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澜夜趴在床榻边儿上,拿眼细细描摹她清然的脸庞,直起身子附在耳畔喃喃问她:“阿玉……你还疼不疼?”她昏死过去,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也听不见她叫她阿玉。“你傻不傻?疼也不知道要说出来么,非要忍不住才肯说。你没有娘亲,就以为没人疼你么,疼了就喊出来,不高兴也要说出来,开心也要大笑……我不喜欢你忍着,这宫里的人都喜欢忍在心里,我不希望你也变。”日头沉沉,隐在云层里,没过一会又暗下了,她脑子里昏沉沉的,一夜没怎么睡,又被她折腾了一天,身子早就撑不住了,连自己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忽然觉得有些累,倚在炕头上,手里紧紧攥住她的手,轻轻压在唇上呢喃:“阿玉,你知道么?你没有娘亲,我也没有,咱们算不算同病相怜,你好歹知道娘亲曾经疼过你,可我呢,连面都没见过。”掏出怀里的荷包,那上面还留了半朵梨花没有绣,“我娘也留过一个荷包给我,不过在澜明身上。这里没人真心待我,他们都怕我,利用我,你呢?应该是真心的罢。”她大概是真的魔怔了,说了很多不着边际的话,也不知锦玉有没有听见。人总有累的时候,心里积累了很多事情,冷不丁遇上一些事情,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开了一个口子,再恨心的人也有心软的时候,索性趁着无人,将心里的话全都一股脑儿说给她听。说了很多,可没有人回答她。不知待了多久,大概已经天黑了,夜幕沉沉,月亮爬上窗户,锦玉还没有醒。她费力站起身,脚底有些麻,扶着床榻站起来,替她掩了掩被角,开了门要出去。门槛子坐着碧蓉,大约先前是睡着了,门一开整个人跌进来,碧蓉骇地跳进来,结舌道:“掌印……我,奴婢不是有意的。”阮澜夜抬眼瞥了她一眼,没放在心上,淡淡道:“进去守着罢。”说完不看她,径直出了承乾门,顺着东长街一路向东,事情该来的总要来,是该说说清楚了。穿过燕喜堂,延禧宫殿外挂着两盏黄灯笼,有些昏暗,连匾额都照不清楚,她抬头望了望。这里,大概有个把月没来了,以前几乎隔三岔五都要来几趟,宠殿成冷宫,连门庭的枯枝败叶都无人打扫了,想想也真是悲哀。推门而入,有种终日不见阳光的阴潮霉味,她抬手轻挥了挥,落脚迈进去。“你终于肯见我了?”里头传来声音,妆奁镜前坐着一个人,不争不吵也不闹,和往日相比,她变了不止一些。“楚锦玉的毒是你下的?”她听了轻笑起来,掩着帕子捂嘴,回头看她道:“我以为你只在意澜明,原来不是我不够好,是你从未相信过我。”她站起来,朝她走过去,仰着头定定看她,“不是我对不起你,是你负我,是你负我!”阮澜夜抬头,望见周贵妃那张脸,她还是恨她的,不管面上多平静,她心里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从头算起,她是负了她,有些事情说不清楚,通透了反而更伤人。她拣干净的地方走,抬手摸了摸床架上的灰尘,淡淡道:“娘娘火气还是这样大,这么些天,还没想明白么?”贵妃仰了仰头轻笑,将眼泪憋回眼里,绝望道:“六年的光景,哪里想得通。”她缓了缓,良久才道,“你不是想知道澜明在哪儿么?”她见她果然怔了下,回首漾笑看她,“你过来些,我告诉你。”澜夜走过去,微仰起脸,晕黄的灯火照不清她的脸庞,青黄色的光晕映得有些骇人,瞳孔渐渐收缩,启唇轻声问:“她在哪儿?”