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秦衍的语调终于有了几分波澜,傅长陵也不由得露出了惊诧的表情。他当年知道有邪祟来了上官家,但并不知道,这邪祟竟然是上官家的小姐?上官家嫡出一共是五个孩子,一对双胞胎姐妹,上官月敏和上官月华,剩下三个儿子,方才已经上了飞舟先行离开。“她叫月华。”上官夫人提到这个名字,声音里带了几分愧疚,上官远本还在挣扎,在听到这个名字后,他终于停下了动作,不再挣扎了。“她和月敏是双胞胎,月敏是姐姐,她是妹妹,她们生于乙丑年,按着生辰来算,都是阴月阴日生出来的水灵根,只是月敏是水木双灵根,而月华是纯粹的水灵根。”“她们都是我第一次养育的孩子,我对她们很是疼爱。但那些年,老祖金丹受损,颓靡不振,根本护不住上官家,上官家在仙门之中饱受欺凌。为了上官家,老祖一定得修复金丹,重振声威,于是我们四处寻找修复老祖金丹的法子,终于有一日,老祖得到了一个阵法,这个阵法虽然不能修复灵根,但却能代替灵根,将灵气净化后送入老祖体内。”“有这种事?”秦衍皱起眉头。众所周知,灵根的主要作用,就是抽取天地灵气,净化成人身体可以使用的力量,而后储藏于金丹之中供人使用。如今一个阵法,竟然就有了这样的作用?“上官家耗费了大量灵石修建这个法阵,等修建好后,老祖才告知我们,这个法阵必须要以人为阵眼,而阵眼要的,就是一个阴年阴月阴日生的水灵根女子。”说到这里,傅长陵和秦衍都明白了,秦衍抿紧了唇:“以人为阵,仙门道宗,竟有这样的阵法吗?”“仙门道宗,也不过是个名头罢了。”上官夫人神色冷淡:“当年蔺家主以人炼脉,越思南血池祭天,不都是仙门道宗的人吗?”秦衍没有说话,许久后,他接着道:“后来呢?”“那时候月华才四岁,我们就把她送给了老祖。后来我再没见过她,而老祖也重新有了维护家族的能力。许多来上官家找茬的人被老祖收拾之后,便知道,虽然老祖灵根受损,但上官家并未颓败。我们安安稳稳过了很多年。”上官夫人眺望远方,眼中带了愧疚:“我一直以为那个孩子死了,这么多年,我一直在为她诵念经文,我希望她能安息。直到两年前……”“两年前?”秦衍接着发问,上官夫人抿紧唇,点了点头:“两年前,山庄里突然闯进来一个女人,她修为很高,冲进来破坏了老祖的阵法,然后就离开了。老祖无法再用聚灵阵,又一时半会找不出一个阴年阴月阴日生的水灵根重新布阵,于是老祖四处寻找新的办法,他也的确找到了,他认识了一个人,那个人给了他一个功法,从那以后,老祖就总是和我们要人。我们四处给他搜罗到白水镇落单的青年,假装失踪报出去。”“那个女人是谁?”傅长陵心里觉得有几分不对,下意识抬手写下句子:“又是谁给了你们功法?”第五章 这是杀他满门的秦衍上官夫人听得问话,她皱起眉头:“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传授老祖功法的人我没见过,只知道他修为极高,老祖对他很是害怕,那女人我倒是见到了,她穿的是紫色的袍子,脸看不太清楚,怀里抱了个孩子,说话声音大概五十多岁,好像很老的样子。”“是个老妪?”“不。”上官夫人摇头,“这就是奇怪的地方,从模样上看,她很年轻,不过二十出头。”这就让傅长陵有些奇怪了,秦衍也下意识看了他一眼,见傅长陵一脸茫然,秦衍转过头去,询问道:“还有呢?”“没了。”上官夫人领着他们走过长廊,有些疲惫道:“我见到她的时候,正在回府路上,她劝我说快要大雨,让我歇歇再回府。