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巅峰小说网>都市现代>忘川小酌> 《忘川小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1
阅读设置(推荐配合 快捷键[F11] 进入全屏沉浸式阅读)

设置X

《忘川小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1(1 / 1)

现在同你一处也很欢喜。离阳曦峰谷中盛开不败的玉紫、惜白已经过了两三日来。我们回了昌州楼熙私下置的另一处庄园别院,里头倒是清静少人,又符合纨绔子弟素来的附庸风雅。唯一让我有些云里雾里的,便是阿玉的意识似乎与楼熙常常混在一处。他从不说自己从何处来,仿佛彻底忘了文劫舞难还有屈尊西海的天女容泽。一时自称本世子,叫我小白,做些犯傻无良的浪荡事,半点也不符合西海龙尊的身份优雅。偶尔又记得我是夜熙白,唤我小白,性子跳脱又阴晴不定,一时黑面一时稚笨,短短两三日时间,别院里的仆人无一不是每日兢兢业业,忐忑不安。发现这个秘密,是回来的第二日。清早睡不着,醒来走到院子里,却瞧见楼熙伏在石桌上,面上精神困乏,似乎还带着两分病恹恹,自我这处瞧过去,他一只手里拿着线装小册子,有几成老旧。我当下断定他手里是本春宫册子。欢喜金风玉露一相逢,憎恶十年生死两茫茫。偷偷溜到楼熙身后,才发觉他另一只手上持着一只细狼毫笔,正一笔一划端端正正在线装册子上写字,似乎没察觉我这轻手轻脚十分拙劣。册子果然是春宫册子,我都瞧到上头两个小人扭在一团,姿势甚有新意,且显而易见是两名男子。只是他在这上头涂涂抹抹又作甚?难道看个春宫还得批注做详解?“阿熙。”我冷不丁唤他一声。果不其然,这厮当即手中笔锋一歪,眼瞅着一大滴墨抖下去,伴着他人也一蹦三尺高,声音颤颤巍巍,大为受惊,“小、小白,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我将笼在袖子里护好的小碟子递上去,“昨夜里让管家蒸的小枣泥糕,你不是出门寻白二去了么,这糕味道不错,我特特留了俩给你。”其实是肚子吃撑了……楼熙回来第一日夜里外出寻白二,却不知白二早已不在昌州,甚至我打定主意不再用那张面皮,自此之后白秀才也不会再出现在楼二世子面前。他必定是无功而返。楼熙接过我手里的小碟子,捻了块枣泥糕扔进嘴里,讪讪笑道,“味道不错。”又偷偷掖了掖手里的线装册子。我递手过去,“偷偷写什么呢,我瞧瞧。”他笑得假模作样,仿佛我就是一头老虎,还是格外凶猛那一类,“没写啥,这不是起得早么,偷偷看会儿诗经乐府文集而已。”唔,龙阳册子当诗经瞧,好志趣。“哦?那让我也来瞅瞅,陶冶陶冶情操也成。”说罢便一把反手揪住楼熙耳朵,用力一圈圈拧下来,他叫得哎哟掀天,无奈只得把手里的线装册子交出来,递到我手中。我满意接过,一页页翻开,陈旧墨香里,里头姿势活色生香,男子四肢身量皆是修长,随意挑出一张便能让大家闺秀、小家碧玉满面臊红。我从容瞥过去,心中赞叹,这图册线条流畅,十分精致,该是凡间禁宫内传出。又瞥一眼楼熙略带微赧的神情,这厮手段当真不错,连皇帝老头儿枕下物事也能弄到手来。骤然翻到好大一坨墨色痕迹,我不动声色笑一声,寻到了。