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望崖边那块突出的石板成功引起了郎郁尘的注意。郎郁尘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极目四望,远山影影绰绰,虽说如同雾里看花,倒也不失另一番情趣。站的高果然看得远,就连心胸顿时都变得开阔起来。那团火焰在他前方不足三尺的地方停留,可见叶少漓是停在半空的,因为石板前便是深渊,郎郁尘畏高,自然是不敢朝下看的。山风呼啸而过,可那火焰却是纹丝不动,果然是神用的东西,就连一把火都如此非凡。“叶少漓,我们聊聊天成不?”郎郁尘眸光流转,火光映在他的瞳孔中,熠熠生辉。“嗯。”叶少漓回答的极轻,似乎有些疲倦。“你困了吗?”郎郁尘眨了眨眼,如扇的眼睫在脸上落下一片暗影。“嗯。”叶少漓回答的很快。郎郁尘闻言如同霜打的茄子,蔫掉了。人在落魄之时果然没朋友,就连个想说话的人都没有,即便有,也与自己不在同一个世界。悲哀如斯。“你说,我便不困。”叶少漓又道。郎郁尘耷拉着的脑袋重新抬了起来,带着不太确信的语气问道:“不勉强?”“嗯。”明明答的干脆,可这也太敷衍了。“我觉得,你应该改名叫叶多嗯。嗯什么嗯……”郎郁尘郁结,转身欲离开,不曾想脚下踏空,身体不由自主地朝后仰。视力不好果真是扯淡。郎郁尘心下一凛,人生自古谁无死,爱谁死就谁死,反正我不起,可这能选择吗?一曲凉凉……不过郎郁尘毕竟是有主角光环的人,岂能这么容易就挂了?果然在关键时刻一双有力又好看的手搂住了郎郁尘的腰,两人于空中旋转了好几个圈圈,并且还有深情对视,虽然对方是一道空气,不过郎郁尘却能准确地脑补出那人的模样,只是落地之时少了点东西。少了点什么呢?郎郁尘脑补了一幕狗血剧情,一男一女在空中旋转跳跃闭着眼,然后打了个啵儿。嘿……这一幕好熟悉,怎地到了自己这便成了一对狗男男旋转跳跃闭着眼却什么也没发生,并且对方还是团空气。对不起,是我太浪了。“回去吧,哎。”郎郁尘略感失望。“你没事吧?”叶少漓轻声问道,好似声音大点会吓坏郎郁尘。“我能有什么鸟事?”郎郁尘哀怨一笑,欲纵身跃下石板,却被那双铁钳子一般地大手用力箍紧。“喂,你这是要掐死老子?”郎郁尘一个激灵,这是要被腰斩的节奏?“我以为你要……你先前说你想不开……”叶少漓猛然一松手,郎郁尘猝不及防地从石板上跌落在地。“你……你……怕是个傻子?”郎郁尘痛苦地哀嚎,之前他那句想不开只是唬黄连速那个憨憨的浑话,怎么这叶少漓也是一副不大聪明的样子?哎,真是流年不利哇,做啥啥不顺!郎郁尘本想着浪漫温情的画面,经此之后瞬间消亡。这个愚蠢的叶少漓,生生将这份美好扼杀了。“对不起。”叶少漓有些慌,声线不稳。“对不起有个什么卵用,屁股都摔碎了,操蛋!”郎郁尘揉了揉屁股蛋,骂骂咧咧地站起身,孰料竟然有一只咸猪手伸向他的尊臀,还轻轻揉了揉。“还好,没碎。”叶少漓松了口气,却不知自己这行为有多唐突孟浪。我操!这实诚的回答,这实诚的操作,郎郁尘登时哭笑不得,脊背上好似爬过一条毒蛇,虽说他对叶少漓有那么点儿奇怪的想法,可这也太露骨了,这叶少漓要么是个脑残,要么就是故作愚钝,可不管哪一种,之前所有的好感顿时吓得魂飞魄散,都统统见鬼去了。郎郁尘心头一个想法乍现,不如试试叶少漓,遂地抬起手掌,灵力汇聚至指尖,掌风罡劲袭向身后,对方却未躲闪,生生吃了这一掌。叶少漓竟是现了身形直挺挺地立于郎郁尘的身后。一掌过后,郎郁尘终于尝到了冲动的惩罚,一口热血喷薄而出,胸口的疼痛似钝刀剜肉一般。“阿郎!”