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混乱之际,季昂然挺直了身体,有些不安地捏着手中的笔,看向身边的邱锐锋:“你紧张吗?我突然有点紧张。”“当然紧张了!”邱锐峰道,“不过你肯定没问题的!你平时那么用功,要是考不好的话,这班上就没有能考好的人了!”“……谢谢。”季昂然抿嘴道谢,脸上的愁容依旧藏不住。“你别不信啊!”邱锐峰见他还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故意逗他,“不然我们打赌。”“赌什么?”季昂然问。“我记得你之前是班里前十吧,就赌这次你能不能还考前十。”邱锐峰拍了一下大腿,“要是考进了,你管我叫爸爸,敢不敢?”季昂然噗嗤一笑,还从未见过这种花样,随口问道:“你上次不是也是前十?要是考进了,也管我叫爸爸?”“行啊。”邱锐峰答应得痛快。季昂然:“……?”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为什么考得好了反而还要受惩罚?不过经他这么一闹,季昂然原本紧张的心情倒是不自觉消散不少。陆星嘉也有些紧张。这次的卷子他做得很顺手,特别是物理。按照秦暮冬教的方法,他把确认会做的题检查了好几遍,而最后一道大题只写了第一问。但具体怎么样,还要等成绩出来之后才说得准。千盼万盼之间,成绩条很快就剪好了。两个同学手里各拿了一大页剪好的成绩条,密密麻麻地垂下来,像是抓在手里的一把柳条。大把的柳条又被分成几个小份,纷飞一般飞到每个人的手里。最靠上也最宽的那条是属于秦暮冬的,发成绩条的人雄赳赳气昂昂地递给秦暮冬,把这当做了一份莫大的荣幸。“谢谢。”秦暮冬接过成绩条,随手看了两眼,就随便地扔到一边。周围传来小声的议论声:“哇,不愧是学神,这个逼装的到位!”“屁!我要是次次年级第一,我也懒得看成绩条。”“我刚刚去楚哥办公室提前看了一下成绩,秦暮冬每门都接近满分了!”“太强了!太强了!”……陆星嘉圆溜溜的眼睛微微瞥着,时不时偷看一眼秦暮冬的成绩条。语文135,数学149,英语145,物理100,化学98,生物100……看着每科成绩后面跟着的分别代表着年级排名和班级排名的两个小“1”,陆星嘉简直要哭出来了。这就是秦暮冬的能力。他本应是人群中最耀眼的存在。又过了一会儿,陆星嘉的成绩条也发了过来。捏着这张细细的,几乎随时会被扯破的小纸条,陆星嘉深吸口气,才把盖在上面的手指移开。物竞班的学生与普通班稍有不同,期中考试的时候加试了一场竞赛难度的物理,成绩条上除了各科成绩和总分之外,也多了一列物竞成绩放在总分之前。陆星嘉的目光下移,第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物竞成绩。53分。不,是53名。班里总共有62位同学,去掉三个已经打算去普通班,直接没参加竞赛考试的同学,还有59个人。虽然看似只进步了六名,但留下来的每个人都挤破头想要往前走,很多人拼命了全力才能保持不倒退。陆星嘉原本与班里的倒数第二名也差了不少分,现在,也在努力地追赶着大部队的步伐了。这就是进步!值得鼓励!陆星嘉松一口气,开始看起其他科目的成绩。知识是不同的,但学习方法是方法是相同的,除去物理竞赛之外,陆星嘉的总成绩也比之前进步不少,虽然肯定没法和秦暮冬相提并论,但相比之前来说,已经跨越了一个几乎不可逾越的横沟。陆星嘉翻来覆去地看着成绩条,心情不自觉好了起来。