她离得她很近,可以毫无顾忌的打量她,往常的那些日子总是小心翼翼地,如今什么都不怕了,抬手勾住她的脖颈,轻轻在她耳畔吐气如兰,勾唇笑道:“我当你对楚锦玉有多情深呢,她不过只是我的替身罢了,没人比我更了解你,除了澜明,你谁都不信任,我一样,她也一样。”这样的人,薄情寡义之至,她与她朝夕相处了六年,也可以轻而易举的将她打落至尘埃里,她又有什么不敢做的?除了交易不就是交易么,她轻笑道:“我要你帮我出宫。”阮澜夜会意,挑眉冷声道:“你若是出去了,我上哪儿找人。”“你放心,这天底下全都是厂卫的番子,我能逃到哪儿去,你若是困住我,就一辈子也别想知道澜明的下落。”她淡淡道好,随即退后了两步,径直出了延禧宫,抬手扶住槅花门,轻微偏过头,外头月色洒在她半边脸庞上,像是地狱里的修罗,咬牙厉声道:“你若是敢骗我,我会将牢狱里周国公的人头亲手奉上。”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应该在晚上,这里大家也许觉得澜夜有点心狠,实际上她的设定就是如此,到了这个位子,为了达成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第27章锦玉中的毒不深,张志坚来扎了几回针,那些药方子还挺灵,连吃了几天的汤药,勉强能开口说话了,只是吃不下东西,像是犯冲似的,吃什么就吐什么。人虚得厉害,活动两下豆大的汗珠子就往下掉,碧蓉看着害怕,可张医正说无事,流汗也是在排毒,每日还是用生姜熬水喝。外头天放晴了,锦玉想出去晒晒太阳,碧蓉说不行,扯住她道:“您身子还没好利索,外头日头毒辣,您出去准能晒褪一层皮,到时候要是被掌印知道了,我以后就不能留在这儿伺候您了。”她知道这回闹了这么一出,自己受苦,碧蓉也没少受累,索性就作罢了。见她提起阮澜夜,才想起来自从上回中毒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她,已经过了四五日了,连一回也没来过。碧蓉见她朝着门外张望,知道她心里所想,抿嘴笑道:“俗话说得好,酒是软口汤,喝了人家的酒,连心也糊涂了。又有句话说,酒醉心明白,喝醉了酒,头脑却是清醒的,我不知到底是糊涂还是清醒的,主子,你说呢?”她绕三绕四,不说都明白她是什么心思,撅了下嘴角道:“我说你旧疮疤又痒了,要不要我替你挠挠?”说着伸手就要凑上来,碧蓉闪身逃过了。她跳到落地罩旁,扣着镂空的花纹嗫喏道:“主子,我瞧着掌印对您挺好的,你是没瞧见,那日您白着脸被驮进来,咱们一伙都吓坏了,掌印发了好大的火呢!”锦玉好奇坐起来,倾过身子问她:“她说什么了?”碧蓉学着那日阮澜夜进来的模样,拧着眉道:“掌印那日就是这么朝着我的:你再敢说一句,立马拔了舌头扔进乱葬岗!”她瞪着眼,学得有模有样,逗得锦玉笑得肚子都疼。“她不是常那样么,我都见怪不怪了。”碧蓉掐着腰,负气道:“您是不奇怪,可要是每回都这么横眉怒眼地对着你,你怕不怕?”她转过身端桌上的生姜水,“反正我是被他吓得两腿走不动道儿,说来也奇怪,掌印对谁都这样,偏偏对您笑脸迎,您说这里头是什么猫腻?”锦玉被她盯的心里发毛,嗔怪道:“你瞧着我作甚?我怎么知道,八成是看我有眼缘。”“又不是叭儿狗,什么眼缘不眼缘的。”她把手里的碗勺递给她,“喏,把这生姜水喝了。”她皱皱眉,接过碗道:“我顶不喜欢这个味道,都喝了四五日了,怎么还要喝?”“人张医正吩咐的,说是喝的越多越好,您就忍忍,一捏鼻子就过去了。”锦玉无奈,仰脖子几大口就咕噜咕噜灌下去了,将碗递给她,想起狗来又说要叭儿狗,碧蓉道:“狗被嬷嬷抱去了,怕吵着您就没抱来,您要是要,我就去抱来。”她拉住她,颓然道:“算了,我如今病着,给它染上病气就不好了。”