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哥,”程青恭敬亲切的叫了一声。廖涵潇没看他,只对着西红柿一点头:“小青,跟你说了多运动,你看看才走了几步就喘成这样。”程青无奈的一笑,拽了下自己polo衫的领子:“棚里太闷太热了,不适应……”廖涵潇看够了西红柿,这才慢慢扭过头,一步一步冲程青走过去:“出去吧,给你拿杯饮料,昨天摘的桃子榨成的,放了苏打水,很解暑。”程青抹了把额头,笑着答应了一声,很有分寸的跟在廖涵潇身后,开始报告他的任务。“娄那边有动静了,昨晚上他的经理带着人去陈局那边蹲点了,不止他一个,还有旅游局那边也在找人,要把他先弄出来,可能就这几天,公关也准备好了,可能……压不了他几天了。”“嗯,”廖涵潇轻描淡写的答应一声:“无所谓,本来就没打算多为难他,就是堵一堵张叔他们的嘴,不过也有意外收获,明知道咱们跟陈局的关系还敢去找他,看来他们往来也挺密切。”“可不是,平时看着陈局跟咱老爷子关系这么好,闹了半天他是两家的饭都吃,吃的还不含糊!我看咱们没事可以多联系联系郑副局了,”程青愤愤不平的迎合。“哼……还不是张叔他们,想着能通过这次牢狱之灾打压他的势头,真是扯淡,以为是治混混呢,还有那个陈局,就等着退休前多敛财,能指望这种人?全是怀着老观念看人,公司要一直在他们手里,那才是毁了。”“是啊,这次以后张叔应该就不会干涉你的决定了,这样,我等下去联系渔场,再约郑副去钓鱼,廖哥你看怎么样?”廖涵潇边走边想,远远的看到了一排排有着落地窗的休息室,旁边是几颗桃树,树上的桃子已经摘光了。“去城西的那家吧,那家酱区少,郑副也不怎么会钓鱼,什么都不看,就看数量。”“好,那我等会去订,”程青拿出手机记录下来。“干嘛等会?现在就去呀。”“我不等着喝饮料嘛,喝完再走,”程青嬉皮笑脸。廖涵潇也笑了:“臭不要脸,是不是还等着吃晚饭?哎对了,差点忘了,那个去报警的是什么人?挺能耐的,敢报姓娄的警?”程青也一样新奇:“打听了,谁都不认识,没听说过这人,好像就是个学生,没什么背景,娄追过他一阵,你猜怎么?人家清高得很,不理他,你说倔不倔!然后娄就急眼了,折腾了他几天,没想到他也急眼了,就跑去报警,我估摸着……不是要跟他拼命,就是真傻!”廖涵潇笑了一下,心里对这个人有了兴趣,:“现在女人遇见这种事都很少声张,他居然去报警,这不是傻,是有胆量,只要娄不弄死他,他们肯定没完。”程青听出了廖涵潇的画外音,思索着问:“那我们……”“不,不去联系,再观望下,不着急,”廖涵潇挂着从容的笑:“等他发酵起来,我们再出现也不迟。”程青深以为信的点点头:“好,就听廖哥的。”第30章 娄朋辉的电话周瑞安第二天就回了学校,他是巴不得赶紧回来,a市的一草一木,乃至空气,都让他不舒服不痛快,唯独学校宿舍,是他自己的地方,能让他喘口气。严克寒老样子,还在跟那帮哥们儿玩游戏,这次多了个不认识的人来,好像是设计院的,坐在他身后指指点点,似乎是在指挥他怎么打。周瑞安很满意这样的环境,又很羡慕严克寒。这几天自己的世界翻天覆地,每次回忆昨天就像是回忆去年,不只是因为时间过得慢,还有发生的事情太多,全是担惊受怕耗费体力的,等他回了学校看见这帮子乱喊的人,一种安全感由内而外的蔓延,就像是浸透在了温水中,外面的刀枪和算计全伤害不了自己。脱力般的躺倒在自己床上,躺倒时后背硌了下,周瑞安掀开空调被一看,是个ipad。