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长陵愣了,前辈继续道:“取了往生花,让你恢复金丹,而他当时的打算,是自己去加固封印。可如今他却让你留下了,你说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呢?当初的秦衍,做所有事,都习惯想的是一个人。哪怕江夜白同他说,这件事傅长陵做更好,他却也决定自己一个人去。因为他骨子里,总是一个人。可如今他却愿意留下傅长陵,而这个决定,他或许自己都没意识到有什么改变。傅长陵呆呆坐着,前辈温和道:“一个人真正的转变,从来都是难以发现的。如水滴石,如草破土,长陵,你该明白,等待不仅仅只是自己把自己喜欢的东西给对方,等待更重要的,是真正理解,他是谁,他是怎样的人,也让他知道,你是怎样的人。这样,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才有走在一起的机会。”傅长陵静静听着,好久后,他忍不住笑了:“前辈,你懂得真多。”对方沉默,好久后,她声音里有了几分温柔:“因为,曾经有一个人,这么等过我。”“我明白了。”傅长陵深吸了一口气,他站起身来,往回走去,“我去同他说。”说着,他便折回了房间。秦衍还坐在原地,他不知道是从哪里弄来了一壶酒,没想到傅长陵折回来,他微微一愣,随后故作镇定,将酒打算重新收回灵囊。但傅长陵动作更快,但秦衍握上酒壶那瞬间,他也握了上去。他的手交叠在秦衍手背上,秦衍手微微一颤,傅长陵笑起来:“师兄一个人喝闷酒,这不是个好习惯。”说着,傅长陵放开手,将酒壶从秦衍手里抽走,从旁取了个杯子,给自己倒上,从容坐在秦衍面前:“我陪师兄喝。”“怎么回来了?”秦衍见酒杯到自己面前,他垂下眼眸,傅长陵笑了笑,“路上自己反省了,我对师兄放肆了。”秦衍没说话,他喝了酒,听傅长陵道:“师兄凡事都瞒着我,我不能为你做什么,心中烦闷,方才语气不好,我自己罚酒一杯,还望师兄见谅。”傅长陵说着,将酒一饮而尽,而后他抬眼看向秦衍,认真道:“我想问问师兄,为什么不告诉我?”“我选的路,”秦衍声音平淡,“不想让人插足。”“这条路与我有关吗?”“无关。”“往生花和我无关吗?”“无关。”听到这话,傅长陵不由得笑了:“你为我取往生花,怎么能说与我无关?”“我自己愿意取,我自己愿意给,这是我的事,故而与你无关。整件事中,唯一与你有关的,只有一件事,”秦衍抬眼看他,神色平静,“就是我给你那一刻,你愿不愿意要,而那一刻,已与我无关。”傅长陵听着,他人生头一次,终于明白了秦衍做事的逻辑。他以前一直以为,秦衍是不擅长说话,把所有事藏在心里,不与人告知。而如今却才明白,他并不是把该说的话藏在心里,而是当他选择不说的时候,就是他已经做好的、不该说的决定。傅长陵曾经想过,秦衍恨他。秦衍上一世,在他面前碎了自己的情根,自爆了自己的识海,是他对他的报复,他死之前,或许充满悔恨,恨着不该爱上这么一个人。可如今他却突然懂了。秦衍不会恨他,他最后说那句“真君再无困扰,我亦再无困扰。”,并不是气话。他是真的觉得,自己这么做,对于傅长陵来说,是更好的。他没想过傅长陵会喜欢他,而傅长陵那句喜欢,也再没有机会告诉前世那个为他付出了半生的人。傅长陵将酒灌入喉咙,他深吸了一口气,点头道:“我明白了。你自己做事,自己决定,他人不能干涉,刚好,”傅长陵笑起来,他抬眼看向傅长陵,“我也是这样,我们真是师兄弟。”