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能救,”傅长陵拉着蔺尘的手,激动道,“我还能再试试。”傅玉殊没说话,他静静看着他,眼里带了几分祈求,看见傅玉殊那张脸上的笑容,傅长陵突然愣了。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看到了十九年后的傅玉殊。他那一生的笑容,便是此刻这般,明明你觉得他笑着,却没有半分笑意。秦衍走上前来,拉开傅长陵的手,平和道:“长陵,让傅前辈和蔺前辈说说话吧。”说着,秦衍拉着傅长陵从床台上下来,傅长陵愣愣看着他们两,傅玉殊上前去,温柔抱起蔺尘。“阿尘,”傅玉殊温柔出声,“我这样抱你,你会不会疼?”“没有,”蔺尘声音温和,“我很高兴。我本来以为……我见不到你了。”“怎么会,”傅玉殊轻轻靠在她的头上,“我一定会来的。”“长陵还好吗?”蔺尘靠在他怀里,两个人像是说着一些普通家常,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们好像还在万骨崖,在月明夜里,他们依偎在一起,细细絮叨着生活琐事。“好的。”傅玉殊知道瞒不住蔺尘,便道,“他们给他身上下了一个咒,让他未来成为傅家的养料。但是你别担心,”傅玉殊抱紧蔺尘,“我会帮他的。”“傅家的人,”傅玉殊声音温柔,“今天的人,害你的人,没有一个,我会放过。”“有一日,我一定会血洗傅家,”傅玉殊闭上眼睛,这仿佛是他内心唯一的安慰,“他们不当活着。”“玉殊,”蔺尘闭上眼,“对不起。”“我该听你的话,”蔺尘声音低下去,“我管不了人心,管不了世间,是我害了你,也是我害了长陵。”“对不起。”“我的修为,我给你,”蔺尘靠在傅玉殊肩头,“我的金丹,你将它交给思南。你将我带回去,交给鸿蒙天宫。”蔺尘说着,撑着自己的身子,探过身来,轻轻吻在他的唇上。他们本就是双修道侣,灵力从她身上一路涌贯而出,奔涌到他身上。磅礴的灵力太得太急,撑得他的奇经八脉都在疼,但这灵力又格外的温柔,它冲刷过他的经脉,来到他的腹间,配合着傅玉殊的法诀,在他腹腔重新形成一颗金丹,然后快速直接成为元婴。傅玉殊静静看着面前闭着眼的女子,她的神色一如既往的温柔,她的怨恨,她的苦痛,哪怕展现出来,也是这样的平和,他眼泪忍不住落下来,又觉得不该在这时候落泪,他的眼泪落到两人唇边,蔺尘感知到,她伸出手,拥抱住他。“玉殊,”她音带喑哑,“别怕,以后,我们就永远在一起了。”傅玉殊终于忍不住,他哭出声来,死死抱住蔺尘。傅长陵在一旁看着,他整个人从最初的呆滞慢慢平静下来,他静静看着,没有任何表情,可是谁都感知得出来,这平静之下,是一条流涌的暗河。它汹涌澎湃,带着令人惧怕来势,让秦衍忍不住转过头,看向傅长陵,迟疑着叫了一声:“长陵。”“我没事。”傅长陵很平静,他看着蔺尘倒在傅玉殊怀里,他走上前去,停在蔺尘身边。蔺尘似乎已经没有力气,她睁开眼,看着傅长陵,艰难出声:“长陵。”“娘。”傅长陵笑着开口,蔺尘愣了愣,片刻后,她缓慢笑起来:“对不起。”她沙哑开口:“对不起。”说着,她闭上眼睛。其实她已经差不多走到头了,她的剑折了,道心毁了,身中剧毒,若是其他人,或许还有一条生路,可如今这天下,四处都是追杀她的人,她哪怕今日活下来,也不过是苟延残喘。她的毒解不了,她失了道心,空有一身灵力,也保护不了自己,更保护不了傅玉殊和傅长陵。