“哎哟抱歉啊,是我的,”不认识的男生赶紧跑过来把ipad拿走,扔到了严克寒床上。周瑞安坐在床上看着这个陌生的男生,问道;“你这几天睡在我床上?”男生听了这个话愣了一下,小心翼翼的点点头;“我就睡了1晚上。”周瑞安心里咯噔一声。要放以前,他不会在意这些,他也不是小气的人,更何况只有一晚上,但是那个ipad太硬了,嗝的他后背不舒服,就像是被人掐了一下一样,被娄朋辉掐的一样……周瑞安背过手,摸着刚才被硌到的地方,心里不断重复一个念头;自己的床,被一个陌生男人躺过。这个想法在周瑞安的心里生了根,他忽然无比的在意,甚至能感觉到床上的余温,他知道这一定是错觉,但就是抑制不住的浑身发毛,起鸡皮疙瘩,再转身去看那个不认识的男生,正看见他把头正回去看电脑屏幕。他刚才在看自己?周瑞安周身抖了一下,心里念叨着完了完了……开始疑神疑鬼了。周瑞安觉得自己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但他不敢和别人说,拎起自己的包又出去了,这次目的地是出租屋。在去的路上,周瑞安把刚才的事情又过了一遍,知道是自己大惊小怪,但看看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那种不适又是确实存在,大脑的清醒和肉体的排斥并不矛盾,也许这就是后遗症……周瑞安无奈的垂下眼帘,心算自己的存款,想着还够自己住几天酒店,也许过个几天,一切就会好起来。不知道警察什么时候再叫自己过去,也许等这件事情有了结果,自己就好了……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周瑞安摸出一部杂牌子的智能机,是他在a市买的,里面插着一张177开头的电话卡,都是临时置办的,只存了那个姜队的号码。周瑞安边想边走,差点与迎面而来的人撞上,等他反应过来时那人已经闪身避开,而周瑞安捂着心口,脸色苍白的看着那人的背影,耳边回响起娄朋辉的话,听不清楚,断断续续模模糊糊,但没有好话,不是污言秽语,就是野调无腔,嘁嘁喳喳的讲个没完。周瑞安害怕了,是由心而生的恐惧,他捂住耳朵,后脖颈上的汗毛立起来,瞪着眼睛开始跑,要把这个声音甩掉,远远地甩在背后,甩在a市的监狱里。周瑞安一路跑到了出租屋,很幸运,彭天不在,看看屋里还是他走之前的样子,好像他也没来过。周瑞安喘着气,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开始收拾东西。他的电脑,他的画,他的移动硬盘他的手绘板,等等一系列东西,统统塞进自己的包里,不管装不装得下,还有几件衣服。那些杯子,画板,牙刷梳子等等,当初与彭天混用的东西,他一件也不要了。周瑞安手脚麻利的收拾出一个大鼓包,手里还拎着两幅画,一步一响的走出屋,临下楼前,他在包里掏了许久,将房门钥匙拿出来,扔在了门口地上,还有个东西被他不小心带了出来,叮叮当当的摔在了地上。周瑞安低头寻找,等他看清楚东西时,僵在了原地。那是一枚戒指,狮子大张着嘴,叼着一枚月长石。周瑞安的五脏六腑,被一双手狠狠地掐了一把,疼得他一晃悠。这枚戒指是彭天买给他的,在设计院开办的那个展览的摊子上买的,这个东西还不便宜,有房租的一半那么多。当时他们过得多窘迫啊,彭天居然有心情给他买这个,周瑞安既心疼又高兴,爱不释手的把玩了很久,戴手上有点不好意思,就和手绘板放在一起了。