叶少漓顾不上郎郁尘那刚劲十足的一掌,迅疾如风雷雨电一般地将人带入怀中,一股精纯的灵力渡入郎郁尘体内。“你怎么又戴上了?”郎郁尘甫一抬头便看见那张覆着金色面具的脸,于是伸出手来欲扯掉他的面具,却被叶少漓躲过。“等伤好了,便离开此处,可好?”叶少漓眸色深深,像是藏了千言万语一般,深不可探。“好什么好,十分不好,我说你们一个两个都这么希望我滚出逍遥派?”郎郁尘抽出手,掩住唇剧烈咳了几声,源源不断的灵流渡入体内,倒消减了几分痛楚。可是却无法消弭自己心中的彷徨与迷茫。离开逍遥派,自己欲往何处?“天大地大,何处是我家?”郎郁尘喃喃道,像是在问叶少漓,又像是在问自己。可郎郁尘的答案早就了然于心:不知道。“你跟我走,我家即是你家。”叶少漓抚了抚郎郁尘的面颊,轻声道。面颊上那温润的触感使得郎郁尘有些不知今夕何夕,不等他回答,只见叶少漓俯下身来,将人负于背上,一步一步地走向茅屋,每一步走的都令人心安无比。叶少漓未束发,长长的墨发随风微扬,轻轻拂在郎郁尘的脸上,郎郁尘心头一烫。不似风动,是……心动。☆、逗比日常“叶少漓。”郎郁尘勾了勾叶少漓的脖颈,十分不见外地问道:“你家在哪里,大不大?我若是去你家,那你给我开工资吗?”刚问完这话,郎郁尘自己便在心里呕了一阵,饶是自己定力惊人,否则现在怕是已经狂吐不止了。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没错,这个无耻之徒便是我,我是郎郁尘,我为无耻带盐。郎郁尘心中五彩斑斓,却是一如往常的不那么正经。其实此刻这样子也挺好,只是画风有点不太对,好似一对老夫老妻在野外溜达。夜色微凉,郎郁尘唇齿间喷薄而出的热气萦绕在叶少漓的耳畔,酥麻异常。叶少漓脚下一滞,眸间透出如水的光,须臾,淡然笑道:“我家有两处,你喜欢哪处便去哪处,都是你的。”郎郁尘目露精光,顿时来了兴致,他摸摸下巴,追问道:“那我可以在你家养鱼吗?闲来的时候可以钓鱼,还可以烤着吃,再养点鸡啊鸭啊鹅啊,没事抓几只吃,要是再来个神厨就好了,嘿!”郎郁尘心中畅想未来的同时也不忘闲着,手从乾坤袋里摸出一根发带,若无其事地将叶少漓那三千烦恼丝随便扎成一束。一头飘逸灵动的头发生生被扎的跟个扫把似的,名副其实地诠释着什么叫炸毛。郎郁尘对自己的大手笔实在是欣赏不来,不免有些尴尬地咳了几声,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我说少漓哇,你以后得娶个贤惠的妻子,不然你这如缎子般的头发可都让我给毁啦,哈哈!”郎郁尘的话音未落,叶少漓勾着郎郁尘膝弯的手指倏然紧缩,月色茫茫,郎郁尘瞧不见他的神色,也不知他为何突然收了声。就你话多,郎郁尘懊恼,也不知哪句话触了他的逆鳞。“我逗你玩的,其实我还是想留在这,你说冷沧澜他凭什么赶我走……”郎郁尘说到这里心中不免有些愤懑,继续道:“明明师尊才是掌门!”懊恼归懊恼,可嘴不能停。“你若想留,他定然是没有资格赶你走。”叶少漓又问:“现在回茅屋还是?”“无所谓啦,随便溜达溜达,喂,我问的问题你好像都是答非所问,太不厚道了,还是不是朋友了?”郎郁尘不满道。“那你再问。”叶少漓思忖片刻,意念骤起,一把蕴着莹莹光华的神剑赫然显现:“我觉得御剑飞行或许会更好。”“什么你觉得,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郎郁尘竭力反抗:“我觉得一点也不好!”反抗无效,神剑光芒毕现,载着二人以闪电般的速度冲上云霄。畏高的郎郁尘杀猪一般地嚎叫着:“我不要飞行!太他娘的吓人了,你给我下去!”