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的高考生都免不了题海战术,可在高考用全国二卷的c城,就算是刷真题也会选择性的放弃山东卷,广西卷和江苏卷,所以听到班主任夸赞这个来自江苏的转学生的学习很好的时候,章连山的脑海里立刻浮现了一个带着厚重眼镜,手捧英汉词典,眼神犀利,不苟言笑的学霸,最好头发有点少年白,长着几颗圆润的青春痘……章连山的幻想暂停于景星河推门进来的那一瞬间,眼前的人穿着宽松的蓝色校服,双手抓着书包带子,没有眼镜,没有英汉词典,没有少年白,没有青春痘,他干净漂亮,像一朵含苞待放的月季,没有浑身的刺,只有大片大片浓密的叶子,清醒,芬芳。景星河一路小跑着过来,朝着班主任鞠了一躬,说了一句老师好,然后就乖乖的站在原地,章连山觉得他可真嫩,嫩像块能掐得出水的白豆腐,白豆腐不会笑,可景星河会笑,他一笑,章连山便觉得整个世界都静止了。出勤榜上不光有照片,照片的下面注释着名字,警号,联系方式,那是属于景星河的十一位不规则数字,只要打通,那边就会有一个叫做景星河的人传来一句轻轻的“喂”,章连山为自己突然的发现而感到激动,掏出手机的时候,他的手都有些无意识的颤抖。章连山用手机摄像头拍下了景星河的照片,又存下了景星河的电话号码,他思考着应该用一个什么样的理由把这个电话打出去,可他彻夜未眠的想了一个晚上,还是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理由。章连山需要给自己的行为一个说辞,这样他才能下定决心去联系他心心念念的这个人,可奇怪的是,他在心里把那个人的模样临摹了千万遍,甚至刻在了骨血的最深处,他的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想念,可他的手指就是没有办法准确的落到那个电话号码上面。章连山一想到景星河会在电话那头说出一句轻轻的“喂”,他就无法控制的嘴角上扬,可一想到这句简单的“喂”字之后可能会跟着一句,“你好,请问你是?”章连山原本激荡的心情就沉到了谷底,他不怕说出自己的名字,可他怕说出名字之后另一边会沉默,他不敢想沉默的理由是什么。说到底,十一年没有联系过了,章连山有些怕他们沉寂了十一年的感情能否承担这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事到临头,章连山不怕再也见不到了他,他怕的竟然是会打扰到他的生活。夜深了。第3章手机是冰冷的,比起毫无感情的电话,章连山更愿意见到本人,这样他可以把相逢当做一场偶遇,至少不会显得太过于唐突。章连山往派出所里跑了好几趟,眼看着就到周五了,可还是没能碰到景星河,杨静说新来的刘所长是个特别认真的人,早出晚归是常态,早出不归的情况偶尔也会发生,跟着刘所长能学到东西,但跟着刘所长也累的够呛,更何况这段时间大家都很累,局里说要检查果林乡“一标三实”的落实情况,整个派出所的人都忙的脚不点地,除了她。杨静斜眼看着章连山,“你最近来这么勤快,是看上我了还是看上景星河?”“不敢不敢,”章连山连忙否认,把拿到手好几天的复印件交给了杨静,“我是来交东西的。”。人还没有见到,东西就被交了出去,章连山的心情有些郁闷,回家的路上把半盒烟抽了个干干净净。农家乐的生意有一个非常明显的高低起伏,一般情况下周一周二都是很冷清的,从周三开始陆陆续续的有客人,在周六周天达到一个顶峰,又在周一的早上恢复平静。因为祁连山农家乐这边的地理位置较好,一般又会在了冬夏两季达到一个最高的客流量,夏天来这里的是为了避暑,冬天来这里的是为了滑雪,而其他季度人就会相对的少一些。