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予声跟着男子沙哑的歌声轻轻哼起旋律,一只手慵懒地撑着下巴,另一只手的指尖颇有节奏地敲在桌面上,宛若敲打着心头跳跃的鼓点。“你啊你,是自在如风的少年。”“飞在天地间,比梦还遥远。”“你啊你,飞过了流转的时间。”“归来的时候,是否还有青春的容颜。”夜色浓稠起来,周围的喧闹声都渐渐散去,杜予声端起酒杯冲秦救一举:“我祝你永远少年。”秦救也端起杯子和他轻轻一碰:“那我祝你永远自在如风。”杜予声眉眼舒朗:“好啊。”晚风卷着烤串的热浪拂来,两个相识不久的外地男孩在上海的某一处角落就着几块钱一瓶的啤酒和当年还是一块五一串的羊肉聊了很久,他们面前是市井小摊的杂乱无序,背后是现代都市的车水马龙,他们脚踩泥泞水洼,头顶星河碧落。这一年,好妹妹乐队推出了第一张专辑《春生》,好妹妹还是两个穷到发酸的十八线艺人。这一年,秦救和杜予声还是两个自在如风的少年。第13章 睡在我上铺的兄弟(一)军训结束之后,所有大学生都脱掉了一身迷彩,穿起自己的常服,开始正式拥抱自己向往的大学生活。当杜予声想张开双臂拥抱的时候,可生活却冷漠地往旁边一闪,让他扑了个空。杜予声是真的没想到,他那三个室友还挺有种,在自己给了一个警告之后,居然抱团一起找了辅导员。他压着烦躁看着正激动地告诉他寝室情多么重要的辅导员,任凭对方的嘴巴一张一合唾沫横飞,所有的话全被他耳膜自带消音器地过滤掉。“本来如果只有一个人和我提意见的话,我是不会找你的,但我没想到三个一起来了,”廖宇恒看着油盐不进的杜予声轻轻叹了口气,“我看你挺阳光的一个小伙子,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杜予声冷漠地摇头:“没有误会,他们看不惯我,我也看不惯他们。”“你这话说的,”廖宇恒皱起眉,“你们一个个才刚成年,风华正茂的,能有什么华解不了的矛盾?”杜予声有点好笑地说:“恒哥,听您这口气,好像已经七老八十了一样。”“别和我贫,说正事儿,”廖宇恒浅浅地叹了口气,“要是实在化解不了矛盾,那就换个寝室。”廖宇恒接着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册子,一边翻一边说:“我们专业似乎有两个寝室有空出来的床位,我看看,一个是319,一个是404,你有关系比较好的在这两个寝室的吗?”杜予声犹疑了会儿,没吭声,他知道秦救就在404,另外两个室友人也不错,但是如果他和廖宇恒说了,那十有八|九会搬进去,但仔细思忖一下,他觉得自己一个gay搬进去可能不大妥,虽然秦救表现得挺无所谓,但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有没有别的顾及,杜予声不敢保证。可是廖宇恒盯着404住宿人员那一栏看了眼说:“哎?你不是和秦救关系不错吗?”杜予声真的对这位年轻辅导员耳听八方的能耐佩服得五体投地。“关系……还成。”杜予声只好承认。“那你要不搬去404住?”廖宇恒提议。“这不太好吧,”杜予声作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我看他们三个关系挺好的,我过去横插一脚,是不是不大合适?”廖宇恒身为一个为学生着想的好辅导员,觉得此话有理:“那你是不想搬?”杜予声低头看着地面上的木地板,像是在犹豫,又像是在沉默。