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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小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5(1 / 1)

有个人尽力轻缓将我这破身子抱起,却还是免不了一阵钻心疼,我大力“嘶”了一声,脑子依旧昏昏沉沉,瞧不起眼前人面貌,只知道好看得不得了。一只白净手抚去我额上冷汗,伴着好听嗓音十分愧疚,“对……不起……对不起……”他一直在断断续续说对不起。“对不…起……小白……”我为这声音着了迷,想努力瞧清楚他倒是是谁,眼前颜色却暗沉下来,模糊不清。小草爷素来经历伤痛不多,也就那么个几回轻手轻脚,便是连龙蛟血给弄坏的双腿,也是只风雪时节才发得稍微厉害,顶多也就是不济事用不上而已。这么个伤筋动骨真刀真枪的被行刑,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所以其实我是个怕痛怕得很的货色。抱着我的那个人身子似乎在抖,还抖得很是厉害,一步一步走得极其缓慢,我不知道他从哪里来,也不知道他要带着我往哪里去,只知道这人身上味道十分熨帖,暖心暖肺,不断撩拨我心里最深处那根即将拉断的弦。“小白……你总是执拗,总是天真,认定眼中所见的善即是善,恶即是恶……”我头靠里,瞧不见他周遭是甚么情形,暗沉的眼帘开阖,浮现他满身胭脂红明亮晃眼,玉冠上旒珠晃荡出清脆响声,真是个下巴尖尖的大美人儿。若我还有力气,定是要攀上去好生吃块豆腐的。是阿玉……“小白……你做甚么又回到这里来,它早就不是原先的西海八极宫了,你知道么?”那你又为甚么会来找我。七转八折,他的脚步忽然停住,幽凉夜辉变成了温暖灯盏的光芒飘摇,随即我耳中响起门扉开阖声音,大抵是阿玉进了哪个地方。踏过一地绒绒地毯,青花胎瓷还是云锦对粗,夜明珠辉光熠熠,阿玉静默无声,我依稀能瞧见他下颌绷直,削唇抿紧,旒珠下阴影绰绰,整张脸都沉在阴影里。。身子被安置在床榻上,血干结在衣裳银链上,粘成一片暗色褐红,我眼中仍是一片模糊不清,甚至不大能看清他眼眸里是甚么颜色。他俯身盖过我头顶,手指抚上我肩膀伤处,自然,我又是挨不住痛一声大嘶,嘴唇都磕破。“这是容泽的法器,上面印伽是天庭手法,我并不熟悉,所以……约莫是不能帮你打开……若是强行破开,只怕你这两只手又废了。”勉强能觑到他表情复杂,我一边疼一边想自己委实命途多舛。先是一双腿废得差不多了,现下还得再带着这副狗链子……直到啥时候能打开它。“那……能止疼么?”我嘶着声,艰涩说出。阿玉摇了摇头,表情痛苦挣扎,垂眸道,“对不起……”哎,我这倒霉催的,原来堂堂龙尊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我抖着手,疼得直嘶气,搂住他的腰。他愣了一瞬,随即贴过来,与我耳鬓厮磨。痛得无度,欢愉更是无度。一觉再醒来,外间已经大亮,当然,是相对海面上而言的海底敞亮。我起身坐起来,被锦被簇拥的身子有点儿发抖,身边那人早就离开了我所在的这间寝阁里,甚至锦缎上的余温也消失殆尽。我动动脖子,垂眼瞧见锁骨下嵌进去的银链依旧泛着寒光,却没有疼得那么厉害,昨夜阿玉虽然不能将它彻底取出来,却也施术收了上头的伤口,致使如今也没那么严重了。