她歪声倚在床边儿上,叹气道,“下毒的人找出来了么?那日那个丫鬟,我与她无冤无仇的,做什么非要害我?”碧蓉放下碗道:“矬人肚里三把刀,在外头一丁点儿戒心都不能放下,您还是在掌印府里,要是搁在外边,指不定要受多大的罪。我觉着那丫鬟背后一定有主使,想想您才来郢都多长时间,能结什么仇,我瞧着八成是冲着掌印去的。”她这么一分析似乎还挺有道理,阮澜夜是东厂提督,得罪的人不少,仇家也多,连府里也藏着人,想来也甚锥心,这毒若不是下在她身上,那就是阮澜夜身上,自己挨了一下,也许还是替她挡的。“那人查出来没有?”碧蓉摇摇头,说没有,“那日掌印说事情交给他来办,这都过去了好几天,连人影都没见着。”她窒了下,淡淡道:“兴许是忙罢。”碧蓉拿脚戳戳地,再忙也总还能抽出空来瞧瞧吧,再怎么说人是在他府里受的,连着几日人影都没,这算是怎么回事?“对了,老爷要上郢都来了。”锦玉刚要躺下去立马坐起来,惊问道:“爹要来了?是不是我中毒的事,怎么连他也知道了?”碧蓉哼唧了声,道:“我倒觉得不是为了这事来的,总说事情没那么简单,您如今在宫里做太后,老爷能放着这么好的肥差眼瞧着?就算老爷肯,夫人未必肯。”她黯淡了下,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嗫嚅道:“你不要那么说他,好歹也是我爹,来看看我也是应该的。我离京前,他也送了我好几里地呢。”“那么三两地的,亏得您逢人就说,你当他是爹,我估摸着这趟来就是要官的,老爷能放着这么大派头的舅爷不当?倒不像是他的作风。”她心里有数,爹这趟来,明眼人谁看不出来。她是傻是笨,被人颠来倒去的利用,当初她被殉葬,也没见一个人来看她,如今好不容易保住了命,就当她是摇钱树,天底下有这样薄情寡义的爹么!她咬牙恨了句:“要官?他当我是青天老爷么,来来回回的,差点连命都没了,真当我是死人么!”碧蓉知道她心里不好受,安慰她道:“您也别气了,气坏了身子算谁的,如今就好好养着,旁的都不用管,老爷要是要官,就叫他跟大臣们提,您哪有那本事。”正说着,门外有人进来,曹大伴跟在后面,定睛一看,是司马钰。“母后身子好些了么?”他穿着四团圆领袍,许久不见,锦玉觉得他长大了很多,仿佛比上回见他还高了不少,她抬手替他理了理直身,抿嘴笑道:“好多了,陛下今儿不忙么?”司马钰叹了口气,坐在杌子上道:“太傅教的都不中用,我处理政务的时候根本用不上。对了母后,我什么时候可以纳皇后?”锦玉一惊,才几岁就要纳后,若是没人唆使,他哪里知道这些事?因问曹大伴,沉声道:“是谁和陛下说了纳后的事情?”曹大伴惶惶恐恐,刚要跪下就被司马钰叫起来,推道:“不关大伴的事,是我自己在书里看到的,父皇十二岁纳的皇后,皇爷爷十一岁就纳了妃子,那我什么时候可以有自己的皇后和妃子?”锦玉觉得事情有些严重,他怎么突然想起要纳妃嫔了,七八岁的孩子,他懂什么?她拉过他到床榻边儿上,问他:“那母后问你,你为什么要纳皇后妃子?”司马钰想了想,他也不知道,可慕青是这么同他说的,只要她能当上皇后,就一辈子不离开他。可这些话不能同母后说,眼梢忽闪了下,道:“因为我是皇帝,皇帝不应该有自己的皇后妃子么?”锦玉没反驳,又听他道:“母后是父皇的皇后,母妃是父皇的妃子,我也想有个自己的皇后和妃子。”有些事情不知道怎么同他说,虽说他管她叫母后,可她也没比他好多少,她连司马徽的面都没见着,说到底和在建瓯当大姑娘也没什么两样,司马钰对她来说,就像弟弟一样,这些事情本该是顺妃告诉他的,可他没有娘亲,她怕他被人利用。“陛下只有长大了才能有自己的皇后,你父皇是如此,皇爷爷也是的,等你长到十五岁,就能有自己的皇后和妃子了。”