我便听了她的,而后她自己离开了。等回府之后,上官家乱了,我听了别人的描述,便知道应该就是这个女人。”“那白水镇失踪这些人是你们做的?”见也再问不出什么来,秦衍便换了个方向。“对。”上官夫人声音里发着颤,“是我们做的。我劝过老爷,可他不听,他说我们连女儿都搭上去了,这些人又算什么?老祖很快就要到元婴,等突破了元婴,老祖就会在天劫中重塑灵根,我们就不用再做这些事儿了。”“既然如此,”秦衍看着上官夫人,语气里带了些疑惑,“你又后悔什么呢?”“我见过月华了。”上官夫人语速快起来:“两年前,我梦见了她。她问我为什么不救她。老爷告诉我,这只是梦,他说月华早就死了,她去轮回了。”“后来庄里就开始死人,我一开始以为这些人是被送去给老祖了,直到昨天晚上……”上官夫人声音发颤:“昨天晚上,月敏也死了。”“您一开始就知道她不是傅公子杀的?”“我知道,”上官夫人呼吸有些乱了,“昨天晚上,越明司来找老爷,我听到了他们说话。他们说月敏死了,越明司要拿这件事嫁祸傅公子,成事之后,越家会给十万灵石,还推荐三个炼气期以上的弟子进入道宗,这样一来,上官家后面弟子的前程就有着落了。”“他们还说,月敏可能是月华杀的。”上官夫人说着,眼泪慢慢落了下来。“他们说月华没死,她的身体还在阵法里,老祖还在等着她的魂魄回到阵法里来,可她的魂魄四处作乱,月敏就是她杀了的,等以后,她还会杀掉上官家所有人,包括我的孩子,她的弟弟。”“她没有轮回……以人练阵,当阵眼的人哪里是死就可以结束的?她得待在那个阵法里,生生世世,哪里来什么轮回?!”上官夫人捏紧了灯笼,语调逐渐高昂起来:“他们用我一个女儿的命换他们的宗门荣耀,又要用我另一个女儿的命换十万灵石、锦绣前程。凭什么……凭什么!”上官夫人身上有黑气涌现出来,周边结界外的黑雾似乎是受到什么召唤,开始拼命撞击结界。上官远被堵着嘴,“呜呜”个不停,傅长陵一把拽了堵在上官远嘴里的帕子,上官远大喊出声:“往前面假山跑!快啊!”话刚说完,结界骤然碎裂开去,黑雾铺天盖地而来,秦衍朝着假山一剑长劈过去,便在黑雾中给傅长陵和上官远劈出一条路来,傅长陵同时扬手狠狠一甩,就将上官远朝着假山方向砸了过去,紧接着就以着飞快的速度就朝着假山狂奔而去。秦衍看了长廊上的上官夫人一眼,只见上官夫人眼睛已经变成血红色,全身冒着黑气,提着灯笼站在长廊上,与那些黑雾全然融为了一体。秦衍不再迟疑,足尖一点,就朝着傅长陵追了过去。傅长陵跑得极快,顷刻就赶上了抛在半空中的上官远,在上官远即将落地时又是一脚,直直把上官远踹到了假山上。假山轰然坍塌,傅长陵一把拽起上官远,也顾不得傅家家法,开口急道:“入口在哪儿?!”上官远懵了懵,傅长陵扬手就是两个巴掌:“入口!”这两巴掌把上官远打清醒了,他赶紧道:“你右手边,被石头埋住了。”此刻秦衍也到了,他听到上官远的话,抬手一剑就清干净了傅长陵右手边的位置。黑雾在被秦衍短暂劈散后又重新凝聚而来,这一次他们更加来势汹汹,傅长陵知道自己不是对手,趁着秦衍抵挡着的时机率先扑上前去,拉开了地下室的盖子就往下跳,他还在半空中,上官远就被扔了进来,随后秦衍就跳了进来,在黑气冲进地下室前一刻猛地关上了盖子。紧接着就只听见盖子“砰砰砰”的撞击声,让人心头发慌。那盖子上贴着一道符纸,随着撞击声摇摇摆摆,傅长陵赶紧按住那张符,抬手又写了十几张加固在那盖子之上。