灵力留给了傅玉殊,但她另结元婴在傅玉殊的身体内,傅玉殊看上去与常人无异,但未来傅玉殊会逐渐消化这些灵力,日后,无人可伤他。金丹她留给越思南,所以越思南后日能成一代魔头,横行四方。她当了一生的好人,最终天下人围剿。而越思南真真正正是个魔头,却无人敢碰。傅长陵一时有些想笑,他却不知道该笑些什么。他觉得荒谬,荒唐,整个人一直处于一种脱离于此世,又继续存留在此世的状态里。他看着傅玉殊冷静的将蔺尘的金丹挖了出来,元神分开,一道神识留在原地,另一道神识放入了自己怀中。而后他平静同他们道:“你们从哪里来,便回哪里去吧,我有我的路要走了。”“你的路是什么呢?”傅长陵看着他,他不敢想,当年的傅玉殊,到底是怎么回到傅家,是怎么再一次成为傅家家主。“我的路,”傅玉殊回头看向傅长陵,“你不是知道了吗?”傅玉殊说着,他将蔺尘打横抱起,将她的断剑放在腰上,神色平静:“我会将她送给鸿蒙天宫,我会迎娶越思华,我会将你以私生子的身份接回来。我会把她这把剑修好,它太素了,我要给它加上珠宝,给它取名为檀心。”“我现下先回去,等改日,我会将她的神识放在万骨崖,如果有一天,你能见到她,”傅玉殊笑起来,“你得叫她一声娘。”说着,傅玉殊低下头来,他看着怀里人,神色温柔。“她一生总在说对不起,可是她没有对不起过任何人。”“是苍生总在辜负她,是我辜负她。无论你年少时经历过什么,你都要记得。”“她没有对不起你,她很爱你,她是你娘。”“那你呢?”傅长陵静静看着他,傅玉殊沉默片刻,他轻笑起来:“我是你爹,和她一样,也很爱你。”说完,傅玉殊抱着蔺尘转过身,朝着墓室外走出去。墓室大门缓缓亮起来,傅长陵和秦衍看着傅玉殊走出去,那一刻,他们好像看到初见时的傅玉殊,看到当年的蔺尘,看到蔺尘在鸿蒙天宫,穿着嫁衣,对着桑乾君坚定又认真开口:“林桑,我的剑,永不会断。”然而这世上最难以面对的事,从不是恶。而是且善且恶。她的剑可以指邪佞,却不能指苍生。傅长陵盯着傅玉殊缓慢消失的背影,他捏紧了拳头,他整个人都在颤抖,而后在所有光芒骤然消失那一刹,他猛地跪了下去!他们又回到了最初那个墓室,墓室里和一开始没什么不一样,可傅长陵却觉得,处处是血,处处是恨,他急促喘息着,灵力尚未彻底恢复,便朝着大门狂冲而去,秦衍在背后一把拉住他,大喝出声:“你要做什么!”“我要杀了他们……”傅长陵急促开口:“我要去杀了他们……”“你冷静一些!”“放开我!”傅长陵大吼出声,他拼命挣扎着,要往外冲出去,“我要去杀了他们!我要去杀了那些人,我要去血洗了傅家,我要杀了所有人!放开我!”傅长陵奋力挣扎,秦衍不说话,他只死死拽着他,拦着他。两人在墓室里奋力厮打,没有用任何灵力,任何招式,只是最原始的斗殴,像是被逼入绝境的困兽。傅长陵情绪激动,秦衍始终冷静,直到最后,傅长陵终于力竭,他再也控制不住,靠在秦衍肩头,痛哭出声来。“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走了?”“为什么,你没有回来?”“秦衍,”傅长陵嚎啕出声,“为什么要让我一个人回来?”第八十六章 你是不是想和我在一起?……提灯揽肩回头秦衍听到这话, 他愣了愣。然而很快, 他便反应过来, 傅长陵所悸动, 所痛哭, 或许不仅仅只是傅玉殊和蔺尘。还有上一世的秦衍。傅长陵恨了上一世的秦衍一生, 因为他觉得秦衍杀了他的族人。哪怕他自幼受尽欺凌, 哪怕他在那个家中也算不上受宠,但是,那毕竟是傅长陵唯一的归宿。每个人总得有个地方落根。无论那里好不好,都可以安慰着自己, 自己是有一个家的。