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那一扇破旧的铁门时,陆星嘉轻声道:“都过去了。”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融进风里,但他确信,秦暮冬听到了。“嗯,都过去了。”秦暮冬淡淡重复了一遍。“我们是好朋友。”陆星嘉说。秦暮冬没再重复他的话,踏入昏暗的教学楼,忽觉眼前明亮起来。老旧的教学楼,连楼梯扶手都褪了色,掉了漆,秦暮冬却第一次觉得如此明艳、鲜活。那些压在心底腐烂恶臭的过往被掀开了,一点也不轰轰烈烈,混着秋风,甚至能感觉到楼顶上许久没有打扫的尘土气息。然后它们就自然地见到了光,就像腐臭的污水也会被太阳蒸发那样。他们比肩向教室走去,陆星嘉落后了半步,深深深深地舒一口气,终于可以用袖子狠狠抹一把眼泪。*回到教室,班里的学生还有大半,都在安静而心无旁骛地刷着题。陆星嘉蹑手蹑脚地回到座位,旁边带着黑框眼镜的同桌默默抬头看了他一眼。陆星嘉报以礼貌的微笑,正要坐下,便看男生推了推眼镜,缓缓开口:“刚刚,有姓楚的老师过来。”“……”陆星嘉的笑僵在嘴角。不会这么巧吧?一逃课就被抓包。他小心翼翼地问:“老师……说什么了?”男生又推了推他的黑框眼镜,语调没有半点起伏:“让你回来之后去找他。”陆星嘉:“……”他突然想起来,自己上辈子上大学的时候似乎也是这样,只要一翘课,老师就必然点名。他现在觉得自己的体质可能有点问题。不过这会儿说什么也没用了,陆星嘉和眼镜男生道了谢,抄了件外套穿上,走出教室。章楚楚是一中的带队老师,但不负责教学工作,陆星嘉在教师公寓找到了他。“章老师。”陆星嘉恭恭敬敬地敲门,挪似的走到章楚楚面前,低下头,一副乖巧认错的模样。章楚楚一怔,疑惑道:“怎么这副表情?犯什么错误了?”他的表情不像是装出来的,也不像故意调侃,陆星嘉眨眨眼睛,问道:“不是……你找我吗?”“噢,”章楚楚点点头,自然道,“是啊,我刚刚下课去找你,想和你聊聊天。”“下课?!”陆星嘉忍不住重复了一遍关键词。章楚楚狐疑地看着他,被他反常的态度搞懵了:“有问题?”原来没有被发现啊!陆星嘉忍不住在心里比了个剪刀手,摇头道:“没有没有。”章楚楚眉头依旧拧着,陆星嘉连忙笑着问:“老师你要找我聊什么?”晶亮的眼睛眨巴着,人畜无害的模样。“……”章楚楚按了按眉心,最后决定不再纠结,从桌子上抽出一沓纸,和他聊起正事来。“其实也不算是刻意找你,快要复赛了,咱们班每一位同学我都要和你们谈谈心。”章楚楚把陆星嘉这一周来的摸底试卷全都复印了一遍,挨个帮他分析。和一年前刚进班的时候相比,陆星嘉可以说是有了质的飞跃。但竞赛的残忍之处就在于,他不看你付出了多少努力,只看你最后的那个成绩。复赛和初赛之间只间隔小半个月的时间,难度却是千差万别。毫无疑问的复赛的难度要比初赛难得多得多。而按照现在的高考政策,只有取得省一等奖才能有相应的加分政策,按照陆星嘉的成绩来说,这或许并不容易。“你也知道,以你现在的成绩……”章楚楚张口有些犹豫,正因为明白陆星嘉有多努力,才更不知道要如何开口。“没关系老师,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与他想象中的不同,陆星嘉笑了出来,甚至主动接话道,“我也知道自己的水平,没什么心理压力的。”章楚楚有些怔住。陆星嘉还未和其他人说过自己的想法,笑得有些拘谨:“真的,老师你不用担心我的心态问题,不管最后结果如何,哪怕最后什么奖都没有拿,我都不会后悔也不会遗憾。