这样一来,盖子稳定了很多,三个人终于有了喘息时间,三个人面面相觑了片刻后,上官远往后猛地缩了几步,盯着傅长陵,咽了咽口水道:“别杀我,我也是替人办事。”傅长陵看他的态度,勾了勾嘴角,嘲讽笑了一声,他用扇子划开绑着上官远的绳子,站起身来,转头往前走去,用清骨扇敲着肩膀道:“行了,走吧。”“你能说话。”秦衍站在他背后,声音颇有些冰冷,傅长陵回过头来,捏着扇子的手带了几分警惕,看向秦衍,挑了挑眉道:“怎么,碍着您了?”秦衍没有作声,他盯着他,许久后,他竟是慢慢勾起嘴角,嘲讽笑开。“好演技。”这话着实把傅长陵吓了一跳,他何时见过秦衍这副模样?秦衍这个人,向来是说拔剑就拔剑,这么阴阳怪气说话,让傅长陵心里慌得紧。他正要开口解释,外面盖子被猛地撞了一下,上官远吓得赶紧往前几步,焦急道:“两位先不要吵架,我们赶紧走吧。”“这里是哪里?”傅长陵被上官远吸引了注意力,转头看向上官远,上官远急急往前走去,忙道:“这里是老祖的密室,有通往外面的通道,我们跑出去找人,去傅家去鸿蒙天宫……总有人能帮我们的!”傅长陵和秦衍对视了一眼,两人虽然什么话都没说,却都从对方眼中明白了决定。他们两人一同往前走去,上官远在前面引着路。这密室里到处都是机关,虽然这些机关对于傅长陵和秦衍来说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上官远却还是认真的在前面打开了机关,免得拖累队伍的速度。傅长陵双手抱胸,用扇子轻轻敲击着肩头,过了一会儿后,他听秦衍道:“无尸罗为何突然变强?”按着他们的预计,秦衍的结界不该这么早碎掉。傅长陵没想到秦衍会问他这么一个筑基期的人这种问题,他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道:“有一个可能是,她吃了越明司。”吃了一个金丹修士,实力一瞬间暴涨,倒也是这些邪祟的手段。只是她竟然能这样悄无声息吃下一个金丹修士,那这个无尸罗的实力,倒的确有些超乎他们想象了。傅长陵心沉了沉,旁边秦衍却并不在意,仿佛这个无尸罗的强弱于他而言,并没有太大区别。他又开口,却是另一个问题:“为何假装失言?”“傅家金丹以下不能出声,这不是云泽皆知的事儿吗?”傅长陵懒洋洋斜瞟了他一眼,但秦衍对着个答案并不满意。“有禁咒。”“对。”“你为何没有?”“我解了。”傅长陵摊摊手:“我天纵英才,早早解了禁咒,很奇怪吗?”“你才筑基。”秦衍提醒他,傅长陵哽了哽,他突然觉得云羽的想法很好。于是他叹了口气,将胸前的头发往后一拨,感慨道:“秦道友,我也不瞒你了。其实我虽然只是筑基,但我非常聪明,只是我身份特殊,是一个私生子,你知道吧?私生子很不好过的,我要防着我的后娘,我的弟弟,以免他们嫉妒我的才华。秦道友,这么复杂的家庭关系,您这样的人,想必不会理解。”秦衍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傅长陵想了想,旁敲侧击道:“说起来,你才比较奇怪吧。我傅家和你鸿蒙天宫也没什么关系,你这么好心救人?”“不是救你,”秦衍声音平淡,傅长陵听他竟然直面这个问题,不由得赶紧竖起了耳朵,随后就听秦衍道,“只为渡己。”“渡己?”傅长陵有些奇怪,“渡什么己?”秦衍不说话了,傅长陵知道这人是个闷葫芦,他要是不想说的话,谁都不能让他开口。就像当年仙盟想让他多说点信息,他都不肯,就算被搜魂,也能自爆识海。