秦衍杀了傅家人, 傅长陵恨他一生, 为此甚至亲手杀了他,而如今哪怕重生再来, 傅长陵觉得秦衍是重生之人,不当背负这样的罪孽,却也在内心深处, 始终介怀于此事。他恨了一辈子,为此害了秦衍, 也害了自己, 如今却骤然告诉他, 那不是他的家。当年秦衍杀傅家,或许是为了他。当年秦衍杀傅家,或许, 并没有错。这让他如何面对前世他的恨,他对秦衍做过的一切?他所欠秦衍的。不仅是璇玑密境秦衍为他抵罪后,他应当说的一句谢谢;也不止于是万骨崖秦衍为他摘往生花被吞噬血肉轮回百年后,他该说的一句感激。他欠秦衍的,是从头到尾,他的恨都不应该,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似乎是一场大戏里,那个最荒唐,最令人发笑,最让人厌恶的反角。可他还以为自己是正义,认为自己舍弃这么多,为的是公正,是天道。傅长陵在秦衍怀里哭哭笑笑,秦衍静静抱着他,他感觉有什么不断撞在他的心上,一下又一下,狠狠冲撞着,让他觉得,仿佛有什么,即将倾泻而出。“你说我是什么人?如果没有生我,我阿娘不用出万骨崖,她就可以和我爹好好活着。”傅长陵说着,便笑起来,觉得似乎是极其好笑的事情:“没有我,秦衍就不用去金光寺抵罪,不会被人认成是魔头,不会去万骨崖经历被万鬼啃噬的痛苦,不会为此污了他的道心修魔。”“都是因为我啊。”“他杀了傅家人,他成了岁晏魔君,我毁了我父母的一生,我毁了秦衍的一生。而我活得好好的。”“不是这样……”秦衍颤抖出声,然而傅长陵却完全听不见他的声音,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笑着感慨:“我是仙盟盟主,万人敬仰,我在高楼,他在阴沟。我一生光明磊落,而我的母亲为了我活下去,她成了魔头,秦衍让我好好活,他成了魔君……”“不是这样!”秦衍听不下去,大喝出声,傅长陵抬起头来,注视着他:“不是这样,是什么样?”“你的母亲,是为守这世间一份公正而死。”“那秦衍呢?”“他也是。”秦衍认真看着傅长陵,“你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所以你知道。”傅长陵径直开口,秦衍没有说话,傅长陵盯着他,大喝出声:“所以你知道吗?!”“你是他吗?你经历过他经历的吗?你爱过我吗?你和我一起看过大雪,喝过酒,看过云泽轮回流转三十年吗?”秦衍颤抖着,他捏紧了拳头。傅长陵看着他清明的眼,他嘲讽笑起来:“你没有。”“如果你有,”傅长陵抬起手,放在自己心口,“你不会眼睁睁看着我走到如今。”“你不会看着我,一遍一遍的痛苦,自责,绝望不堪。”“你没有这么残忍。”“你不知道他什么人,”傅长陵睫毛微颤,他面前笑起来,他眼里带着眼泪,笑容温柔又苦涩,“我的秦衍,他爱我的。”那是那个世界上,少数爱着他的人。秦衍看着面前的傅长陵,他骤然明白过来。当年的秦衍对于傅长陵,早已不是一个简单的真相。他是支撑着傅长陵的支柱。在那个世界,傅玉殊或许因为时光流转不爱他,蔺尘早已死去,而傅家对他只有利用,唯一一个纯粹的、将他放在心上、舍生忘死的人,只有一个秦衍。哪怕这个秦衍,或许是傅长陵内心所幻想,可那也是所有支撑他的力量。那是他的归宿,是他的坚持。秦衍骤然失去了所有勇气,他面对着面前的傅长陵,好久后,他沙哑出声:“是,他是爱你的。”“你不明白。”“对,”秦衍有些疲惫,“我不明白。”“是我害了他。”