他有些不解,眨了眨眼睛,转头问她:“为什么是十五岁?”哪有为什么?古往今来都是如此,她没法同他解释,索性叫曹大伴,招呼他:“你回头和陛下好好说说,知道么?”曹大伴吞吞呜呜,哈腰跪在地上,苦哈哈道:“娘娘真是折煞老奴了,老奴是太监,八岁就进宫了,奴才怕教坏了陛下。往常按规制,该是陛下生母教这些,如今娘娘是陛下的母后,老奴觉得还是娘娘教较为妥当。”妥当个屁!锦玉着急起来,她也什么都不懂,要怎么教?掀了被子就要下榻,望见司马钰那张稚嫩的脸,莫名觉得有些烦躁,算了,她教就她教,摆了摆手,吩咐众人都下去,不耐烦道:“行了行了,都下去,我来教!”碧蓉惊地眼珠子瞪得葡萄似的,轻声叫道:“主子……”“你也下去,不许人进来。”她豁出去了,想起进宫前,嬷嬷曾给她看过画册子,扮猪吃老虎么,实在不行就吓吓他。曹大伴和碧蓉退出去,将殿门关上,只留两个人在屋里。锦玉郑重其事叉腰,抬手指了指他道:“你坐下。”司马钰哦了一声,毕恭毕敬坐在杌子上,两手搭在膝上老实地坐着,小声问她:“娘亲要教我什么?”屋外碧蓉趴在槅花门上,她倒好奇主子会教陛下些什么,身后曹大伴咳嗽了声,拿拂尘戳了戳她,她没回头说了声别动,继续张着神听屋里的动静。“咱家说话也听不见么?”脑子里一轰,碧蓉讪讪回头,干笑道:“原来是阮掌印,奴婢……奴婢给您让地儿!”说着朝后跳了一大步,脚下生风一溜烟就朝偏殿跑去。屋里传来声音:“陛下听明白了么?”阮澜夜一怔,偏头朝向曹大伴,淡淡道:“你也下去。”曹大伴道了声是,颤颤巍巍也赶忙退出殿外,朝着后偏殿去了。阮澜夜站在门槛上,听见里屋司马钰问:“那我为什么不能纳皇后?”锦玉犯难道:“你怎么都说不通呢!”她急得跺了跺脚,遂一狠心道,“你要是纳皇后,就会长两个屁股,变成妖怪!”屋外阮澜夜听了简直想笑,有这么吓唬人的么?司马钰立马变了脸色,颤道:“真的么?可……父皇和皇爷爷为什么没有?”还会举一反三了,她眯眼笑道:“那是因为……你父皇和皇爷爷的皇后都是及笄了呀,你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司马钰低头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又道:“那母后,我能不能纳你做我的皇后?”锦玉笑容僵住了,这人怎么这样?她小时候也没这么刁钻,宫里的孩子都这么为难人的么?她顿时哑口无言,刚要说些什么忽然殿门开了,锦玉怔怔望着门槛上的人,呆呆道:“厂……厂臣。”“陛下折子看完了么?臣刚从乾清宫过来,张阁老说有事启奏,陛下赶紧过去瞧瞧罢。”她脸色有些难看,似乎不大高兴,司马钰有些怕他,回身要去找锦玉,被他喝止了,“殿下大了,以后就不必住在承乾宫了,按祖制,陛下应该住在乾清宫里,今晚就搬过去。”说着就朝外叫曹大伴,曹大伴见着氛围不大对,拉着司马钰就退下了,留着阮澜夜和锦玉两人待在屋内。室内静谧,两人都不说话,锦玉有些口干,忐忑问了句:“厂臣渴么?我给您倒水。”阮澜夜没说话,淡淡看她走到桌旁,忙糟糟执起茶壶倒水,她挪腾了身子,开口问:“娘娘看过春宫图么?”第28章锦玉倒茶的手一抖,茶水洒出来,从桌上流到地下,颤巍巍端着杯盏,假装没听见她的话,笑吟吟道:“厂臣,您喝茶。”阮澜夜淡淡一笑,伸手接过,也不知是不是有意的,手指捏在她的指尖上,轻微划过,锦玉浑身一颤,连忙缩回了手背在身后,乜斜眼角瞥了她一眼。故意的,她绝对是故意的!觉得手指上有些火辣辣的,背手在马面裙上蹭了蹭,正好撞上阮澜夜投过来的眉眼,浑身一激灵,赶忙错眼偏向别处。阮澜夜放下杯子,顿了下又问:“娘娘讨厌和我有肢体上的接触么?”