型的疯话。他有半分钟没出声,也不再像以往那样伸手揉他的后颈或者是头顶了。“我不敢再主动抱你了。”许之枔话音带了点儿脆薄的笑意,“上次你那一拳弄得我好痛啊。”付罗迦于是直着胳膊去搂他。想必这是个不太舒服的拥抱,许之枔换了好几个位置放下巴。“有人在看我们。”“我们没有花送他们了。”付罗迦说。“你还头晕吗?”“医生给了我一小瓶葡萄糖。很甜,但是没什么滋味。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付罗迦松开他。“我过会儿回病房。”“啊,好。那我还是——”“你回去吧。”许之枔僵住了。“……什么?”“你回去。回县城。”“回去?现在?怎么可能,你一个人我——”“我有我的妈妈呀。”付罗迦用轻松的语气说。“我有我可爱的家人。我们一家永远不分开。”“付罗迦——”“跟我呆在一起不划算的。你忘了因为弄脏床单赔的那三百块吗。”“你刚刚才说你……”许之枔停顿片刻,“你现在是不是不舒服?先休息一会儿好吗,等会儿我们再说——”“我爸应该是开车来的。他可以载你回去。时间可能有点长,但你可以听音乐。后座上有橘子香薰,闻着不容易晕车……”“你先停下来。”许之枔捂住他的嘴又缓缓松开,一字一顿地问:“你为什么突然想让我走?”他说话的精神头一下子全被抽空了,整个人软倒下来。“因为你在我旁边的时候,我感觉尤其的……不受控制。”许之枔很少有这么不自然的表情。“……我知道了。”“是现在就要我消失吗?”“……”“我没想到这么多天来你对我说的最长一段话居然是要说这个……那你何必先说喜欢我。”好像不光是喜欢吧。他想。他妈因为没法在他这儿得知来龙去脉显得很烦躁。他罔若未闻,还是坐在那把凳子上,低头发微信。“你们下高速了吗?”“现在在收费站排队。有事吗?”“有。”他又点开编辑栏,输入“爸爸我喜欢男生”,发送。这个词用一次就会上瘾。酣畅淋漓。您的手机有来电。挂断。再次来电。挂断。回复消息跳了出来。“怎么回事?迦迦你接电话!”他打字速度降了太多,五六十字打了六七分钟,期间又有不少电话打进来。他还没静音。不绝于耳的铃声中,他妈逐渐由疑惑变为了焦躁:“你到底在干什么!”爸爸说,你不太冷静,有什么问题我们当面解决。你先接电话。我很认真。我认真得快要疯了。他回复。迦迦,你这么大了,要知道对自己说的话负责任。我负责任。那好,你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这些?你说你喜欢男生,那你喜欢的那个人是谁?你是要阻止我吗?这是错的吗?这无关乎对错,这比对错更严重,关乎你人格发展的正常与否。但是爸爸相信错不一定在你。你妈妈她……或许当年我还是该坚持,不让她带走你。过了很久他把这条消息发了过去:我喜欢的就是现在坐在你车上的那个男生。你现在可以开始阻止我了。……医院的陪护床硬梆梆的,这导致第二天他半天没起得来。医生查完房后隔壁床打开了电视机,气氛一下子变得热热闹闹。他先找了个一次性杯子洗漱,然后接过外婆买的肉包咬了小半口。太久没吃荤的,一沾腥立马想吐。这提醒了他吃药。他站在床头发了很久的呆才伸手去拿放那儿的水壶。倒水时他发现他妈正透过腾腾的雾气盯着他,一动不动。“你手上拿的是什么?”她总不甘心于停止问问题。“你最近不太对。我感觉得到。”他看了眼手心里的药丸,突然有了回答的闲心,就俯下身把东西摊到她面前。“你应该认识的吧。”她凑近端详。她认出来了。付罗迦看到她一瞬间变得无比惊恐,像是看到了一截被砍下的人类肢体一样。他又觉得好笑又有点难过,一把把它们塞进了嘴里,上下颌动了动,咀嚼出声。奇怪的味道在口腔里炸开,眼泪顺势流了出来。他沿着床边滑坐到地上。“妈妈,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第76章 第 76 章外边下起了一场小雨。从窗户望出去,对面居民楼的水泥外墙蜿蜒着细长的水迹,像是有个看不见的溺水者正攀着墙往上爬行。付罗迦靠在床边。明明在室内,却感觉到雨丝淋到自己的了身上。昏昏沉沉。他居然回顾起了他乏善可陈的人生经历。总体来说……“正常”是个很重要的词,所以他从来都是尽力比照着这个词生长的。与之对立的是“不正常”。最初没人给他解说两者究竟分别意味着什么,他只有凭本能在两者之间拉了条不清不楚的警戒线。“正常”跨过警戒线,就是“不正常”。他后来慢慢了解到,“不正常”代表与现实脱离了接触,失去基本的社会功能,会像个磁极一样吸附一切不光彩的东西,还会让自己身边的人陷入同样的痛苦漩涡中难以自拔。曾经爷爷就给爸爸和奶奶带来过这种痛苦。要引以为戒。他在一开始发现自己身上那些不曾在其他同龄人身上见到的迹象时,是用“差异”来搪塞自己的。比如说记性不好,对几年前的事一点儿印象也没有,还隐隐地抗拒去回忆;在不合适的时候没完没了地流眼泪;以及在萌动欲/念的年纪对录像里的女性躯体兴味索然等等等等。