秦衍说不出话来,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站在岸上的人,看着另一个溺水,看着对方苦苦挣扎,却无能为力。傅长陵伸出手来,他握着秦衍的手,努力笑起来:“师兄,上一世我已经办法了。他已经走了,我把它还给你好不好?”秦衍垂下眼眸,傅长陵觉得有巨大的恐慌涌上来,他慌忙道:“师兄,你别害怕,我就是想对你好一点,我心里好过一点,我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他已经死了,我……”“你想要做什么?”秦衍抬起眼来,看向傅长陵,他问得认真。傅长陵愣了,他呆呆看着秦衍,听秦衍道:“你只是想赎罪,还是想要什么?”傅长陵张了张口,他还没出声,就听秦衍继续问:“你是不是想和我在一起?”傅长陵骤然睁大了眼,秦衍看着他,在他出声这一瞬,他从傅长陵的眼里,看到了那么微弱的、一闪而过的欢喜。他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他好像找到了一根稻草,唯一能让傅长陵上岸的,至少能在水面稍作喘息的稻草。他说不出理由,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作想,可那一刻,他看着傅长陵一步一步濒临绝境,他真的希望,这个人能好好的,像以前一样,开心一点。于是他探过身去,靠近傅长陵。他先是轻轻触碰了他的唇,柔软的触觉传来,他又再一次换了一个方向,再碰了一次。傅长陵眼泪落下来。只是他没觉得苦,他看着眼前人,他就觉得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从这个人身上散发出来。其实他也知道,秦衍不过怜悯。可是这一份怜悯,于他而言,已是恩赐。他看着秦衍笨拙地、带着那么几分僵硬和羞涩的安慰他,他一把将人揽在怀里,用手护住秦衍的头,将他压在了地上。他吻着这个人时,觉得一切都不必再想,这个人无形给他张开了一张坚固又劳韧的网,将一切风雨遮挡在了外面。他们似如交缠的藤蔓,互相依存,互相保护。秦衍抬手轻轻拂过傅长陵背后的发,轻轻拍着他的背,仍由他亲吻他的额头,面颊,唇齿。等了许久之后,两人慢慢冷静下来,傅长陵将脸埋在秦衍肩头,低哑出声:“谢谢。”秦衍没说话,只问:“好些了么?”傅长陵闭上眼:“我想同你在一起。”秦衍顿住正轻抚着傅长陵背的动作,听傅长陵低声道:“我知道你现在不是喜欢我,你一贯心善,可是我会好好同你在一起。我会一直陪着你,有一天,你一定会再喜欢我的。”秦衍没说话,他静静看着上方,好久后,他才道:“好。”“师兄,”傅长陵笑起来,他抬起头,仿佛是又恢复了平日的神情,高兴道,“你是不是答应同我在一起试试?”秦衍见得他高兴,不由得也笑起来。“是。”“那我能不能再亲你一下?”这话把秦衍问笑了,觉得此刻的傅长陵有些孩子气,正要答话,就听旁边突然传来一个女声:“你们还没谈完啊?”那声音有些沙哑,似乎是一个老人,傅长陵和秦衍同时起身,傅长陵护在秦衍面前,冷声道:“谁?”墓室石门轰隆作响,带着弥漫的烟尘纷飞,大门缓缓大开。然而大门大开以后,却没有人出现,秦衍皱起眉头,傅长陵低声解释:“她离我们应当很远。”如果很近,早就该被他们察觉了。说完没有片刻,就见一个傀儡大笑着飞了进来。这傀儡只有一个三岁小娃高,圆头铁齿,高帽红衣,看上去十分凶悍。它悬在半空,尖锐笑道:“贵客稍等,我马上就来。”