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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掌印有点撩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1 / 1)

文案初见时,楚锦玉站在春凳上,将脖颈送进绳圈里,谁知一眼万年,竟是割舍不掉的包袱。楚锦玉拉住她的牙牌,勾缠在手里,轻扯道:“公公,我怀疑你是个假太监。”她顺势低身,修长手指划过她的下颌,启唇轻笑道:“要不娘娘验一验?”食用指南1.权倾朝野假太监攻x前朝废后受2.攻撩撩撩x受甜甜甜3.主受楚锦玉很软萌,至于攻叫啥,看文吧~4.分不分啥的,不强求,没看文就评分的大佬们,望手下留情!ps 架空明,勿考据!weibo@炉烟双【可以给我表白~】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搜索关键字:主角:楚锦玉,阮澜夜 ┃ 配角: ┃ 其它:一句话简介:权倾朝野假太监攻vs前朝废后受第1章“请高娘娘们上路!”楚锦玉站在春凳上,听着底下穿着丧服的太监扯着公鸭嗓喊着,心里什么想头也没有,她是皇后,是由六局十二监二十四司经过一层层选拔上来的。她没有见过那位她名义上的夫君,也就是大郢的皇帝司马徽。她是昨日册封的,可即便那样,她也是皇后。她是这大郢最尊贵的女人,她才十七岁,花一样的年纪,来到这世上什么都还未经历过,就要为她那一面未见的夫君去殉葬。钦天监拟出的殉葬名单人数是四十六,大郢朝有规制,凡是皇后和有子嗣的妃嫔以及功臣之女不必殉葬,其余人数一律充作朝天女。可凑来凑去,只凑到了四十五人,内阁大臣说单数不吉利,非要再充一人,于是给她按了个罪名,说是皇后一册立,高皇帝就驾崩了,是为不吉之人。可锦玉觉得这个理由不高明,既然是不吉之人,那就更不能下去陪王伴驾了。说到底她是个冲喜皇后,不过一个四品官吏的女儿,上头选中了她,连和她爹商量都没有,就将她送进来。据说高祖皇帝不过二十四岁,原以为还能撑上几年,最好还能让她过过当皇后的瘾,谁知连地皮子都没踩热,昨夜司马徽就晏驾了,而她却要被拉去殉葬。她心里不甘,凭什么这么作践人,她也是人生爹娘养的,她不想殉葬,不想死,她还想好好的活着。记得前年说过要去建安去看有名的伶人唱戏,还说要去南海普陀山上香,还有……她还有很多的事情没有做,她真的不想死。顺着眼梢带过去,两排妃嫔依次排列过去,人人脸上都没了血色,一排长凳摆在眼前,她连心都木了,难不成今日真的要丧命于此,去陪她那荒唐的夫君?身后小太监扶她上春凳,她僵硬的不敢动,手脚冰凉,她一点都没有感觉这是六月天,只觉得寒意从脚底凉到心坎上。她想哭,浑身颤栗,她很害怕。小太监堆着脸上的横肉,露出一口大黄牙笑道:“娘娘放心,待会脖子一套进去,有奴才给您在底下抽凳子,不出一刻钟就过去了,没什么大痛苦。”听见他的话,锦玉想回头抽他两个巴掌,他又没吊死过,如何知道是怎样的感觉。可是她现在完全没有心情,手掌紧紧蜷缩在宽大的麻布丧服中,两眼欲哭无泪,到底谁来救救她?旁边有个妃嫔突然挣出来,挣扎着要往外冲,嘴里嚎啕着:“我不是妃子,我只是一个宫女,陛下从来没有宠幸过我,我不要殉葬。”跳下春凳来就往门槛跑,脚还没踏出门槛,就被人拉扯回来,手指扒拉着梨花槅门死死不放手,被人拖扯着拉出一条长长的划痕,老太监上前劝慰道:“娘娘如今贵为荣妃,不再是为奴为婢了,陛下仙逝那晚不是娘娘陪在身边的么?到了那头,娘娘放心,陛下肯定头一个宠幸您。”