更何况这一年我里学到了很多思路和方法,以后回到高考班也用得上。”一中的竞赛班并不是完全停课学竞赛,其他学科也要同步学习。而在这一年里,陆星嘉的其他科目非但没有退步,反而也比之前有了质的飞跃。说到底,高中阶段的竞赛称不上研究,更多的是一种学习方法,一种看问题的角度和思路。物竞教你把生活中的各种复杂现象抽丝剥茧成简单模型再予以解释,这种思维放在任何一个学科里都适用。从一开始的为了拯救秦暮冬而学习物理竞赛,到现在,陆星嘉也逐渐能乐在其中。当然,被难题高维度碾压时除外。话都被陆星嘉说了,章楚楚反倒是无话可说,两人又聊了不少学习上的、生活上的趣事,最后章楚楚感叹道:“之前只觉得你阳光开朗,今天才发现你比我想象中要成熟很多。”表面上笑得没心没肺的,实际上却比懵懂的同龄人要成熟得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然后努力抓在手心。陆星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也没有,可能就是我比较有自知之明吧,毕竟是学渣嘛。”也毕竟,重生了一次,经历过那么多遗憾。“不,”章楚楚笑了一下,反驳他道,“你是一个很优秀的学生,一直都是。”语气是难得的认真。其实还有一句话他没说,怕给陆星嘉心理压力。他在这个孩子身上看到过太多的奇迹,他想,也许这次也会。*秋夜的晚风有点凉,陆星嘉回去的时候正赶上晚自习下课。这天是周日,集训营难得给他们放了一晚上的假,不用考试。一个难得清闲的晚上就这么在聊天中过去了,陆星嘉倒是不觉得可惜。他一直没什么机会和同龄人谈理想梦想这些东西,而贺溪则太温柔了,陆星嘉希望自己在她面前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孩子。章楚楚给了他很多很好的建议,包括以后的发展,心态的调整,让他受益匪浅。回到教室,人已经走的大半了。集训营里的学生都很刻苦,一般一放学就飞奔回寝室继续学习。这边儿的条件不错,寝室是上床下桌,晚上虽然会熄灯,但允许学生们打台灯学习,经常有人学到夜里两三点。陆星嘉也跟着熬过两晚,第三天身体就受不了了。白天的时候心脏一直不规律地跳动着,下楼梯还差点一脚踏空。所以他也就不强求了,量力而行,心平气和,佛系考试。同桌的眼镜男生已经走了,秦暮冬还没走,陆星嘉一进门就注意到了他。而在他进门的同时,秦暮冬的目光也朝这边投来。目光相触的瞬间,陆星嘉下意识露出一个灿然的笑,而后又别开眼睛,回到座位收拾东西。教室里的学生越来越少,秦暮冬单肩吊着书包,走到陆星嘉身边,半倚靠在眼镜男生的课桌上,问道:“一起走吗?”“好啊。”陆星嘉点头。就这么自然而然地,两人一起朝寝室楼走去。夜风把两人的衣服外套兜起,秦暮冬问:“晚自习你没在?”“嗯,”陆星嘉点点头,“章老师叫我去谈心了。”这会儿的气氛很好,他双手插.进外套兜里,也就少了几分拘谨,随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没在?有事要找我吗?”陆星嘉发誓,他真的只是随口说的,绝没有半点意图,可当他抬眼时,却突然发现秦暮冬脸红了。两人是并肩而行的,陆星嘉习惯说话时看别人的眼睛,侧目随意一扫,便看到秦暮冬的脸颊泛起一片淡淡的绯红。真的很淡,但在夜晚路灯的照映下,又是那么的清晰。不自觉地,陆星嘉的心跳也漏了两拍。于是气氛突然暧昧起来。