成绩条发完了,章楚楚也站上讲台开始总结这次期中考试的总体情况,虽然没有全部学生的排名,章楚楚还是公布了班级前十名的学生,方便大家学习请教。季昂然和邱锐锋的名字都在其中。季昂然显然还记得刚才的赌约,手指戳了戳邱锐锋的手臂:“我们都考进了前十名,要怎么算呢?互相叫对方爸爸吗?”邱锐锋呛了一下。其实他就是看季昂然太紧张了,故意逗一逗他,哪知道季昂然还真当真了。邱锐锋小声嘟囔着:“这么想喜当爹吗?”“什么?”季昂然眨眨眼睛,小绵羊似的,根本没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没事没事儿!”邱锐锋连忙摇头,季昂然太乖了,他在他面前黄腔都不敢开,生怕带坏了小朋友。“这样吧,”邱锐锋道,“互相叫对方爸爸没意思,咱们互相请对方吃饭吧,吃什么都行,食堂,外面,对方点。”“行的。”季昂然点点头。虽然不知道这样有什么意义,但愿赌服输,还是乖乖地答应下来。陆星嘉坐在两人身后,总觉得这场景有点眼熟。他突然拍了下脑袋。这和上辈子他单位同事追妹子的方法有什么区别?打赌,互相请对方吃饭,其实是趁机制造接近的机会啊!陆星嘉灵光一闪,总算想起之前自己对季昂然这个名字没由来的熟悉从哪里来了。上辈子工作之后,邱锐锋算是他为数不多的还有联系的高中同学,陆星嘉经常看他朋友圈发什么“今天和小然炸了鸡腿!快落!”、“早上小然夸我帅,超快落!”之类种种,忠犬似的,就差摇尾巴了。下面评论有人问他是不是女朋友,他也通通不理。现在看来,这个“小然”八成就是季昂然了。陆星嘉在心底啧啧了两声,感叹邱锐锋居然这么早就对人家不怀好心。章楚楚还在继续总结期中考试的情况:“除了前十名之外,班里有几位同学进步非常大,在这里我想提出特别表扬。”“白勋、邢善羽、鲁岑立,还有……陆星嘉。”陆星嘉怔了一下,抬眼时,正对上章楚楚满含笑意的眸子。章楚楚笑道:“所有人的努力我都看得到,也许有些同学现在的成绩还不够理想,但只要坚持努力下去,一定会有收获,距离高考还有两年,距离竞赛初赛也还有大半年的时间,现在努力一点都不晚。”没有人不喜欢鼓励与夸奖,陆星嘉高兴得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晶亮的眼睛时不时地朝秦暮冬那边瞥去,一副小动物求摸头的表情,就差把“夸夸我吧”写在脸上了。秦暮冬漆黑的眸色蓦然更深了两分,喉结微动:“考得不错。”“谢谢!”陆星嘉眼睛里的笑意根本藏不住,细碎的洒下来,像是溅落的灿然星河。秦暮冬眉心微蹙,下意识地别开了眼睛。心跳不自觉漏了两拍。*周五的一天都在讲卷子,一场大考结束,压抑了一个月的气氛也得到了暂时的解放。晚自习的时候,章楚楚就坐在讲台上,还有各个班委在维持秩序,还是有人时不时地交头接耳。“先安静一下,”章楚楚拍拍手,两手交叠放在讲台上,笑得像是一只大尾巴狼,“既然大家今天这么兴奋,我就再来宣布一个‘好消息’吧。”章楚楚明显话中有话,班里很快安静了下来,有人小心翼翼地问:“楚哥,是真的好消息还是假的好消息啊?”“我认为是好消息。”章楚楚笑道,“你们的成绩已经以短信的形式发给家长了,按照学校惯例,这周日晚上咱们要开家长会。”班上一片哀嚎满天,不少同学嚷嚷着故意耍宝:“太狠了吧,居然还给家长发短信了!”“感觉我回家要吃竹板炒肉了。”“兄弟们,要是我周一没来上课,那一定是因为被我爸妈男女混合双打了!”……章楚楚有些好笑:“少上三节自习还不高兴啊?”