手指下的纸张翻过,我见得后头空白纸张上大段大段工工整整又颇为风流的字迹,也不知是出自阿玉手笔还是楼熙所作。最初所做似乎是我与楼熙最初认识那会儿,下头全是琐事摘记,随即我瞧着瞧着下来,终于忍不住要笑得岔掉气去。“一三五七字至九字诗,今日我要寻一个让白二对不出来。”“今日又输白二十把双陆,他让我脱裤,我让随从小厮脱光代替,他嘲讽我说衣冠禽兽。这厮十分可恶,还抢走我一袋金叶,改日我赢,一定也要让他脱光。”“今日寻到小白,小白似乎与以前不大一样,不过很温柔,也同以前一般爱笑,不过没那么傻了。白二同本世子愈混愈熟。”“白二说他是个兔相公,我瞧来实在不是,兔相公不是都夭夭挑挑么,不是本世子奚落,他长得委实不尽人意。不过看久了倒是还成,易得顺眼。”“本世子着实大方,买下花满楼中名倌儿小香寒送给白二。但是私下问钱妈妈,白二似乎从未对香寒做过什么事儿,这厮大抵□□不成,赶明得弄点儿药给那厮用用。”“小白最近身子不大好,今日呕血。”“白二这厮手黑得紧,又赢了老子一颗质地上乘的明珠。罢了罢了,钱财乃是身外物,不着方寸才是真风流。”“小白与白二碰面,他俩之间十分怪异,具体景况不明。”之后的话被墨迹洇得模糊,我看不清楚。墨迹下是新色湿润。“白二在阳曦峰留字走人,这厮太没礼貌。小白这两日性子愈发像从前了,虽然不大温柔,不过本世子十分喜……”下头字没写完,看样子是被我打断的那会儿写下。我挑眉看他,“你每日都做这些摘记?倒是新鲜,瞧不出呀阿熙。”楼熙一直在边上瞧我,约莫是心里紧张,手中捉住的衣摆都揉皱得跟坛子酸菜一样。半日他才支支吾吾开口,不复往日自以为倜傥风流,“不就是我这一长阵子记性都不大好么,这才寻些摘记,又看你前一阵都不大有精神,好不容易这一回来,就寻些有趣的物事嘛给你瞧嘛。”我卷起线装册子藏在袖中,朝大张嘴巴的楼熙笑道,“好,我收下了。”白二是我,小白又是我,这里头都是我。我不由得瑟,心中仰天大笑三百声。又是一大早,昨夜里落了小雨,阴阴湿湿,一直没睡好,楼熙扒在我床上倒是香甜,只露了两只脚丫子,我身上全部锦被都叫他卷到一边。抱是抱着,隔着被子把我搂得死紧。结果醒过来他瞧我两眼下乌青遍布,不住朝他咳嗽,呛得满眼通红,才明白过来是个什么事儿。“小白你这是……”我精神萎靡,“头疼脑热咳嗽,大抵是伤风受了寒。”他晃了半日,才摸着脑壳恍然大悟,“得,今日出游又废了。”我吸溜两下鼻子,瓮声瓮气,毫无力气捶了他一拳,“还赖我是不?”楼二子顿时苦笑摆手,“哪敢哪敢,您老最大。”我继续横眉竖眼,恨不得从鼻子里坑气,无奈堵得严丝合缝,这三九天里,叹一声这伤风来得还真不是时候。楼熙面容异常夭挑俊美,同阿玉原本一般的下巴尖细,虽则比不上阿玉原先五分一二,却也有那么些神韵。我十分想念原先那副祸水形容,更有兴趣在原先的阿玉面前吞个豹子胆唤他一声“兔儿爷”。我现在胆子养得甚粗壮甚肥。床笫之事,却永远是个白下头。在上头的机会渺茫且至今瞧不见一丝曙光,大抵这就是楼熙常讥讽我女气的因由。楼熙还总嘲笑我腰子僵硬,总笑得我更是僵硬,瞧在我眼里就是阿玉叉着腰甚是猖狂的大笑我在他身下不够灵巧轻盈。烂木姥姥不开花儿,你哪会儿被人折成几段棍试试,我一定……拍掌大笑,三月不休……我想着想着就笑了出来,转眼却见楼熙一脸怪异望着我,忙端正了坐姿,继续嗡里嗡气,“今儿晚上你睡隔壁厢房去。”楼熙眉梢掉下,长“啊”了一声,随即提高音调,“那怎么成?