廖宇恒无奈地放下手中的册子,看着杜予声没有因为低头而有半分松垮的肩膀:“你考虑一下吧。”“谢谢恒哥。”得了这句后,杜予声浅浅地一点头,出了办公室。初秋正午的阳光还带着点夏季的毒辣,落在眼皮上的瞬间杜予声有点不适应地眯起了眼睛,焦躁的情绪立马在胸口滚动起来,他在站在门口踟蹰片刻,迈着漫不经心的步子走到一块树荫下的长椅上坐下,顺手点了一根烟,没什么兴味地叼在嘴里。他想找个谁聊一聊,但是琢磨了半天也想不到该找谁,泄气般地地叹出一口烟后,身体懒散地往椅背上一靠,下巴顺势扬起,鼻尖下升起的一缕白色烟雾一点一点地飘散开和在树叶缝隙里跳跃的炽热光线熏染成一片,正目光涣散地走着神,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杜予声吓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他猛地坐直,头一下子扭得太快,烟就从嘴里掉出来落在了裤子上。“哎我|操……”杜予声连忙站起来拍了拍,可烟头还是在他的牛仔裤上烫了一个发黑的印子。已经熄掉的烟头被杜予声捡起来攥在手心,他面色不善地往响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大约几十步远的地方有几个人正面对面的站着,准确来说,是几个人正对着一个人推推搡搡,表情戏谑,而被推的那个,就是十几分钟前廖宇恒和他提到的404一员,王启河。杜予声双眸微微一转,落在和王启河对峙的几个人身上,其中一个黄毛声音和力度最大,正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低头不语的王启河,一只手拍在旁边的铁垃圾桶上,发出难听刺耳的声音,杜予声稍一推测便明白刚刚的那声巨响应该也是他这样拍出来的。杜予声低头看了眼手心的烟蒂,向垃圾桶的方向走去。王启河最先看到杜予声,眼眸因为惊讶微微睁大了一点,黄毛也跟着转过头来,对着看上去来者不善的杜予声皱眉:“你干嘛?”杜予声瞥了黄毛一眼,接着移开目光冲他对方摁在垃圾桶上的手抬了抬下巴:“拿开。”黄毛下意识地把手缩了一下,杜予声弯下腰把烟蒂扔进垃圾桶里,然后拍了拍指尖,擦掉上面残留的草灰。“好了没?好了赶紧走。”黄毛催促道。杜予声冲王启河抬了抬下巴:“走吧。”黄毛顿时一愣:“你俩一起的?”杜予声点点头,非常自然地搭上了王启河那一点骨头形状都感受不到的宽厚肩膀:“有什么问题吗?”黄毛转过头和身边的几个人挤眉弄眼了一会儿,最后冲王启河恶狠狠地撂下一句:“以后再敢招惹倩倩试试看!”杜予声闻言有些吃惊地看了眼王启河,王启河表情挺憋屈,似乎想张嘴解释什么,最后化成了两声咂舌,尽数咽进肚子里。等一行人走后,王启河才嗫嚅着开口:“我没招惹。”杜予声也料到王启河应该是被冤枉的,点点头:“那到底怎么回事?倩倩是谁?”王启河悠悠地叹了口气:“就是迎新会那天腿特长的那个学姐。”杜予声努力回忆了一番:“谁?”王启河看了杜予声一眼,似乎猛地反应过来什么,接着说:“那天主持的学姐,让你上去唱歌的,叫林倩。”杜予声这才慢慢回想起来似乎是有这号人,但是说腿长,他的第一反应还是秦救。以及自己。“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杜予声接着问。