秦衍看着他的笑容,他无言,傅长陵举起杯来,同秦衍干杯道:“来,喝酒。”秦衍倒也不含糊,只是低声道:“别让云羽知道。”“明白,”傅长陵笑了笑,“你还要管他们呢。”秦衍得了这话,眼里露出一抹浅笑,面前这人似乎完全不是他师弟,而是知己好友,把酒两杯。傅长陵放松下来,他感觉自己和秦衍,从没这么坦率过,他以前和秦衍说话,两人要么你隔着一层,我隔着一层,如今他却觉得,他们似乎都放下什么,日后,他什么话都可以同秦衍说,当然,除了那一句。他们的酒从屋里喝到屋外,秦衍坐在长廊椅子上,傅长陵坐在地上,扭头看着靠着柱子坐着的秦衍,忍不住问他:“你自个儿这么爱喝酒,怎么管着所有人不喝?”“这不好。”“那你还喝?”“我无所谓。”傅长陵笑了:“那看来以后我得管着你。”秦衍斜昵看他,傅长陵喝了一口酒:“你无所谓,我有所谓啊。”“你管不着。”“你能不能被管是你的事,可我管不管你,”傅长陵笑弯了眼,“就是我的事了。”秦衍皱起眉头,似是认真思索。傅长陵见他深想,赶紧道:“别想了,开心点,我送你朵花吧?”秦衍听到这话,面露不满,轻叱道:“放肆。”傅长陵笑起来,他手在地面一撑,整个人便朝着庭院一跃而起,而后长剑化光落入他手中。秦衍转头看过去,便见月下少年扬眉一笑,在空中腾空一转,划过一道漂亮的剑光。“我闻长安落日花,头顶凤冠披彩霞。”傅长陵的剑,和他的人一样,华丽漂亮,自写风流。更难得的是,这个人身上,似乎有一种永远磨不掉的少年气,这份少年气息鲜活炙热,却又不似真正少年那样无知莽撞。他经历雨雪风霜,千锤万练,最后在岁月里化作一坛醇香的美酒,落入秦衍染了颜色的薄唇,一路流灌而下。这种知世故而不世故,历沧桑而不沧桑的美好,对于这世间大多数人来说,都是致命的吸引。尤其是对于那种,自己冷了一辈子,却向往着炙热的人。“愿斩荆棘行千里,”傅长陵的剑划过枝头,一朵梨花完完整整落在他剑尖,而后随着他的旋身,一路送到秦衍面前。剑风拂过秦衍长发,剑尖载着梨花停在他眼前,秦衍垂下眼眸,看着月光流淌在梨花之上,听傅长陵低声开口:“取花携酒,再归家。”第四十九章 嫁衣你穿好吗?那花清新雅致, 朴实无华, 不过一朵普普通通的小梨花, 却在剑尖之上, 美若珍宝。秦衍静静看着那梨花, 感觉心头似被扔进了一颗石头, 然后在一瞬之间, 涟漪荡漾开去。他喝了口酒,没有说话,站起身来往回走,只道:“睡了, 明天事儿多。”傅长陵见他就这么走了, 忍不住道:“花不要啦?给个面子, 拿了再走呗。”“自己爱花自己戴。”秦衍声音渐行渐远,“我不要。”傅长陵耸耸肩, 他将梨花捻下来,放在手里,认真注视了片刻后得出结论:“挺好看的呀。”说着, 他从灵囊里取出一个木匣,小心翼翼将梨花放进木匣中。那天晚上傅长陵睡得很好, 或许是酒后助眠, 一夜无梦, 等第二天醒来之后,云羽瞧他洗漱都哼着曲,忍不住好奇探过头来:“怎么这么高兴?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儿?”“算好事儿, 不过是我自个儿的好事儿,你就不用知道了。”傅长陵将发冠的簪子往头发里一插,拍了拍云羽的肩道:“你歇着,我去找明彦办事儿了。”云羽伤还没好,听到这话,他撇了撇嘴,颇有些不高兴。傅长陵走到正堂,就看见上官明彦早坐在桌边等他,秦衍也已经到了,坐在上官明彦旁边,似乎是在闭目养神。傅长陵进门来,秦衍打了招呼,转头看向上官明彦道:“如何?”