这、这、这我走了就没人照顾你了不是?”看着他扭曲神情,我心中终于稍稍安定,朝他龇牙道,“你在这儿,明日直接给我备个坟头三炷青香就成了。”楼熙还想嘟嘟囔囔,我终于耐心耗尽,伸手过去揪一下他耳朵,另只手也跟双脚一起缠在他身上,“不过白日么,还是你照顾我罢。”他这才转阴成晴,欢天喜地,同个三岁孩童一般。管家请来大夫号脉,一把长胡须的青衫老头儿在我腕上摸来摸去,半日才诊出一个风寒来。这草头郎中大抵是来圈钱的,明眼人都能瞧出我这模样不是着凉就是受寒。药很快就端了上来,蓝花白底的药盏里黑咕隆咚的汤汁摇摇晃晃,伴着一股子醉酒吐满身还几日不洗的酸气直冲我鼻头,我不由一颗小心肝儿也跟着打颤,生怕它进了我嘴里吐不出也拉不出……眼风扫过楼熙,那厮脸上正扭曲拧巴笑得下贱至极。于是叹了一声,“阿熙。”楼贱人顿时精神抖擞走到我床边,“老爷有甚吩咐?”我努了努嘴,耷拉着眼皮苦巴巴瞧着他,“既然这风寒起因是阿熙你夜里抢被子,不如就分一半儿你给喝了罢,有病治病,无病强身。”楼熙捂着鼻子涎着脸,“你现下才得好好吃药嘛,虽则这药长相不尽人意,且带了些味儿,不过良药苦口利于病不是?”我登时拉下脸,楼熙这才举手,“我从我从,我从还不成么?”言毕又恬不知耻过来扯着我纤细瘦白的手来回晃荡,“小白大人息怒,息怒。”于是我很大度将托盘上装蜜饯的小盅里蜜饯一口包下嚼进肚里,倒了药盏里三成药汁,托起小盅义无反顾一口咽下,气都不带喘。我瞬间明白为何桑问瞧着药盏总一脸临终前没回光返照的表情了。好歹只有三成,我就当壮士断腕。递了个眼色与楼熙,他一边苦巴着脸一边对我笑得歉疚不已,苦大仇深端起药盏,啜了一口。随即我笑眼见楼药篓子大声骂了句娘,身前吐一地药汁。他求助望着我,大抵是被药味儿逼得气若游丝,“小白,快安慰我两声,说说我是你的什么呀?”瞧他使劲递眼色,大抵是想让我说出个心头好?心肝儿宝贝儿?我正掏出那卷昨日搜刮来的春宫册子瞧得津津有味,想也不想回头望着正皱巴着一张脸喝我剩下汤药的楼熙,满面春光灿烂,“替药篓子?”楼熙原本皱起的俊脸更皱了,“啊……”这册子果然有趣,我又翻过一页,转头看看,楼熙还一脸巴巴儿瞧着我,苦情又伤怀,跟个十八年华上青楼倌儿馆的小太监没啥两样。“那就如意郎君罢。”一道紫影迅疾扑到我身前,浓重的药味儿袭来,脸上被二皮脸楼熙狼狗咬了一口,他声音欢愉响在耳边,“说得真不错,我当然是你如意郎君。”是如意狼君罢……我满面无奈,摊手推开他,只叹当初伤了阿玉的饕餮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能让大智慧满脑的阿玉成了如今这副二愣子模样。不过挺不赖。楼熙得了这一喜,回身继续同剩余药汁作斗争,我垂头作势闲闲望着线装册子,两只眼珠却转得滴溜溜,脑中想的满是当初为什么偏偏喜欢上阿玉这么一个阴晴无定的美人儿。地府初见,他带我离开旧地,从此之后再也未曾见过能及阿玉半成风采的人。许是我这株兰草轴得太过,认准一人再也咬死不放手,虽则我也没见怎么抓着不肯放抠烂指甲盖。风月情爱这档事儿,即使是我这来日的糙老爷们儿也尝得其中三味苦得软牙。来了人间太久,红尘浊浊早就掩了我满身仙气缭绕,虽则这仙气本身也不大多,以致我差点忘记我也并非凡人这一路,只是身边来来往往,过客甚多,我却又偏偏认识这么一个被阿玉附了身的人,楼熙。