“林倩学姐不是学生会的嘛,前几天我在路上碰见她了,她抱了一个大箱子,里面都是文件,结果一不小心摔了,文件撒了一地,我就赶忙上去帮她捡,她一直在说谢谢,还和我聊了一会儿,讲了很多新生要注意的地方,我一激动就和她说我也想加学生会,然后她就留了联系方式给我,还和我说记得早点睡……”王启河说到最后神情都开始荡漾起来,嘴角的笑容也越来越收敛不住。“停,”杜予声打断他,“重点。”“哦哦,”王启河重新沮丧起来,语气都低落了几分,“后来我就经常找学姐问事情,还帮她跑腿,给她带零食,结果就被追她的学长看见了,我刚刚正准备去找学姐,被学长堵了个正着,他说我不自量力,还骂我死胖子。”杜予声皱起眉:“你就这样不回嘴?”王启河被肉堆小的眼睛里面隐隐闪着惊恐的泪光,半天才小声道:“我不敢……”杜予声:“……先回去吧。”两人刚到宿舍楼下就碰见了刚吃完午饭回来的秦救和南宫洋,秦救和南宫洋同时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秦救:“你俩怎么凑一块去了?”南宫洋:“老王你不是去找漂亮学姐了吗?”王启河不知道该先回答谁的问题,杜予声帮他解释道:“我俩是他去找漂亮学姐的路上碰到了,结果漂亮学姐没找到,邂逅了几个学长。”这话知情人能听出来是讽刺,但是不知情的人结合杜予声的性向一听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秦救浅浅微微皱起眉,没有说话。杜予声一看秦救的表情就知道他误会了,不过王启河很快把发生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秦救的表情才慢慢放松下来,恢复那副淡然和不为所动的模样。秦救脸上细小的表情全被杜予声装进了眼里,他有点想笑又有点好奇,这个秦救刚刚是嫌弃他品行不端正吗?听完全过程,南宫洋非常生气地甩手道:“操,欺人太甚!他们又不是林倩的男朋友,来什么劲儿!”“就是!”王启河也忿忿起来,“要不是看他们人多……”“他们动手了吗?”秦救比较在意这个问题。王启河想了想摇摇头:“推了我两下,没真动手,但如果杜予声刚刚没来,我猜他们就要动手了……”“他们不会动手的。”杜予声突然出言打断王启河,三个人同时转头看向他,突然被视线包围的杜予声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接着说:“他们就是吓吓你。”“怎么说?”秦救饶有兴趣地问。杜予声冲秦救一摊手:“因为我是真痞子,他们是假混混。”这句话带了点嚣张的气焰,让秦救的嘴角和眉脚同时挑起一个弧度。杜予声咂摸了会儿觉得自己挺油腻的,但他自从见到秦救之后就忍不住想随时随地地在这人面前得瑟一把。可能鸣人身体里封印了九尾,他身体里封印了孔雀。第14章 睡在我上铺的兄弟(二)虽然嚣张,但杜予声没骗人,他真的是个痞子。他从小就不爱干正事儿,烧杀抢掠没做过,打人斗殴是常事,因此他在高二那年被通报批评后休学了两个学期,被他妈狠狠地揍了一顿,杜予声现在还记得他妈搬着荧光粉的卡通小板凳坐在家门口削树枝的场景,一个身材瘦削的女人凶猛地握着刀柄,把削树枝的动作削出腥风血雨的架势,十米之内,没有一只活物敢靠近,光看着那背影,杜予声都觉得自己的背隐隐作痛。然后他被他妈追着满平房跑,隔壁几家邻居听见动静或真心或假意地劝两句。不过高潮还是在三胖子他妈一只胖手兜着一把瓜子,扭着腰摆着臂膀慢悠悠踱到他家门口时,尖声尖气地哎哟了两声,啧啧道:“哎哟,予声他妈,这休学了也不一定是坏事哟,我看噻,就趁这年让孩子出去学门手艺,以后出来也饿不死,反正你家孩子都这样了,念书也是着不住喽。”