祁连山农家乐经营到现在,早就保持着稳定的盈利状态,章连山虽然是老板,但基本上也没有他什么事情,他只需要在发工资的时候露面盖个章,出大事的时候过来指挥一下公道,别的时候吃吃喝喝也过得自在。章连山没什么架子,见谁都笑嘻嘻的,和别人也相处的不错,章连山也是个能说会道爱来事的,一天到晚闲不下来,总爱瞎折腾。章连山当年从福建回来,先折腾着种地,又折腾着农家乐,刚开始大多数人都在背地里说他是闲的没事找事,后来看他发迹了,才有人说他有先见之明,章连山倒不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先见明,他就是回来的巧,又赶上了好时候。说起这个,章连山最近又找到了一个好差事,政府投资在西坝建了一个美食街,西坝那边虽然不比祁连山脚下的风景好,但因为靠近水库,周围的绿植做的不错,而且离市中心也近,正好旁边有几座荒山,政府就花钱综合整修了一下,建了几个亭子,安了一些健身器材,又把花花草草的种在上面,算是打造成了一个休闲散步西坝森林公园,而公园里主打的就是美食街。章连山听到消息的时候,就把手里的钱整合了一下,在美食街的中间买下来了一个摊位,说是摊位,其实还是一块挺大的地方,章连山找人设计了一下,准备在那一块开个烧烤店。当初烧烤店设计的时候说是要修五个蒙古包,修成野餐风格的,结果修到后面变成了五朵蘑菇,花花绿绿的,倒还挺显眼的,章连山办好了营业执照,早早就把“公园烧烤”的牌子挂了上去。烧烤做起来方便,无论是堂食还是外带也方便,而且章连山把摊位物尽其用,不光能坐到“蘑菇”里面吃,也能在外面围着“蘑菇”吃,散客和团体都能照顾得到。虎子周五下午刚去看了一圈,蘑菇已经修好了,卫生也做好了,定下的餐桌餐椅也安排着明天送过去,章连山睡了一觉,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带着虎子过去监工。烧烤店的凳子和桌子都是实木的,因为比较大,需要拆开才运过来的,运过来之后再合起来,忙了大半个早上,东西也卸下来装得差不多了,送货的师傅也擦着汗准备在阴凉下缓一缓。章连山和师傅们聊了几句,七月份正是热的时候,准备的水三口就喝了个干净,章连山想使个懒让虎子找个商店买点水,结果虎子正和女朋友打电话聊得腻腻歪歪的,章连山只能挪动自己的懒屁股。水刚买回来,章连山就看到了站在自家烧烤店门口的刘所长,而站在刘所长后面的不是景星河又是谁,章连山咽了一口吐沫,忽然觉得今天这天气也不算太热。“真是哪儿都有你,我看你这收拾的也差不多了,打算什么时候开门?”刘所长熟稔的打着招呼,顺手接过了章连山递过去的烟。章连山只是让烟,自己没抽,“最迟也就是月底,开业前三天全场半价,刘所长要不要过来尝尝。”“行啊,我可以考虑来你这里团建……”刘所长似乎还要说什么,但手机铃响,他就避开人去旁边接电话了,章连山看着刘所长走远了,一回头就看到景星河正眼巴巴的看着他,说是眼巴巴也不准确,景星河只是看着他,因为阳光刺眼,景星河只能半眯着眼睛,实在看不出什么情绪。今天是周六,本来是要调休的,可一排班正好就排到了刘所长和景星河的一起值班,早上刚上班,就接了一个西坝这边的报警电话,说是有人打架斗殴,两人开着警车过来了没发现什么情况,旁边没散去的群众又说刚才只是吵架,人吵完了就走了,没他们什么事了。可来都来了,刘所长就顺路把车开到了美食街,周五下午开会的时候就分好了管理的片区,西坝这一片以后都是归景星河负责的,刘所长算是带景星河过来认认路,早上的美食街很空,只有公园烧烤这边有几个人,没想到又是章连山的地盘。