若说阿玉曾经性格太过暴烈扭曲,是因为手足被残,友人逢灾,那楼熙这二皮脸的性子便是他最基本的模样。天然去雕饰的二皮脸,游手好闲,这才是玉枯舟,甚合我口味。今朝有酒今朝醉,莫问明日何安身。风寒几日里,楼熙待我可谓无微不至,恨不得夜里睡在床边脚踏子上,也没再因白秀才骤然离开昌州而问什么,更没白日出门夜里不归。当然,还替我分七成汤药共尝苦味儿,这点才是真高兴。他记性着实不好,大抵是身子里由阿玉魂魄主宰,两人魂魄混在一处愈发紊乱起来,常常说着说着便会倒回去继续,前不着调后没尾,也不知这景况会到什么时候才了结。借着这两日风寒清净,我也思索了许多,桑问说阿玉只记得夜兮白,却掩了阿玉为什么只记得我一个,还有他受伤因由,还有饕餮。越想越不妥当,心中空空落落。脑壳想疼的这会儿,“吱呀”一声,一股羊奶腥膻气随着门开扑面而来,楼熙风尘仆仆从外头走了进来,手里提了个黑布罩着的大笼子,里头并没任何响声,也瞧不出是个什么物事。“小白小白,快瞧瞧我今日上街给你带回了什么。”唔,清早出门,过午才回,还一身动物腥臊味儿,发冠都松到一边,这二世祖。我咳嗽两声,慢慢应了,“阿熙。”他端开桌子上一套茶具,并着桌布也一齐卷开,只剩光秃秃一张乌木大圆花桌立在屋内正中,接下来只见他大喇喇扔下手中大笼子置在桌上,“哐”的一声,伴随黑布笼罩下一声类似小兽呜咽的声音。“嗳你秀气点儿,这里头是什么?”我十分疑惑,对于楼熙这厮近日所做所为都难以揣测。他拍拍身上染上尘土,正喝着水头也不回道,“你这几日在别院里总病恹恹,我今日便去了下九坊,替你寻了个有趣物事。”下九坊,顾名思义便是下九流,在昌州最外头的大巷子,里头鱼龙混杂,戏子推油,龟公青楼,剃头挑子澡堂擦背,□□偷儿捡骨灰。只是这里头有趣的物事也多得很,也有异域人流落此地,故而鱼龙混杂,且环境极其脏乱差。楼熙转过身来,见我披着外衫下床准备去揭笼子上的黑布,忙一把转过来扯住我带进怀中,顺势拍开我正伸向黑布的手“脏脏脏。”我觑眼瞧他,“那你身上呢?显见同这笼子也差不太多罢。”楼熙有些讪讪,面带微窘一把按住我肩膀将我安置在凳上,另一手掀开笼子上的黑布,笑容灿烂,嘴巴咧得很开,“快瞧。”我转眼望向桌上,灰铁笼子里是一只灰毛狼崽,眼见毛皮柔软,却带了些脏,正半眯着眼趴在笼子边四处张望,两只爪子使劲儿挠笼子边,大抵是刚出生不久,开阖的嘴巴里齿关洁白,半星也不显得尖利,身子短小肥胖,尾巴耷拉着甚是有趣。我明知故问,“得,这是头……猪?”楼熙哈哈笑了声,“这是头狼崽子,适才在下九坊遇见一个异族流浪汉卖它,母狼听说是难产死了,想着你应当会喜欢它长得有趣,便买了下来。”我伸出手指隔着笼子蹭上小狼崽的鼻头,小家伙嗅了嗅,又伸出粉红小舌来舔,沙沙舔得手指头怪痒。楼熙见我自顾自玩的欢愉,又甚吃味的说了一句,“可花了我好些功夫呢,唔,还有一袋金叶子。”嘁,这败家子儿。我扯了扯他衣裳,“确实有趣,阿熙,你将它放出来罢。”楼熙得了便宜又卖乖,“当然有趣,我选得嘛,你瞧瞧,瞧我这身脏污,还没来得及洗洗就得劲儿跑你这儿来了,当然是来求赞扬的嘛。”我递过去方才被小狼崽舔了许久的手指,摸了摸楼熙柔软顺滑的发丝又就势在他衣袖上擦干净手指,“纨绔子弟。”楼熙凑过来舔舔我唇边,我作势笑他,“你也学这小狼不成?”这厮立马倾身过来,衔着我的唇叹息起来,“本世子是大狼。”