“我已经同陛下说过了,”上官明彦拿出了三个令牌来,交给傅长陵和秦衍道,“后面就由你和云师兄、大师兄一起帮着操办婚事。”“好。”傅长陵点点头,将令牌收到袖中,直接道,“我准备点东西,你今日带我和师兄去见一下礼官,剩下的事儿就交给我了。”“你要准备什么?”上官明彦有些疑惑,傅长陵笑了笑,从怀中抽出一叠纸来,弹了弹纸面,吹了口气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办这么大的事儿,钱不够怎么办?”上官明彦听到这话,恍然大悟,忙道:“我去找师姐,谢慎应当给了她许多赏赐。”“那再好不过了,不过师姐没有也无所谓。”说着,傅长陵笑着将纸像扇子一样张开成扇形,笑眯眯道:“我有啊。”上官明彦被这么豪气的银票扇给震惊了,秦衍淡道:“攒了八年,也不容易。”傅长陵笑容有些僵了,他轻咳了一声,随后道:“等回了云泽,我请你们吃饭。”说着,傅长陵看了一眼上官明彦,加重了语气:“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实力!”“该做什么做什么吧。”秦衍淡道,“别浪费时间。”傅长陵点了头,便先同上官明彦说了一声,去白玉城的银庄里兑了银子。修真界大多使用灵石,但白玉城却一直坚持着人间的传统,用着银子。他兑好了了银子,就去找上官明彦,然后跟着上官明彦一起去见了礼官。一路上只要见到人,傅长陵就开始给钱,他给钱的动作极快,根本不给对方任何犹豫的机会,一面撒一面说着吉祥话,这些鬼收了钱,倒真也一句话不说,悄悄把银子放在袖子里,假装无事发生过。但等回去的时候,秦衍就明显感觉到了这些鬼的态度变化,来的时候这批人都冷如冰霜,官威极重。去的时候这批人都仿佛和傅长陵极为熟识,一路打着招呼道:“傅鬼主,慢走啊。”上官明彦听着他们的称呼,颇有些奇怪:“我都忘了,”上官明彦扭头看傅长陵,“他们为何叫沈兄傅鬼主?”“化名。”傅长陵赶忙道:“行走江湖,不留真名。”上官明彦笑起来,赞道:“沈兄深思熟虑。”傅长陵有些尴尬,他看了一眼秦衍,秦衍目不斜视,似乎全然没看见他的打量。傅长陵一路以钱开路,迅速就和朝廷里的人熟悉起来,没了几日,云羽伤势渐好,也加入了他们的队伍。云羽按着傅长陵的要求,在整个白玉城四处埋下了火阵,傅长陵则去与管理烟火的那位鬼官打着交道,成为了他们的好友。他们白天在城里活动,等到晚上,四个人就开始一项伟大的工程——挖地道。傅长陵思索过,按照那天宫城的布置,谢玉清想要神不知鬼不觉消失在宫里,难度极大。每一道宫门都有一个化神期把守,四处都是守兵,谢玉清想要出去,很难不惊动任何人。于是傅长陵想了一个办法,在不动用任何灵力的情况下,挖地道。谢慎这些大能,太习惯以神识感知周边,对灵力波动敏感,他们若是用灵力做任何事,怕是马上就会察觉。但挖地道这种苦力活就不一样了,优秀限制了大能的想象力,他们绝对想不到,一个元婴修士,愿意花几个月挖出一条地道来,偷偷跑出去。因为不能动用灵力,四个人挖地道进度不算快,他们每天晚上挖洞,然后把土都藏在灵囊,接着白天带出去,悄悄把土堆积在外面。婚期将近时,地道也差不多挖通了,而大量的土也在城外堆积成了小山,他们白日在外吃着饭时,张二愁眉苦脸来找傅长陵,傅长陵抬眼见他闷闷不乐,不由得道:“怎么了?满脸不开心的样子?”张二叹了口气,似是有些苦恼:“老大你不知道,最近我家门口突然多了一座山,那山每天长高一点,现在已经把我家房子的光都挡了,我娘每日见不着光,心中抑郁,我想搬个家吧,但外面谁的地是谁的,划得清清楚楚,只能和人家换,可谁也不乐意换在一个小山后面不是?”