好说好歹依旧被拉上了春凳,被人将头按进绳圈里。满殿的哀嚎声,白幡飘飘,让人有种濒临死亡的恐惧。小太监扶她上春凳,将头伸进绳圈里,所有的动作她都没有意识,她觉得自己已经不在人世了,这是最后一刻,应该是她的空壳躯体。记得听说书人说过,上吊的时候,将头伸进绳圈里,底下条凳一抽,喉咙口顿时喘不上来气,不过是一霎眼的时间,就能彻底死绝了。那种感觉,想想便也觉得让人喘不上来气了。只在一瞬间,中正殿的殿门忽然开了,进来一个身穿素面曳撒的太监,透过锦玉的眼眶,也许是她哭出眼泪来了,她看见的那个人是模糊的,她什么声音也听不见,底下的小木床被人抽走,只觉得喉咙间一瞬喘不上气,整个脑袋都是懵的,仿佛有种与世隔绝的错觉,可偏偏看到眼前的玉面人才知道自己还没死绝。阮澜夜推门进来,一眼望见圈绳上的人,稍稍怔了一下,但也不过只是一瞬,顷刻便抬起下颌打量这副奇景,生和死的界限就在他的眼前,前一刻还活得好好的人,转眼间就成了青烟,人生实在是奇妙。楚锦玉的眼神是迷离的,她看见那人伸手朝她指了指,之后便再也没有意识了。大殿里回归寂静,身后小曹公公上前弓着腰道:“公公,有什么吩咐尽管吩咐奴才。”阮澜夜眉梢飞扬,翘着兰花指指了指楚锦玉,淡淡道:“就她了,赶紧放下来罢。”小曹公公立马挥了挥手,身后的小太监连忙上前将楚锦玉搬下来,踌躇上前不解问着:“公公,这……司礼监先前送来的名单上正好四十六人,公公这是何意?”眼前的人是司礼监的头把交椅,大郢历来传统,司礼监掌印掌管宫中一切事务,更何况手里还握着票拟的批红大权,这权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了皇帝谁也不敢惹。阮澜夜捏着帕子擦了擦手,盖在了小曹公公的脸上,怨怼道:“离咱家远些!”小曹公公立马大骇,连忙退离他三四步开外,他竟忘了,眼前的掌印公公有个习惯,不喜人靠的太近,连回话都要站在四五步开外。若是撞到他不顺上,连走路带到风都能叫他发怒,将手里的帕子摔在那人脸上。阮澜夜掩了掩嘴,道:“启祥宫里顺妃娘娘和先帝伉俪情深,刚刚上吊升天了,人数成了四十七,不大吉利,死都死了,那就从这边撤下来一个罢。”他说的轻描淡写,仿佛人命在他口里只是一个数字罢了。阮澜夜眯眼看被抬下来的楚锦玉,弯眉瓜子脸,干干净净的,不像旁人死了还要涂抹一番。闭着的眼睛看不清眼神,只看见睫毛有些长,青灯下照出一片青凖。卧在那里一动不动,颀长的身形笔挺挺,模样有些让人可怜。负手立起来,不再看底下人,径自坐在梨花椅圈里道:“高皇帝刚刚仙逝,虽说是昨儿个才封的,可再怎么说也是皇后,送到哕鸾宫里去罢。此生以后也只是青灯古佛相伴了,瞧这花儿一样的人,可怜见的。”从他嘴里说出这番怜惜的话倒是稀罕,平日里掐死一个人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这地狱修罗竟也会生出怜悯之心来,说起来也不知算不算楚锦玉八辈子修来的造化。小曹公公心里一震,先帝膝下子嗣单薄,这顺妃娘娘是高丽进贡来的,有一儿一女,眼下皇太子未立,谁都不敢腹诽将来到底谁才是这天底下的主子。这个节骨眼上按理说不该发生这样的事,不管是哪位皇子登基,这做亲娘的总还能封个太妃,派到封地上,以后日子总比待在宫里要舒坦。其中的蹊跷怕是不简单,前朝有李选侍摆在那里,再来个顺妃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前朝那帮大臣最忌讳外戚当政,按照这么个理儿,这将来登基的八成是顺妃底下的皇子。想想也真是悲哀,亲儿子就算做了皇帝又如何,自己也没眼见着了。