虽说规定是两天的双休日,但学校规定,周六上午要上一上午的自习,周日下午也要正常到校,上一下午的自习再外加晚自习,而这周要开家长会,下午的自习自然是不用上了。“自习多好啊!我爱自习!”章楚楚的话音落下,马上有个男生接话,“只要别开家长会,干啥我都行!”章楚楚瞥他一眼:“不错,把这种劲头用在平时,不愁考不好。”男生自然是继续哀嚎。但不管学生是同意还是反对,家长会总要开的。特别是竞赛班的学生,除了总成绩之外,还涉及各种竞赛准备的事项,需要家长到场确认。陆星嘉这次考得不错,自然对家长会没有分毫畏惧,回家告诉贺溪之后,贺溪也高兴得不行,满口答应下来,恨不得下一秒就出现在家长会的现场。晚上坐在书桌前,陆星嘉又把成绩条拿出来反复翻看,期待着家长会的到来。可就在盼望之时,他的眼前突然闪过了一张冷漠又冷静的脸。那是秦暮冬的父亲。陆星嘉的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家长会,秦暮冬的家人也会去……吧?下意识的,他总有些不好的预感。第23章 见个家长(二更)时间一晃便来到周日。周日的天气很好,万里晴空,天蓝得没有一丝雾霾,陆星嘉的心情也跟着放晴了。吃过午饭,他就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贺溪一边洗刷碗筷一边问:“今天下午不是开家长会吗?还要去学校?”“嗯!”整理东西的间隙,陆星嘉猛地点头。毕竟他和秦暮冬约好了,每周末都要一起学习。再说今天他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心里有一个声音叫嚣着,叫他多陪陪秦暮冬。贺溪无奈地笑笑,目送他出门。也不知道他在学校藏了什么宝贝,每天赖在学校里不愿意回来。*陆星嘉骑着自行车吭哧吭哧赶到学校,教室的门洞开着,里面的人不多。几个班委正聚集讲台旁边商量着要怎么布置黑板,秦暮冬孤零零地坐在座位上,静默地看着窗外,脊背挺拔笔直,背影在后面的课桌上拖出长长的影子,显得清冷又落寞。“下午好!”陆星嘉跳着走到他身边坐下,脸上笑得灿烂。秦暮冬转过头,冷峻的眉眼在触及陆星嘉那一刻柔软下来。“怎么了?”陆星嘉笑着问道,“不开心吗?”秦暮冬垂下眼眸:“没有。”见他不愿意说,陆星嘉也不强求,拿出错题本来,开始整理这次期中考试中写错的题。他写字很认真,也很用力,一笔一划在纸上勾勒着,一副专注又不能被打扰的模样。秦暮冬目光瞥来,嘴唇翕动,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收回目光,什么都没有说。已经是深秋了,过了正午,天很快凉下来。陆星嘉整理完最后一道语文题,章楚楚也正好走进教室。为了家长会,章楚楚特意换了一件非常正式的西装。他原本长得就帅,藏蓝色的西装尾摆开叉,裁剪的恰到好处,显得肩宽而腰窄。除此之外,他还特意做了发型,发胶抹在头发上梳成一个背头,颇有几分偶像剧男主的气质。“呦,楚哥,帅啊!”刚一进班,就有人起哄。“别贫嘴,”章楚楚瞥他一眼,没多理会,“一会儿就要开家长会了,班里的学生一起帮忙来收拾教室吧!”章楚楚给每个人分配了不同的任务,有人扫地有人给桌子上贴姓名条,陆星嘉和秦暮冬一组,负责走廊上的卫生。“走吧。”陆星嘉拿着扫把和簸箕,秦暮冬没说什么,也拿着扫把跟着他走出去。走廊里的人逐渐多了起来,不时有家长过来询问某班在哪个位置。