锦玉想了想,讨厌么?想起那晚上在提督府里梨花树下,想起那个吻,算不上讨厌,甚至有些欣喜。微微红了脸,她低下头轻摇了下,低声说了句不讨厌。她笑了笑,似乎觉得这个回答很满意,兜来转去又问她:“娘娘看过春宫图么?”她端着杯盏猛地呛了下,咳的满脸通红,咽了下喉头,忙卜楞登地摇头,“我没看过,我是好人家的姑娘,哪能看那个呢!没看过,没看过。”阮澜夜瞧见她绯红的脸庞,忍住笑又问她:“真的么?”她使劲点了点头,满眼都透着无辜,“真没看过。”这话说出去谁信呢!她是高皇帝的皇后,当初选进宫来,虽说仓促了些,可该有的礼数都是有的,全身上下那都是要验得通透的,毕竟也是一国之母,自然样样不得马虎。春宫图这一环,阮澜夜不相信她没看过。澜夜一本正经感叹道:“那还真是可惜,这么好的东西,娘娘居然没瞧过,真是可惜!”这有什么可惜的,锦玉觉得幸亏自己刚刚没说看过,照她的性子,她要说看过,指不定又有别的幺蛾子,大白天的,好歹也是大姑娘,她岂不是要羞到地缝里去!锦玉没应她的话,怕牵出旁的误会来,这厢心刚平定下来,却听见她道:“不过也不碍,臣这儿正好私藏了本,娘娘要不要瞧瞧?”还有人随身带这个的?她到底是不是姑娘家,锦玉简直吓得三魂没了七魄,怔怔站在原地,看见她居然真的从怀里掏出一本画本子来,瞧着外头花花绿绿的,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她伸手过来拽她,锦玉吓得扒住桌沿不肯动弹,带着哭腔央求道:“我不看,看了要长针眼的!”她闷声笑着拉她的裙带,一副耍无赖的表情,将手里的画本子摆到她眼面前道:“娘娘还是看看罢,只此一家,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臣不会笑话您的。”什么好东西么,还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敢情她稀罕么!她摇摇头,抿嘴道:“不看不看,我是正经姑娘家,哪里有姑娘看这种东西的,厂臣跟我一样,还是别看了罢,看多了对身子不好。”说着就要抢夺她手里的画本子。阮澜夜不依不饶,绕开她的手道:“还是看看罢,人也要多见识见识不是,没准儿娘娘以后还能用上呢?”她豁出去了,咽了下喉头,犹豫道:“其实……其实我看过,我看过。”说着又要伸手抢。她将手一抬,高高举过头顶,锦玉比她矮,伸手也够不到她,整个人几乎贴在她身上,她顺手搂住她的腰,惯性脚跟往后退,被脚踏绊了一跤,两人直直跌在床榻上,锦玉整个人趴在她身上。两人都一愣,玩笑开得似乎有点大,锦玉赶忙挣扎着要爬起来,谁知阮澜夜伸手一拉,人又跌回了榻上,趴在她的怀里,她甚至能听见她擂鼓的心跳声。锦玉闹不清她的意思,小心翼翼嗫嚅道:“厂臣……”她抬眼看她,两人挨得近,近到连她的眼睫毛都能数的清,忽闪的眼梢让人心生涟漪,阮澜夜呆呆道:“娘娘不是不讨厌和臣接触的么?”锦玉窒了下,她是说过不讨厌,可也不是这个意思,这么赖皮真的好么?良久无言,阮澜夜眨了眨眼道:“我能不能搂你一下?”往常与她接触都是她睡着的时候,如今温香软玉在怀,她是醒着的,和那种偷偷摸摸的感觉不大一样,有种光明正大的刺激感。人都是贪心的,得到一点甜头就想要更多,如今她就在她怀里,她想将她这样,或者是那样,不搂一下总觉得太可惜了。锦玉心里扑通扑通跳,明明是她先撩拨的自己,凭什么自己要露馅,努力平息心跳,却越发难以自制。她咽了下喉头,不就是搂一下么,她又不是没有搂过,想起那回的吻,简直让人甜腻。阮澜夜见她没拒绝,双手环住她的腰,渐渐收紧了下,试探她的敏感。