他妈本来就怒气的脸又青了两分,接着冷笑一声:“对头,所以现在好好教训这个龟儿!”接着手起枝落,又是一声吃痛的哼声。一顿暴打后三胖子妈和其他邻居一起散去,他妈关上院子的大门,由于明显的身高差,他妈几乎是踮着脚提着杜予声的耳朵走进了屋,杜予声歪着脖子低着头,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儿子,”他妈进门的一瞬间就变了脸,瞪着眼咬着牙捏住杜予声的肩,“给老娘我考个大学!抽烂那个贱人的脸!”杜予声看着他妈眼里的狠戾,连忙点头。杜予声浪荡不羁了十八年,也怵他妈怵了十八年。不过他也明白,他妈把这辈子所有的自尊都给了他自己。所以虽然休学一年他终于不乱在外面混了,顶多出去穷游几天,大部分时间在家硬是把以前丢掉的基础学了一些回来,加上一年的恶补,高考又发挥得不错,居然还考上了二本。通知书下来那天,他妈一手捧着喜糖,一手甩着臂膀,学着三胖子妈的姿势扭着腰走到三胖子家,又学着三胖子妈的声音呵呵笑着:“哎哟,我也是没俺到(猜到),就我家那个哈宝还考上大学了,以后他就不陪你家三宝当小痞子喽,他要去上海当大学生哩。”之后发生了什么杜予声不清楚,反正他估计三胖子得瘦三斤。秦救听到他休学一年的时候略带惊讶地问:“那你的年纪比我们大一岁?”“没有,我提前一年上的小学,”杜予声解释说,“休学一年后刚好和你们一样了。”南宫洋笑起来说:“你妈真挺有意思的,听得我都想嗑瓜子了。”王启河一听嗑瓜子就来劲儿了,拉着他们就要去寝室:“来来来,我带了好多干粮坚果啥的过来,想磕多少磕多少!”接着他转向杜予声说:“一起来,今天还真得谢谢你。”“客气,”杜予声用余光扫了一眼秦救,接着说,“不用了吧,你们要午休吗?”“午休哪有嗑瓜子重要!”王启河不由分说地扯住他,一边冲秦救招呼着,“逮着他别让他跑了!”秦救没有去扯杜予声,而是眼含笑意地冲杜予声扬了扬下巴:“请呗?”小虎牙因为他唇角捎带的淡淡弧度而若隐若现地显了出来,杜予声看着那宛若破土而出新笋一般的白色小尖,长吁一口气。他们学校在宣传的时候说是四人间,但其实所谓的四人间和其他六人间八人间没什么区别,因为空间比较小,所以是上下铺也没有给每个人分配单独的小桌,只在寝室中间过道的那点儿空间里放了张比较大的桌子,虽然有独卫,却没有淋浴间,还没有空调。总而言之,条件有点恶劣。404和大部分男生寝室一样,一边宛若坚守底线般维护着最基本的干净,一边毫不在意地杂乱无章。王启河用胳膊随意摞了摞,把桌上的杂物都摆在一边,再从自己的桌底下的纸箱里掏出几个塑料袋,里面满满当当装的都是瓜子开心果这类小坚果。杜予声也不好继续端着架子假客气,和秦救并肩坐下,一袋瓜子刚磕到一小半,王启河突然趴倒在桌子上,其他三人不知所以地看向他,过了几秒,王启河那趴成一团的身躯开始微微耸动起来。杜予声和秦救惊愕地对视一眼——哭了?南宫洋慌忙地拍了两下王启河的肩膀:“老王,老王?怎么了?”王启河哽咽的声音从他的两条交缠的臂膀里闷闷地传出来:“我再也不想当胖子了……我也想喜欢漂亮学姐。”说着身体抖动得愈加厉害,到最后干脆嗷的一声,直接嚎了起来。杜予声原本有些紧张的心情宛若一个气球,被王启河得一声嚎叫猛得戳破了,嗤地一声笑了出来,然后得了秦救一个无奈且责备的眼神。杜予声自知有错,连忙拍上王启河的肩膀,安慰道:“你别丧气,胖子都是潜力股,稍微努力一下就涨上去了。”