陆星嘉好脾气地一一为他们解答,远处,温柔的嗓音响起:“嘉嘉!”陆星嘉抬眼朝那边看去,贺溪一边笑着和他招手,一边快步向这边走来。为了家长会,贺溪特意穿了一件新买的粉红色裙子,还画上了精致的淡妆,她的皮肤很好,比一些二十多岁的小姑娘还要水嫩,这么一打扮,更显得温柔年轻。“妈!你来啦!”陆星嘉举高了手臂和她招手,也朝她那边走去。两人的语气亲昵又自然,让人一看便知家庭关系融洽又和睦。秦暮冬垂下眼眸,不去看两人的方向,一丝不苟地把地上的尘土扫起。贺溪与陆星嘉聊了两句,很快注意到了站在不远处眉眼清冷的秦暮冬。陆星嘉天天把他的“暮冬哥哥”念叨在嘴边,贺溪对秦暮冬的印象也就格外的深。秦暮冬和小时候没怎么变,还是一张酷酷的脸,时隔这么多年,贺溪一眼就认出了他。“那是秦暮冬吧。”贺溪的目光一瞥,问陆星嘉。“是啊!”陆星嘉如捣蒜般点头,一提起秦暮冬,就整个眼睛都亮了。贺溪向来了解自己的儿子,见他如此反应,电光石火之间,突然想明白了什么:“所以你这么着急来学校,是为了找他?”“唔……”陆星嘉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承认,眼神飘忽着,就对上了贺溪含笑的眸子。贺溪笑着打趣他:“我还以为你背着我找了一个小女朋友呢!”“怎么可能!”陆星嘉忙不迭地解释道,“我们是来学习的!”贺溪也不反驳他,微笑着走到秦暮冬身边,“暮冬,好久不见,我是你贺溪阿姨,还记得我吗?”陆星嘉也在旁边接话道:“这是我妈妈。”秦暮冬的记忆力很好,见过一面便能过目不忘,更何况这是陆星嘉的母亲,他不可能忘记。“阿姨好。”秦暮冬礼貌地向贺溪问好。“好孩子,”贺溪笑得温柔,“听嘉嘉说你们是同桌,他这次进步很大,多亏了你的帮助。”秦暮冬垂下眼眸,淡淡道:“其实我没有做什么,是嘉嘉自己刻苦。”陆星嘉站在一边,耳朵尖有点红。不只是因为秦暮冬在妈妈面前夸了自己,也是因为他跟着妈妈一起叫了他“嘉嘉”。两个简单的汉字从秦暮冬的嘴中说出,字正腔圆,却莫名多了几分旖旎的味道。陆星嘉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个有点女孩子气的小名这么好听。“怎么会,嘉嘉黏你黏得很紧吧,”贺溪捂着嘴笑:“他在家里总是三句话不离‘暮冬哥哥’,还因为你才……”“妈!”陆星嘉有种被公开处刑地羞耻感,脸上腾地一下烧红了,连忙急匆匆地打断她,又怕她说出什么容易引起误会的话,试图岔开话题,“你说的也太夸张了!我哪有三句话不离他嘛!”像是一只炸了毛的小猫,可爱到不行。“好好好,”知道他害羞,贺溪也没再继续说下去,转而看向秦暮冬,眸子中多了几分认真,“总之,多谢你照顾嘉嘉,给你添麻烦了。”她不是不明是非的人,也从小就教育陆星嘉要懂得感恩。两个孩子关系好是好事,但都是同龄人,不能理所应当的要求别人的帮助与馈赠。陆星嘉站在一边,委屈又有点哭笑不得:“妈,我看起来就这么不懂事吗?”少年的脸颊还泛着粉,眼睛潋滟着蒙着一层雾气,好看得像是初春最明艳的花,把这枯败的秋季都照亮了。“没有麻烦,”秦暮冬像是被烫到一般收回目光,一字一句地开口,微微垂下的眼眸中满是浓郁的墨色,“他很好。”他很好,特别好。好到某一瞬间让他产生了不切实际的欲望。想要把他藏起来,让他永远做他的星星。独一无二的星星。陆星嘉不知道秦暮冬在想什么,只是被他夸得怪不好意思,特别是当着自己妈妈的面。这对话简直像是小情侣见家长了!