秦衍不说话,傅长陵也不多说,其实他是个喜欢说话的人,如果换一个人,他可能早就已经喋喋不休。可这是秦衍。当年杀他满门的秦衍。傅长陵想着往事,用余光悄悄打量着旁边人。十七岁的秦衍,似乎比他记忆里要柔和许多。上一辈子,他们第一次近距离相见是在他二十岁,傅家。那天大雨,冷风,傅家满门的尸体倒在他身边,秦衍朝他慢慢走过来,白色长衫衣角沾了泥泞,苍白的脸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消瘦,他静静看着他,从他的目光到他的剑,都带着一种渗人的冰冷。那时候傅长陵觉得,秦衍是没有温度的。至少,是没有作为人的温度的。他忍不住问他:“秦衍,你如今做派,对得起你的师父,你的宗门吗?”秦衍无言,他静静看着他,血红色的双眸中无悲无喜,片刻后,他半蹲下身,他从自己腰间解下了一块玉佩,放入他手心。那玉佩是一块旧玉,被人长久摩挲,手感光滑莹润,但色泽却早已黯淡。他说:“傅长陵,人如玉,当历经生死百痛,方知本真。”傅长陵听不明白这话,他低低喘息着,视线里便是那块玉佩,染了血,躺在他手心之中,没有半点温度。也就是那片刻,秦衍用剑贯穿了他的胸腔,那剑又稳又冷,就像他这个人,前世今生,似乎都不带半分情绪。杀他时无情,后来自己毁了自己时,也是无情。傅长陵心中微微一颤,他不敢深想,便弯起嘴角,垂下眼眸,用扇子抵在唇边,遮掩了那点震荡的情绪。现下的场合,这些情绪都是不宜有的。乱了心神,也就容易失了理智。于他人或许无碍,但这几十年血雨腥风,傅长陵已经清楚明白,一个人若是心里失了分寸,也就等于把命挂在了悬崖边上,是生是死,全凭运气。十七岁的傅长陵或许还会把命放在别人手里。可如今他已经不是十七岁。第六章 他和秦衍,还是早分开早好他许久不出声,秦衍似是有些奇怪,他转头看他,见傅长陵垂着头,想了片刻后,他抿了抿唇,似乎是想要找点什么话题,主动道:“你方才在看什么?”傅长陵偏头笑了笑:“看你长得好咯。”秦衍得了这话,竟没有傅长陵预想中的窘迫,他面无表情转过头去,看着前方忙活着的上官远,平淡开口:“你很怕我。”傅长陵僵住了,秦衍面无表情继续:“为什么?”为什么?那当然是多年交手的后遗症。当年傅长陵满族被灭,他侥幸不死,等逃脱之后,从此就过上了被人追杀的日子。最爱追杀他的就是秦衍,有将近十年的时间,他一直在被秦衍追着砍。每天风餐露宿,在任何地方听到“秦衍”两个字,就得赶紧起来,无论多累多苦,多困多饿,都得马上收拾行李,不要命的跑路。后来他变强了,他在一次一次死里逃生中成为了仙界最强的华阳君,那之后他才开始有勇气面对秦衍。可现在,秦衍金丹他筑基。剑修这种变态修士本来就爱越级对战,当年秦衍和他同等修为他都不一定能赢,何况现在?明知道现在的秦衍可能随时随地暴走成为魔头,而他只是个可怜弱小毫无还手之力的筑基白斩鸡,秦衍用拳头都能打死他,他哪儿来的勇气不怕?不过这些话他肯定不会说出口,他赶紧道:“哪儿有?我这是仰慕!毕竟您在云泽大名鼎鼎,是我辈楷模,我就是突然见到一直在传说中的真人,有点不习惯。”傅长陵说着才想起来,他们到如今才是这一辈子第一次见面,他倒是知道秦衍的名字,但秦衍估计不知道他的,于是他轻咳了一声,假作疏远道:“那个,我叫傅长陵。你是秦衍,我没认错人吧?”秦衍点了点头,傅长陵赞道:“果然是秦兄!秦道友不愧是鸿蒙天宫首徒,得剑仙江宫主真传,仪表堂堂修为不凡,在人中鹤立鸡群如作黑白之分!