伫立在神剑上,冷冽的劲风吹的衣袍猎猎作响,叶少漓刚将人放下,孰料郎郁尘竟似那八爪鱼一般攀附在叶少漓胸前,攥着叶少漓领口的手指指节已泛白,还微微颤栗着。“阿郎,你需习惯御剑,以后不可避免。”叶少漓耐心引导着郎郁尘,欲将他从自己身上抽离开来。“以后的事情以后说,我现在并不想……”郎郁尘坚决不撒手。“你刚想问什么,现在再问,我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叶少漓试图转移郎郁尘的注意力。郎郁尘心有所怠,紧绷的神经暂时缓了些,带着试探性的口气问道:“你为什么一会是小宝,一会是二宝,现在又这副模样出现在我面前,老实说你是不是在耍我?”叶少漓眸色暗了些许,郎郁尘的问题好似一颗石子跌入了寒潭深处,激起的涟漪久久不散。“我受了重创,神识有损,若你见我有不寻常之处,那便是我……”叶少漓顿了顿,声平如水:“愚钝之时。”郎郁尘闻言莫名心疼了一把,虽说他并不知叶少漓经历了什么,他对别人的事情历来不作任何探究,可这一刻他竟然鬼使神差地打听了起来:“是什么人令你如此惨烈?”“一个故去的人。”叶少漓心间腾起一阵寒凉,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愿再提及。怜取眼前人才是。叶少漓微微摇了摇头,轻声一笑,乍然一问:“现在还怕吗?”哪壶不开单提哪一壶,郎郁尘本来已经忘却眼前的恐惧,可经叶少漓这么一提醒,瞬间破功:“我怕!当然怕,你……你可得把我拽牢了,若我摔死了,我那八旬老母还有八岁小儿可咋整……”郎郁尘吓得语无伦次,什么荒唐可笑的由头都被搬了出来。“你还是那么畏高,你……有孩子了?”叶少漓心口一窒,仿佛猛然被人攫着心脏,神识也有些许迷乱,载着二人的剑身竟有些晃动起来。什么叫我还是那么畏高,说的我好像跟你上辈子就认识似的,郎郁尘也不愿过多纠结这个问题,眼下还是安全着陆最重要,可我有孩子了从何说起?这鱼的记忆也真是很无敌了,所幸郎郁尘惜命,一心只想平安顺遂活下去。叶少漓身形晃动那一瞬间,郎郁尘可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这还得了?戒备状态下的郎郁尘自然是很快就发现了叶少漓的不寻常之处,莫不是愚钝的叶少漓出来了?我滴天呐!这可是千米高空,摔下去了就会尸骨无存呐!“喂,你清醒一点,既是故人那便是死了的人,你可不能因为死了的人来折腾活着的人呐,你看看我,我是活的!还挺新鲜,喂!”郎郁尘实在是无法冷静,他将叶少漓的衣领攥的更紧了,不知情的大约以为他要掐死叶少漓不可。为了你和我的安全,请务必安全驾驶呐!寒风似钢刀一般刮蹭着人的脸颊,叶少漓晃神一瞬即逝,他垂眸看了看那只紧紧攥着自己衣领的手,脸上露出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你……你认真点,可别翻车了,这可是关乎性命的大事,你可千万别掉线呐!你们这些神啊妖啊的,你们摔不死,我可是实打实的凡人,我惧死,我老怂了。”郎郁尘前边吐噜了一大堆废话,临到末了可算说了一句大实话。好死不如赖活,为了能活下去,怂不怂的都不重要,大丈夫能屈能伸嘛!叶少漓将郎郁尘的手握在手心里,顺带着那只手移到自己心脏处,道:“我不是妖,也不会置你于危险之中,你不必害怕至此。”这话说的亏心不亏心?刚刚明明弃自己于危险之中,差点就掉下去,没摔死都快吓死了,若非现在的郎郁尘心脏机能正常运作,怕是早就呜呼哀哉了,这家伙竟然还无情地揭露自己十分胆怯的事实。这家伙绝对是上天派来戳自己心窝子的。