没有拒绝,是不是就代表可以继续,身下是柔软的床榻,被褥是她夜里盖过的,她就趴在她的身上,甚至可以感受到胸前的起伏,她大概很紧张,不亚于她。她在她身下,仰头打量她的美色,有种惊心动魄的感觉。声音渐次低了下去,轻声问:“娘娘才刚和陛下说了些什么?”锦玉一怔,怪道她一直问她春宫图的事情,原来她就站在门外偷听,她不解气道:“厂臣不是正人君子,偷听别人说话。”软玉在怀,她也有些心神荡漾,双手搭在她腰间,那种感觉像醉在酒坛子里,甘醇而甜美。她勾唇温吞了下道:“臣本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娘娘那日没瞧清楚么?”锦玉翻了个白眼,又来这套,是吃准了自己就一定会替她保守秘密么,她偏不顺她的意,故意装傻充楞道:“厂臣说什么呢?我听不明白,厂臣是司礼监的掌印,是东厂提督,您是个不折不扣的太监,旁的我该瞧清楚什么?”阮澜夜被她突如其来的一番话唬的发愣,就这点悟性么,拣把镰刀就想造反,也不晓得掂量掂量自个儿的分量么?胆子倒是比以往大了,这一点值得褒奖。可叫她倒打一耙,未免也太失脸面,于是轻巧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抑制不住嘴边的喜悦,她知道她彻底掉进漩涡里去了,可如今这种时刻,还管其他作甚呢,整个人扑进去也在所不惜。“阿玉,你说什么?”她抬起眉梢,眉眼里流散光芒,锦玉头一回这样清醒的听见她叫她‘阿玉’,这代表什么?话就在嘴边,她却不敢说出来。她渐渐逼近,锦玉觉得事情有些不大妙,推开她的两肩,紧紧拽住她的交领,依旧不死心赖道:“我……我手里有公公的把柄!”病急乱投医,也自有它的情趣。她哦了声,躺在她的身侧,偏头问她:“娘娘此话何意,要倒打一耙么?”她眼梢轻闪了下,震得锦玉心上隆隆的,壮着胆子上前道:“公公,我……我怀疑公公是个假太监。”她以为她能说出什么惊天的把柄来,还以为她是个有头脑的,她太高估她了,其实她就是个傻大姐。将头偏向她,鼻尖对鼻尖只有寸把来远,周遭温度陡然上升了,她觉得鼻尖上沁出汗来,启唇开口道:“那娘娘要不要验一验?”锦玉愕然,脑子里一轰,有片刻的失神,结舌支吾道:“这……这要怎么验?”难不成让她脱了裤子给她两眼干望么,这种事情她做不出来,脸上讪讪地干笑,挣扎要起来,阮澜夜不让,拽住她的襦裙,死死不松手。又来这一套,这人怎么老喜欢拽人衣裙,锦玉攥住自己的裙带,欲哭无泪道:“厂臣别拽了,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嘲笑你了。”撩拨人有种上瘾的感觉,阮澜夜觉得很享受,眯眼笑道:“臣是一片真心给您验的,既然娘娘怀疑,就要验验清楚,娘娘甭担心,臣有法子,您不是瞧过春宫图么,画册子上就没说过怎么验么?”锦玉觉得自己给人下了套,早知道就不说看过春宫图了,她是挖了坑将自己填埋了,有这么欺负人的么,她也是很有头脑的,惹急了她,谁撩拨谁还一定呢!咳嗽了声,故意凑近细声道:“我不会,要不厂臣教教我?反正厂臣手里不是还有一本的么,你当场学学,现学现卖么,还怕验不清?”这下轮到阮澜夜犯难了,这人脑子和旁人不一样,她撩拨她,她不应该是脸红讨饶,说她再也不敢了么?她怔了下,手指捏着画本子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其实哪里是什么春宫图,就是她在值房里拿的小册子,上面什么也没有。说到底她的道行还不及她,她好歹还看过春宫图,虽说她在宫里六年,可有些事情她也只懂一些皮毛罢了。“厂臣把画本子拿出来吧,你有不懂的尽管问我。”她腼腆一笑,居然风情万种。