真是令人耳目一新难以忘怀!”秦衍沉默了片刻,终于道:“你还是写字吧。”“写字无法完整表达我对您的敬仰!”“不用表达,写字足以。”“不,让我多说几句!”秦衍不说话了,他面无表情,完全不信。傅长陵也自觉演技浮夸,轻咳了一声,转了话题,试探着道:“这次来上官山庄,是有任务吧?”秦衍没来得及回答,就听上官远高兴叫嚷起来:“到了!”两人抬起头来,看见正前方是一道朱红斑驳的大门,大门是木质,旁边立着两樽石狮,石狮头顶顶着一盏莲花灯,莲花灯的灯光和旁边朱红映照,让整个环境显出一种荒野遇酒家的诡异感。上官远掀了衣摆跪在地上,开始朝着大门磕头,慌张道:“老祖,月华回来了,您快救救孙儿。”“月华回来啦?”大门后,传来一个老者苍老的声音,傅长陵听到这个声音,便察觉有些不对,秦衍也明显是感觉到了异样,抬手放到了剑上。“远儿莫怕,”朱红大门轰隆隆打开,那大门似乎许久没开过了,尘土飞扬,上官鸿的声音似乎近在咫尺,满是慈爱道,“本座不会放下你们不管的。”“谢老祖,谢谢老祖!”上官远开始在地上叩头,似乎极为感谢,尘埃慢慢落下,也就是那一瞬间,一只枯瘦的手从那房间里飞快探了出来,手指猛地扎入了上官远的头颅之中!上官远惊骇出声,随后整个人像是在吸附在那手上,被那只手抓着头慢慢提了起来。上官远在旁边挣扎着想去拉扯上官鸿的动作,但却完全不能控制自己身上的灵气流向上官鸿,他根本撼动不了上官鸿半分,所有的挣扎都变得毫无意义。“只是若想要本座帮忙,”傅长陵和秦衍看着房间里的老者,对方抬起头来,尖瘦的面容上露出带了邪气的笑容,“总得付出些代价。”傅长陵和秦衍没有说话,他们默然看着前方。朱红色的大门后方,是一个圆形的大厅,大厅地面上是诡异的阵法纹路,纹路中被鲜血填满,一路朝着房间尽头蔓延过去。房间尽头墙上,一个少女被长钉钉在墙上,她有着与上官月敏相似的面容,却穿着西方异族独有的露腰黄金色纱裙,美丽的面容被长钉强行定住逼迫着她面向左方,左脚单脚抬起,勾起脚尖,一只手向左边延展,另一只手绕过头顶,也向左边延伸过去。长钉分别钉在她的额顶、脖颈、手足每一个关节,鲜血浸透她的衣衫,顺着她的身躯落到阵法纹路中。她身侧是血色的手掌印,混杂着抓痕,似乎是人极其痛苦之下挣扎后留下的痕迹,那些抓痕、掌印密密麻麻占满了整个屋子,混杂着字迹潦草的“救命”二字,让整个屋子显现出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可怖来。而上官鸿就在这房间的正中央,他像是动物一般,四肢着地趴在原地,此刻有一只手抬着,那手被延长开去,跨越了半个房间,手指插入了上官远的头颅中。他在吸食上官远的灵力,而他运转的功法……傅长陵敲打着肩头的扇子慢了下来——是他当年最恨的业狱的人的手段。只是业狱的功法更为精妙,不需要灵根也可吸收灵力,吸收灵力的程度也更强更彻底。而上官鸿的功法更像是业狱功法一个最初的雏形,吸收的灵力有着极大的限度。但无论如何,遇到业狱的东西,傅长陵就觉得头疼。他忍不住抬手捂住脸,抱怨出声来:“这也太丑了。”“我觉得他不是金丹。”秦衍客观评判,傅长陵抬起头来,叹了口气:“很明显,他是一只长得巨丑的元婴。只可惜这元婴也不过是个伪元婴,结了元婴,天道却不肯承认,雷劫都不愿意降下来,所以现在还是这么个丑东西,真是可悲,可怜,可叹。”