“你以为我是一个普通的人吗?”郎郁尘又说了一句废话。叶少漓怔忡,只见郎郁尘右手一扬,颇有睥睨天下之势,随即幽幽道:“我还真不是,我觉得我肯定是一个有故事的大神,要不我怎么会……不瞒你说,我通常梦见自己是万物之始祖,威风八面,所向披靡,放眼三界无人不臣服于我!”“嘿,嘿嘿……”郎郁尘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后,就连他自己都佩服自己的异想天开,禁不住傻笑了起来。叶少漓却面露讶异之色,很快又将这些心思敛了起来,取而代之的依旧是那副温润模样,只是在冰冷的面具覆盖之下,郎郁尘丝毫不察。这通废话说完之后,郎郁尘可算想起自己先前要问的问题了,他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个圈儿,问道:“玉旻之事众人为何想到了我呢,真是奇了怪了,按理说,我这个快被扫地出门的丧家犬能解决什么问题呢?怎就把宝押在我身上?”郎郁尘倒不是没想过这其中的缘由,冷沧澜那种冷情冷心的人定然是不会管玉旻的死活,莫说玉旻不是他座下弟子,即便是,他也会不屑一顾。再说那个扯淡的师尊郎晴天,若非看在他也姓郎的份上,郎郁尘早就问候他八辈祖宗了,这人实在是个不称职的掌门!若去找他解决问题,还不如坐以待毙来的省事。按常理推断,他们该去找孟老头才对,毕竟这老头是玉旻的义父。对了,孟老头呢?自从郎郁尘下山那天起便再也没有见过孟老头了,连连孟大娘也一同消失了。莫非二人度蜜月去了?这个答案简直扯犊子。“孟奈克与他夫人失踪了,所以他们只能寻你去。”叶少漓本不愿将此事说与郎郁尘听,可想着这事他很快也会知道,纠结片刻终是说了,眸间却是一片阴霾。叶少漓此言一出,郎郁尘猛然回想起这段时日的种种不寻常之处,心头一颤,顿觉跌落悬崖,一阵凉风侵入骨髓,那双惊骇的眼底似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孟老头夫妇怎就无故失踪了?两个大活人就在逍遥派不见了?邪祟作乱?不可能,这可是灵气逼人的逍遥派。奸人所害?不可能,这逍遥派就寥寥数人,何来奸人?自行下山?不可能?倘若孟老头夫妇不愿待在逍遥派,冷沧澜他们定然不会强留,毕竟他们年纪大了,完全没有必要偷偷不辞而别。至少应当与众人道个别。“那现在是谁在接管饭堂?”郎郁尘忽然看的通透,或者二人有了更好的去处,又不忍伤大家的心,所以他们悄然无息地离开了。叶少漓唇角动了动,道:“自然是冷沧澜,每日膳堂伙食皆是他在。”这绝对是郎郁尘听到得最滑稽可笑的故事,好歹也是个修仙门派,掌教的竟沦落到做厨子的尴尬境地。况且冷沧澜平日里连句话都不愿意说,又怎么可能洗手作羹汤?古人有云,君子远庖厨。一想到那如谪仙一般的人在灶头边忙碌的样子,郎郁尘忍不住嗤笑一声,本想揶揄几句,又想起孟老头失踪之事,笑容便僵在脸上。“我想去查一查。”郎郁尘敛起笑容,一脸正色道,他还从未如此认真过,毕竟人命攸关,孟老头待他还是不错,只是他一向散漫惯了,以至于辜负了孟老头的殷切期望。说到底还是自己不够上进。叶少漓却是摇摇头,并不赞同,可也并没有给出任何意见与缘由,隐藏在面具下的是一张如霜似雪的脸,眸色深寒,似有道不尽的难言之隐,最终化为一声无奈的微叹。郎郁尘看不见叶少漓的神色,自然也猜不透他的心思,虽说他们相识有一段时日,可此人非彼人,终究是有不同的。有那么一瞬间,郎郁尘想掀开那张面具,看看那张陌生又好看的脸,妄想从中看到更多的东西来。“少漓。”