那时他还能感受到喜悦,还能感受到彭天对他的注视,两个人的心还是绑在一起的,至少在买戒指的那一瞬间是这样的。细想一下,这些事情离得并不远,但已经物是人非了。周瑞安怔怔的呼了口冷气,像是被它吓到似的后退了几步,然后头也不回的,拖着两条冻僵的腿就往楼下跑。最残酷的事情,莫过于让身陷泥潭的人看见曾经的美好,那枚戒指的影子一直留在周瑞安的视网膜上,闪闪烁烁的提醒他,他曾经的快乐和幸福是多么可笑。周瑞安在学校附近找了家快捷酒店住下,要的是最便宜的,一间没有窗户的大床房,关上门不开灯,整个屋子就像个密闭的黑盒子。坐在潮闷的屋中,周瑞安平静了许多,黑暗阻隔了他与外界的联系,也让纷扰的内心得到了一些安宁。慢慢平躺在床上,很神奇的,不像以往那样厌烦被单上的廉价洗衣粉味,反倒觉得这味道十分清洁,是只属于他的,没人用过的信号。周瑞安长出一口气,长长条条的完全躺在了床上,过程中小心翼翼,是在试探是否有不该出现的东西。还好,床很软,不硌人,也没有陌生的东西,这一刻,他是真的由内而外的安静了。将手机放在自己眼前,侧身蜷缩着,周瑞安决定睡一觉,然后双眼一闭,就这么在黑暗中躺了三天。第四天,叫醒他的不是手机,是房费不足的提醒,这三天中,他睡了醒,醒了睡,迷迷糊糊神志不清,不知今夕何夕,像只冬眠的动物。每次醒来后第一件事是看手机,然而手机永远没有提示,也没有主动亮起过,也就是说姜队一直没有联系他。离开房间时,周瑞安很是留恋,好像那才是他的家,外面的太阳太大,天气太热,人太多,他有些胆怯,可没办法,钱不够了,他必须走,走了去哪呢?回学校吧,但愿学校里那个陌生的男生已经走了。退房时,前台服务员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结完账后,还在小声议论。周瑞安不知道自己看上去多么颓废,头发凌乱,脸色苍白,双颊消瘦,满脸胡茬,拎着一个背包外加两幅油画,走起路来一点精神都没有,好像个刚出院的老头,不情不愿病病殃殃的。他一路走回学校,等到宿舍时,已经被大太阳晒得要灵魂出窍了,这几天没怎么吃饭光喝水不觉得饿,每天的状态都和刚进屋一样,仿佛时间静止,而这一路走过来,居然饿的想吐……似乎时间被快速的向前拨动了三天,胃口和灵魂一起被太阳唤醒。很少见的,宿舍居然没人,他打开屋门坐回到自己床上。床边多了个快递箱,是寄给自己的?周瑞安低头抱起来,从严克寒的桌上找到把剪子。谁会寄东西给我呢?我不记得网购了什么呀……周瑞安边纳闷,边把箱子打开。箱子不重也不大,里面放的是个背包,双肩的,有些旧,周瑞安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包是自己的。是自己去a市见娄朋辉时背的那个包。怎么寄回来了?谁给寄回来的??周瑞安肩膀开始哆嗦,他把箱子翻了个底儿朝天,把包里的东西也全都掏了出来,把箱子上的字逐一读过去,也没发现任何线索,谁寄的?是姜队吧,一定是他吧!他找到了自己的东西寄了过来。周瑞安用力的安慰自己,一定是这样,是姜队寄来的。那自己给他打个电话回复一声,告诉他自己收到东西了,也问问案情的进展。周瑞安拿起自己那个杂牌手机开始拨号,不知怎么,手指抖得怎么也戳不中,就和翻了老年痴呆症一样。因为他有另一个想法——这是娄朋辉寄过来的。只有他知道自己的东西放在哪。“喂,哪位?”姜队的嗓子依旧是一副老烟枪。“喂姜队,我是周瑞安,我想问下我那个案子有进展了么?”“哦……这个……呃,现在不归我关了,移交了。”