叫一个傻大姐桎梏,算什么本事,她趴在她耳边轻声呢喃:“光看有什么的,得要上手才算真本事。”话还没说完,她忽然攀着她的两肩整个人压上来,将头埋在她的颈窝间,锦玉吓得不敢动,论嘴皮子上的功夫,她远不及她,倘或待会真的验起来,吃亏的还是自个儿,她挣扎着跳起来,连鞋也挣掉了,不敢抬眼看她,翁声摆手道:“我不验了,厂臣,我不验了。”想起上回好歹还是睡着的时候,可这回不一样,两人是清醒的,她闹不清她的意思,忽然觉得一切不真实起来,她故意撩拨她,这算什么呢!她像是个行家里手,是把她当成周贵妃么,一想到这儿,忽然觉得落寞起来。作者有话要说:辰磷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5-16 20:23:57烟雨笙歌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5-16 23:12:01感谢可爱们投雷,抱住吧唧一大口!第29章锦玉挣扎着跳出来,绣鞋挣掉了,鬏髻也乱了,像个花脸猫,样子有些狼狈不堪。她看见阮澜夜坐在床榻上,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打量她,心里没由来的生气。有什么好看的,自己又不是猫儿狗儿,索性心一横,双手大张开,气呼呼道:“替我更衣,我要出门赏花。”阮澜夜微微仰头,抿嘴笑着道好,伺候她,她甘之如饴。她身上只穿了中单,刚刚又折腾了一番,素白的中单上满是皱褶,她提起盆架上的云龙海水纹襕裙,从身后替她穿上,两手在胸前扣鎏金纽扣。锦玉的衣裙都是尚衣局新制的样式,因她年纪小,和以往太后规制的宫服不同,要显得更鲜艳年轻一些,可毕竟也是太后么,对襟褙子上描金云凤纹,两袖上的绣襕补有寿山福海的式样,是大富大贵的寓意。腰间系玉花彩结绶,皇后服饰上也有这个,寓意永结同心。她弯身替她绕着,两手交缠翁声问:“上回娘娘说要送东西给臣,是什么?”她忽然想起来那做了一半的荷包,上回匆匆忙忙出府,接连又发生了这些事,她竟忘了。阮澜夜见她支吾着说不出话来,淡淡道:“娘娘若是没想好,那就编一个宫绦给臣,可好?”宫绦?锦玉一怔,“你又不穿宫装,系宫绦作甚?”她没抬头,继续摆弄着手里的宫绦,细绳缠绕在指尖,轻轻一勾唇角:“娘娘既是要送东西给臣,那臣就想要宫绦,娘娘说话要算数,不许反悔,也不许旁人搭手。”还学会蹬鼻子上脸了,先前还说不要她的东西,如今这会还一大堆要求。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还是她教她的,她提气刚要说话,被她抢先一步:“娘娘不许拒绝,臣就要宫绦。”望见她一本正经的面容,锦玉愣了一下,唔了声道:“行,不就是宫绦么,我亲手给你做就是了。”一个宫绦,也值当她这样郑重其事,拍了拍马面裙,直起身就要往外走。开了殿门,有阳光泻进来,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她闭着眼享受,忽然问身后人:“对了厂臣,今儿是什么日子了?”阮澜夜道:“今儿是立夏了。外面日头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娘娘身子还没好透彻,出去赏花恐怕不大妥当。”“赏个花罢了,有什么妥当不妥当的,我没有那样娇贵,往常在建瓯的时候,三天两头往外跑,后来我爹不管我,我夜里还和碧蓉翻过墙头,不过她后来不敢,我让她回去,她一狠心还钻了狗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