郎郁尘蹭了蹭叶少漓的肩背,声音渺渺如烟尘,以至于落入叶少漓耳中好似天籁,明明只是淡若烟尘一声轻唤,却带着魅惑的味道。少漓,这两个字触到叶少漓的心尖上,胸口那团早已失去温度的东西猛然窜了起来,滚烫凶猛。叶少漓收起神剑,将人带回地面,因为他心神不定,实在不能再稳当御剑,唯恐吓到郎郁尘。郎郁尘落入地面之后,瞬间心思活络起来,行为也是愈发大胆不羁,趁叶少漓晃神之际,一个轻挑,冰凉的面具应声落地,发出“铛”地清脆之声。郎郁尘的眸子在见到叶少漓面容之时猛然骤缩。这……这真不是同一个人。那张原本被天使吻过的脸此时却是狰狞可怖,那一片片龙鳞遍布整张脸,即便冷月清浅,也能发出幽幽光亮,阴森诡异。“吓到你了。”叶少漓淡然地拾起面具,却被郎郁尘夺了过去,不及叶少漓反应,那面具便落入了郎郁尘的乾坤袋。“看都看了,还戴什么,我不怕。”郎郁尘笑了笑,虽然笑的不那么自然,却是一脸纯良憨厚。这绝对是误解,郎郁尘自认为自己可绝不是什么正直纯良之辈。不过这纯金面具可值不少钱咧!嘿!嘿嘿!叶少漓静默如霜,郎郁尘却喜形于色,俨然一副赚了黑心钱的奸商面孔。可这气氛不太对,最怕空气突然安静,郎郁尘心下一凛,挤出一丝谄媚讨好的微笑:“你这样其实也怪好看的,真的!我发誓!”嘴上如此说,心里却在默念:我发誓,我至此之后再也不发誓了。叶少漓低垂的眸子清明如水,旋即眼风一转,落在远处那座房子上。那是孟老头的居所。☆、情难自禁孟老头的住处简朴素净,就两间小屋,门口有个篱笆小院,院中有一小块菜畦,种了些不知名的仙草,在夜色中发出淡淡幽光。叶少漓将郎郁尘挡在身后,随手捏了道火诀,推开木门那一霎那,竟有些许尘灰簌簌而下,屋内陈设简单明了,几件家具上也落了薄薄一层灰尘。看样子应当是有几天未归了。郎郁尘的视线在屋内逡巡一番后,大致有了些想法,至少他确认孟老头夫妇不像是自行离开,一切生活器具都在,门口还晾着几件衣物。一个不太好的想法涌上心头,郎郁尘惊惧的几乎快要站不稳,叶少漓在他身旁噤声许久,见郎郁尘身形摇晃,忙将人扶住。“也许他们只是走的匆忙忘记带这些,别想太多。”叶少漓眸色异常温柔,衬的那张布满鳞甲的脸似乎也没那么森然可怖了。郎郁尘自然是知道叶少漓在安慰自己,如此之说恐是那三岁孩童也是不会信的,孟老头夫妇在逍遥派生活百余年,这世间无论是他的亲人朋友抑或仇家,怕都已不在人世,在逍遥派养老终生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况且有什么理由让他们不辞而别呢。只是令郎郁尘困顿的是这世间谁还会跟一对老人有什么恩怨?那团诡异的黑雾猛然在郎郁尘的脑海中浮现,饶是郎郁尘想破脑袋也毫无头绪,某些记忆仿佛被清零,又似梦境一般飘渺虚无。郎郁尘垂眸,目光落在桌上那只酒杯上,杯中还有些未喝完的残酒。郎郁尘捏着酒杯,有些诧异,有些骇然,猛一抬头便望进叶少漓的眼中,只见叶少漓眼神紧紧盯着自己,火光照着他脸上的鳞甲之上,发出昏黄色的光亮。有那么一个错觉,郎郁尘觉得他好生熟悉,熟悉的令他心悸。郎郁尘打了个激灵,随即迅速收了这莫名的心思,一只手从乾坤袋中搜寻着,直到摸出一张淡黄色符咒,郎郁尘念了道咒语,旋即置与酒杯之中,符咒腾起一团烟雾,最终抿成一条黑线,悠悠忽忽飘出窗外。“追!”郎郁尘拉起叶少漓不由分说便循着那道黑线朝门外跑去。叶少漓有些惶然,他将手一翻,倒扣住郎郁尘的手,触碰之间,郎郁尘并未回头,只是心里蓦然起了一阵波澜。“阿郎,回去吧。”叶少漓却停下脚步,毫无预兆地想阻止郎郁尘。