“什么……?”周瑞安几乎是眼前一黑;“那……娄朋辉呢……”“这个……没人通知你吗?娄朋辉应该是走了,拘留了几天就出去了,这个……验伤结果你也知道,就是流氓罪。”“等一下,不是还有非法拘禁吗!!”“没证据呀……谁有证据呢?”“酒店不是有人愿意作证吗!?”“哎呀,他看错了,本来就是近视,那天还没戴眼镜,这不就看错了……”“监控啊!有监控的!!”“那几天监控都在维修,没有一个录上。”周瑞安握着手机闭着眼睛,很痛苦的喘息,他强压下涌上喉头的热潮,一字一顿的问;“姜队,你告诉我,这套说辞你相信吗?”姜队不说话了。“肯定是有人捞他!那个酒店的老板跟娄朋辉认识,肯定是这样!还有……那天酒店开了个摄影展,很多人看到我去了!对了!我有证人!我有证人能证明我那天晚上去了酒店!”“小周,你冷静一下,”姜队无可奈何的开了口;“你听我说。”“我怎么听你说!!为什么要放了他!非法监禁不是要判个几年吗!为什么才这几天就放了他!你们不是警察吗!为什么不管!!”周瑞安抱着手机,歇斯底里的咆哮,把这段时间积累的担忧和不满全部发泄了出来。“你听我说!!!”姜队操着烟嗓喊了一句,也许是这一声的威慑性太强,周瑞安真的闭嘴了。姜队喊完就有点后悔,他内心其实是同情他的,知道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受害者,但这件事情,他也做不了主。“小周,你听我说,他本来当天就能走,是我把他硬压着关了两天,这件事情,说大可以大,说小也可以很小,关键就在于,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我知道,这样的委屈太他妈憋屈了,可没办法,你就当是被狗咬了,吃了点亏,他们也是怕我再管,直接移交了,说是移交,其实就是……”姜队没说,但周瑞安也明白,就是无疾而终的意思。“我是明白的,但是咱们明白又有什么用?你要是还信我,就听我一句劝,以后呀,也别来a市了,好好你的生活,把这件事情忘了,要是普通人,咱们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碰到这样的人,好鞋不踩臭狗屎,咱们避着他走,他总会阴沟里翻船的,惹上不该惹的人,咱们等着看他的笑话就行了。”姜队很是耐心的开解周瑞安,周瑞安这边也是认真听着,只是浑身的血液在迅速变凉,结冰,冻得他浑身发颤,一动不能动。“姜队,我的包是你寄过来的吗?”“包?什么包?我没寄过东西。”“哦……”周瑞安点点头,心里了然。二人最后又说了点有的没的,把电话挂了。娄朋辉出去了,他无罪,不,姜队还尽力关了他两天,然而没什么用,没人能把他怎么样,他就这么走了,还把自己的东西还给了自己,他是干嘛?示威吗?周瑞安大脑像被冻住了,想东西都慢一拍,浑浑噩噩。他拿着杂牌手机愣了会儿,直到手机铃声打断他的放空。手机铃声?是自己的手机!?周瑞安看着扔在地上的手机,是他原来的那部苹果手机,屏幕上明晃晃的三个字——娄朋辉。周瑞安直着眼睛看了片刻,忽然觉得自己后背的汗毛炸起来了,就像是动物在遇到危险时的防御姿态。手机没有因为他的注视而停下来,电话那边的人似乎也笃定他就在旁边,坚持不懈的呼叫。周瑞安搓了搓自己僵住的右手,勉强伸直手指,湿淋淋的杂牌手机掉了下来,他姿态僵硬地捡起了地上的苹果手机。“喂……”电话那头没人说话,一分钟后,传来一阵轻快地低笑。