在他捧住我脑袋欲要加深这个吻时,我搂住他窄紧的腰身,随即用力一掐,楼熙立马“嗷”了一声起了身。“现在叫这么一声,更像一头狼了。”楼小狼瞧了我一眼,耷拉着脑袋,眼神十分凄怆,“小白……”“先闭嘴,去打开笼子抱狼崽给我。”一来我不大有力气,而来即使这狼崽子咬人也必然是先咬楼熙,再者说来,生病人士方便拿乔作幺蛾子。楼熙果然很乖觉,掏出兜里的小钥匙一把打开笼子,从里头抱出短短肥肥的小狼崽,狼崽“嗷唔”一声,扒住楼熙的胸前衣裳的莲花缎子,指甲养得十分不错,瞬间勾花了楼熙胸前质地薄软的衣裳。好在不咬人。楼熙坐在我身边,笑得憨傻,“瞧,在外头咱们披着大麾就不会被它抓了。”我点点头,又听他道,“反正咱们俩也没儿子,不如将它当儿子?”败家子儿脑壳坏得无从施救。硕大的狼崽脑袋凑到我脸前,憨憨傻傻的鼻头嗅嗅,伸出舌头舐了我一脑门子口水。我撇过头,对楼熙说,“咱们替他取个名字罢?”楼熙立马接话,“旺财?来福?还是桃红、柳绿?”我挥手打断,“你当是养狗儿还是青楼姑娘?这可是一头货真价实的狼,还不知家养野生呐。”“霸王?”“你是虞姬?”“我姓楼,那它自然跟着我姓,就楼威武?楼成功?”“怎么不叫楼二狗子?楼二麻子?”楼熙气馁,“那你取。”我左右思索一阵子,伸手握了握小狼肥爪,捏了捏肉垫,十分满意道,“古经里有猪一样胖滚滚的瑞兽,叫做当康。既然小狼是你送我的,你又常叫我小白,那就姓白,这厮又长得圆圆滚滚,要么就叫白当罢?”楼熙抚摸着小狼的脊背,小狼眯着眼睛十分舒爽,听我说出这名字,十分不赞同,“还不如楼威武,楼威武多霸气呀。”我转过头不做声,横眉冷对他这二傻脸同取出来的二傻名儿。楼熙见我怒起,不由伸出手来探我肩膀,“好好好,就白当,白当,什么都听爷你的。”我这才笑出声来,轻轻捏起新得了名的小狼崽白当的肉爪,心满意足十分欢愉。白当儿子哎哟喂。白当懒洋洋在院子里晒太阳,偶尔伸爪扒一扒飞到它身边花丛的蝴蝶。楼熙今日特特命人搬了我屋里的美人榻到院中,顺手也搬了一溜儿盛了果脯蜜饯小笼屉子出来。靠在这榻上的么,自然也是玉树临风的兰草仙君夜兮白我。白当欢呼雀跃跑过来蹭在我腿边撒欢,小表情同它楼熙“爹爹”平素无赖流痞样子十分相类,虽则它只是头牙齿还未锋锐的小兽。日子十分惬意与完满,当然,若是我腿上的毛病能好些就再好不过。许是近日伴了风寒,近两日膝盖下疼得十分厉害,每每夜中稍微霜重,就疼得宛若碾骨磨肉。这些我并没同楼熙说,只夜里紧抓着床头雕花木板不发一言,偶尔刮得木板沙沙响动,也好在楼熙睡得深沉,毫无察觉,除了每日早上睡眼惺忪诧异一声。“咦,小白你夜里怎么出这么多汗?这头发都蔫啦吧唧了。”“大抵是风寒快好了,这才发一身汗。”“可你这发汗都发了两、三日了。”“唔……证明我此次风寒来得十分凶猛。”“原来是这样。”这几夜里楼熙也常常不甘寂寞来求个欢,我百般推诿,千般阻挠,头疼脑热兼腿疼只差没一脚将他踢出门外。这不,说曹操曹操就到,楼熙这厮颠颠地自院子门口极其骚包晃荡过来,很是恰到好处地将我眼前阳光挡得一丝不漏。“小白,你脸怎么带了些病色?”伴着这嘘寒问暖,色手也慢慢抚上我腰间蓝绸布绦,慢条斯理拆着。“唔,没出去透气儿,天怪闷。”楼熙抬头看了一眼,甚是疑惑,“哪里,今日天上那轮日头格外大呀,刚去替你叫了一碗冰糖莲子,再过来就出了一身闷汗。”我瞅瞅,他果然是一身闷汗。