暧昧中又透着点尴尬。秦暮冬垂下眼眸,亡羊补牢地说了句:“没有,随便问问。”但还是无济于事。陆星嘉的脸也红了,就这么别别扭扭地走到寝室楼门口。他的眼神飘忽不定地随便瞥着,突然发现正从身边经过的一个男生有点眼熟。定睛一看,竟然是那个胥飞龙!陆星嘉拽了拽秦暮冬的袖子,想示意他走慢点,好和胥飞龙错开。但还是晚了一步,胥飞龙也朝这边看来,然后认出了他们。都撕破了脸皮,三人见面自然是没什么好说的,胥飞龙轻嗤了声:“你们还在一起玩啊?”他凑到陆星嘉身边,声音却故意能让秦暮冬听到:“不是和你说了,秦暮冬就是个神经病,你也不怕被传染了。”说完之后,还挑衅似的看了秦暮冬一眼。秦暮冬的眸色微变,但只是冷冷的看着他。看透了这个人的本质之后,他反而不在意了。他的眼里只有他在意的人。而现在那个人只有陆星嘉。倒是陆星嘉一股无名火蹭蹭蹭地往上冒,骨子里那点不服输的劲儿就这么突然被激发了出来。他突然不想顺其自然佛系考试了,他要拿省一,要超过胥飞龙这个人渣,要全方位的碾压他!“是又怎么样?”陆星嘉勾起唇角,轻蔑地看着他,“要不要比比看?”胥飞龙一怔:“比什么?”“比比看你是不是连两个神经病都考不过。”黑夜里,陆星嘉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亮到不像话,其中明艳的火光流转着。胥飞龙竟然下意识地抖了一下:“谁、谁要和你比这个,无聊!”陆星嘉嗤笑:“学生比学习有什么无聊的?还是说你连这都不敢比?”胥飞龙最好面子,最经不得刺激,脖子梗了又梗,答道:“谁不敢了!”“好,那就比比看!”陆星嘉撂下这句话,没再给他说话的机会。他一把拽着秦暮冬的手腕,大步走进寝室楼,一步跨两个台阶。作者有话说:面条没有坨!排骨没有凉!第35章 他的纸条整栋公寓一共六层,按照学校顺序安排,一中学生被安排在最上面的两层。陆星嘉单手拽着秦暮冬连着上四层楼梯,这才终于在楼梯拐角停下脚步。“别理他。”陆星嘉气鼓鼓地说,“他才是神经病呢!”“嗯,”秦暮冬微微颔首,不甚介意道,“我知道。”周围都是人来人往的学生,两人站在楼梯口一动不动也就显得非常显眼,不时有路过的学生往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陆星嘉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中烧的怒火终于慢慢平复下来。秦暮冬问:“要回去吗?”两人都在五楼住,但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寝室并不挨在一起。“……等等!”陆星嘉冷静下来,也就想起了正事来。他把秦暮冬往旁边过道上扯了扯,避开那些来来往往的同学:“你……一般晚上几点睡?”“为什么问这个?”“我想晚上再和你一起学一会儿。”说着,陆星嘉握紧拳头放在身前,露出一个笑,“不是说了嘛,我要和那个叫胥飞龙的比比看!”刚才虽然有打嘴炮赌气的成分,但他是真的下了雄心壮志,想要赢过胥飞龙的。他们一群人欺骗秦暮冬的事说起来可恨,带来的伤害难以磨灭,可在外人眼里只是小孩子之间的矛盾,一句不懂事就能打发,就算揭发也得不到应有的惩罚,还要反过来再骂你一句小心眼,斤斤计较。胥飞龙好面子,想要维持自己优秀的形象:成绩好、受人追捧、被人喜欢,那就从源头打败他。跳脚吧,任凭他尽情地跳脚吧。陆星嘉要用实际来告诉他,就算他们再怎么抱团,表面再光鲜亮丽,也不过是阴沟里的老鼠,食腐肉的秃鹫,而那些被他们欺负的、嘲讽的、看不起的人比他们活得好过千倍万倍,生命各处都闪耀着光芒。