唔,狗链子……昨夜还是有温存,阿玉抱着我身子,亲昵得如同之前嫌隙都不存在,他一只手紧紧握住我的手,扣在他掌心,“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就如同这偌大的八极宫,龙尊看似高高在上,却也危机四伏。就像很多东西,你追了它许久,却发现追到手的并不是想要的。还有,小白……对不起。”我当时一面享受着他疗伤,一面收了一绺他垂下的发丝卷在手上,假意并没有听得他这些话,也知道他要的并非宽慰,便装作无事道,“今日是你大婚,夜里不陪新娘子怎么办?”阿玉眉头依旧蹙得厉害,长长呼出一口气后,笑着对我说,“随她去,我陪你。”瞧,这厮还是那样子任性。我回他一笑,嘴巴咧大了,牵动伤口有些疼,“好。”他翻身将我彻底抱在怀里,小心避开我脖子下伤口,捉起我手指,一根根仔细亲吻过去,隐隐可见的笑容里有些苦涩,“小白,我从来没有低头过,为神仙这一生,也仅有这一次低头。小白,若是我自一开始便犯了个大错,你会不会原谅我。”我不作迟疑地点头,笑得开心。是啊,阿玉这样温柔,就是拿我的骨血供奉了这温柔,又何尝不可。伏在我腿上的美人低着头,后背线条十分凄清,“当初你来,后来你离开西海去了凡间,你隐居,你入世……”“阿玉。”当时我见到了你的挽留。“嗯?”他抬起头,又坐起来与我对视,“方才压着你了?”我摇摇头,笑道,“只是想叫一叫,很久没叫了。”随即捉住他的手,摇来摆去,极尽小时候撒娇之能事,他也任我顽劣。于是前尘被我就此带过。如果我没带伤,如果他身上没穿那一身晃眼的喜服,那就真是同多少年前的八极宫一模一样。为表真心,我凑过身去,挽上他的脖颈,想也不想便吻了上去。……事后,我依旧挽着他一绺头发玩得欢畅,他呼噜着我的背,如同两只小狗儿相互顺毛。不知怎么,我就鬼使神差的问了出口,“阿玉,如果……”“嗯?”他睁眼,瞳孔里映出我的影子清晰得很,清瘦的少年苍白着脸,少年眼里的笑意却止也止不住。“如果没有迦叶,你会从地府带我出来,一直让我留在八极宫么?”他顿了顿,眼睛里似乎有火星熄灭,又不动声色掩去,皱眉耸鼻看着我,“要听实话么?”我眨巴眨巴眼睛,舔了他眼皮一口,然后点点头。阿玉笑得柔和,“我也不知道。”唔,好歹不是不会。我大着胆子捏了一把他脸,转过头打趣他,“想我好歹也是一株百伶百俐的小兰草,你怎么能说要不要呢。”这时阿玉突然扳过我脑袋,抱过我身子紧紧锁在他怀里,“小白……”“成了成了,别充苦情样儿,我知道的。”我拿脸蹭了蹭他柔滑皮肤,“即使是个影子,我夜兮白也是独一无二的那个。既然迦叶不在,我便代他好好照应你,不让容泽老闺秀将你生吞活剥了。”如若他在,那就必定没有我的出现了,所以我尚且能心安理得一阵。这点在被穿骨的时候想得异常透彻,反正活也只这一辈子,就当及时行乐。阿玉哭笑不得,拧了拧我的鼻头,另一只手继续呼噜着我背心,而我一双眼皮也逐渐被他呼噜着耷拉下来,十分困倦。本来么,两只妖精才轰轰烈烈带伤滚了一趟床,怎能不好生休养。不想快要睡着里,突然听得阿玉问我,“小白,你知道半月苍兰么?”我寻了处十分舒适的位置,在他洁净胸膛上咬了一口,流着口水昏着脑袋使劲儿摇。他的声音逐渐遥远,“半月苍兰,你要是头次听,也会觉得这名儿雅致得紧。可其实它却是生在黄泉忘川边,因为强大死灵怨气而滋生养成的兰草,每逢五甲子方开一次花。有醉人香,却妖惑血腥,会食尽周边百里生魂来补养自己。”