“越思南?”傅长陵皱起眉头,话音刚落,就见门口出现了一位紫袍女子,她周身拢在袍子之中,看不清身形,而后她抬起头来,那傀儡瞬间乖巧无比,飞回她肩头,坐在她肩上。她缓缓步入屋中,傅长陵警惕又好奇打量着她,她一抬手,屋中便凭空出现了一张椅子,越思南走上前去,坐到椅子上,而后她抬手揭下了自己的帽子,露出她艳丽的面容。相较于神识回忆里的少女,面前这个女人要成熟许多,眉眼都上了浓妆,看上去美艳而锐利。因着那些记忆的原因,傅长陵对面前的人并无恶感,但是毕竟已经过去十九年,如今的越思南到底是个什么人还不好说,于是傅长陵只能是保持着警惕,紧盯着越思南。越思南往着旁边扶手轻轻一靠,笑出声来:“好久不见了,小长陵。”傅长陵听着越思南的问候,便知越思南是知道他进了蔺尘的记忆。他稍稍一想,便反应过来:“你故意的?”“算是故意,也算无意。”越思南抬手温柔摸着坐在她膝头的傀儡的脑袋,“你到这里,是我有意,但你看到的内容,便不是我有意,就能有的了。”傅长陵不说话,越思南垂下眼眸:“既然一切你已经知道了,那么也该知道,叫我什么吧?”傅长陵听得这话,沉默片刻后,他笑起来。“越姨。”越思南轻轻一笑,柔声道:“乖。”第八十七章 你们怎么什么都知道?苏问……傅长陵听着这声“乖”, 他内心酸涩之中, 又带了几分异常的清醒, 他清楚知道, 面前这个人并不幻境里那个越思南。幻境中那个人再好, 她也是十九年前的越思南, 谁也不知道这十九年发生了什么, 也不清楚十九年后的越思南,到底是在想什么。傅长陵静静看着越思南,越思南手一抬,两把椅子便凭空出现, 落在秦衍和傅长陵身后, 她手边的桌子扩大, 移动到秦衍和傅长陵面前,她肩头的傀儡跳下来, 给两个人倒了茶,越思南端起茶杯来,喝着茶道:“趁着此刻你我还有些情谊, 有什么问题想问的,便赶紧问了吧。”“我问了, ”傅长陵看着傀儡将茶放在他面前, 垂眸凝视着碧色的茶汤, “你就会答吗?”“我至少不会骗你。”越思南斜靠着椅子,轻笑道:“我可不是那些个老东西,将你骗得团团转。在傅家这十八年, 过得如何?”“你不该知道吗?”傅长陵苦笑着抬头,“我不信你一次都没来看过我。”如果越思南是幻境里那个人,她应该是来见过他的。越思南没说话,她坐了一会儿,似乎是想起什么,片刻后,她自嘲一笑:“你倒是聪明。你小时候,我的确是去偷偷看过你。但我身份不便,只能偷偷瞧你。有一次你遇见了我,看见我旁边的火凤,”说着,越思南转头,温柔摸着她手边傀儡的头,傀儡抬头看她,高兴裂开满是钢牙的嘴,越思南被这个叫‘火凤’的傀儡逗乐,也笑起来,“它想同你玩,你被吓到了。我想你怕我,也就不再去见了。”“对不起。”傅长陵低哑出声,越思南摇头:“又不怪你。你那时候还小。我现下时间不多,言归正传吧,”越思南抬眼看他,“有什么要问,快些。问完了,我便要问你了。”“云羽在哪里?”秦衍立刻出声,越思南直接道:“十里外落霞洞中,不过,你们要带他走?”越思南笑起来,傅长陵皱起眉头:“他不能跟我们走?”“能倒是能,”越思南靠在椅子上,抬手撑着自己的下巴,“不过,他之前躯体尽毁,因为是厉鬼所伤,阴气太重,没法复原,所以我只能给他造了四肢,看上去可能有些异样。”“无妨。”秦衍放下心来,“人在就好。”“算我给你们的一个礼物吧。”越思南一直脚搭在另一只脚上,甚至前倾,撑着自己下巴,脚无意识的轻轻晃动着,仿佛一个少女一般,“还有什么想问的呢?”“我们在那缕神识中看到的,你知道吗?”“知道。”