章连山正想着要说些什么,一直没说话的景星河就走了过来,警帽在他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原本半眯着的眼睛终于睁开了,可眼睛藏在阴影里,还是看不出什么情绪,景星河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抬头对章连山说道,“西坝这一片儿最近都是我负责的,我们留个联系方式吧!”说着就把手机掏了出来。章连山刚把手机掏出来,就想起了自己通讯录里早就存下来的电话号码,他想趁着没被发现之前把手机收回去,可稍一犹豫还是点开了手机屏幕,“其实我有你的电话号码,那次去交复印件的时候我在派出所里看到你贴在墙上的电话号码了,怕以后有什么事需要,顺便就存了,我给你打过去,你存一下我的电话号码就行。”景星河听到这些话抬头看了一眼章连山,似乎有话要说,可手机铃响,景星河又把头低了下去看着手机屏幕上出现的电话号码,那是以188开头的十一位电话号码,景星河并不记得这个电话号码,可是乍一看到只觉得熟悉,仿佛曾经见过。应该是那年冬天,天上飘着一点雪,章连山和景星河下学后直奔超市卖手机卡的地方,超市店员从玻璃罩子里拿出来了七八张电话卡用来选择,是景星河指着放在中间的那张电话卡说,“班长,你看,这串手机号码里有你的生日诶。”“还真的有啊!”章连山拿起电话卡,顺手挥去了落在景星河帽子上的雪,那天的雪越下越大,两人买好电话卡回去的时候,被风裹挟的雪花争相恐后的要钻进他们的帽子里面,雪落在脸上,化成了一丝凉气,路上的人行色匆匆,只有他们沿着路边的商铺慢悠悠的走着。章连山买了那张带有他生日的电话卡,那天他存下的第一个电话号码就是景星河的。景星河想起了往事,看似随口一问的说了句,“你一直没换电话号码?”“换电话号码太麻烦了,我就一直用着这个。”章连山说着话,眼神一直盯着景星河看着,可景星河只是盯着手机屏幕,留给他的是一个包裹在警帽里的后脑勺。章连山就怕自己接不到景星河某一天会打来的电话,所以他一直都舍不得换电话号码,章连山想问景星河,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联系他,可章连山犹豫了好久都问不出口。如果是17岁的章连山肯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哪怕景星河不看他,章连山也会低下头正视着景星河的目光,问一遍一遍又一遍,直到他回答,可29岁的章连山变得成熟稳重,懂得分寸,懂得克制,懂得万事都留有余地。29岁的章连山感觉到了气氛中的沉默,他压下了心底的疑问,从手中的购物袋里掏出来了一瓶绿茶递到了景星河的面前,很快将气氛中的沉默遮掩了过去,“周六还上班,当警察也太辛苦了,来,喝水。”景星河伸出来的手白净修长,只有指甲透露着嫩嫩的粉色,可这双手还没有来得及抓上那瓶绿茶,人就被刘所长喊走了,应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已经坐在警车上的刘所长嗯了好几次喇叭,章连山在空中喊了一句无人应答的“改日我请你吃饭”,而后就看到人消失在了视野里。打完电话的虎子站在章连山的身边,顺着章连山的眼神看着已经消失在视野里的警车,“哥,那小警察是不是欠你的钱?”“啊?”“我感觉你看着他的眼神就像是看见了失而复得的五百万,他是不是欠你五百万?”章连山把没送出去的绿茶夹到了臂弯里,又从袋子里掏出来一瓶可乐递给了虎子,“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有借贷吗?”说完,章连山就扔下虎子,把买好的水分给了今天卸货搬东西的工人们。