四十五口棺材摆在大殿里,再加上启祥宫里的顺妃,正好凑足人数四十六人,装完棺要送到奉先殿里,等到停灵二十六日再送往泰陵,一切都顺理成章。阮澜夜捏着手抖了抖阖面曳撒,生怕这晦气的气息沾染到身上,抬脚迈出中正殿大门,外头天已然黑潺潺,抬头望天,星空密布,伏天儿在天边儿树上叫个不停。这世道送走了大郢朝第七位皇帝,等到天亮,就该迎来第八位新君了,推算年号,是为天顺元年。作者有话要说:文章已全部完结,专栏文《帝京[重生]》连载中,求个收藏。前朝公主vs当朝权倾朝野女将军第2章顺妃的死来得蹊跷,先帝没有其他子嗣,膝下只有顺妃的儿子年龄天资最为合当。若他日大极,顺妃应当晋位太后,如今稀里糊涂半夜升天,众人心里自然腹诽。夜半时当,奉先殿的钟磬声响了三下,大郢有招魂的说法,人死了当天夜里要振铃,魂魄归来之后才能入土为安。大行皇帝的死因外头不知道,只称说是急火攻心忽然暴毙,但天亮乾清宫小太监进去服侍的时候,人早就凉透了。阮澜夜叫了太医,太医诊治说是潮热泄泻、困遏脾阳之症,这症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开春就发过一回,上吐下痢,整整调养了一个多月。如今变本加厉,旁人劝也不顶用,说到底是纵欲过度,身子被掏空才一下子没挺住。说来也奇事,大郢开国一百多年,出了**高祖那会还算得上仁政德治,后来几位祖宗都不大得事。就拿仁宗来说,多少年不上朝,整日迷恋炼丹成仙,几欲连个继承大统的都没有,再往后就一代不如一代了。阮澜夜折身进左门,身后跟着一个身穿青色团领内监服饰的太监,一路小跑跟在身后,气喘吁吁道:“干爹,小殿下在启祥宫里大闹,碎渣子划破了脸,一帮奴才正跪在大殿里,儿子没辙……”“作什么吃的!”阮澜夜拂袖大怒,“殿下年幼不懂事,这底下人都是死人么!”小殿下是顺妃的儿子,大名唤司马钰,也是最为器重的继承人,若一切按照规制,明儿登极的就该是他。如今宫里宫外全都乱做一团,这个节骨眼儿上要是再生事,大伙也就甭活了!伏顺忙弓着腰说该死,顺势要上前,被他一声喝住。宫里有头有脸的太监,有作兴收干儿子的习俗,阮澜夜也有个干儿子,年前从御马监里提溜出来的,为人倒是机灵,爱拍马屁,整日干爹干爹叫得震心。倒不是图别的,依着他的权势,要什么样的使唤没有,宫里头生存,总要合乎时宜,就当养个猫儿狗儿似的摆在身边,图个逗趣热闹罢了。侧身进了奉先殿,里头白幡飘飘,梵经阵阵,子时高皇帝的尸身就已抬进了奉先殿,古有寿终正寝之说,小殓之后礼部传了大喇嘛超度。司礼监掌管宫中一切事宜,彼时高皇帝一驾崩,这宫里头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都要司礼监掌印亲自张罗,阮澜夜自然是忙得不可开交。伏顺耷拉着脑袋,还要上前回话,被他抬手制止:“启祥宫那头找人看好了,再出一点事儿管叫你活不到天亮,咱家这头挪不开脚,启祥宫就交给你和杨平。”“是干爹,儿子明白。”伏顺刚转身,趋了两步又回过来,“干爹,哕鸾宫那头的主子醒了,打算怎么料理?”阮澜夜这才想起来说的是楚锦玉,脚步顿住,下颌微微抬起呵笑道:“原还以为活不成了,竟也是个福大命大的,不是有句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么,往后也不知能不能有这个运道儿?”伏顺有些二丈摸不着头脑,狐疑垂首不敢接话,干爹做事向来有由头,从不做亏本的买卖,从白绫条里将人救下来,这可是天大的恩情。只是高皇帝都没了,留着个高皇后能有什么用?