一个吻骤然袭来,黏黏腻腻,清洌薄荷香气卷进口中,他诚心掠夺,我任由摆布。唔,大抵是我太懒,不着意反抗,被压着压着就成了个白下头。楼熙的吻十分舒服,虽则偶尔磕磕碰碰牙齿出半丝血星子充了一嘴铁锈味。恰逢腰腹上又拱起一团火星子刷刷直冒,楼熙的发冠总戴得不正,十分易得散下来,头发垂在我面上直痒痒。肺中空气大抵要被他抽空时,楼熙终于偏过了头去,阳光又移过来照在面上,暖洋洋十分受用。这二月天里难得出个太阳,还被他挡了这么许久,我伸了个懒腰,用脑壳磕磕楼熙精致玉雪的下巴,“当当饿了。”早就听得小狼崽在哼哼唧唧磨牙,还哀叫着踢踏楼熙专程用来给它存羊奶的罐子,结果力气微小毫无作用,而且楼熙恁是当没听见……经我这么一说,楼熙吻够了也十分有爹爹责任的屁颠颠跑过去倒羊奶,盛了一碗端过来,又抱上白当的小胖身子递在我怀里,眼瞅着白当十分乖巧,伸着舌头舔进碗里,得了一嘴边的奶胡子。甚可爱,且有趣。“阿熙,若是当当日后长大了十分凶猛怎么办?”我十分疑惑,点了点白当的鼻头。楼熙望着我,自顾自拍着身上轻尘优哉游哉道,“不会不会,有这等温柔的小白爹爹,任是何等凶残狼犬也合该被化成一滩柔情似水。”温柔……白当很快舔干净一碗羊奶,又抬起头来,滴溜溜黑眼珠子直瞧着我,能沁出水来,令人全然想不到它日后会长成何等模样的壮硕凶残。狼性凶残,楼熙当初怎么就带了头狼回来。不过还是先如此好生将养着罢,大不了日后它真咬伤了谁便将它放回野外去。小东西十分乖觉舔着我手指,我笑吟吟朝楼熙道,“阿熙,既然你也是白当爹爹……”话说出口我就觉得不对,果然瞧见楼熙脸上也骤然木了一瞬。唔,白当……好罢,我取的这名儿也不见得如何有深意……不过也只能硬着头皮在楼熙僵硬目光下继续下去,“既然你也是当当爹爹,日后教导它的责任就交由你来负责,它若是咬了谁,也归你去善后。”楼熙满口应声,俯身过来连我与狼崽一同卷在怀里,难得安静。我看着天边难得放晴下来的日头,粗粗数来,这一月之期已过了半旬。更不知楼熙这个白当爹爹能当到何时。被楼熙抱得不大爽利,我翻了个身,不成想美人榻窄得很,就这么一不着意滚了下去,跌在地上一个屁股蹲儿。楼熙笑一声,又面带心疼无奈瞧着地上的我,再次移步过来,俯身抱住我,我攀着他的身子,腿疼得眼角直抽筋。约莫是膝盖下的双腿太过提不起力道,楼熙有些诧异的看着我,“小白,你这腿怎么耷拉着像是没点力气的样子?”我冷汗透着里衫一层层渗出来,腿上又开始碾骨磨肉的疼起来。再也装不下镇定从容,我闷哼出声来。拉了鞋拔子脸的楼熙急吼吼把我送回厢房里好生安置下来,又急吼吼跑出门叫人,我私心猜想,他这下该十分后悔当时为了图清净而遣走我院落里所有小厮下人。白当哼哧哼哧跑进来,围着我床头转悠,来来回回,就是爬不上来,活像一头灰毛小猪。楼熙再进来时,身后跟着一名年约四十上下的中年文士,文士身姿高挑,长得中正俊逸,灰布长衫十分落拓,背着偌大药箱,却半星也不像个大夫,目光中有股神韵,精光内敛。似是洞悉一切。楼熙过来搂住我身子,捉起我的手,看向中年文士,“东陶先生,这一年里都是你替小白瞧的身子,今日又只能再麻烦你一回了。”原来他叫东陶。东陶先生走过来,目光始终不离我脸,至多只偏三寸,唇边似乎勾起一抹笑容,却非善意。在绕了根丝线于我腕间,他又垂眸敛气搭了半晌之后,才有些意味不明对楼熙说,“桑公子这病来的蹊跷,就如同他这人。”