章连山的心第七百零二次想打那个备注为星河的电话,可他的手第七百零三次拒绝了他。章连山躺在农家乐的那张大床上,虽然闭着眼睛,可他的意识却分外的清醒,章连山本以为自己这辈子追求到了财富之后,就能心安理得的将幸福二字放在一个随遇而安的位置上,章连山不想强求,也不愿意花费心思去经营,他总觉得自己会在几年后遇到一个合拍的人,他们从见面到喜欢只需要三秒钟。而遇到这个人之后,结婚这件事情就会变的水到渠成,不是屈服于年龄和亲人的压迫,而是真心愿意陪他一辈子,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直到一方死在坟墓里……可章连山又遇到了景星河,从那一刻开始,他那颗泡在黑暗中等待被拯救的心忽然就活了过来,他想着景星河,念着景星河,想要看到他,想要待在他的身边,章连山不想要什么随遇而安的幸福了,他想要争取,想要创造一切的机会相处,想要跟在景星河的身后。遇到了一个人,想要靠近,想要保护,想要为他遮风挡雨,章连山的喜欢早在17岁那年就已经生根发芽了,这是一株生命力强盛的枝丫,哪怕是多年的沉睡,都无法掩盖此刻的鲜活。章连山本以为景星河走了,他就断了念想,可直到此刻章连山才明白,景星河走了,他死了,景星河回来了,他又活了。17岁那年,班主任把新来的景星河交给了作为班长的章连山,章连山把景星河安排成了他的同桌,高三的座位一周一轮换,从窗边到墙边,景星河一直都在他的右手边,一偏头就能看得到。章连山最喜欢坐在窗边,夏天的光很烫,需要拉着窗帘才能抵挡得住那份炽热,教室里的窗帘是天蓝色的,光透进来的时候洗去焦躁,只留下一片淡淡的金色光晕,笼罩在光晕下的景星河就像是仙子一般,睫毛轻轻的颤着,吹起一阵阵的风,那风轻轻的扫过章连山的心尖,再也没离开过。景星河刚来的那段时间,章连山带着他一起去食堂吃饭,去操场做操,去大礼堂听报告,他们形影不离。可高考结束的那天,景星河从考场离开后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就从章连山的生命里消失了,直到现在,十一年了才重现出现在章连山的面前,像一场经年之久的梦,梦醒时分来的猝不及防。第4章忙过了六月便是七月,在工作之余,刘所长忙里偷闲,真的带着所里的人去西坝美食街的公园烧烤团建,七月正是烧烤摊最热闹的时节,一行人在外等了一会儿才排到座位,派出所一行十二个人,坐进了一朵紫色的蘑菇里面,蘑菇里面被装修的颇有童趣,墙上还画着q版的烧烤涂鸦。辅导员笑着和刘所长说,“这家烧烤店的老板还开着一个农家乐,生意还做得挺热闹的。”刘所长把抽完的烟掐灭在了烟灰缸里,说着,“农家乐我也去过,确实做的不错,我记得老板是小景的高中同学,是叫章连山吧!”被说道的景星河点了点头,“是叫章连山。”杨静听到了章连山的名字,原本盯在菜单上的眼睛也抬了起来,大声的说着,“我也记得那个章连山,他之前还来所里找过景星河。”景星河瞪大了眼睛看着杨静,“什么时候?”“就前几天。”杨静答的敷衍,眼睛又放回了菜单上。围着桌子坐了一圈的人说说笑笑的,很快又聊起了别的事情,只有景星河还在想着章连山到底是什么时候来派出所找过自己,景星河心里放着事情,一顿饭也吃的心不在焉,把不知道谁选的一串烧烤辣椒当做了菠菜拿了过去,才吃了一口,就辣的整张嘴都肿了起来,一连喝了好几杯水才把辣味儿给冲下去,连食欲也被淡化了。