“暂时先让她住在那儿,寻摸个太医去瞧瞧,等料理完奉先殿的事再商议罢。”说完也不等伏顺回话,自顾自地往廊庑里走,白幡飘在脚底,入夜时分忽然变天,下了场小雨,打扫的小太监都还没来得及料理就出了这档事,真可谓天有不测风云。凉风习习刮在脸庞上,夜里有一轮哭祭,哀嚎声一样从大殿里传出来,听着这撕心裂肺的哭声,也不知到底是不是那么回事?高皇帝在世时,没什么特别宠爱的妃嫔,只有近两年才进宫的孙昭仪还算得宠,可眼瞧着好日子还没过足瘾,皇帝就撒手归西了。抬手掀起门廊上的帘子,素手骨骼分明,小指微微翘起,映衬在暗绿缠枝纹上的帘子上,有种别样的风情。阮澜夜向来是这副冷冰冰的模样,对谁人都是这样,宫里众人也都心知肚明,虽说到底不过一个宦官,可权势不容小觑,陛下跟前也极为器重,一来二去,只当位高权重的人大抵都有些不同罢了。正堂里摆着高皇帝的棺椁,棺盖没有阖上,要等大殓之后才能封棺。两旁跪了一地的妃嫔,这些都是没有殉葬功臣之女,不管以前位分如何,往后都一道称作太妃。有子嗣的住在宫里,没子嗣的要去往泰陵守陵,一辈子也就困死在泰陵中了,比起那些殉葬的妃嫔,也未必好多少。阮澜夜朝着大殿打量了一番,眉梢轻上扬,瞧不真切到底是喜是悲,有种傲视一切的味道。左上位坐着周贵妃,周国公之女。后宫中位分最高的人,此前一直是她在打理后宫,若不是楚锦玉进宫,这皇后之位非她莫属。掩手上前,福道:“娘娘,保重身子要紧。”周贵妃抬手抹了抹眼泪,睁开眼打量眼前的人,眉眼中没有一点悲伤,仿佛死的人不是她的夫君,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其实这大殿里又有谁是真心的,想想也真是悲哀透顶,一国九五之尊,临到死连个陪在身边的真心人都无,果然不死也无用了。“你来了。”她淡淡道,撑身站起来,阮澜夜见状连忙上前扶住她,两人一同往偏殿里去,他抬手替她撩起门帘,小心翼翼。偏殿里有供人休憩的地方,此刻人都在正堂,这里没有人,窗外传来滴答声,一滴一滴打在窗檐边上,氤氲水汽扑在脸盘上,有种湿腻的感觉。“中正殿的人是你放下来的?”阮澜夜自然知道她话里指的是谁,颔首上前道:“是阁老们商议的,臣也是奉命行事。”周贵妃哦了一声,似乎不大相信他的话,提起裙摆坐在椅圈里,回头望他,“本宫还以为是你擅自主张的,要新皇后殉葬的主意是阁老们出的,如今要救下来也是他们,这不是自打嘴巴么?”他抿了抿嘴角,顿了下才道:“娘娘放心,那位成不了事,如今宫里还是您拿事,再说有臣帮衬着,娘娘还怕什么?”她笑了一下,嫣然花一样,接过他端过来的茶盏,抿了一口放下道:“本宫自是不在乎什么皇后太后的头衔,只是有人压在头顶上,心里自然有些不爽快罢了。”这话不是自居,周贵妃娘家里有实权,哪怕是朝堂上那帮大臣也要礼让三分。手里既握着实权,那些个虚拢的头衔她自然也不在乎。“娘娘有什么不爽快的,如今没了顺妃,前头的路要好走不少,剩下的就交给臣来办。”他说的信誓旦旦,忠心全都表露在脸上,可有的时候,越是高深莫测的人,表露在面上的才最不可信。她听了他奉承的话,心里自然受用,朝她招了招手。阮澜夜会意,俯低身子趴在她的膝间,像只叭儿狗似的,也不说话,任由头顶上一双手摆弄。曲脚帽被摘下,手指在发间抚摸,三千发丝只有一根铜簪子固定,那双手轻轻一抽,发丝如瀑布似的倾泻下来,搭在襕膝上,长长的逶迤及地。阮澜夜早就习以为常了,她有这种特别的癖好,只要她想,做奴才的就必须时时刻刻上前讨她的欢心。头顶上声音淡淡传来:“你跟着我有几年了?”“臣是成治十三年冬天进的宫,算起来六年了。”