“我这股都跌停板了还怎么涨啊,”王启河抬起头抹了一把眼泪,“我这辈子喜欢的姑娘不是理都不想理我就是把我当苦力,林倩都是最善良的那个了……我连备胎都不算,我顶多算个车用润滑油……”这下杜予声忍住没笑,秦救笑出来了。南宫洋看不下去了,拍着桌子训斥他们俩:“哎我说你俩咋回事?长得帅了不起?这是该笑的时候吗?”秦救用手掌盖住嘴角,虚心地接受批评。三个人互相调侃又不真正冒犯的相处方式让杜予声忍不住弯了弯重新掩掉笑意,抿了抿唇,耷拉下一个落寞的弧度。王启河一通嗓子嚎完后总算歇了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抹了把脸,朝杜予声摆摆手:“见笑了见笑了。”接着他想起了一个原本想问但是被抛到脑后的问题:“你刚刚怎么从辅导员办公室那边出来?恒哥找你有事?”这个问题让杜予声浅浅地吸了口气,秦救和南宫洋也纷纷停下嗑瓜子的动作,抬头看着他。经过几秒的思想斗争后,杜予声还是老老实实地招了:“就我室友的事,秦救应该知道。”“他们又怎么了吗?”秦救修长的胳膊搭在桌边,双手的五指贴在一起,姿势随意而悦目。“看我不顺眼,想让我卷铺盖滚蛋。”“然后呢?”“恒哥让我换个寝室。”两人同时陷入沉默,话题就像一块石子儿抛进了水里,荡出几圈波澜后就沉了底,没了动静。目光扫过秦救的眉眼,他依旧是那副不浓不淡的神色,从窗外透出的阳光宛若流水般倾洒进来,盛进秦救略深的眼窝里,留下一小块光斑。杜予声扪心自问,就冲着这张宛若按着自己理想标准画出来的脸,他也是想住进404的,但是就是因为这样,他反而不敢住,他现在对秦救是有点儿色|欲的向往,也就是面对理想对象抱有的一定好感,说喜欢也说不上,见色不一定要起意,但他骨子里是有点儿浪漫情怀的,万一住进去了,天天朝夕相对的日久生情了怎么办?万一就,不可自拔了怎么办?好在秦救保持了沉默,没有让话题进一步深入下去。可是杜予声忘了,他们旁边还有两位不知自己是看客的看客。“来我们寝室住啊。”一胖一黑两个人,热情得让杜予声想堵上他们叭叭的小嘴。不等杜予声绞尽脑汁想好婉拒的措辞,南宫洋突然“哦!”了一声,有些不安地看向秦救:“秦帅似乎说过,不喜欢别人在他上面吧?”秦救:“……”这话怎么不大对味儿呢?王启河也想到了这一点,对杜予声说:“要不你俩换个铺,你在下面?”杜予声略感窒息地说:“我觉得吧……”“不用换,我还好,”秦救突然开口,侧过头看向杜予声,整张脸都面向着阳光,每一寸皮肤都挂着朦胧的光芒,“如果你想,就搬过来吧。”复杂又矛盾的心情搅乱着思绪,杜予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和秦救手表走动的声音一重一浅地敲打着自己的胸口,一下又一下,挑拨着那根名为冲动的弦。“杜予声?”秦救突然把头低了低,侧着脸去看杜予声的表情。“铮”的一声,杜予声从一片闭塞的思虑中清醒过来,他似乎还能听到耳畔模糊轻颤的回音,接着他对上秦救在光线下颜色愈浅的眸子,不由自主地点了头。这一点头,像是给两个人此后的交集盖了一个抹不掉的戳。第15章 睡在我上铺的兄弟(三)廖宇恒虽然说话方式很婆妈,但办事的效率极快,在杜予声联系他的第二天就给他办好了换寝申请,并且已经在上面龙飞凤舞地签好了字。杜予声看着辅导员签字那一栏扎成一团的笔迹,咂舌道:“恒哥怕不是医生转行过来的吧。”接着他伏**子,在上面端端正正地写下自己的名字。秦救正好抱着被子从他身边走过,低头一瞅,语气略惊讶地说:“你字儿挺好看。”杜予声合上笔盖,敲了敲上面换寝原因那一栏上鬼见愁的字:“这也是我写的。”