楼熙眉头紧皱,“东陶先生这话什么意思?”东陶先生与我对视良久,方笑出声来,意味深长道,“桑公子这腿似是因秘术而成如今这般,骤遇阴湿冷气,便疼痛不止。不知在下说得可对?”在我考虑是否该称赞这位东陶先生一声目光如炬时,楼熙接过话头,“但是据我所知,之前小白的腿并没什么问题。”东陶先生收过我腕上丝线,瞧了我一眼,我心中抖索了片刻,镇定出口,“想是近日缘由罢,我也不知为何。”东陶哂笑,“若是桑公子也不知为何,那此间景况便果真有蹊跷了。”我沉默。楼熙先是狐疑,随即看向东陶先生,“为何蹊跷?”他箍着我身子的双手格外紧,如同一个不着意我便猝然脱离。东陶先生看着我,从容缓慢,“其中蹊跷,便是这位公子与之前我探了一年脉象的桑问公子,并非同一个人。”楼熙的手蓦然用力,我轻叫一声,见他转过头来,十分疑惑瞧着我,“这话什么意思?”是问我,而非东陶。我仍旧沉默不语,膝盖下疼得逐渐发麻,背后冷汗已湿了一层里衣。楼熙皱眉复看向东陶,后者语速依旧从容,“桑问公子乃天生体寒,五脏六腑受损颇重,故而时常呕血,所以之前在下的方子是温补调养,却不可能在短短大半年里调成这位公子如今这副丝毫无恙的形容。”我身后一轻,是楼熙霍然站了起来,十分挑衅地撩起东陶的衣领,一字一句道,“你说什么?”“在下话里已然说得明白,这位公子并非桑问公子,若是世子不信,在下自然有办法证明。”这话说完,他的衣领也登时被楼熙松下。楼熙转身看我,握住我的手,试着笑开,“不必证明,他是小白……”东陶却又开腔,不卑不亢,“那二世子近日有没有发现桑问公子同以往不同之处?”“没,没有……”楼熙虽然话语依旧镇定,面色却已经苍白得不能再白,如同此时被东陶审犯人一般的不是我而是他。我只能慨叹一声这位东陶先生十分敬业,他居然径直越过楼熙来到我床前。一只修长却带着老茧的手抚上我的脸面,我身上毫无力气,也不稀得拍开。楼熙方才虽然一直反驳,却没阻拦东陶亲自来我身边取证。东陶先生的手抚过我鬓角眉心,再至脑后,巡梭片刻,按住我风池穴,我下颌后一疼,叫他拔出一根寸许长的细细银针。“二世子,找到了。”我才知这个凡人委实不简单。再看楼熙,却是一脸惊讶,说不得是惊讶,更似是被欺骗嘲弄后的愤怒。骤然变脸定然也是魂魄混淆作祟,现下他表情也真是像极了当初西海八极宫里发怒的阿玉。“二世子,这银针尚且有许多枚,埋在头脸各处要穴中,根据施术人需要而易容成诸般形貌。”我登时如同赤身露体被搁置在大庭广众之下。听完这一句,阿玉望着我,甚是平静,“你是谁?”仿佛之前一起的日都骤然成烟。“你不是小白,那小白在哪里?”变故来的极快,我措手不及。若说东陶先生方才所言只是凉了我心,那楼熙这一句话好似泼盆冷水,顷刻浇灭我所有生机。这些日子里,他虽从未开口于我言爱,却是真心体贴入微。而我细数这大半月过活,不是懒散居家便是风寒,要么动辄老寒腿疼。倒是之前懒散日子,如今想来却是百分千分的好。他一句话便推翻我所有,桑问才是小白,以为我易容,以为我冒充。他记得自己是螭吻,会做纨绔世子,却不记得如何为神。没有法力,遑论仙术,他记得夜兮白的长相,却不记得他的名姓,与白二臭味相投,白二离去却也不大心伤。不是受了伤,而是失了心罢。“我是小白,我才是夜兮白。”

上一章 目录 +书签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