陆星嘉的脸上更红了,赶忙推着贺溪走进教室:“妈,快进去吧,要迟到了!”贺溪就这么被陆星嘉推着走远了,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找到贴有陆星嘉名字的座位坐了下来。*下午四点,家长会正式开始,身着西装的章楚楚站上讲台,为家长们分析前段时间班里的整体情况,陆星嘉和班上的其他同学一样,拿了本四级单词书在走廊里背单词。章楚楚的声音不时飘入耳朵,陆星嘉也时不时地隔着窗户瞥一眼教室里面,贺溪戴上眼镜,正在仔细认真地记着什么。等等,陆星嘉突然发现好像有哪里不对。从一开始,贺溪身边的位置就是空着的。每个家长都坐在自己孩子的座位上,也就是说,秦暮冬的家长没有来。陆星嘉收回目光,犹豫着看向身边的人。秦暮冬也在低头背书,专注到心无旁骛。要问问他吗?陆星嘉心里悄悄打鼓。秦暮冬从未提过他的家人,想必是和家里的关系不太好,万一戳到了他的伤心事……陆星嘉犹豫着,不想去揭他的伤疤,就这么纠结着,还没下定决心,家长会已经结束了。家长们鱼贯而出,仍有少数把章楚楚围成一圈,问询着各种各样的问题。贺溪没什么要问的,直接跟着人群后面走了出来,向站在门口的陆星嘉摆摆手。陆星嘉走过去迎接她:“老师都讲了什么?”“挺多的,”贺溪道,“除了你们平时的考试,还讲了你们学这个竞赛的目标和意义,你们老师很有自己的见解。”周围的人很多,明显不是聊天的场合,两人又聊了几句,贺溪便拍了拍陆星嘉的肩膀:“你们晚上还要上晚自习吧?那我就先走了,剩下的等回家再和你慢慢讲。”“好。”陆星嘉点头,把贺溪送走之后,教室里的家长也走得差不多了。秦暮冬已经回到座位上坐下,陆星嘉正要过去,章楚楚先了他一步。章楚楚手指轻敲秦暮冬的桌子:“你跟我来一下。”像是知道章楚楚会找自己一样,秦暮冬微微颔首,单手插兜,跟着他走出教室。陆星嘉犹豫了一下,见两人都没有发现自己,偷偷跟上他们的脚步。章楚楚把秦暮冬带到走廊尽头一个偏僻的拐角,语气还算和善:“你的家长怎么没有来?没空吗?”秦暮冬半倚靠在走廊的铁栏杆上,眼底的戾气一闪而过,别过头,没有说话。章楚楚也没想他会接话,继续说道:“这次家长会非常重要,关系到竞赛初赛的报名,学校要求必须要通知家长。”他知道秦暮冬和家长的关系不好,但他毕竟是未成年人,很多事情,必须要监护人的同意。秦暮冬的黑眸微压,像是根本没听到一般,章楚楚轻叹口气:“这样吧,我知道你父母挺忙的,我给你爸爸打个电话说一声,行吧?”说罢,不等秦暮冬回答,他便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秦暮冬单手插兜,也就随他去。章楚楚开了免提。忙音,一直是忙音。章楚楚还不甘心,把秦暮冬父母的电话轮流着打,终于,“滴”的一声过后,电话接通了。“您好,”电话那边的那声淡漠而疏离,“请问有什么事吗?”章楚楚莫名想到之前来视察工作的上级领导,不由得挺直了身子:“您是秦暮冬的爸爸是吧,我是他的班主任,是这样的,因为他参加了竞赛班,可能会影响一部分正常课程,所以学校这边需要监护人知情同意,还需要……”“可以,”电话那边的男人匆匆打断章楚楚的话,“我知道他去学了什么竞赛,还有什么事吗?”语气礼貌又透出一点不耐烦。章楚楚耐着性子解释:“需要您过来一趟,然后签一份纸质的同意书……”“这么麻烦?”男人不烦躁地敲击着桌面,直白道,“我现在没空,让他去找他的亲生母亲吧。”冷漠得好像秦暮冬不是他的儿子,而是路边讨钱的乞丐。