这些事可以都可以有很多解释,有些甚至不用解释——只要没人知道。每个人都有藏起来的东西,正常与不正常一度变得界限模糊。但它们终究不同。病态是刻在骨髓里的,它在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里都不断馋食着人们的控制力,并在某一天彻底打破他们努力营造出来的平静表象,催发风暴,让本来应该埋藏在深处、永远不会见到天日的东西脱离桎梏、野蛮滋长。他扶着地面使了两次力,终于站了起来。“是……是谁给你这些东西的?”他妈的确精神不太好。这么久了居然才说出这么一句。“是医生。”他低头,“……我有病,所以要吃药。”反正从现在开始,是什么样、该怎么样都就那样了。有他妈看着,他估计自己也没心思想着死。只会想着该怎么让她惊愕、慌乱、畏惧……最好是,让她痛苦。他渴望疾病和情感继续控制她——因为单打独斗他无疑不能成功。她是妈妈。这么想当然不正常。但还好他已经不正常了。——我为什么成为这样?我在问你呢。……药物的效果主要体现在睡眠方面。这些天下来他不光睡完了过去一年睡的觉,还做完了过去三年做的梦。他妈有时会在夜里痛醒,发出呻|吟声。他睡得浅,在第一声痛呼之后就睁开了眼,在外婆的呼噜声中静静看着她翻来覆去。有时她还会朝某个方向伸手虚抓一把,他还会忍不住往后一缩——虽然他睡的地方离病床并不近。身下的行军床发出吱呀一声响。他妈应该听到了,或许还猜得出来他这时醒着。他继续一动不动。那只手缓缓放下,呻|吟减弱。不过痛苦似乎还持续着——床上裹着被单的轮廓微微地发着颤。她身上的管子到底在往她身体里输送什么他并不清楚,但在他看来她的精神正不断通过它们流失掉。白天里他还敢走过去抚摸它们——怀揣着混浊的感激和敬畏。然后他再次睡着,梦见人们在落叶堆里挖掘出了一具焕然如生的人的躯体。躯体张开眼睛,人们低呼奇迹,为此庆贺,却忘记了探他的鼻息,也就没有发现他其实已经死去。梦里还有久违的记忆。它们被切得很碎,更多的时候只是一两句话:“不要对不起你妈妈。”“迦迦过来。”“然然,这是哥哥。”“哥哥怎么不会笑啊?”“付筠居然带你去看那个老疯子?!”“乖,不痛了,很快就不痛了啊……爷爷带你上医院去……不要乱动啦,还在流血呢……”“……”声音突然沉寂下去,随后有一道虽遥远但清澈的声音说:“我等了你好久,你怎么才来呀。”八点的阳光在这时轻盈地落到了他阖起的眼睑上。——他找了个机会把手上的包扎全部解开,让刀口完全露了出来。拿放东西的时候他毫不避讳地在他妈眼底展示,又当着她的面把果盘里的小刀拿起来放进衣兜里。“你拿那个干什么?”她过了一会儿才问。照旧没有回答。“妈……”她又去喊外婆。外婆这次听见了,“怎么呀?”“……帮我看着他。”“哎呦这话说的,人这么大了还需要天天看着呀?再说他又没到处乱跑,你自己不也能看吗?”外婆或许有事没告诉她,无论什么事态度总有些躲闪。后来他侥幸在打水间听见外婆拿着刚买不久的老人机跟人通话,熟悉的手机号被逐个数字逐个数字播报出来。是爸爸。外婆这头的声音自然听得很清楚。那个质量不怎么样的手机会漏音,那边在说什么也能听去个八九成。“钱的事先别跟她说……”“手术加上几天的那什么什么icu的费用就是好几万了,听医生说后续治疗还得花不少,我也急呀。宁怡也在闹性子,说要回去……”“先别慌,我们之前垫的那点儿还够几天住院用的,我这边再想想办法……”“幸亏还有你啊小付,虽然你们夫妻缘分尽了,你的这份心我们一家都会永远记住的。你是好人啊,下次我去寺里给满满求个护身符……付罗迦?付罗迦天天陪着他妈呢,就是精神不太好,有点儿蔫……小孩子没法出去玩就容易无聊嘛。啊,你还要过来?”他来到吸烟室,把保温杯里的水倒到水槽里,弯腰吐了一会儿。他伸手摸那把刀,结果刀一时没找到,却在摸到个软软小小的东西。他把它拿出来。那个叫做可妮兔的毛绒挂饰。“你发什么呆啊,不抽烟别老站这儿挡路。”有人催他。他瞥了那人一眼,站在原地没动。他又在兜里找另外一只,但翻到的只是一把刀。他突然生出一股嫌恶。他反手把刀扔进了废物桶里。第77章 第 77 章(改错别字)付罗迦手里拿着的那部手机——也就是许之枔原来那个——终于被折腾到没电了。他于是把手机和可妮兔收起来,站在病房中间发了会儿呆,最后把它们放进了印着某高街品牌logo的纸袋里。纸袋是被外婆遮遮掩掩顺进来塞到他手里的。他没接,纸袋砰地砸到地上。外婆咬着面颊瞪了他一眼,弯下腰捞起纸袋,一边偏头观察他妈一边捏着他手臂拉他往走廊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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