听到这话,傅长陵和秦衍对视一眼,当天晚上,四个人挖着洞,云羽跟在傅长陵身后,小心翼翼道:“修凡,我觉得,咱们走得时候,还是要有良心一点,把张二门口的山搬走吧?”“如果可以的话……”傅长陵点头道,“就把它搬到黄老大家门口去。”当天晚上,地洞终于挖通了,而婚期也如约而至。成婚前一天晚上,傅长陵找上秦衍,他没有提前和秦衍说,只在深夜里悄悄进了秦衍的房,然后偷偷摸摸合上大门,随后就听房间里响起秦衍冰冷的声音:“你在做什么?”傅长陵吓了一跳,回过头来,就见秦衍坐在正上方的小榻上,似乎是在打坐,一双清冷的眼静静注视着他,带着某种审视。“你别这么吓我,”傅长陵舒了口气,他直起身来,“我是有事儿要和你商量。”“直说。”秦衍看着他,语气平淡,傅长陵走到桌边,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解释道:“我是来和你商量明天婚宴的事儿,明天就让云羽在白玉城里搅混水,烟花炸起来之前,我和你先找机会同师姐明彦换了衣服,让他们从密道里先出去,师姐只要出了白玉城,大概率就会被谢慎发现,到时候烟花会差不多也开始了,我在烟花里放了一千张天火符,它炸开之后,白玉城一定会乱起来,我们也差不多可以跑了。”“嗯。”“我安排了两个身份和住所,我们只要能跑出宫,甩掉这些鬼兵,就可以在白玉城装鬼躲一阵,等风头过了,我们再出来找封印。”“好。”“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了,”傅长陵抬起头,他看着秦衍,颇有些不好意思道,“那个,嫁衣,你穿行么?”第五十章 新娘子的位置是师弟你的了秦衍皱起眉头, 静静看着傅长陵, 傅长陵从那眼中看出了拒绝。他正要开口, 就听秦衍提醒道:“明彦比师姐矮。”傅长陵听到这话, 就知道秦衍的顾虑了。他是比秦衍要高的, 那他只能伪装比上官明彦高的谢玉清。但这也是傅长陵考虑过的, 他忙给秦衍解释道:“我知道, 只是你的身高恰巧和师姐差不多,而我的身形是可以变化的,若是我来穿师姐的嫁衣,咱们两的身形都得变一下, 毕竟你明显也比明彦高些。”秦衍得了这话, 他犹豫了片刻, 傅长陵看出他对嫁衣的挣扎,小心翼翼开口:“那……要不我想想办法, 两个人一起变一变?”秦衍摇了摇头,他惯来是为大局考虑的,便应了下来:“按你说的就是。”傅长陵舒了口气, 他从灵囊里将一套嫁衣翻了出来,放在桌上:“这是师姐嫁衣的预留的一套, 本来是用来防止明天嫁衣出问题的, 如今留在你这里。她这衣服难穿, 明日酒宴,我和明彦想办法先把你安排在后院,然后你把衣服穿上, 等我和明彦在外面宴客的时候,你找个机会进师姐房间,和师姐把这套行头换了。”“好。”“我和明彦已经安排好了侍卫巡逻的顺序,在交班最薄弱的时候,我会用玉佩传音给你,你到时候在门口用布谷鸟的声音做暗号,师姐会想办法遣开侍女,你就和她换过来,明彦会在地道入口的地方等师姐。”“明白。”两人商量好后,傅长陵放下嫁衣,便告别离开。等出了屋中后,傅长陵深深吐出一口气来,才肯去听自己狂乱的心跳声。他抿了抿唇,颇有些高兴,转身便回了屋中。到了屋里之后,云羽正躺在床上看话本子,而后便看见傅长陵从旁边拿出一张巨大的纸来,在上面勾勾画画。云羽有些奇怪,从床上探出头来看:“这是什么?