唔,都是兰草呀……我却已经差不多陷进梦里,只记得他抚上我的额头,轻轻叹息一声,充斥着后悔与无奈。“小白……是我错得离谱。原来,不曾离开的一直是你。八极宫里……”他的话断断续续,我也再听不真切。直至现在一觉梦醒,却发现他早已离开。我看着身边凌乱的枕被,是他离开前留下的痕迹。心旌摇曳而又满足。那些模糊不清的话语里,似乎是阿玉对我说,八极宫里有细作。待我慢条斯理的穿上衣服,这时门扉却陡然“吱呀”一声开了,昏暗的光线打进来,照得满室绮丽。一角衣衫露进来,我瞧见白无常变作的那个小侍官蹑手蹑脚钻了进来。我双眼一眯,“你这一夜是去哪里作死了?”因为才起床,嗓音不由有些嘶哑,白无常看着我,似乎不忍瞧我脖子下钉入琵琶骨的银链,在原地扭扭捏捏踌躇了许久,到底还是瘪着嘴一步步走过来,“小白……”那声音还得多么一个委屈劲儿,仿佛被穿了琵琶骨的是他白剪愁大爷而不是我,更甚者是他不止被穿了骨,更被穿了后/庭花。我有些不耐烦,“你抖甚么呢你。”白无常一把抱住我,在我肩头使劲儿抽噎,却没流出一滴眼泪,“我错了……我不晓得他们居然会这样对你。”他干嚎得那叫一个山响震天,我却是睁着眼一头雾水。接下来据白无常跟我说嚎出来的话,是他有不得已的苦衷,只能简而言之,再详细的就不能告诉我了。有人拿墨成卿的命作要挟,让他把我引到西海来。而他稀里糊涂就把我带到了西海,也不知道后头会发生甚么。“小兰草,我真的不知道他们会这样对你……”他还是干嚎得厉害,大有我若是不原谅他就要嚎破嗓子的势头。我斜着眼拍拍他的背心,“也不知道你说得是真是假,不过现在黑无常的命保住了,我也没受什么特别重的伤,你来告诉我,到底是谁拿黑无常的命要挟你?”白无常这时却猛然捉起我的手,“跟我走罢。”我自然是挣扎起身问他,“怎么回事?”白无常耳朵动了动,他转眼看了看外头,头也不回道,“一时半刻也说不清楚,总之你先同我一起离开。”唔,这厮难不成练成了个招风千里耳?趁我左思右想的这档子空里,白无常已经将我拉出了夜里被阿玉带来宿着的偏殿。一路上无论是小仙娥还是普通侍官都是来去匆匆的模样,似乎也没有谁记得我这么一个在极殿里忤逆新妃的小小侍从,虽则我肩膀上还对穿了一圈链子,大片血渍晕染开来洒在衣裳上,明晃晃红艳艳瞧上去十分骇人。不过如今我也没心思去顾及这么多,四周气氛异常,今日所发生的一切有些令我措手不及,我才知道时呆傻时聪明的白话痨也有话里有话的一日。他一直匆匆赶路,一如宫殿走廊各处小仙形色惶急,却并不同我言语,简易白衫衣摆飘飘。不知怎么我就想到了当年冬寒偷偷将我带出八极宫的时候,也是此般情景。我心中骤然抽了一下,变得忐忑不安起来,一路跟随着白无常的脚步,却又全然不知外头有甚么在等着我。也还没同阿玉打声招呼就随着他悄然离开。待随着白无常终于寻了处偏僻地界儿出了宫,结果扑面而来的浓重血腥气与喊杀之声顿时将我脑壳吓懵。“小心!”白无常伸手将我迅疾拉开,一柄斧头落在我身后门槛上,杀气腾腾。大片大片分不清哪方的将士在互相厮杀,而且就在我的面前不远。我甚至见到一个兵将被削去半边脑壳,浆子与血一同流出来,红红白白一片。显然这场大规模厮杀是场战役。胸腹间腾起一片浓重恶心,我皱紧眉头直想吐。这时白无常身上腾起一片银光,已然变成原先模样。我预感他与这景况有几分联系,便出口问道,“你是不是知道甚么?”“轰!”