高中生的目标单一,思维也最单纯,在物竞复赛这个人人进取的大背景下,成绩成为了最有利的武器。陆星嘉想,他要拿到省一,把那些人狠狠地踩在脚下!此时的陆星嘉完全被激发了斗志,像是个会喷火的小火球似的,身上的光芒却是那么明艳。秦暮冬一时怔住。“怎么?”陆星嘉撇撇嘴,见他迟迟没有说话,有些泄气,“你是觉得我不行吗?”其实他敢这么气冲冲地撂狠话,还有一个原因是上次秦暮冬说过,胥飞龙不止一次地要求秦暮冬帮他补习,无偿还要受着他的臭脾气那种。陆星嘉又气又不满,也由此推测,胥飞龙的成绩应该不算好。这会儿秦暮冬一直不说话,陆星嘉又难免惴惴不安。他气鼓鼓的,还有点委屈:“那个叫胥飞龙的学习那么好吗?”“没有,”秦暮冬淡淡收回目光,“他不如你。”“真的吗?”陆星嘉垂下眼眸,他是属于擦边进复赛的,初赛成绩并不算好。“是真的。”秦暮冬认真道。与陆星嘉相比,胥飞龙胜在学物竞的时间长。他被父母寄予厚望,从初中就开始接受相应的训练。但相应的,他非常自我,不屑于听老师讲课,也不爱与同学讨论,他的成绩比陆星嘉高不了多少,却总觉得自己什么都会,考不好都是没发挥好。如果陆星嘉愿意,完全有反超他的可能。“好,我信了!”陆星嘉暗自给自己打气,又抬眸看向秦暮冬,眨眨眼睛,“所以……你愿意晚上再陪我学一会儿吗?”秦暮冬一怔,脸上闪过微不可察的笑意。怎么可能不愿意?他恨不得一天二十五个小时和陆星嘉黏在一起。更何况他知道,陆星嘉是为了他才想和胥飞龙比赛的。“嗯。”秦暮冬答应下来。*熄灯时间到了,整栋寝室楼都安静下来,陆星嘉猫着腰跑出寝室,拿着习题册钻进旁边的洗漱间。昏昏暗暗的灯光下,秦暮冬正在那里等他。陆星嘉笑着和他打个招呼,走到他旁边站着开始看题。集训营晚上是不断电的,学生可以根据自己的实际需要打灯学习。但为了保证其他人的休息,规定熄灯之后不能说话。两人的学习以讨论讲题为主,自然不能在寝室内进行。洗漱室的构造比较简单,分为里外两间,外面是学生们洗漱的地方,里面则是厕所。寝管阿姨很勤快,每天打扫好几遍卫生,里外两间只有一扇薄薄的木门遮挡,倒是没有什么异味。陆星嘉站在顶灯正下方做题,秦暮冬则拿起陆星嘉之前考试的卷子,一张一张扫过。复赛总共有八道大题,没有选择和填空,要求写出详细的思路和做题过程,陆星嘉一步一步写得很清晰。做物理题对于秦暮冬来说就像是呼吸一样,几乎成为了一种本能,几套卷子看下来,很快就明白了陆星嘉的问题出在哪里。物理学包括五个分支,经典力学、热力学和统计力学、电磁学、相对论、量子力学。物理竞赛要求用中学知识来作答,涉及的相对论内容很少,陆星嘉经典力学部分掌握的不错,涉及到量子的内容就容易迷糊。也不是不懂不会,是太长时间接触经典力学,有时脑子会转不过来弯。其实高中物理的教材安排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有些理论没有告诉学生推导过程,却要求他们熟练掌握。这就相当于在空中架设了一个楼阁,虽不一定会坍塌,但每走一步,脚下都是空空荡荡的。秦暮冬忖度片刻,决定帮陆星嘉把下面的这块土补上。这种方法看起来费力又不讨好,但土夯实了,再走上去,就没有那么难受了,不会像是飘在了飓风中心,落不到实地。陆星嘉百分之一万信任秦暮冬,认真乖巧站在他旁边,他讲什么就听什么,也会根据自己的见解提出问题,与秦暮冬讨论。物理是秦暮冬的主场,他们之间却不是压倒式的灌输,而是交流与分享。