“……挺好,能掌握多种字体。”“我中二期的时候坚信自己会成为和陈奕迅一样牛逼的人物,所以苦练了签名,想着以后不能让粉丝失望。”“然后呢?”“然后天天抱着吉他在地下通道这种地方出卖|色相呗。”秦救腾出一只手给他比了一个大拇指:“四舍五入就是开过个人演唱会了,再四舍五入就是和陈奕迅一样牛逼了。”杜予声目光落在秦救抱着的被子上,觉得上面的灰色格子图案愈发眼熟,然后蓦地瞪大眼睛:“你抱我被子干嘛?”“给你晒晒,”秦救拖长尾音,接着说,“我正好也要下楼扔垃圾,你还有东西没收拾呢,赶紧的吧。”杜予声忍不住啧啧两声:“亲舅您真是太贤惠了。”秦救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哼笑,装作没听出他语气里的调侃,单肩扛着被子下了楼,另一只手上还提了个黑色垃圾袋。秦救刚走到门口,就撞上了一边扇着风一边破门而入的南宫洋,南宫洋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亲舅贤惠啊。”这句称呼让秦救的表情微微一滞,并且敏锐地听见了身后压低的轻笑声。“我说你——”秦救微微蹙眉转过头,准备讨伐某人,不料王启河也擦着汗跑了进来,见着他的样子“哟”了一声。“贤惠啊亲舅。”王启河一拍他的肩膀。杜予声的笑声彻底爆发出来,直到秦救压着眉毛盯了他五秒才慢慢地敛起不雅的笑容。“接着笑?”秦救说着就作势要把手上的被子往还潮湿着的厕所里扔。“别别别,我的舅,”杜予声连忙拦住他,走到他身边抱下被子,“我陪您一起。”秦救感到肩上一轻,被子跟着杜予声的动作卷起一阵风,其中夹杂着杜予声无意靠近的鼻息,秦救默默把偏过的头转回去,温热的气息像是一片羽毛擦过他的下颌,再落到他的颈间。“走啊?”杜予声察觉到他一瞬间的失神,用肩膀撞了一下他的背。秦救回过神来,浅浅地嗯了一声。由于阳台空间狭小晒不了被子,学生们一般会抱着被子去楼下晾衣杆上晒,等到日落前再把被子抱回来,杜予声扯了扯被子的两个角,撑开上面的褶,秦救扔好垃圾走过来看着他平整的被子说:“我觉得你这人挺极简的。”杜予声不明所以地转头看了他一眼。“你的东西似乎很少,衣服也不多,”秦救从脑海里搜索合适的形容词,“感觉很干净。”杜予声顿了顿,笑起来:“所以说我是基佬啊。”“我说的不是那种干净,”秦救觉得自己的语言有点苍白,“是视觉上的简约,没有多余的东西,更像直男怕麻烦的感觉。”杜予声盯着他看了片刻,笑了出来:“那你觉得基佬该是什么样的?”秦救张了张嘴:“就比如喜欢化妆打耳洞,喜欢在床上喷香水什么的?”秦救每说一点,杜予声的肩膀就抖得更加厉害了一些,他乐不可支地拿起自己的被子脚往秦救的鼻子下凑:“那你闻闻我喷香水了没?”柔软棉花里蕴聚着男孩每天入眠的体温,带着一股属于少年的鲜味,来自于真实血肉的鲜味,不似少女娇体的甜香,而是雄性身上麝香和雄酯酮所迸发出的荷尔蒙的味道,由鼻尖而入,直抵肺腑,澎湃着浑身的血液。躁动又温柔。“喷香水那一般是小0喜欢喷。”杜予声把被脚放下来。“你是1?”秦救抬头问他。“哎哟?”杜予声惊讶地看向秦救,“你还知道1和0?”“我又不是白痴。”秦救别开和杜予声触碰的目光。杜予声仔细斟酌了一下说:“我其实挺无所谓什么什么1啊0啊的,喜欢不就行了吗,这世上哪有那么契合的人给你找去?我个人偏1一点吧,不过现在很多0都娇娇弱弱的,我真下不去那个嘴。”“0.5?”