郎郁尘极力控制住自己焦躁的情绪,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方寸,郎郁尘清楚地看见叶少漓满脸的慌张无措,眉眼之间似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楚。“你若不想去,我便自己去,不过这火借我了。”郎郁尘将手抽出,另一只手从叶少漓掌心接过火焰,拔足便跑。有那么一个冲动,叶少漓想将郎郁尘打晕带走,可临到动手之时,他又觉得心头的痛钻心刺骨,终是敛起了这心思。既然他想知道,逃避总不是长久之计。暗沉的天幕如同一只野兽,妄图吞没这方大地,一片乌云飘过,将那如勾的月遮的个严严实实,此时就连那些许光亮也消失殆尽,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令郎郁尘差点打了退堂鼓,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叶少漓。只是这么一眼就令叶少漓丢盔弃甲,竟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他实在不放心这么一个半吊子的人大半夜在这条作死的路上越行越远。郎郁尘见叶少漓跟了上来,心中一片安然,原本惶恐不已的感觉也消弭无踪,郎郁尘将叶少漓的手重新拉上,紧盯着他好看的眉眼粲然一笑,道:“我以为你不管我了呢。”这话带着几分熟稔的意味,落在叶少漓耳中却如梦一般,可他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回他。郎郁尘见叶少漓沉默不语倒也习以为常,毕竟在叶少漓还是小宝的时候话就不多。“你知道吧,我一见这黑麻麻的感觉就很恐惧,我巨难受,好像掉进了无边的深渊,嗯……又好像……”郎郁尘一边走着,一边兀自说着。看似语无伦次却是字字戳心戳肺,叶少漓强忍着心中的不适,唇线紧抿,无论郎郁尘说了多少,他都一一听着,受着。那道黑线逐渐飘向了前山,待郎郁尘走到铁索桥边却是踌躇不前,他心中惶惶不安,无论如何也迈不开腿,叶少漓了然,抬手掐了道法诀,两人便迅移到对岸。郎郁尘满眼慕羡,会法术真真好,可惜自己不会,饶是这追踪符也花了他好些心思,也不知灵与不灵,倘若能从叶少漓这里学些术法,那可就事半功倍了。郎郁尘欲将这想法宣之于口,可话到嘴边突然觉得有些烫,又迅速将这心思泯灭。自己可是有师尊的人,又岂能偷学,虽然那师尊十分扯淡,不过再不称职的师尊也是自己选择的。认了。黑线最终在前山的黑洞前消失不见了。郎郁尘几乎不敢相信,莫非这孟老头夫妇掉进了这无边的黑洞?可玉旻明明说过,凡是有生命的物体都进不了这黑洞,并且郎郁尘可是亲自试过的。有生命的进不去,若是无生命的呢?这个疑问令郎郁尘脊背发凉,全身腾起一阵鸡皮疙瘩,心中不由自主地脑补了一部恐怖片,血淋淋的,幽森森的,尖叫声,求救声,嘶吼声,凶/器割裂皮肤之声……声声入耳,如跗骨之蛆一般。画面感过于逼真,郎郁尘生生将自己吓成表情包,此时此刻,郎郁尘只想找个什么抱紧了。于是下一刻便主动投怀送抱,叶少漓欣然接受,并且回抱住他。叶少漓轻抚着郎郁尘的发顶,唇线微微勾起,这番惊吓过后,郎郁尘该放弃追查孟老头夫妇失踪之谜了。“回去吧。”叶少漓将声音放的极低。郎郁尘抬眸便撞见叶少漓那如春日暖阳一般的神情,虽然面上的那鳞甲有些煞风景。郎郁尘自觉将手中那道火光抬远了些,毕竟这玩意朝人脸上怼不是那么地礼貌。如此贴心的郎郁尘自然不是换了性子,而是有所求。郎郁尘心中十分清醒,孟老头夫妇之事自己不可不查,奈何自己道行极浅,这黑洞下边究竟有何玄机,想下去探究一番必定少不了叶少漓的帮助。