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画画?”“这不是画,”傅长陵将这纸提起来,轻轻一抖,往自己身上盖了一半,而后云羽就看见那纸轻巧的贴合在傅长陵身上,贴上的那一半,露出的就是上官明彦清秀的面容。傅长陵用他惯有的表情笑眯眯开口,“这是皮。”云羽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道:“我的天,你在万骨崖待这些年,真越来越像鬼物了。”“别瞎说话,”傅长陵放下手中的皮,又重新勾抹起来,慢悠悠道,“我这是技多不压身。”傅长陵画了一夜的皮,终于把这皮囊画得和上官明彦一模一样,这时已经到了卯时,上官明彦的侍从到了门口,恭敬道:“傅公子、云公子,仪式快开始了,奴才进来帮二位梳洗。”傅长陵听了这话,将手里的皮慢慢卷起来,应了一声道:“请。”说完之后,侍从轻巧推开了门,而后一干人鱼贯而入,他们依次手捧杏色华服、玉冠、配饰、绣了金色卷云纹路的黑靴。这些人和傅长陵云羽行礼,而后便起身来,开始帮着两人梳洗。傅长陵坦然接受着这些人的侍奉,云羽却处处觉得尴尬,不断推脱着道:“我来就行。”“小姐姐别碰我腰啊。”“可以了可以了,谢谢。”“小姐姐别碰我腰啊。”“可以了可以了,谢谢。”傅长陵听着云羽在一旁叽叽喳喳,忍不住笑起来,他安抚着云羽道:“行了,别挣扎了,安安稳稳坐着,别添乱了。”被傅长陵这么一说,云羽也有些不好意思,这才安静下来,让侍女束发穿衣,而后用香球熨过周身,这才走出门去。出门之后,两人便看见秦衍已经等在门口,他同他们一样,杏色华服,卷云纹路金线压在边角之处,玉冠高束,穿过发冠的簪子两头坠着两颗色泽云润的珍珠,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可秦衍的动作是极稳极微的,他抬头看过来时,那两颗珍珠似乎也只是被风吹动,根本没有被他的动作影响。他惯来是白衣若仙,今个儿这一身华装,终于堕了几分凡尘,看上去像是哪家清俊公子,带了些温雅的书卷气息。凤眼平平看过来,便似是落了晨光。傅长陵笑起来,高兴跑了过去,招呼道:“师兄早。”秦衍点了点头,看向跟着走来的云羽,上下一打量,温和道:“云羽今日看上去不错。”云羽有些不好意思笑起来,傅长陵赶紧将头探过去,追问道:“师兄,我呢?你不能光夸云羽啊。”秦衍瞟了一眼傅长陵,只道:“你日日都如此。”说着,礼官上前来,恭敬道:“三位,时辰差不多到了,还请三位宫门前等候。”秦衍点了点头,便领着两位师弟跟着礼官一起往宫门走去,傅长陵跟在秦衍身后,犹还不忘打闹:“日日如此是什么意思?是日日都这么平凡,还是日日都这么英俊?”“师兄你别不说话啊,你是不是不好意思夸我了?”“师兄,唉,你走慢点儿啊,你别嫌我烦啊。”傅长陵叽里呱啦说了一路,天微微亮起来时,三人刚好到了宫门,迎亲队伍已经在宫门前站定,上官明彦身着喜袍,头顶金冠,驾马立在最前方。这迎亲队伍人数极多,看上去热热闹闹,但是因为是都是鬼组成的队伍,哪怕到处是“喜”字,也冲不散整个队伍的阴森森的鬼气。就连上官明彦骑的那匹马,都隐约只是一团马形的黑雾,双眼泛着绿光,像是黑雾凭空托起了马鞍,看上去十分诡异。上官明彦似乎倒是十分习惯这样的场景,见秦衍领着两人走来,他忙翻身下马,走上前去,恭敬行礼道:“师兄,”说着,他看向云羽和傅长陵,“云师兄,沈兄。”云羽上下打量了他的打扮一下,叹了口气道:“唉,这一身装扮,真令我嫉妒。