明明成绩差距不小,思想却莫名地合拍,两人一边讨论着,一边忍不住勾起嘴角,是那种完全思维完全契合所带来的愉悦。陆星嘉思考问题的时候,秦暮冬就在旁边翻看着他的课本。他的课本很有意思,上面有各种花花绿绿的笔记,也有一些因为太困而留下的鬼画符,还有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问题。秦暮冬一页一页地翻看着,翻到某一页里,突然看到了夹在里面的一张纸片。他随手把纸片翻过来,待看清上面的内容时,身体僵硬.了一下,眼底渐渐盈满了浓郁的墨色。陆星嘉还在旁边自言自语着,突然拍了下脑袋:“我知道了!这道题……”秦暮冬薄唇微动,手里捏着那张纸片,定定地看向陆星嘉,想要去叫他的名字,下一秒,一阵急促的拖鞋声由远及近。两人瞬间噤了声,脚步声却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是寝管阿姨来了!!!晚上说话是被明令禁止的行为,被抓到了肯定少不了挨批评和写检查。现在跑回去肯定是来不及了,脚步声已经到了跟前,陆星嘉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下一秒,一只冰凉的大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没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跌入了一个狭小的空隙。阿姨穿着拖鞋气势汹汹地走来:“谁在这儿说话?!”薄薄的木门后,两个少年的身体完全贴合在一起。身前是一道木门,身后是秦暮冬灼热的身体,阿姨还在外面,陆星嘉屏住呼吸,心跳跳得飞快。秦暮冬握住他的手腕,用眼神示意他别怕,但蓦然贴近的肌肤又让陆星嘉的心跳快了几拍。“人呢?我刚才还听到有声音呢!”门外,寝管阿姨来回走动着,一扇扇打开厕所隔间的门来检查,试图寻找有人的痕迹。门打开又合上的声音在不大的洗漱间里回响着,阿姨的脚步声来来去去。检查了一圈,偏偏漏过了两人藏身的这个薄木门后面。“跑得还挺快,”阿姨愤愤地叉腰,嘴里不依不饶地嘟囔着,“下回别让我逮到!”两人继续屏住呼吸,不大的洗漱间里,只有嘀嗒落下的水声。又等了一会儿,依旧没找到人,阿姨终于死心了,踩着拖鞋快步离开。脚步声逐渐远去,直到最后,空荡荡的走廊再次安静下来连风声都显得格外清晰。紧张的气氛缓和下来,陆星嘉稍松口气,这才发现两人现在的处境——狭小逼仄的空间里,他几乎半倒在秦暮冬的身上,而秦暮冬的手臂就搭在他的胸前,似乎要把他揽在怀里。两人的心跳都很快,呼吸极不规律。炙热的呼吸洒在颈侧,陆星嘉的心底蓦然升腾起一股燥热。“咳咳——”他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连忙从秦暮冬怀里跳出来,单手捏着自己发烫的耳垂,眼神飘忽不定,“没、没事了!阿姨已经走了!”“嗯。”怀里蓦然一空,秦暮冬眼底飞速地闪过一抹落寞,然后淡然地收回手。见秦暮冬如此淡然,陆星嘉原本燥热的感觉消散下去,又不自觉有点烦躁。他咧开嘴,笑着夸道:“还是你聪明。”“嗯。”秦暮冬的反应还是很冷。陆星嘉也彻底冷静了下来。他在心里暗骂自己,明明早就不是高中生了,怎么比秦暮冬这个真正的高中生还不经撩。陆星嘉做两个深呼吸,又重新拿起试卷,继续和秦暮冬讨论。阿姨来过一趟,两人也不敢太乱来了,又讨论了一小会儿,时间也不早了。