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巨响,我撇头望去,那一瞬间远处厮杀的将士已经成了泡影纷纷,我眼里也只见得到远处红衣黑发翩然的阿玉横眉冷目,手中枯舟剑熠熠生辉,泛着耀目银光。我甚至能看见他唇边冷笑,枯舟剑上殷红鲜血滴答落下,前提是穿了人的身子。他面前的人却笑得浅浅,如同直直刺入胸前的并非枯舟剑,而是轻轻擦破皮肤的蚁噬轻痕。饕餮,东陶尹。东陶尹一手握住枯舟剑身,剑锋上萧杀之气咬破他手上皮肤,血雾自剑身炸开,直直自东陶尹衣袖漫上白色衣摆,勾织出道道妖异图案。东陶尹嘴唇蠕动,苍白着脸对阿玉说着什么,笑得柔软温存,与见我时的暴戾奸诈毫不相同。阿玉眼中爆出光亮,剑身又入东陶尹身子里三分,后者脸上却不见表情丝毫扭曲,更似享受至极。待我终于认清不远处这些白翎将士身上标志是八极宫独有之时,他们已几乎被红翎将士围困成团,连我也能看出这处境不是很妙。我抬足,软着腿想踏过一路尸身喊杀过去,却被白无常伸手拉住。他说得正儿八经,“你疯了?没有仙障护体,过去会被他俩煞气寸割至死。”东陶尹看上去似乎已经毫无还手之力,我却还是担心阿玉。他没同我说过东陶尹会在今日带兵来西海,也没同我说文劫舞难为何不在,现在看来,他是为文劫舞难着想,要一人扛下现今一切。“我要过去。”我看着白无常,“虽然不知道你为甚么引我来西海,但是凭忘川边五百年交情,我不大想怀疑到你身上与东陶尹有甚么关系,又或者威胁你的人就是他。”白无常扯住我的手骤然硬如铁箍,唇抿成一线,银面具下看不清到底是甚么表情,“兰草……”我甩下他的手,大步朝阿玉走去。才五步距离,脑后便遭了一下重击,白无常探身过来,手上光芒耀动,瞬间封住我双足五感,这么一遭下来,我已经瞬间动弹不得,双腿譬如灌铅,才一前倾就要倒在地上,却被他一把抱住带进怀里。“去你姥姥的放开你兰草爷!”白无常却叹声,带几许无奈,“兰草,你还是不要过去得好。”我横目瞪他,“你果然跟饕餮有干系是么!”白无常在我头顶闷闷道了一句,“起码我答应了他,不会让你受伤……”我气竭,去你大爷!好么,腿不能动,草爷我这不还有手能爬么!随即伸出拳头,抡圆了劲儿就往白无常应当漂亮的脸蛋儿砸去。白无常猝不及防被我一拳砸狠了,脑袋一把仰后去。看来草爷这拳足够有侠士风范,一拳下去,白话痨脸上的银面具也脱了下来。双腿全然不受控制之下又脱离了白无常怀中,我跌落在地毫无疑问摔了个屁股开花。在爬向阿玉之前,我回头想瞧一瞧白话痨被这一拳砸得伤势重不重,毕竟也没打算真打得他破相。结果这么一回头之下,我心里却如遭重锤,砸得脑子里轰隆隆的响起来,一声一声,心头血肉甚至剁碎又碾平。除却鼻子流出一道血痕影响美观,白无常脸上温润眉宇,通亮的眸,弧线碾雕琢磨异常恰当,甚至整张漂亮得不逊阿玉三分的脸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是辗转数年的梦里,冬寒的脸。白无常猝不及防被我一拳打懵,也忘记面具脱落下来,只呆呆看着我。“冬寒……”我口中喃喃,一时忘了方才要做些甚么,也忘了到底白无常怎么同冬寒长得一模一样,只直直伸出手去想抚上那张如梦似幻的脸,仿佛冬寒在看着我笑,笑得呵宠。“我会唱歌儿了,我也长高了,能背起你了……”白无常漂亮的脸拧在一起,伸手拭去鼻子里慢慢落下的血,蹲下身一把将我再度抱起,“兰草,抱歉,不能让你过去。”容颜不变,我面前的幻觉却瞬间被打破,躯壳碎成片片,再揉成一坨奇形怪状的四不像,翻搅得我心中五味陈杂。