但看叶少漓一路上的反应,很明显对方是拒绝的。“那个……少漓,你可不可以带我下去查探查探?”郎郁尘额头抵在叶少漓肩窝处蹭了蹭,闷声道。郎郁尘自觉底气不足,不等叶少漓回答,自顾自地将头埋的更低了,几乎低到尘埃里。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人。果然叶少漓残忍地拒绝了,虽未开口,可行动却很实际,直接将人扛起便走。郎郁尘拼了小命使劲地扑腾,却无济于事,冷静下来后大眼眨了眨,脑瓜子一转,杀手锏便使了出来。只见郎郁尘眸间含泪,带着哭腔委屈巴巴道:“孟爷爷对我有知遇之恩,而且他那日还救过你的命,你说做人怎么能忘恩负义呢,饶是如此,我还不如找个地将自己埋起来,实在是没脸见人……”说的是声泪俱下,声情并茂,催人共情。只要功夫深,演戏也逼真!叶少漓足下一顿,终是不忍,便很快就毫无原则地妥协了。于是阴险与不忍达成了共识,两人又回到黑洞前。叶少漓将人放下,郎郁尘望着黑漆漆的洞口心里直发怵,又厚颜无耻地将叶少漓的腰搂紧了,即便如此还不忘嘴贱:“少漓,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呐。”叶少漓觉得这个所谓的问题绝对是个火坑,可他还是毫无抗拒的应了。郎郁尘清了清嗓子,内心忐忑不已,但是脸上依旧笑嘻嘻:“你老是隐了身形暗中保护我,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暗恋我?”明明是很羞耻的问题,可郎郁尘偏偏面上显得坦坦荡荡。站在黑洞边沿的郎郁尘内心恐惧无比,又不想在叶少漓面前露了怯,生怕叶少漓一个不乐意便再次跑掉,郎郁尘贪生怕死,这点自知之明他是有的,可是现在他竟然不惧死,既然难得英雄一回,那放浪肆恣一下。想来还有点小激动咧!不过从这么一个诡谲神秘的黑洞口下去必定是凶险万分,郎郁尘怕自己此番一去不复返,于是想在临死之前找点安慰,这样即便死了也死而无憾了。只是自己为何这么在乎这个问题的答案倒是莫名的很。叶少漓落在郎郁尘发顶的手僵了下来,心口起伏混乱不堪,好似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猛然被发现了一般。郎郁尘分明听到了对方如擂鼓一般的心跳。其实他又何尝不是。等待答案的时间其实并不长,可郎郁尘却觉得这过程倏尔漫长。一只修长温润的手将郎郁尘低垂的下颚抬了起来,迫使郎郁尘与他的视线碰撞,那灼灼的目光烫的郎郁尘心都化了,整个脑袋里都是轰鸣一片。那张好看湿软的唇轻轻覆了上来,如一片轻盈的羽毛掠过,挠的人心头一阵酥麻。“这就是你的答案呐?”郎郁尘舔了舔唇,像一只不知餍足的小兽一般,那只搂着叶少漓腰间的手指十分不厚道地捏了捏,像一个轻浮的浪荡子。手感不错。郎郁尘颇为满意。“嗯。”叶少漓被郎郁尘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动作撩的差点步履不稳,气息也有些急促失控。这温润性感的声音如电流一般,激的郎郁尘心旌荡漾,恶趣味横生。郎郁尘将火焰熄了,随即一只手搂过叶少漓的脖颈,毫无征兆地吻了上去,吻的热情似火,吻的深情款款。叶少漓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吻挑起了压抑在内心深处的□□,随即一发不可收拾。两人纠缠在一块的唇舌如暴风雨凶猛异常,直逼得人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