周瑞安料到他会是这么个反应,并没有太吃惊,继续等他说话。“怎么才接电话,这几天去哪疯了?”这几天?他打了很久吗?“是不是跟朋友庆祝去了,以为我出不来了?”“很抱歉啊,让你失望了,你爷爷我又活过来了。”“你觉得这事儿完了吗?没有,刚开始,后面还有好戏呢,不对,好戏已经开始了。”“你挺有趣的,我不知道你背后有谁支持这么大胆子,不过我不找他就拿你下刀,杀鸡给猴看。”“想反水的话也别着急,不急于这两天,先让我玩玩,许你疯不许我疯就过分了啊,哈哈哈哈~有什么话,等过了这几天再说。”“哑巴了?还是你的真正金主就在背后站着呢?”“娄朋辉……”周瑞安终于开口,有气无力,却也平静,娄朋辉说的这番话,全在他的意料之内。“嗯?”娄朋辉饶有兴趣的答应了一声。“你是个恶人。”“恶人?这才哪到哪就是恶人,早了点,”娄朋辉笑呵呵的回答,听了周瑞安的声音,他刚刚的那股恶劲儿消散了不少,开始说人话;“其实你也别害怕,我是跟你背后的人有仇,不要你的命,不过也得教训教训,谁让你站错队了呢。”“我背后没人。”“是吗,那更好啊,省我事儿了,直接弄死你就完了。”周瑞安听到这里真害怕了,嗓子梗了一声,是想说话没说出来,声带抖得变了声。娄朋辉又笑了;“吓唬你呢,傻孩子,不跟你扯了,我还有事情,记住,这段时间我都忙,别联系我,挂了。”通完电话,周瑞安觉得自己心里居然平和了一些,之前心一直悬着是因为对未知的恐惧,现在知道了,反而没那么害怕。他知道自己和娄朋辉是没完了,没办法像姜队说的那样,好鞋不踩臭狗屎,原本的生活是彻底过不上了,恐怕从此以后就要和他死磕,直到真的把他搞倒,或者他真的弄死自己才算结束。周瑞安检查了下自己的手机,有几条严克寒的微信,朋友的微信,就是问问他在哪,都是昨天的,还有好几通娄朋辉的未接来电,其他就没什么了。他说好戏已经开始了,什么好戏?他干了什么?周瑞安想不通,想不通就不想了,于是怀着惴惴不安的心,在宿舍待了一整天。这期间他一一回复了同学朋友的问候,但没得到他们的回复,严克寒也是一夜没回宿舍,这让他有些意外,这么个游戏成瘾的人,居然舍得不回宿舍玩电脑?稀奇。等到翌日清晨,严克寒推门回来了,推开宿舍门,正与睡眼惺忪的周瑞安对上视线。二人愣了一下,周瑞安向他打了个招呼,严克寒神情复杂的站在门口看着他,最后似乎是有点尴尬,潦草的招了下手,小跑进来收拾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又走了。周瑞安看他风似的刮了两股,不明白什么意思,还没等他想清楚,手机又响了。是教导员的电话。“喂,刘老……”没等周瑞安说完,教导员就插嘴打断。“你来六教四楼一趟,现在。”“现在?要带什么吗?”“不用,你人来就可以。”“好的,马上到。”周瑞安揉了揉眼睛,彻底清醒了,他有预感,娄朋辉所说的好戏,正在向他逼近。第31章 走向黑暗周瑞安毫不知情的去了六教四楼,去的还是系主任的单独办公室,在里面耗了大概一上午的时间才出来。等他出来才知道,原来自己矫情了,之前的事情要算绝望的话,现在发生的事情基本可以直接跳楼了。系主任也算是个艺术家,自己要脸面,也给学生留脸面,虽然自己很气愤,但说话依旧心平气和,明明一句话就能讲明白的事情,他七扭八拐的硬是说了十来分钟,最后才把云里雾里的周瑞安说明白。他被要求自愿休学。周瑞安不明就里,认为这事情来的简直匪夷所思,立刻和系主任争辩起来,系主任话里很含糊,似乎有意不把事情说透,言语之中推三阻四,而周瑞安很着急,他急于知道真相,为什么自己莫名其妙的就要被休学。