“你不是冬寒……”我吸溜着鼻子,两只眼珠紧紧锁着白无常的脸,极想在他脸上看出个冬寒来。他叹了一声,“我的确不是鲛人族君。”“那你为甚么与他长得相仿?”为甚么第一次见的时候不让我瞧见。他却躲闪回避,支支吾吾,“此时不便与你说,我们先离开此处,再将这其中因由悉数告诉你。”我看着那双一模一样的漂亮眸子,一想到这里头的灵魂却不再是那一个,心里便有些哽,“这里头因由真的很难解释么?”白无常目光移到地上,不再与我对视,“的确有些复杂。”我不死心,“那甚么时候能告诉我。”“等龙尊赢了这场仗,我便带你离开,告诉你这其中到底是何因由。”可明明西海的将士差不多被屠杀殆尽,而阿玉那头看似仅仅只制住了东陶尹,“阿玉会赢么?”白无常胸有成竹道,“你放心。”口气如同将一切早就了然于心。我捉住他衣摆,自以为坚定异常,“解开我腿上术法,既然没有危险,那就让我去阿玉身边……”即使白无常长相同冬寒有说不清的因由,但现下阿玉到底才是最危险的那一个,我过去已经罔顾他的安危一次,这回文劫舞难都不在他身边,我不能再丢下他一回,起码即使他赢了也有人陪他。“不行,现下你过去也没甚么必要,龙尊陛下没甚么危险……”“放开我!”我回头吼出声,白无常那双像极了冬寒的眸子又开始雾光闪闪,让我忍不下心去。“兰草,你去了的话反而于龙尊陛下无用,到时候若是东陶尹或者他哪一个手下捉了你威胁龙尊呢?你想过没有?”“我……”是的,我的确就是个只会帮倒忙的角儿。“还是好好与我一同呆在这里,起码龙尊也不会有后顾之忧。是么?”白无常这诱哄的语气十分管用,那一刻我心中绷紧的弦瞬间松下,原本有些紧张的气氛也稍稍缓解。于是我也干脆不再瞧他,转眼往阿玉的方向瞧去。东陶尹依旧絮絮叨叨,任由枯舟剑入体不出,血液淌了一身,脸上挂着笑,眸光里却萦绕哀戚。想来他其实也是个可怜人,比我更无法言说的感情,还真是狼狈至极,只能对阿玉既爱又恨,放不下权利也舍不得感情。这时我却发觉一条身影从极远的地方缓缓靠近战圈,且分明是阿玉的方向,那影子极其隐秘且不动声色,除却手中一柄匕首闪亮,是肉眼能瞧出的吹毛求疵,同当年冬寒划我脸的劣质货色决计不是同样。“好么,既然不让我过去,那你告诉我,那是谁?”想来阿玉现在与东陶尹对峙是占上风的位置,我一双招子又瞧不大分明,便扯了扯白无常的衣袖,指着那条鬼鬼祟祟的身影问他。白无常顺着我指的方向瞧去,半晌才摸着下巴狐疑道,“那不是容泽天女么?她到这里是做甚么?”容泽么?那应当是襄助阿玉的罢。我扒拉白无常领子,“我答应你不过去,放我下来,大老爷们儿叫别个这么抱着,你不嫌累,草爷我心里都瘆得慌。”他面带狐疑,“真的?”“假的就让我真的后头屁/眼儿生痔疮脸上长疥疮!甭啰嗦,麻溜儿的给草爷把术法解开。”白无常嘟嘟囔囔并指念了个咒,我这才觉得双腿一松,知觉又回了来。于是一把脱离他身边,朝阿玉的方向凑近几步,一边口中解释,“我只是瞧瞧,容泽这厮莫不是看阿玉快赢了,赶紧来分讨赏来了?”身影愈发近了,果然是容泽,她甚至身上霞帔还没来得及取下,就这么披着嫁衣上了战场。而阿玉那头依旧与东陶尹对峙,我瞧口型完全瞧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当在看他们演哑剧。不过等这一场动乱平息,东陶尹伏诛,阿玉应当就不会再因为种种不得已而假装不认识我了。我可以高高兴兴跑到他身边,夸他一句,“阿玉你委实是全才,不仅只是长得比别人漂亮,杀人也杀得好看极了。”