“上官明彦被他说得不太好意思,只道:“让云师兄笑话了。”云羽唉声叹气,傅长陵轻轻踹了他一脚,低声道:“别搅事,办正事儿。”云羽瞪了傅长陵一眼,低声怒喝:“师兄也敢踹,等回去看我不收拾你!”“上官公子,”礼官小跑过来,在他耳边小声道,“该准备了。”上官明彦点点头,安排秦衍三人站定在他后面,而后小声同三人道歉道:”如今事不得已,委屈三位,还望三位……““你赶紧回去吧。”云羽打断他,催促道,“宫门就快开了。”上官明彦耳朵红了起来,赶紧道歉,转身面向正门,双手交叠在身前,站定看向城门。众人站好之后,便听城墙上方传来鼓声,而后便见礼官面向太阳升起的方向,恭敬行了个礼,接着拖长了声音,大喝出声:“日出大吉,宜嫁宜娶,开——”话音刚落,城门发出“嘎吱”的开门声,古老的城门打开时,带着闷闷的轰隆之声,因开城门所产生的风轻卷着尘土,在晨光下似如轻纱舞动,跟随着开城门的声音,跳出一支喜悦的舞曲。随着城门打开,红色慢慢映入眼帘,当城门打开那一瞬间,礼乐奏响,而后便见漫天飞花而下,城门后两行女子水袖随花而出,在空中短暂交接之后,两排舞女朝着两侧侧腰将水袖抛开,露出人群后华贵的车撵,那车撵是纯金色,雕龙刻凤,镶珠嵌玉,在晨光下熠熠生辉。落错着金粉的轻纱在空中飘舞,隐约露出跪坐在里面的女子鲜红的嫁衣,周边乐声欢庆喜悦,上官明彦照着规矩上前去,他先单膝跪下朝着谢玉清跪拜公主的礼节,而后便站起身来,走到轿撵面前,从旁边侍女手中接过一个玉如意,挑起帘子后,朝着谢玉清伸出手去,低声道:“公主,烦请握住我的手。”谢玉清头上顶着盖头,听见上官明彦的声音,便伸出手去,上官明彦握住她的手,心跳无形中重了起来,他怕谢玉清发现自己的心跳声,垂了眼眸,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后,扶着谢玉清起身走出轿撵。而后两人肩并肩一路朝着红毯外走去,礼乐声音大振,鲜花洒在两人身上,傅长陵神色动了动,忽地侧过头,贴近了秦衍,小声道:“师兄,你想过成亲吗?”秦衍没有看他,淡道:“静声。”傅长陵见他不喜,便直起身来,他用余光看着秦衍,目光落在秦衍面上,秦衍一贯清冷的面容,在这样欢庆的日子里,也染了几分喜色。他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很想拉一拉秦衍。然而他知道这个动作必然会冒犯的秦衍,于是他便就抿了抿唇,伸手去悄悄握住了秦衍的袖子。秦衍察觉他的动作,淡淡瞟了他一眼,傅长陵讨好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这时候谢玉清和上官明彦已经走了出来,众人在礼官的唱喝下跪了一片,礼官又说了一些吉祥话,上官明彦扶着谢玉清一起走进了轿撵,跪坐在轿撵之中,傅长陵、秦衍、云羽三人驾马向前,领着整个迎亲队伍往祭坛走去。后面的流程里,上官明彦要带着谢玉清绕城一周,一直走到祭坛,开始举行祭祀,向天地宣告成婚,等这个祭祀大礼走完,他们便会回到宫中开始晚宴。谢玉清和上官明彦跪坐在轿子里,周边百姓纷纷挤过来看热闹,谢玉清盖着盖头,什么都看不到,却没有说一句话,安静异常。上官明彦觉得有些紧张,终于忍不住道:“那个,师姐,你不紧张吗?”“有何紧张?”谢玉清沉默了片刻,想了想,似乎是了解上官明彦紧张的来源,她斟酌着道:“你别担心,就算举行了婚礼,回去之后,我们再解契约即可。”