又一道题讲完之后,陆星嘉试探着问,“不然……今天就到这里吧?”秦暮冬微微颔首,目光未从陆星嘉身上移开。见他白皙的手指轻握住笔,见他把一沓卷子抱进怀里。秦暮冬问:“明天继续?”“嗯嗯!”陆星嘉忙不迭地点头,仍然心有余悸,“明天可得小心一点,不能再被阿姨发现了!”秦暮冬没说话,目送着陆星嘉溜回寝室之后,也回到自己的寝室。“喂,同学,”坐在靠门位置的男生拍了拍他的手臂,小声问道,“刚刚阿姨是不是在外面啊?是你和别人说话被抓住了?”“没有。”秦暮冬冷淡道,又去简单洗漱了一下,三两步爬上床。“这兄弟有点冷啊……”男生嘟囔一句,也收回好奇心,继续写题。寝室里的其他学生还在挑灯夜战,每个人的桌子前都亮着一个小台灯,把整个寝室也衬得明亮。秦暮冬躺在床上,一根根展开手指。掌心里,一张纸片折了又折,边角被揉得软塌塌的。秦暮冬小心翼翼地展开看,纸条上,是一个丑丑的小人。真的很丑,头发画成了漫画里的爆炸头,轮廓线条歪歪扭扭,鼻子也画歪了,只有那狭长的眼型,能让人看出原主的神韵。“原来我在你心中长这样吗?”秦暮冬低声轻笑。但就是这么一个扭巴的小人,嘴角被反复加粗上扬,画成了一个夸张的“√”型,小人最下面有一行小字,写得极其用力,一笔一顿。[希望你开心。]秦暮冬把纸条看了又看,最终叠好捏在手里,缓缓阖上眼。鼻息之间是少年杂乱的呼吸、眼前是少年明亮的眼睛和近在咫尺的唇瓣。心脏一下一下有力地搏击着,汹涌澎湃,几乎要把他淹没。心底蓦然升腾起一个想法,又让他不敢继续去想。作者有话说:嘉嘉:我画得真好看!嘻嘻!‖冬哥:真的很丑,差点没认出来是我。第36章 妄想与梦星星之火不知从哪里烧起,很快就蔓延到身体里的每一个角落。寝室里的其他学生还在埋头苦读,秦暮冬三两下爬下床,也把桌前的台灯打开。旁边一男生随口问:“你不是睡觉了吗?怎么又下来了?”秦暮冬没有说话,把自己的课本从书桌上抽出,又拿了一个崭新的笔记本出来。一页一页,开始整理课本上重要的知识点。手指、眼睛在飞速地移动着,笔记本上的字一行又一行,龙飞凤舞,笔墨清晰。物理总能带给他耳目清明的感觉,让他平静下来,静心思考。但此时,无论他如何想要转移注意,脑海里浮现出的却全是那个总是眉目含笑的少年,耳边是他清亮的少年音。想他软乎乎地叫他暮冬哥哥,想他陪他喂流浪猫,想他听他讲课时那如蝴蝶翅膀般忽闪忽闪的眼睛,想他为他出头时那并不强壮,却像是在发光的身躯。太多的念头冒出来,一股脑积压在脑子里,让他根本无从思考。陆星嘉……也会有一点喜欢他吗?会喜欢这样阴郁冷漠无趣又偏执的他吗?月明星稀,斗转星移。转眼到了凌晨,寝室的几个同学终于撑不住了,轮流去洗漱打算睡觉。坐在门口的眼镜男生洗漱回来,正碰见临铺男生也要上床。“怎么不学了?”眼镜男生调侃似的撞了下临铺的腰跨。临铺男生摇摇头,又挥挥手:“不行了,实在太困了。”“学学那位啊!”眼镜男生的眼神落在旁边的秦暮冬身上。临铺瞥他一眼:“你怎么不学,你知道那是谁吗?那是初赛第一,一中的秦暮冬!”“……操,怪不得。”眼镜男生崇敬地看了秦暮冬一眼,快步上了床。秦暮冬鲜少与他们几个说话,他还真不知道这个沉默寡言的男生就是传闻中初赛近乎满分的变态。眼镜男生坐上了床,又看了秦暮冬一眼,毅然决然地钻进被窝。小声嘟囔着:“看看,这就是学神的学习态度,太强了!”秦暮冬丝毫不关系他们说了什么,旁若无人地继续帮陆星嘉总结知识点。熟悉的物理公式在脑海中盘旋着,又从笔尖倾泻出来。只有这样,才能缓解他心底如滚水般沸腾,马上就要喷薄而出的情绪。