越思南笑容有些淡了,“我随你们一起进的,我待在‘越思南’的神识里。”“那么那些事都是真的吗?”“真的。”越思南垂下眼眸,抬手摸着桌上杯子的边缘,缓声道,“比你们看到的,还要惨烈些。当年没有你们的帮忙,所以每一次都是血战,蔺尘姐姐当年一个人上鸿蒙天宫要人,被他们一路追杀,傅玉殊抱着孩子偷偷逃跑,被傅家人带走。蔺尘姐姐一路被追杀到太平镇,她躲进太平镇里,因为她的威慑和傅玉殊的阵法,追上来的修士不敢入镇,于是他们就想了那个下作法子,让太平镇的人给蔺姐姐下毒,然后生吃了她。”“傅玉殊清醒得很,”越思南笑起来,“他被抓住,就知道自己没了指望,是他主动将你献祭给傅家的。”“傅家原本的阵法,是受鸿蒙天宫的委托,将你和云泽相关联,日后让你的灵力和气运饲养云泽。但是在傅玉殊说服之下,你单独和傅家签订了契约,你的一生用来供养傅家。这样一来,傅家可就昌盛了,瞧瞧你们傅家这些年,元婴修士不知凡几,化神期修士都有五位。整个云泽谁有你们家这样昌盛的气运?”“他将你献给了傅家,这还不够,”越思南眼睛开始越来越红,周边尘埃被风卷着缓缓升起,她语调逐渐激动,“他主动赶往了太平镇,将蔺尘姐姐抓了出来,把她送到鸿蒙天宫受人羞辱,最后为自证清白,还要亲手斩了她!不仅如此,他为了权势,还迎娶了越思华,他忘了当年许诺过姐姐什么,忘了答应过我什么,他当死!”“所以,”秦衍看着似乎是要疯狂起来的越思南,平静道,“你在他成婚当日,送了蔺前辈的凤冠过去给他。”“对,”越思南听着秦衍的声音,又稍稍平复了些,她举起茶杯,低头茗茶,“我要提醒他,总有人记得,过去发生过什么。”“其实,你或许有些误会,”傅长陵斟酌着用词,“我父亲他……”“你闭嘴!”越思南猛喝出声,“你果然是傅家的血脉,你要维护他们是不是?”“越前辈,”秦衍见越思南似乎有些失控,提醒她道,“他是蔺前辈的孩子,唯一的血脉,他也很爱他的母亲。”“他必须爱她!”越思南扭头看着秦衍,怒喝道,“他、傅玉殊、傅家、太平镇、万骨崖、鸿蒙天宫,乃至整个云泽——”越思南凑近秦衍,一字一句,咬牙道,“他们都欠她。”“所以呢?”秦衍抬眼,“您打算怎么办?”越思南听到这话,她没说话,她静静看着秦衍的眼睛,秦衍平静看着她:“当年蔺前辈死的时候,你在哪里?”越思南沉默着,她看着面前的年轻人,有一瞬间,她觉得这个人似乎什么都知道。接着她听秦衍沉稳道:“你就在太平镇。你和蔺尘一起逃到这里,她让你躲在人群里,你就看着她遇难,你不敢出声,不敢救她,你就在人群里看着她,对不对?”越思南没说话,她盯着秦衍,眼泪落下来:“你就在她身边,所以她被傅玉殊带走之前,才能把金丹给你。”“傅玉殊带走了她,你留在了这里,你的恨意被业狱所感知,于是受他们召唤,你开启了业狱气脉。”业狱第一个开启的气脉不是璇玑密境,而是太平镇。所以在他们来到太平镇时,这里的气脉早已经开启了。因为这是四个气脉中最弱小的一个气脉,所以封印也最为薄弱,哪怕是当时的越思南,也能在业狱之人的指导下,打开这个封印。“你杀万人建立的血池,其实是为了开这个封印,”傅长陵听着秦衍的话,跟着秦衍梳理起来,“当年你得了我母亲的金丹,便开始在业狱的人的指导下开始修炼业狱魔修的功法,所以修为精进极快,然后你按照业狱的要求,建立了血池,血池下面其实是一个通道,链接到太平镇这个封印来,你用修士的精血作为祭祀,开启了这个封印。”越思南不说话,她不应答,也不否认,她回到自己位置上,看着两个年轻人,抬手道:“说,继续说。”