于是两人争辩来争辩去,竟然发展到争吵,最后都嚷嚷的脸红脖子粗,只是周瑞安相较系主任还有点心虚,毕竟还是在校生,他有点担心把主任惹急了不给他学位证。系主任刚50,一直受人尊敬,过得我行我素十分潇洒,这时候被个名不见经传的学生顶撞,开始还能忍受,后来脾气也上来了,把大桌子拍得啪啪直响,直接把电脑屏幕扭过去给周瑞安看。“我本来想给你留点脸面,可你自己不做脸!人都闹到学校了你还好意思厚着脸皮待在这!?”系主任的老脸涨的紫红,喘气如牛,周瑞安被他这幅尊容有点震住,依言去看屏幕。屏幕里是系主任的电子邮件,邮件内容很丰富,堪称是图文并茂,标题是三个大大的“举报信”。周瑞安转动眼珠,一目三行的看下来,瞬间浑身的血都冷了。邮件的内容可以用爆炸性来形容,大致内容讲的是,贵校一名研究生生活不检点,为赚外快从事淫秽色情行业,这也就算了,还言而无信欺骗顾客,被骗嫖资包括一辆特斯拉……剩下的就是各种控诉,其中还讲到了那间酒店,只打了一层没什么用的薄码,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下面还附赠了几张同样打了薄码的照片,外加录像,都是此研究生赤身裸体的“工作照”,还有几张照片没打码,不知是忘记了还是故意的。虽然整篇举报信没有明说这个人是谁,但无论是从面容还是身材上,指的都是周瑞安。娄朋辉。这个名字无声的闯进周瑞安的大脑,他默默地咬紧了牙关,本就消瘦的腮帮子上出现了棱角。这么下三滥的手段一定是他,他昨天就说有什么好戏,今天果然上演了!自己真是被打的猝不及防,毫无头绪。姜队昨天还劝他,面对这种人,能躲就躲,好鞋不踩臭狗屎。说得简单,先不管自己是不是咽下这口气,人家那边是卯足了劲儿要干掉自己。周瑞安铁青着脸,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流,他不在急赤白脸,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他深呼吸评定情绪,义正言辞的与系主任解释,告诉他自己是被害的,完全否认上面的人是自己,要彻底的与这件事撇清关系。然而这种事怎么否认?周瑞安越说越扯不清,越看越像是在说谎,然而听者分辨不出哪个是谎言,尤其是读出系主任不信任的眼神后,他抖着嘴唇改了口,实话实说,承认上面的是自己,但事情并不是上面所说的那样, 他是被骗,他是受害者,他有苦衷。系主任并没有打断他,看好戏似的看着他。周瑞安自己越说越急,恨不得多张出几张嘴,一张说前因,一张说后果,还有一张哭诉,然而事实是他只长了一张,三件事情一张嘴说,全乱套了,乱也要说,此时不说,以后也不会有人听他解释。最后系主任叹了口气,抬起手制止了周瑞安的前言不搭后语,也不去看周瑞安在警察局拍的笔录证明。“这件事情的真假不是重点了,重点是这件事影响很大你知道吗!这只是我个人的邮箱,学校的邮箱也被发了,院长那边也有,你还不知道是吗?昨天下午这事儿就在学生之间传开了,我们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你别这么看我,你自己的事情你不清楚?连你的导师都有可能受牵连,学校的名声也不能因为这种事情被抹黑!你也别跟我解释,我不是警察断不了案,你去找警察解决,去之前你先把你的那个休学的东西办齐了。”