“你们两个,”上官鸿扭过头来,眯起眼睛,“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上官前辈,”傅长陵听到这话,赶紧一脸真挚道,“我们两年纪小,口无遮拦,您别见怪。现下快到子时,也不早了,要不这样,我们今天先行告退,改日再来叨扰?”“来都来了,”上官鸿咧嘴笑起来,“还能让你们走了不成?”“看来上官前辈很寂寞啊,”傅长陵叹了口气,随后看向秦衍,满脸真诚道,“秦道友,您和上官前辈喝杯茶吧,我先走了!”说完,傅长陵把秦衍往前一推,转头就朝着来的方向疾跑了出去。上官鸿的手立刻延长,朝着傅长陵就抓了过来,但秦衍的剑更快,他一剑斩向上官鸿,逼得上官鸿的手偏了方向,傅长陵趁着这个机会,一路狂奔,跑了个没影。秦衍皱了皱眉头,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将目光放到上官鸿身上来。“你这功法是谁教的?”他冰冷出声,上官鸿“桀桀”大笑:“无知小儿,死到临头还关心这些?等你活下来再说吧!”话刚说完,上官鸿身体上暴涨出无数只手,朝着秦衍就冲了过去。与此同时,地面顿时亮了起来,数千道红光从地面如刀剑一般破土而出,秦衍足尖一点,便扬剑朝着上官鸿斩了过去!他们两的动作都很快,整个空间里全是上官鸿的手,他的手上带着一股奇异的光,只要碰到那光,灵力就会立刻被他吸食。与其说他在与上官鸿搏斗,倒不如说他在被上官鸿追赶。他有些艰难挪动着自己的动作,朝着傅长陵跑的方向移动。而傅长陵疯狂奔跑在甬道里,一面跑一面绘制自己的传送阵。快一点,再快一点。只差一点就好了,只要画好了,他就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他也不管是不是秦衍灭上官家的门了,也不想管上官鸿的功法哪里来的,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筑基期,现在最大的目标只有一个——保住小命,迅速撤离!快快快快快!他看着悬在半空中的阵法,一面跑一面飞速绘动着手指。眼看着阵法就要成型,他突然听到一个女子温柔的呼唤声:“傅公子。”傅长陵手上一僵,他抬起头来,看见上官夫人,她手上提着一盏灯,整个人被笼罩在黑雾之中,眼睛完全变成了血红色,血色的眼泪悬在她的面颊上,有一种柔弱又艳丽的诡异之美。她看着傅长陵,温和出声:“傅公子,您在这儿啊。”话刚说完,黑气带着尖利的叫声朝着傅长陵呼啸而来。傅长陵呼吸一窒,掉过头就朝着秦衍的方向狂奔而去,凄厉地惨叫出声来:“秦衍!!救命啊!!”傅长陵一面喊一面疯狂甩法诀,那黑雾比起最初见到的时候凶残太多了,傅长陵的法诀也顶多就是稍稍阻拦一下他。他也顾不得秦衍到底是敌是友,只能抓住唯一的希望往着秦衍的方向冲了。“秦衍!秦哥!秦大爷!”傅长陵大喊着朝着秦衍狂奔而去,远远看到秦衍和上官鸿对阵。秦衍动作虽快,但一直只在躲避,完全不敢触碰上官鸿。这样的场面,傅长陵前世对峙业狱来的魔修时看过无数次,当年云泽仙道的修士面对这些魔修,都是这样手足无措。他一瞬间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或许这时候的秦衍真的和业狱没有关系,当年上官家遗址有枕雪剑的剑意也是其他原因。如果真的是这样……他心里微微一颤,还没来得及多想,就下意识大喊了一声:“剖金丹!”