“你打开了业狱第一个气脉封印,业狱里的强者,可以突破那个微弱的封印来到云泽。你和那些来到云泽的业狱魔修结盟,开始布置打开第二个气脉封印。于是你们在云泽安排人手,潜入金光寺,暗中偷换了璇玑密境的主神,将璇玑密境控制在手里。但这个封印,无论你或者业狱都无法打开,你们需要我。”傅长陵分析着,他一面说,一面观察越思南。越思南笑而不语,秦衍继续道:“于是你们决定想一个办法,让傅长陵自愿献祭。刚好你来到上官家,你发现了上官月华和上官月敏的关系,这让你想到你自己,于是你冲进上官家,毁掉了上官家的阵法。”“然后那些业狱魔修再装成好人,将业狱功法给上官鸿,作为交换的是,上官家需要允许你们暗中布下一个巨大的传送阵在特定的时间强行开启璇玑密境。上官家以为那只是个传送阵,但实际上,那个传送阵应当还有另一个用途,开启业狱那个阵法,需要很多的灵气,你们为了给予我开启业狱充足的灵气,所以那个阵法也是一个献祭的阵法。”于是上一世,傅长陵在上官家遇险,逃跑时掉入璇玑密境,仅仅只有筑基期的他,就可以倚靠聚灵塔吸取璇玑密境内的灵气打开业狱封印,等他出来后,上官家的人一个都没留下来。“这样一来,我打开封印这件事毫无业狱痕迹,在你们打开业狱大门之前,我或者其他人或许都意识不到你们的存在。而上官家不仅可以作为灵气使用,还能顺便杀人灭口,让你们彻底安全。”“所以我很奇怪,”越思南轻轻敲打着扶手,“这个计划应该是□□无缝,你们两个小辈,应该很难察觉,至少,在魔修出现之前,你们都不该察觉这些事。可你们在璇玑密境里,就直接察觉了我们的意图。”越思南抬眼看他们:“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知道的?”“现在应该没有多少人知道业狱的存在,仙界所有历史都抹杀了他们,只记载当年仙魔大战,有一群魔修被封印。可他们被封印在哪里,那地方叫什么,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仙界几乎都一无所知。我若不是偶然在这太平镇,以恨意让他们感知,我也不知道。”“你们两个小辈,不仅知道业狱的存在,似乎还很清楚他们的功法,甚至连气脉的存在都知道。”越思南盯着他们:“所以,你们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傅长陵顿了顿,他看向秦衍。重生这件事是不能说的,若是说了,日后业狱的人对他们防范怕会更重。可傅长陵一时也没找出什么好的理由,他下意识看向秦衍,看过去后又觉得自己多此一举。秦衍这么老实的人,能想出什么谎话来遮掩?他正打算开口找个理由搪塞,就听秦衍一本正经道:“苏家人说的。”越思南立刻反应过来:“苏问机?”秦衍沉默不言,越思南恍然大悟,感慨道:“当真英雄出少年,他那双天命眼,可太厉害了。”秦衍:“……”傅长陵皱起眉头,总觉得这场景有几分熟悉。而远处的苏问机正得闲垂钓,不知道怎么的,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第八十八掌 上一世的秦衍无人教他回头……越思南得了苏问机的名字, 便也不再纠结他们为何知道这些事, 她思索片刻, 抬眼看向傅长陵:“所以你们既然已经得知所有事, 你们是什么决定?”“我们需要做什么决定?”傅长陵看着越思南, 神色一片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