章楚楚的声音抬高了两分:“您不是他的亲生父亲吗?这样做对孩子太不负责了!”“我和他的母亲已经离婚了,监护权在那个女人那里,他从小到大我没少为他花钱,我不欠他!”男人的语气也明显烦躁起来,不再似刚才那般彬彬有礼。片刻,他又冷静下来,冷冷道,“不好意思,我实在没时间去签什么同意书,也有了新的家庭,不想被打扰,有什么事你找孩子的监护人说吧。”说完之后,不等章楚楚反应,男人便挂断了电话。空荡荡的走廊里,忙音显得格外清晰。陆星嘉藏在走廊的拐角处,垂下的双手不由得握紧了。他终于知道当时殡仪馆时对秦暮冬父亲的奇怪感觉从哪里来了。那个男人绅士、得体、礼貌、冷静,眼底冷漠得没有半点温度。他并不关心秦暮冬的死活,却理所当然地享受着他带给他的荣誉。这个世界做什么都需要考试,唯独为人父母不需要考试。他不配做一个父亲。章楚楚拿着手机站在原地,心里满是后悔与懊恼。他不该当着秦暮冬的面打电话,不该让秦暮冬听到那些,父母的冷漠对孩子的成长极为不利,严重的,甚至可能导致消极厌世的情绪。秦暮冬早就对男人的态度见怪不怪了,淡淡瞥一眼章楚楚:“要上课了,我可以先回去吗?”章楚楚无奈地摆摆手:“唉,你先回去吧。”秦暮冬黑眸微压,漫不经心地沿着走廊回去,再抬眼时,突然发现被一个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的少年挡住了去路。少年比他矮了一个头尖,原本晶亮的眼睛有点泛红,鼻尖也是红通通的,像是躲在哪里哭过一场。陆星嘉直挺挺地站在秦暮冬面前,挡住他的去路。他的声音哑透了,完全不似平时那般软糯清亮,还带着浓重的鼻音:“我想……你和聊一聊,可以吗?”可他的眼睛太亮了,湿漉漉的潋滟着,澄澈得像是一汪温泉。秦暮冬喉结微动,心底蓦然升起一股烦躁的情绪。化不开,咽不下。不,或许不是烦躁,是无措。作者有话说:原则上讲,冬哥动心了。第24章 恶劣想法陆星嘉的表情太明显了,情绪全写在脸上,明显是刚刚听到了什么。秦暮冬冷着脸,想说这是自己的私事,想说他不想和别人提这个,想说他早就不在意那两个人的态度了,看着少年水汪汪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堆积在喉口,却突然什么都说不出口。片刻,他低声道:“好。”外面的天已经擦了黑,晚自习上课铃打响了,两个少年摸黑朝学校的小花园走,其中一个高个子的男生手里还拎着一个塑料袋。天黑了,小树林里也没有灯,两人一前一后,衣服被时不时突出的树枝擦得沙沙作响,远处的教学楼灯火通明,他们沿着小路一路向花园深处走。越过落叶纷飞的树林,走过宁静的人工湖,最后来到小花园的最深处,那片低矮的后墙。晚上夜深人静,这里便是属于动物们的世界,两人刚一靠近矮墙,就听到了轻颤的,带有勾人尾音的猫叫声。秦暮冬走到经常投食的地方,展开手中的袋子。炸鸡腿去掉外面那层皮,剩下的就是原始的肉香味,白气顺着塑料袋的开口冒出来。跛脚的小梨花猫从低矮的灌木丛中钻出来,在黑夜中划过一道灰痕,乖乖蹲在秦暮冬面前,喵呜喵呜的,一双眼睛在黑夜中格外明亮。秦暮冬熟练地把鸡腿撕成小条,与往日的许多次没有区别。留校的日子里,两人经常一起来喂猫,秦暮冬喂,陆星嘉就蹲在旁边看,谁都不说话,气氛却闲适又让人放松。但现在,陆星嘉稍微有些紧张。喂过猫之后,两人回到人工湖边,找了个长椅坐下来。长椅的设计挺有意思,是马车的造型,大而圆的轮子半嵌入地面,座椅部分像是秋千一样,被一个小而精巧的装置固定在马车上面。