我只能锦上添花,做不到雪中送炭……既便如此,那我也要当一个不谄媚又马屁拍得准极了的狗腿子。可终究我算不如别人算,我怎样也想不到的是,容泽仅仅只是站在阿玉几尺之外不再近前,而她手中却拉满了一张弓,羽箭准心直对准了阿玉无法护住的后背。“阿玉——”我心中登时只剩下惊骇无匹,想也没想便挣脱白无常还拉着我的手,不要命的朝阿玉的方向跑去。如果能阻止的话。“兰草!”意料之中,我还是被白无常立刻追上来一把拉住,且将我的手箍得紧紧。同一时刻,阿玉似乎听到我声音,微微朝我的方向转过头来,而这时的容泽手中羽箭却已然离弦,带着融融暖色金光飞出射向了他,必然蕴着极强仙灵。这样一出无声默剧里,阿玉猝然背心中箭,强光穿过他单薄身子,美好头颅仰起,喷出一口血来。几乎是他中箭的一瞬间,我胸腹里也涌上一股极强痛楚,锁骨下原本穿透的银链居然被这股痛楚迫着拔射出来,一蓬腥血随即涌出,四肢百骸如遭寸割。脑子里骤然如同惊电劈过,剧痛无比。比头痛欲裂更恐怖也更让我肝胆欲裂的,是潮涌而来的零碎记忆片段。直到我陷入一片沉灰虚无里,如同梦境。因为我身子蓦然移到了最初见到迦叶画像的院落里,四周簇新,不见分毫尘埃,也见到了两个决计不会出现的人出现在这里,一醒一睡,全然无视我这个突然出现在此的人。这是……阿玉的记忆么?我试着凑近,那两个人却丝毫没发觉什么不妥,一直到我站在他们面前,伸手穿透其中一人的身子,那人也依旧表情没变,正伸手为另一个正伏着石桌休憩的人细心擦着嘴唇边残余糕渍。我如同个孤魂野鬼,静静看着眼前分明是少年版的阿玉,还有……另一个同我当初长一张同样脸蛋的,呵,又在这么个地界,想必就是当初的迦叶了。可叹众人只知他们凡间相遇的那段,并不知原来在这里,还有另一出。为甚么我到了阿玉的记忆里?难道是因着方才羽箭上容泽的仙灵带起了我肩胛骨下银链里的仙灵么?眼前的阿玉折身坐了下来,静静望着正睡得香甜的迦叶,眸中写满眷恋满足,他也伏在桌上,一手托腮,轻声喟叹,“小叶子……”即使是少年时代,阿玉的声音也照样好听,如珠如玉。如今情景,正如同当初在夜央殿他看着我轻叹小夜子,我转头,一看便是院门上偌大的几个龙篆文,迦叶枯舟,索性笑出声来,眼泪纵横。迦叶与我,委实是一样的脸,百样的人生。眼前的迦叶这时忽然抖抖长睫睁开了眼睛,看着阿玉呆傻的样子,扑哧笑出声来,“舟啊舟啊舟,你叫我作甚么。”迦叶眸中戏谑跳脱,言语间撒娇熟练,这副古灵精怪的模样同传说里镇定从容的迦叶尊者截然不同。唔,大抵是青葱少年,佛陀也有血气方刚的时候。阿玉见他醒来,忙摆开手,“原来你都听见了。”迦叶攀上他的身子,伸出舌尖卷了卷阿玉白皙面庞,滑下一道湿淋淋的水泽,“都听见了呀……”上一刻跳脱的少年骤然化作精灵,妖惑动人。我从没见过脸皮厚如城墙的阿玉也有脸红透的一刻。他支支吾吾,退离迦叶身边半尺,“好么,听见就听见了。才醒来嘴边还留着渣滓,不知道你又兴甚么妖。”迦叶一把搂住阿玉的腰,“我得走了。所以余下时间里要好好与你呆在一处。”阿玉叹息,垂头看着挂在自己身上的美人,回手搂住。眼中又是无奈,又是不舍,纷杂不清。“舟……”阿玉胸腔埋着的脑袋闷闷道出一句。阿玉挑眉,“嗯。”迦叶继续闷着声道,“你瞧,让你高兴的方式原本就不多,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甚么。”阿玉笑容和煦,如同呼噜一条狗儿一般,呼噜着迦叶柔软垂下的发,“我有小叶子便好,小叶子原本就不用刻意让我如何高兴。