她深深叹了口气,思绪飘向老远,听屋外雨声滴答,嘴里轻声呢喃着他的话,“六年了,六年了……”第3章六年的光景转眼即逝,手指伸进他的发丝间,轻轻摩挲着,周贵妃道:“成治十三年……那是我最威风的时日。”成治十三年发生了许多事,他进宫便是头一件,六年的时间,他从一个最底层的小太监到如今权倾朝野的司礼监掌印,期间要做的功夫自然不必提,可若是没有周贵妃,他没有今天。周贵妃一生都顺遂,进宫一路升至贵妃位,在宫里始终是独大一份,没人敢忤逆她。可越是身处高位的人心里也许就越悲哀,高皇帝身边昭仪美人不断,从未将心思放在她身上过。横竖是宫里的女人么,争宠向来是亘古不变的趋势,可斗来斗去总归是龙椅上那人一句话,他能叫你荣登云霄,也能叫你落入地狱。可高皇帝不爱她,不在心坎上的人,做再多都是无用。大殿里钟磬声又响了三下,每隔一个时辰就要敲三下,一直要敲到太阳升起,这人的魂魄才能召回来。阮澜夜执起案桌上的铜簪子,将三千发丝全都束起来,戴好曲脚帽,一切打理的游刃有余一尘不染。这样的事情没有二百回也做过一百回,六年了,他已经想不起日子到底是怎么过来的。“顺妃的事儿……是你做的么?”周贵妃轻抚襕膝上的褶皱,轻声搭问。他一怔,回过身来瓮声道:“臣与顺妃娘娘没有交集。”“那也是奇事了,按说她膝下有子,谁去死也轮不上她。”顺妃的死因不论如何,对如今的情势,不管是哪一方都是有利的,哪管她是上吊还是被人害死的,都已经无关紧要了。阮澜夜起身踱至窗前,细风带走了屋内的沉闷,四五月里的天儿说热就热,不过一会儿工夫,背上已然汗津津了。他回过身来,眉梢轻挑,眸眼里带着让人看不懂的墨色,轻笑道:“娘娘操心那些作甚,死了倒也干净,叫她陪王伴驾总比让她当太后来得强,您说是不是?”贵妃吃吃笑起来,他的手段她再清楚不过,干**到手,也要攥出尿来。这些年来东厂那些命案,只要到了他手上,没有不顺遂的。虽说手段不那么高明,可好歹也治得服服帖帖,在宫里这些年,他是她最得力的帮手。她推搡着他的背,嗤道:“你倒是顾了田头失了地头,启祥宫里的人没了,哕鸾宫倒还有个名正言顺的呢!”他自然知道她指的是楚锦玉,不错,就算顺妃不死,这正宫太后也轮不到她头上。高皇帝生前没立过皇后,如今死后还要弄出个摆设来,按照祖制,不管是谁做了皇帝都要尊楚锦玉为太后。果真是斗了一辈子,都在为他人做嫁衣。阮澜夜回身,托住她的臂膀笑道:“娘娘忘了臣是做什么出身的了么?”她扭过身,拿着帕子嗤笑掩嘴,打趣道:“想起你头一回进宫,不过一个薪惜司的端碳小太监,若是没本宫提携,如今还不知道死在哪口阴井里,哪能像这般作威作福,掌印好大的威风呵!”他呵呵笑着,上前端起她的胳膊,巴巴道:“那还不是娘娘看得起臣么?将大权交给臣,臣定当为娘娘办事不是?”贵妃听了心里自然大大的满意,抿嘴道:“这端午的菖蒲,过初六没有用。到底能不能成事,关键还得到登基那天才见分晓,大殓过后便是登基大典,你可不要弄砸了。”“臣省得,天儿不早了,大殿里事儿就交给臣来办,您也忙了半宿,臣伺候您更衣。”她思忖了下,抬眼望了望窗外的黑潺,点头道好。高皇帝活着的时候不待见她,死了她又何必惺惺作态为他哭祭。宫里日子不好过,这些年若不是有他陪在身边,虽说是个太监,但聊以慰藉总比独守空闺要强。“你今夜留在我那儿么?”她回过身来抓他的手,眉眼春色如水。阮澜夜轻抬眼梢,似笑非笑打量她,不得不说,周贵妃是美的,比起后宫其他妃嫔仍要拔高一筹,说到底她也不过才二十三,按照平头百姓家里,她称得上是个寡妇。他扶着她出了门槛,“天热,臣替娘娘打凉扇,殿里伽南香臣已经叫人备着了。”她知道他的意思,论起伺候人的功夫,他比那帮丫鬟宫娥们要细心。可他的规矩她自然也知晓,不论怎么,底线是不能碰的。