上官明彦听到这话,神色黯了黯,却还是道:“都听师姐的,只要师姐不介意,如何都使得。”马车缓缓往前,傅长陵看着周边百姓欢庆的模样,他回头看了一眼秦衍,见秦衍看着周遭,在那一片彩带花瓣纷飞之间,秦衍仰起头来,便见那美好的场景尽落在眼里。他一贯清冷的面容带了几分柔软,傅长陵看着这样的秦衍,忍不住扬起了嘴角。他觉得心里像化开一样,他喜欢此时此刻的秦衍,也因此而感到开心,那一刻他觉得,如果老天爷能让秦衍一辈子这样,他死了也值得。迎亲队伍一路走到祭坛,傅长陵三人按着礼官吩咐站在了祭坛边上,而后就看谢玉清和上官明彦携手走上祭坛,他们在礼官唱和声中拜了天地,上官明彦的手一直在颤,而谢玉清却是一派漠然。两人拜过天地,由上官明彦上前掀起谢玉清的盖头,而后在众人欢呼声中,礼官捧上一张婚书,只要两个人签了两个人的名字,将这婚书烧掉,他们的名字就会出现在云泽仙侣册上。谢玉清先提笔落下自己的名字,而后便到上官明彦,上官明彦提着笔,却是迟疑没动。所有人都看着他,上官明彦拿着笔,慢慢抬头,他看着谢玉清,少年一贯平和清明的眼里,少有带了几分郑重炙热:“谢玉清。”他突然连名带姓叫谢玉清的名字,谢玉清愣了愣,随后就听他道:“如果真的是我,你愿意吗?”谢玉清眼里有些茫然,上官明彦说完,忽地笑了笑,他扭过头,低头在名册上迅速落下自己的名字。礼官将名帖取走,放入前方大鼎之中烧掉。当名帖烧掉那一瞬间,天空突然出现了一行金字,上方谢玉清和上官明彦的名字并列在一起,下方写着:共结连理。全场欢呼起来,全都念着他们的名字,云羽叹了口气:“师姐牺牲也忒大了。”听了这话,傅长陵看着台上携手走下来的人,笑眯眯道:“我倒觉得,这或许,也没什么不好。”旁边两人都看过来,云羽瞪大了眼:“你什么意思?”“唔,”傅长陵小扇抵在唇边,眉眼中带了几分笑意,“你猜。”正说着,队伍就开始往皇宫回程,傅长陵三人又回到队伍最前端,三个人翻身上马,带着队伍折回皇宫,等到了宫门口,他们三个人下马来,傅长陵从礼官旁边接过一个瓶子,拿了里面的竹枝往外撒着水,一面撒一面念着祝词。秦衍和云羽站在边上,秦衍看了一眼云羽,云羽便知道自己要按着计划离开了。今晚上他负责在城内到处搅事,不能跟着他们一起入宫。于是他突然露出痛苦之色,同旁边秦衍道:“师兄,我去方便一下。”说完,他便从人群中悄悄挤了出去,旁边礼官愣了愣,正想要拉住云羽,便听秦衍冷淡道:“大人,别惊到了傅鬼主。”云羽悄悄跑去如厕是小,要是惊动了傅长陵,让他在仪式上除了什么岔子,那就麻烦了。被秦衍一拦,那礼官又见两个小鬼跟着云羽跑了开去,终于没有说话,回头看着整个仪式。等傅长陵按着乐国风俗作为朋友说完祝词,队伍再一次往宫里进去,傅长陵回到位置,与秦衍并肩而立:“人呢?”“已走了。”得了这话,傅长陵点点头,笑盈盈领着秦衍带着众人入了大殿。进入大殿之后,谢玉清被人带往了她的寝宫,就留上官明彦在大殿里陪同谢慎饮宴。期初还是宫宴的模样,歌舞翩飞,等饭饱之后,那些朝臣一个个上来敬酒,也就和普通的婚宴差不多了。上官明彦酒量不行,秦衍和傅长陵便是专门来给他挡酒的,谢慎在高处斜卧,看着臣子上前给上官明彦倒酒,一团黑雾的脸上,竟然也让人感觉有了几分笑意,他看着三个年轻人被灌酒,高喝了一声:“明彦,你还有个小兄弟呢?”上官明彦听到谢慎叫他,提到云羽,他回过身去,恭敬道:“回禀陛下,云师兄今日身体不适,提前歇下了。”“歇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