派出所团建的那天是七月十日,是章连山母亲的生日,那天章连山回了家,和来给母亲过生日的亲友们彻夜狂欢,等他翻看到刘所长带人去公园烧烤团建的朋友圈,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章连山把刘所长放在朋友圈里的大合照放大放大再放大,大到整个屏幕里只能装得下景星河一个人,他截了个图,小心的存在了相册里,章连山发现照片里的景星河看起来似乎并不高兴,看着镜头的眼神有些木讷,连微笑也是被假装出来的,只有嘴角在笑,章连山又把照片缩小到了原来的尺寸,合照里的景星河坐在角落里,看起来有些落寞。章连山的手指划过屏幕,落下了一声叹息。章连山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快要下午的事情,章连山的母亲正躺在沙发上看水果台的彩虹版青春偶像剧,厨房里章连山的父亲正在给最后一个菜收汁,章连山下午要留在家里吃饭,章父听到身后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得意的问着章连山“香不香?”“香。”章连山接过父亲夹过来的一块鸡翅,又拿出手机拍了一下今天的大餐,外加昨天的几张合照,都打包发给了在外上学的弟弟章祁连,章祁连今年大三,毕业在即,可那小子整天忙着谈恋爱,似乎一点都不着急。章连山的消息发出去不一会儿,章祁连也回了一张照片,有人秀食物,有人秀聚会,也就有人秀女朋友,章连山顿时觉得手里的鸡翅没滋味了,刚在餐桌上坐下,他又看到章父正亲手把一勺鸡汤送到章母的口中,章连山只觉得这顿饭都没滋味了。章连山回农家乐的时候天还没黑,他人刚一进去就碰到虎子风风火火的在前厅里翻东西,翻得前厅像遭了贼,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眼看着该翻的地方不该翻的地方都翻过了,虎子放弃着瘫到了凳子上。看到章连山后十分的自责的说,“哥,你好像把你身份证丢了?”一般来说章连山是不会把自己的证件放在别人那里的,可是前段时间事情多,又赶上烧烤店开张,章连山一个人忙不过来,那次开法人证明的时候就身份证给虎子了,后来就一直忘记了没拿回来,章连山也不着急,坐在桌子上问虎子,“还记得丢哪儿了吗?”虎子挠着后脑勺,回想着上一次用了身份证的时候,“我记得是上次派出所要复印件的时候我还在我手里,东西复印好我回来的时候也在,当时我就站在这里把身份证掏了出来,”虎子站了起来,回忆着那天的事情,“然后我就把身份证放在这个抽屉里了……”说到这儿,章连山忽然站起来,小跑着回了卧室,章连山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上一次虎子用完身份证是要放进那个抽屉里的,当时他正好路过了,看见了就要回去了。章连山的卧室东西不多,一般重要的都会放在床头柜的抽屉里,现在拉开抽屉一看,里面房产证,印章,零钱,充电线放了不少,身份证果然也是在的。章连山把身份证放在手里旋转着,人也坐在了床上,他想着要不就这么将错就错,假装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去补办一个身份证,这样说不定还能再偶遇几次景星河……说做就做,章连山第二天一早就动身去了派出所,户籍室里依旧是杨静,章连山把车钥匙塞进了口袋里,推门走了进去。杨静瞥了一眼,发现是章连山,又低着头继续玩手机,只留下了一句冷淡的“又来了?”杨静这个人,官小架子大,还有点好吃懒做,章连山早就见怪不怪,不去在意那些了。“对啊,来补办个身份证。”章连山看着印在玻璃上的人影,整理了一下头发,又调整着面部表情,杨静抬起头把手机放在了倒扣在了桌子上,人还是没动,但好歹是多说了几句话。“不知道拍身份证照不能穿白衣服吗,去换一件衣服了再来。”