“你懂得真挺多啊舅,那你应该也知道,这个圈子0比1多太多了,0.5一律四舍五入按1算,而且我这种应该算0.7……”秦救满耳朵里都是杜予声说的0.5和0.7,他忍不住在心里腹诽,就你这样大庭广众和别人聊自己型号的,顶多算个2b。秦救和2b一边聊一边上楼,杜予声的东西很少,几件衣服挂的挂,叠的叠,一些生活用品一摆大概就收拾好了,秦救坐在桌边看他弯腰放鞋子说:“我觉得你这人看上去特洒脱特不羁,没想到还挺会打理的。”杜予声放好鞋子在秦救旁边坐下,把吉他包放到腿上,一边拉拉链一边说:“我喜欢乱跑,所以经常收拾东西,收着收着就收出经验了,哎你帮我拿下包。”秦救接过吉他包放到旁边的椅子上,杜予声低下头浅浅地扫了一下弦。颤动的弦音惊动了正在床上玩手机的两个人,王启河和南宫洋纷纷探过头来:“呀,予声锅锅来一曲呀。”“来一曲什么?”杜予声摁住琴弦,笑着问。王启河挠着头皮说:“我记得有一首歌,贼合适此情此景,老狼的,那什么什么,睡在我上面的兄弟?”“《睡在我上铺的兄弟》。”秦救和杜予声同时开口,语气里都是满满的嫌弃。“对对对,”王启河敲了敲脑门,憨笑两声,“《睡在我上铺的兄弟》!”杜予声低下头不再多语,指尖轻轻勾了勾弦,三两下就连成绵延的曲调。杜予声只唱了段副歌就停了,他好似突然醒悟了什么似的,看着秦救说:“你会吉他吗?”“不会。”秦救快速地回答道。“那我教你?”杜予声炫技般扫了下弦,双眸盈着浓浓的笑意。秦救还没反应过来时,杜予声已经把吉他递了过来,秦救下意识地抓住吉他的琴颈,杜予声顺势站了起来,摁住他的肩膀说:“来,先翘个二郎腿。”杜予声的话似乎有点魔力,秦救顺着他的指示把右腿放在左腿上。“再把吉他放平,”杜予声轻轻把琴头微微摁了下去,“指甲剪得太干净了,右手最好留一点指甲,不然会疼。”杜予声接着俯**来把他摁在琴弦上的手指挪了挪位置,声音难得地平缓下来:“先教手指操吧。”杜予声扎在脑后的头发垂了下来,有点细软的发丝不经意地扫到了秦救的脸颊,落在他的眼角边。发丝被阳光穿过,晕染出深浅不一的光边,秦救用余光偷瞥,发现杜予声的头发如他的眼眸一般,色泽偏浅。不如乌黑深邃,却更能容纳阳光。手指操教完后天空的颜色已入黄昏,远方被高楼遮住的地平线上泛着慵懒的红,杜予声忍不住伸了个懒腰,接着突然直起背:“被子还没收呢,我去收下被子,咱舅帮忙把吉他收一下啊。”秦救隔了半响才点点头,已是接受了这个诡异的称呼。杜予声愉悦地下了楼,秦救仔细地打量了一下杜予声的吉他,看上去应该有点年份了,上面贴着品味不怎么好的贴纸,其中一张还是杜予声名字开头的缩写,和现在喜欢简单粗暴的杜予声大相径庭。看来谁都有年少脑残的时候。秦救笑了笑,帮他把吉他装进包里。杜予声回来之后,双臂一挥就把被单掀到了上铺的床上,对着自己的新床打量一番,有点不满意地说:“这床咋还正冲着厕所呢?这几号床啊?”秦救倚在一边回答道:“四号床。”“卧槽认真的?”杜予声回头对上杜予声有点幸灾乐祸的眼睛,“四栋404四号床?全校万把人就我这么一个吧?操,我反悔了,舅你过来咱俩换一下,你睡上面。”秦救轻轻地拍了拍杜予声的肩膀,笑容不变:“别想了,既来之则安之,你就好好地当睡在我上铺的兄弟吧。”第16章 奇妙能力歌(一)秦救后来回想起自己最艰难的日子,就是大一刚入学那两三个月,虽说大学四年里他们寝室在不同时期里穷出了各色各样的姿势,但刚入学那段时间绝对是最惨淡的时候,四个人的生活费加起来还不到隔壁寝室一个人的生活费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