周瑞安打了个大打冷战,浑身一阵发紧一阵发麻,眼睛完全瞪大死盯着系主任,半天不动不出声。系主任也是见过场面的人,每年的四六级考试都要抓住几个作弊的,然后开除以儆效尤,而这几个被开除的,都要在他的办公室上演一出死去活来的闹剧,他习惯了,也知道怎么应付。“你也别跟我这哭惨了,这件事情你的教导员专业主任都要被问话,我们才真惨呢,再说了这是休学又不是开除,你闹什么闹?轮得到你闹?赶紧趁午饭前把事情都办好,这几天就离校吧,现在全校都知道这点事儿了,早走对你有好处,别说我没提醒过你。”周瑞安所有的话,彻底被他堵严实了。从系主任办公室出来时已经中午,看着头顶上的大太阳,周瑞安自己都意外,以为才一小时而已,没想到一上午过去了,怎么过的这么快。过得快也好,省的受钝刀子割肉的痛苦。一路走回宿舍,他忽然想明白今早为什么严克寒那副表情了,他肯定知道了,也看到了那个所谓的举报信,还有照片……视频……他这么个游戏宅男还能看见这种消息,别人肯定也看到了,也许全校都看见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有人会从中看出他是被迫吗?有人会相信信里说的吗?我该怎么解释?我还解释的通吗?我该怎么办?周瑞安大脑中一片迷茫,像是夜晚的沼泽,什么都看不清,也想不通,行尸走肉一般愣愣的往前走,目的地是宿舍,回宿舍干嘛?他也不知道,这所谓的举报信如同当头一棒,他被打傻了,神经都是木的,还没缓过来,也不知道应对措施,他没背景没靠山,甚至没有可以倾诉的人,如果早一点还可以,现在等事情发生了,哪怕有人愿意听,可能也是抱着猎奇心态,而不是排忧解难。“……应该是他……”“……怎么看出来的?”几段只言片语飘进周瑞安的耳朵,他闻声扭头,看着刚才与他擦肩而过的女生。女生在他回头的瞬间也看向他,三人简短的对视了几秒,就各走各的路。周瑞安回过头继续走,迎面又收获了几道陌生的视线,这些视线在与他相撞之时又纷纷避开。然后相同的事情,在走回宿舍的一路上屡屡发生,甚至在进宿舍楼时,有个眼熟的男生抱着篮球走出来,对着周瑞安很意外的,甚至是惊吓的喊了句我擦!是他!同行的男生拍了他一下,示意赶紧走。周瑞安对此面无表情,只听见那二人在走远后热烈的讨论着什么。回到宿舍关上门,周瑞安没有立刻躺到床上,而是脱力般的靠在门板上,用力的倚着,双腿蹬直,慢慢慢慢的,一点点向下滑,最后坐在地上,他坚持不住了。这一路走得很累,毫无尊严可言,就像是被脱光了游街示众一样,浑身都被晒得发烫,而自己消失的这几天就好像默认罪名然后逃避一样,今天回来一趟就是为了办休学手续,真是无巧不成书啊。无巧不成书。细细咋摸着这个词,周瑞安吸了下鼻子,却不想吸出了一声哽咽。这声哽咽把他自己吓了一跳,眼珠左右一转,竟是把蓄在里面的泪水挤了出来,全都大滴大滴的顺着面颊滚落。周瑞安被自己吓着了,他没想哭,甚至痛苦的感觉没那么强烈,可眼泪怎么就出来了呢?他手忙脚乱的擦着脸,可眼泪就是擦不尽,顺着手腕往下流,顺着下巴流进脖子里。“妈的……妈的……”周瑞安嘴里喃喃咒骂着,说出来的话带着颤抖的哭腔,他抑制不住,用手去捂,可哭声怎么捂得住,哪怕用力埂住嗓子,身体也会跟着呜咽颤抖。太难受了……太他妈憋屈了……周瑞安抱起双腿瘫坐在地上,脸埋在膝盖中,艰难的摇着头,将眼泪蹭在裤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