章连山整理头发的手停了一下,他就记得今早出门的时候有什么事情不对劲,果然是感觉是对的,章连山看了一眼时间,思考着来去这一趟还能不能在派出所中午下班之前赶过来。那边杨静又听到了脚步声,她蹭的站了起来,打开户籍室里面的小门,探出去了半个脑袋,左右看了一圈,就把身子也探了出去,大声的对着楼道里喊着,“景哥。”脚步声近了,杨静拿起手机,半是撒娇半是请求的问着,“我去趟卫生间,景哥先帮我在户籍室里待一会儿,行吗?”“行。”“谢谢景哥,我哪天请你吃饭啊!”杨静说完,风一般的溜了。两人换了一个位置,门打开又关上了,进来了另一个人。章连山还想着车开快点还是能赶回来的,可一听到说话的声音,他原本要离开的动作就停了下来,人几乎是迫不及待的转身又回来了。“星河!”章连山笑的有点傻,伸出的右手在头顶飞快挥舞着,生怕站在他不远处的景星河发现不了。景星河没带警帽,警服最上面的那颗扣子也是解开的,景星河没想到户籍室里还有人,听到声音后他站在门口微微一愣,而后便笑着问章连山,“你怎么来了?”景星河笑得敞亮,顿时整个户籍室都亮了起来。“我来补办身份证。”章连山走了两步,胳膊支在办公桌前面的那个台子上,隔着挡板玻璃看着景星河,景星河也没坐下来,就靠在里面的那个门的门框边上站着,他扫了一眼,也是发现了章连山的白色短袖。“拍身份证不能穿白色衣服的吧!”“太着急就给忘了,我刚想回去换一件的,”章连山犹豫了一下,忽然又靠近了一点,差点将整张脸贴在玻璃上,“要不,你借我一件?”章连山半是玩笑的说着,他盯着景星河的眼神,只要他稍一犹豫,章连山就能把这当做是句一句真的玩笑话遮掩过去,可景星河只是点了点头,说等杨静回来了就带他去宿舍找衣服。景星河的宿舍在派出所二楼最里面那间,因为他来的迟,所以两人间的宿舍只住着他一个人,景星河的东西不多,一床铺盖,几件衣服,银色的行李箱在衣柜旁边立着,景星河打开柜子找衣服,章连山却把目光放到了宿舍窗台上的那一盆月季上面,是少见的鹅黄色月季,应该是叫做玛格丽特王妃,并不常见。那朵月季看样子已经开了几天了,花瓣都有些干枯,一副凋零的衰败模样,有些惨淡。章连山的房子里也放着不少的月季,倒也谈不上喜欢不喜欢的,只是章连山的父亲就是种花卖花的,在西坝那边有三个温室大棚,里面都是各色的月季,偶尔也会放在祁连山农家乐那边代卖,有的人喜欢,顺手买走的多,平时送出去的也多。章连山的父亲种了很多年的花,送礼也是送花,章连山记得他高三那年去景星河家的时候,端的就是一盆鹅黄色月季,叫蜂蜜焦糖,和玛格丽特王妃的区别并不大,当时章连山选那盆花倒不是因为颜色稀罕,只是他挑了好久,觉得这盆花开得最漂亮,用来送礼最合适不过了。景星河来c城是和他的爷爷住在一起,就在学校后面的家属区里,很近,景星河的爷爷是个带着浓浓书卷气的老人,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滋味,爷爷爱书,满屋子摆的都是书,就连大肚子的电视机也只能在书里面夹缝求生。现在想起来,章连山仍旧记得爷爷做的红烧肉有一股冰糖的甜,甜而不腻,只是回味香绵,章连山那天吃了不少,走的时候爷爷还又给他做了一份带回去让家人也尝尝。高考毕业后章连山也去过那里,可是听那边的邻居说,早在六月头的时候就有人开车把老人接走了……章连山摸了摸花的叶子,顺势靠在了窗边,和景星河说着话,“你的花该浇水了。”“啊?”景星河从柜门上露出了一半的脸看了过去,“哦,你说那个花,最近太忙了一直不记得。”景星河拿着水杯接了一杯自来水倒进了花盆里,干燥的土壤很快就将水吸了个干净,景星河把水杯放在桌子上,又去翻衣柜,“你喜欢花吗,要不送给你吧!”