他如今是镇山太岁,宫里头大大小小的事儿都要他来,能挤出空挡来陪她已经是大面子了。他是她亲手送上高位的,可能够拉他下来的人却只有这大郢的主子。退一万步,她大概还要仰仗他的鼻息在宫中生存,如今她奈何不了他了。“这几日辛劳,禁宫中样样都要你打点,这么的小事以后不用你亲自来了。”他一惊,“娘娘这是哪儿的话?臣这里忠心耿耿,娘娘难道还不相信么?”她淡笑道:“公公的衷心,本宫这儿都存着呢,总有你还的时候,就这么着吧,本宫也乏了。”阮澜夜扶着她出了奉先殿,底下宫女见状忙上前来扶,外头下了小雨,湿哒哒地粘人。油纸伞宽大的能容三四个人,他望见她迈进雨里,颀长背影笼罩在黑夜里,他颔首对着旁边的小太监吩咐:“好好伺候娘娘。”送走了贵妃,大殿里又迎来新一轮的哭祭,高皇帝驾崩是既定的事实,哪怕就是哭瞎了眼也是无用。这都后半晌了,再悲痛的情怀也顶不住打架的眼皮,这是小殓的头一个夜晚,哭祭不能断,要一直等到五更天才算作罢。廊庑里伏顺匆匆赶来,雨水带湿了衣襟,走进廊檐下,甩了甩袖子上的雨水,温吞骂道:“这狗娘养的天儿,说变就变,瞧着地上黄灵纸,腌臜死人了!”阮澜夜皱眉,捏着帕子掩嘴:“别甩片汤话,这是你乱说的地儿么,仔细你的脑袋!”伏顺脑子里一轰,忙作状打了下嘴巴,恨道:“都是儿子嘴贱!瞧这犯贱的嘴巴子!”说着抬手又是一巴掌。“行了。”他拂了拂手,背立问,“启祥宫里还不消停么?”伏顺哈腰堆笑道:“消停了消停了,小殿下总归还小,曹大伴好说好歹半晌,嘴皮子都磨破了,才刚哭累了睡下,儿子特地来给干爹报信。”他轻微卸了肩头,一天一夜没有闭眼,浑身疲惫,迈开脚往殿里走,一面走一面吩咐:“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来,殿下要是出了事,一个个都甭活了。”倦意眼梢轻抬,迈进门槛的脚立时顿住,隔着素纹罩帘儿往里看,只见厅堂里跪着一个瘦弱的身影,那身形和那日中正殿上的一样,小小一只,躬身窝在那里,样子倒还虔诚。伸手搭起帘儿,扯了下嘴角,问道:“她怎么来了?”伏顺朝着里面瞧,跪在那儿的人竟是楚锦玉,愣怔道:“儿子一直待在启祥宫,这新主子是申时醒来的,怎么上奉先殿来了。”阮澜夜睥睨了眼,哼了一声道:“咱家知道的事儿还用得着问你么!”伏顺忙缩回了脑袋,不敢再说一句话,虽说眼前人是自个儿干爹,可他老人家杀人跟碾死蚂蚁似的,他在他面前从来不敢造次。“你去启祥宫守着,叫那帮太监时刻打起精神来,不许出错。”伏顺朝着殿内瞥了一眼,弓腰点道:“是是,儿子一定办妥。”说完就要往外退。“回来,咱家话还没说完。”伏顺颤颤巍巍,小心翼翼道:“干爹还有吩咐么?”“以后再离咱家三尺之内,你试试!”肃杀之气冷厉,伏顺忙反应过来,错脚后退一大步,站在连廊外台墀上,雨水落进交领里,让人脊梁骨都凉,虾着腰苦巴巴道:“儿子以后一定不忘,要是再忘,您……您就砍了儿子的脑袋当球踢!”伏顺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有人刀架脖子似的,阮澜夜拂手漠然道:“谁要你的脑袋!”说完转身就进了大殿。伏顺一直看不见他身影才歇了口气,腿里没劲险些要趴在雨地里。这干爹旁的倒好,就是有个怪癖,不喜人靠近,哪怕是回话也要离三尺远,别说这话是唬人,前两年就有个小太监,端着奏折绊了一跤,整个人跌到干爹身上,干爹大怒,当场就命乱棍打死,从那以后再没有人当这话是耳旁风了。是个人总有分神的时候,有时候回话的急了,一时忘了规制,少不免要挨顿骂,可只要脑袋还在,顶到南墙上也不碍。阮澜夜挑身进了厅堂,里头梵音阵阵,众人都忙着念经,没有察觉他进来,绕到楚锦玉身后,伸手从咯吱窝下托起她,像抱孩子似的。