秋日的晚风带着几分令人瑟缩的凉意,两人并肩坐在一起,座椅微微地晃动着。谁都没有先开口,时间好像就这么静止了下来。“喵呜~”一声软糯的猫叫打破了寂静的夜,那只跛脚的小猫不知道什么时候跟着两人也来到了小湖边。先是绕着两人的腿来回转圈,然后抓挠着椅子边想要跳到两人身边,但它毕竟瘸了后腿,试了好几次都没上去,还啪叽一下摔在地上,转了半个圈。猫这段时间被两人喂得胖了一圈,圆乎乎的,看起来格外可爱。秦暮冬弯下腰,把猫抱上来,小猫便温顺地卧在两人中间,嘴里咕噜咕噜着,安稳地眯起眼睛。陆星嘉终于下定了决心:“你家人……一直都那样子吗?”就算是小时候,秦暮冬也鲜少谈及自己的家人。秦暮冬搔挠着小猫头顶的绒毛,应了声:“嗯。”“那你现在是一个人住吗?”“他们都再婚了,我住在家里的老房子里。”“他们一直都不来看你吗?”“不想来,也没必要。”陆星嘉问什么,秦暮冬就答什么。一问一答之间,陆星嘉终于知道了秦暮冬家的大概情况。秦暮冬的诞生源于一场醉酒后的错误,两人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的人迫于家里的压力不得结婚生子。结果也显而易见,秦暮冬一生下来,就被丢给了爷爷,两人从不回家,很快分别有了外遇。小时候的秦暮冬常被人欺负,也会偷偷哭鼻子:为什么别人家都有爸爸妈妈,他只有爷爷。爷爷告诉他,爸爸妈妈是在考验他,只要他足够优秀,就能让那两个人回来,让他们看到自己。十二岁那年,爷爷病逝,秦暮冬的父母迅速离婚并再婚,他被名义上的母亲接过去,不久之后,又被送去寄宿制学校。陆星嘉的眼眶红红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嗓子都哑透了,带着浓浓的鼻腔:“那是他们的错,不是你的错。”“嗯,我知道。”秦暮冬反过来安慰陆星嘉,语调平稳。很小的时候他就懂得了,有些人天生不配得到爱。没得到过,反而不会奢求,他也不需要那些所谓的爱,只要……有他的物理就够了。骨节分明的大手还停留在猫猫的背上,抚摸着那柔软而温暖的绒毛。小猫舒服地叫了一声,尾巴绕着秦暮冬的手指打转。陆星嘉低头盯着一人一猫的动作,忧愁地叹一口气。现在的秦暮冬虽然拒人于千里之外,但看他的反应似乎已经接受了这样的世界,远不似到上辈子重度抑郁的状态,之后一定还发生过什么,才让他彻底对这个世界死心,把自己封闭起来。陆星嘉特意查过资料,抑郁症的病因可能是受到重大的创伤事件,但更多时候是许多看似不值一提的小事堆叠积累,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还有初中那件事到底如何,陆星嘉不相信秦暮冬会无缘无故打自己的朋友。周围再次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微弱的风声和猫咪不时舒服的哼哼声,是那么的宁静与美好。陆星嘉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好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他都会陪着秦暮冬一起经历,不会再让他一个人承受了。擦干眼泪,陆星嘉努力扬起笑脸:“没关系,你以后有我了,我们永远是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