章连山看着景星河的背影,把手边的花转了个方向,花心朝着自己,章连山不想直接答应,“要不我先给你养着,等你什么时候不忙了我再给你送回来。”“也行。”景星河从衣柜里拿出来了一大件衣服,展开的衣服都能遮去半条腿,“我感觉我的衣服太小了,你可能穿不上,要不套件外套,你试试这件能不能穿。”景星河拿过来的是一件黑色的长风衣,正好扣子扣起来可以遮住里面的白色t恤,章连山骨架大,风衣穿着在肩膀处有点挤,不过拍个证件照的功夫也够了。“挺合适的。”章连山穿着景星河的衣服,抱着景星河的花,从景星河的宿舍里走了出来,也许是刚才景星河帮他整理了风衣的领子,所以章连山有一瞬间感觉到他和景星河的关系又回到了从前,他们是同桌,后来又住在了同一个宿舍,他们是同学,也是朋友,也许比朋友还要更好一点,可他们最后也没有那个机会将发展的关系更进一步了。那片刻熟悉的感觉让章连山有些忘乎所以,他忽然想做点别的事情,比如就像杨静说的那种,“你最近哪天没事,我请你吃饭!”“行啊!”景星河答应的爽快,似乎还笑了一下。“我说的是真的。”“我知道,走吧。”章连山这次看清楚了,景星河是真的笑了,他笑的温柔,章连山的心化开了流了一地。关上宿舍门,景星河带着章连山下了楼,走到楼梯拐角处,景星河忽然停了下来,转身看着章连山,“你这周天有事吗?”章连山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没事。”“那周天能帮我搬个家吗?”不等章连山回答,景星河又继续说道,“东西也不多,就是有点麻烦,你要是不方便也没事……”章连山急了,他端着那盆花又向前走了两步,那朵花就搭在了景星河的衣扣上,垂着半边脑袋,落下了几个灰败的花瓣,陷在了松软的花盆土里,“没事,我都方便,那我周天是要过来接你还是直接去你住的地方。”景星河想了想,“现在还不知道,周天之前我再联系你。”章连山拍完照片又录入了一次指纹,杨静噼里啪啦的敲打着键盘,一抬头就看见穿着长外套的人正一脸傻气的笑着,心里咕哝着骂了一句神经病。章连山回到农家乐的时候哼着几句“妹妹你大胆的往前走,往前走,莫回头……”章连山回去了也不进房间,就和那盆带回来的月季一起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晃悠着,嘴里的歌词来来去去的唱着,最后又变成了山丹丹花开红艳艳,调门不高,歌唱的也是乱七八糟的,虎子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的看了好几遍,终于忍不住的走了过来,“哥!”章连山一抬头,把揣进风衣口袋里的手伸了出来,放在了屈起的膝盖上,又把手边的花往前推了推,花心向前,露着半张笑脸,章连山自认为已经表现的很明显了,才出声搭理虎子,“怎么了?”虎子不自然的咳嗽了一声,指着章连山的衣服问,“哥,你不热吗?”章连山猛地站了起来,裹着那件风衣在虎子的面前转了一圈,很是洋洋自得的问,“你不觉得我这个衣服好看吗?”“好看吗?”虎子后退了两步,认认真真的看了几遍,眼神嫌弃,半点也不伪装,“哥,你今天回来之后就不对劲,抱着一盆破花,还穿着一身厚衣服,哥,你是不是遭受什么打击了。”章连山一脚踢出去,虎子躲得快,踢了个空,章连山翻了一个白眼,抱着花回了卧室,虎子听着空气里那句“你懂个屁”,有些怀疑他哥是不是出去一趟中暑了,连冷热好坏都分不清了。景星河是周六那天下午发的短信,说是第二天早上八点在派出所门口见面,章连山收到短信后回了一句明天见,想加个表情又觉得做作,还是放弃了,发完了这句话的章连山再没等到景星河的第二条消息,可他不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