锦玉浑身一惊,忙跳起来挣开他的手,惊魂未定望着身后的人,说不出话来。她认识他,在中正殿救她下来的人。察觉到自己的偏激,忙低下头,他是她的救命恩人,娘说过,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她指了指自己,嗓子肿哑说不出话来。他瞧见她着急的模样,有些好笑,宽大的麻孝帽带在头上,她人小巧,一顶帽子似乎就能将她压到尘埃里。想起她刚刚的反应,未免大了些,毛手毛脚也不知将来能不能成事。宫里女人都习惯人伺候,也许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干干净净前脚迈进宫门槛,转眼就成了寡妇,这宫里的污秽还没来得及沾染,就要被众人推至高处,也不知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心头稍稍松懈,也不知是疲倦的缘故还是怎的,竟发起怜悯来,他伸手作虚托状:“娘娘受累,身子还没好利索,怎么就着急赶来了?”阮澜夜见她不语,知道她喉咙受了伤,抿嘴笑道:“娘娘怕是伤到喉咙了,回头臣替您寻两副药,煎水喝几日就能开口了。”突然有人这样温吞对她说话,锦玉想呜咽落泪,从进宫到现在,没有同她这样温柔说过话。她是进宫做皇后的,可潦草封后大典过后,连地皮子还没踩热,就要拉她去殉葬,到现在腿里都无力。她有一肚子的委屈想说,可是喉头被堵住了,什么都说不出,直噎出眼泪来。泪眼婆娑,又看不真切他的脸,烛火潋滟下,他的脸庞缩在泪珠里,随着满心的感激全都落尽尘土里。第4章阮澜夜望见她的泪眼婆娑,眼里真切的感激盖不住,大抵是看惯了宫里的人情冷暖,这样的真情切意倒显得稀奇起来,他垂首轻笑,“娘娘哭什么,往后的好日子还长着呢!”大约是真的很好笑,他笑起来的模样有些不一样,颔首的侧脸在烛光映照下,生出一种莹然的味道。楚锦玉悻悻止住了眼泪,他伸过手来扶她,她有些不自在。关于他的传闻,她曾在建瓯闺中也听过一些,外头都传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是这大郢的土皇帝。她犹豫地缩回手,阮澜夜手掌愣在半空中,指尖有种滑腻的触感,是她衣角带过的缘故。心里有点不大爽快,头一回被人这样对待,按说他是个奴才,伺候人本就是本分,可上赶子伺候人还有不乐意的,这整个禁宫中,哪个不巴耀他?他扯了下嘴角,斜眼瞧她,搭声问她:“娘娘怕臣么?”四目相对,那抹上扬的眼角叫人挪不开眼,也不知到底是什么心思,楚锦玉心里咯噔一下,仿佛漏了一拍似的,忙偏过眼神摆手,努力挤出几个字来,沙哑道:“公公……是好人。”阮澜夜怔忪了片刻,嘴角嚼着她的话,“好人?”这宫里宫外有说他是魔头的,有说他是刽子手的,甚至还有说妖孽的,独独没有‘好人’二字,倒是个别样的称呼。他伸手拂了拂曳撒,这是他常有的动作,仿佛那上面有多少尘土似的,望着窗外黑潺潺的天儿,背手道:“夜深更重的,娘娘回去罢,这儿也不缺您一个。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女人,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也不少,您说是与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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