秦衍猛地抬头,就看见傅长陵一个法诀迎面砸了过来,那个法诀画得有些粗糙,但秦衍却在看见那法诀的前一刻睁大了眼睛。法诀砸到上官鸿身上,上官鸿身形微微一顿,秦衍心里虽然揣着事情,动作却很快,他在上官鸿动作露出破绽那一瞬间,整个人化作一道鸿光,长剑猛地扎入上官鸿下腹,灌入金丹之中。而后秦衍手上长剑一转,就听上官鸿惨叫出声,也就是这时候,傅长陵距离他只有一步之遥,干脆整个人纵身一跃,就往他扑来。秦衍伸手一拉,就将他拽到身后,回身就是一剑,横在那一团黑气身前。“冤有头债有主。”秦衍的剑气扛着那一片黑雾,声音平淡,“上官鸿的性命你自取,你们的事与我等无关。”秦衍这话说得很有道理,但对方明显已经失去了理智,咆哮着朝他冲了过来。傅长陵有些奇怪,按理来说,上官鸿死了,无尸罗不该这么失控才对,可为什么他们都已经把上官鸿杀了,无尸罗还这么狂躁?难道说,上官鸿不是无尸罗真正的仇人?可傅长陵也来不及想这么多,闷头飞快画着阵法。而秦衍见劝说无效,剑光暴涨,长剑在往身前一推,一个太极图顿时旋转展开,对抗着奋力冲过来的无尸罗。傅长陵由他护着,在他身后画下传送阵最后一笔,传送阵旋转着花纹在地面亮起来,黑色的浓雾夹杂带着摧枯拉朽之势狠狠冲向到秦衍剑上,蓝色的剑气和黑色的浓雾撞击在一起,傅长陵回头看了秦衍一眼。他心里微微一颤,可他克制住这种情绪。这样的情绪他重复过许多次,然而每一次,他都制止了,这一次也不例外。他不会死。傅长陵看了一眼和秦衍对抗着的无尸罗,心里迅速有了了断。只要他一走,秦衍心无旁贷,就算杀不了无尸罗,跑是没问题的。和秦衍分开,他就立刻去找他父亲,这样下来,他算是彻底安全。毕竟,秦衍到底是敌是友还未知,哪怕目前秦衍所展现的一切行为都应当是站在他这边,但对于傅长陵说,上一世秦衍投靠业狱这件事他一直记得,让他永远不能全然相信秦衍。而上官家如今这事儿处处透着业狱手笔,而秦衍又一心一意冲着他来,他断然不能和秦衍待在一起。如果秦衍是个好人,为保护他而来,他不与秦衍待在一起无甚影响,毕竟他自己能保护自己。但若秦衍是个坏人,为取他性命或者做其他而来,那他还是和秦衍早分开早好。傅长陵打定主意,没有犹豫,趁着秦衍和上官月华交战,他抬脚就踏入了传送阵。在他落入传送阵的那一刻,他突然听得身后一声暴喝,震得他头皮发麻:“傅长陵!”第七章 秦衍果然想杀他!傅长陵悬在空中,身形快速下落,他诧异抬头,就看见秦衍被黑气咬在肩头,他生生撕开了血肉,便从传送阵那最后一点光芒中落了下来,而后朝着他伸出手,紧追而来。他的血落在傅长陵脸上,傅长陵睁大了眼,震惊看着越来越近的秦衍。他追来做什么?这种情况追过来,无尸罗从后面突袭,他这是不要命了吗!傅长陵完全不明白秦衍的逻辑,他只看秦衍死死盯着他,那一双眼中满是怒意,而后秦衍不知道是看见了什么,眼中带了几分震惊。片刻后,他忽地冷了脸色,灵力一路往剑上而去,不过是顷刻之间,傅长陵便反应过来,秦衍这气势,怕是撕破脸当真想取了他的性命了!尽管不知道秦衍是怎么想的,可他要杀自己这件事确凿无疑,秦衍那一剑要当真砍了过来,傅长陵觉着自己今日怕就要葬在这里。他也不再藏私认怂,当机立断一个御风诀送了出去,而后金扇一扇,风如轻舟一般载着傅长陵飞快逃开,金扇扇出的风化作千万利刃,朝着秦衍直奔而去。秦衍速度没落,身形极快闪过那些阻碍他的风刃,扬手一剑便朝着傅长陵脖颈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