天空不知何时泛起鱼肚白,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射.进来,秦暮冬把最后一个字写完,起身活动着自己坐了一夜的筋骨。黑夜过去,肆意的妄想也该被重新封印起来。那些脑海中的旖旎想象太美好了,现实中,他根本不敢去触碰。*昨晚回去之后,陆星嘉也熬了一会儿夜,早上迷迷糊糊地赶到教室,还在不停地打着哈欠,眼泪都快出来了。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做了一晚上奇奇怪怪的梦。最初的场景还是那个昏暗的洗漱间,但没过多久,突然天旋地转。两人躲在薄薄的木板后面,秦暮冬把他按在怀里,鼻子碰着他的鼻尖,那双漆黑的眼眸好亮,笑着要来吻他……余光瞥到了坐在座位上的秦暮冬,陆星嘉连忙摇摇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赶出去。“早上好。”陆星嘉笑着和秦暮冬打招呼,背着书包打算回自己的座位。“等下,”秦暮冬起身叫住了他,把桌上的本子递给他,“这个给你。”“这是……?”陆星嘉接过来翻开看了两眼,才发现竟然是秦暮冬整理的知识点。不似参考书上那种长篇大论照抄似的总结,秦暮冬只把核心部分摘录出来,每一部分对应一道前几天模拟卷上的例题。都是陆星嘉做错了,又不太理解的那种。秦暮冬的字很好看,旁边还附带有各种各样的示意图,满满当当一本。陆星嘉怔住了:“这是你什么时候整理的?”他怔怔地抬眼看向秦暮冬,才发现他眼底的那一圈乌青。陆星嘉的嘴唇翕动着:“是……昨晚吗?你熬夜帮我整的吗?”秦暮冬别过眼睛,低低地“嗯”了一声。“谢谢你。”陆星嘉把本子抱在怀里,一副快哭的表情,琥珀色的眼睛里有什么晶亮的东西流转着,“你真的太好了!”想整理出这种东西并不容易,看秦暮冬眼底的乌青也知道,他大概是一夜没睡。秦暮冬垂下的手握紧又松开,手臂上的青筋清晰可见。最终,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又坐回自己的座位。陆星嘉深吸口气,又看着他的眼睛,重复了好几遍“你真好”,这才宝贝似的抱着那个笔记本,一蹦一跳地回到座位。秦暮冬的目光一路追随着他,见他小心翼翼地把笔记本打开,又见他嘴角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笑意。明媚的阳光洒下来,落在他的身上,是那么的耀眼。秦暮冬收回目光,缓缓阖上眼睛。他不是什么好人,他是个自私的骗子。他彻夜未眠的整理笔记,最初的目的并不是为了陆星嘉,只是放任自己沉浸在物理里,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他不想说谎,可是对上那双明亮的眸子时,他却说不出真相了。想让他对他的印象好一点,再好一点。他是个自私又胆小的骗子。*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又是一周过去。焦躁与烦闷、紧张与期待之中,终于到了复赛的前一天。集训营给学生们放了半天的假,很多人索性摔了笔,跑到破旧的操场上打球,跑出校门吃东西,偷偷去黑网吧上网。十几天的时间,大家都在忙着自己的学业,甚至连彼此的名字还叫不全。但都是年纪相仿的人,怀揣着同一个梦想,在比赛前的最后一天宁静中,也就显得格外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