这些时日我已经很满足。你哪一日离开,我也哪一日离开西海,四处远游,指不定到时候就能遇上你。”“舟啊舟啊舟……”又是熟练撒娇。阿玉索性俯下身,轻手抬起埋在他胸前这人的下巴,凑脸过去,以吻封缄。在我眼里,是少年时光悠然宁静且美好,于我心中,却艳羡还吃不到葡萄的我更不知葡萄酸是不酸。就譬如男女之情是水到渠成阴阳和合,而我做的事,包括这心中感情,从一开始就是天理所不容。眼前一幕再次飘零破碎,我耳中骤然响起一番遥远梵音,声声清透如泉水荡涤。“你既舍得永远都没有魂魄,先私逃了一百年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现下你要去地府陪他一起镇压千年。既如此,我便封了你灵识记忆,投在食死灵怨气的半月苍兰上,待彻底疏浚了地府里怨气过后,再看你二人因缘到底还有没有交会之际……”待我再揉着沉痛脑袋醒过来时,眼前好大一张顶美的脸蛋仍旧是白无常。“你终于醒来了,若还这么死猪样儿困下去,估摸着就这么躺一辈子了。”白无常笑起来。我错愕,“我……”一边惊愕他手腕上似乎有利器划开痕迹,血流得汹涌。对了,阿玉。“阿玉呢?还有容泽那个恶婆娘,这她姥姥原来跟东陶尹那阴人是一伙的货色!”我立刻坐起来,心里一半是方才幻境里的酸楚未消,另一半是容泽阴了阿玉一道的新恨难平。“兰草,我们已经不在西海了。”白无常坐在我身边,口气恬淡。“啊?”我转眼望望四周,四周黑黢黢一片,果然不再是喊打喊杀的尸体累积,腥气四溢。这里似乎是一间石洞,洞壁上有微光闪烁,泛着青绿光芒,依稀是我们还在海里的景况。我不禁问白无常,“我怎么一觉睡醒就到了这儿?你不是说陪我一起等阿玉的么。”白无常眼中有些躲闪,“文劫带回援兵,最终还是龙尊陛下赢了。将士要肃清场面,敌人格杀勿论,故而我才先带你离开了那处。”言下之意,其实他并非阿玉阵营。我全然无法接受眼前状况,“阿玉受伤了,我见到容泽手里拉弓……”还没等我说完,白无常就伸手过来扶住我肩膀,打断我的话,“兰草,相信我,螭吻陛下真的赢了,输的是饕餮。容泽射出的那一箭,只拔出了螭吻陛下身体中自地府带出的死灵怨气,并没有伤及螭吻陛下本身。你已经睡了一月,现下早就万事俱消。”死灵怨气,……“小白,半月苍兰凭死灵怨气而生,每逢五甲子开花一次。”半梦半醒之间是他在轻声叙述。不过见到的短短一个片段就睡了一月么,那我见到的过往记忆,当真是阿玉心里的么?白无常大抵是见我骤然呆了下来,便推了推我肩膀,“兰草,怎么了?”我回过神,摇摇头,“他没事便好。”又问他,“那我们现在在哪儿?没事了咱们就回西海罢,这事反正已经过了,饕餮伤成那样也熊不起来了,总觉着你最近有些地方不大寻常。”白无常站起来像是要走的样子,“你好生休息着。”我拉住他衣袖,“这里是哪里?”他回过身,脸上是拧在一起的愧疚,“是南海。”文劫曾经同我说过,南海是饕餮的老巢,是东陶尹那死变态的老巢。白无常不寻常的行径必然有其出处,“为甚么你要将我带到南海来?”眼中的这张漂亮脸蛋有些凄怆,白无常陡然坐下,衣摆颓然落于地上,“你真想知道?”我点点头。他又问,“你想知道为甚么我的脸会长得同鲛人族君一模一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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