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她就听夫君提及过这事,想让灵姐儿许给那聂柏昶。可她却不愿意。聂柏昶虽然之前院试拔得头筹又如何,他一个小地方来的,如今连个举人也不是,即使真的当了举人,他还是个孤儿,谁说养大他的那家家产还可,却不过是个商贾之家。等到了京城,灵姐儿是太仆寺卿的嫡女,就是说给世子也是尚可。方湖灵的眼圈顿时就红了:娘!方夫人是个聪明的,瞧她这模样就知道如今说什么也听不进.去,用帕子轻轻擦了擦她的脸:灵姐儿,不是娘不帮你,如今他连是举人都不是,这样好了,你先歇下心思,你还年轻,这事还不着急,等明年,他若是今年能中举,那明年定会进京参加会试,若是到时候他真的高中,娘就替你保这个媒如何?方湖灵红着眼,娘,你说的是真的?方夫人笑笑:自然是真的。等到了京城,见多了更好的人,眼界宽了,自然也不会就盯着一个小秀才。焦昀还不知方夫人的心思,他第二天和聂柏昶来方府贺寿本来还担心再遇到方姑娘,不过好在没遇到,等送了礼吃了顿饭,早早就带着聂柏昶回去温书。接下来几天,焦昀也没出去,整日就盯着聂柏昶温书。等到了时辰就让人送来膳食,专门挑选温补的膳食,这样终于到了初八这天。明天就是初九要开考第一场。聂柏昶倒是很淡定,反倒是焦昀睡不着,翻来覆去,担心万一考不中聂小柏会不会伤心?他要怎么安慰?聂柏昶就住在他隔壁,听着他这边细微的动静,忍不住嘴角弯了弯。焦昀还在烙煎饼,门却响了。焦昀赶紧去开门,外头是抱着枕头的聂柏昶:有点紧张,我今晚能睡在你这吗?焦昀眼睛一亮:行啊,我们兄弟两好久没一起睡了,来来。他终于有事干了,聂小柏需要他贴心的安抚。聂柏昶也没客气,上了榻躺在外侧。焦昀侧着身躺在他身边,是不是担心明日的考试?不怕啊,大不了咱们过三年再战,怕啥,你这年纪还轻,就是三年后也不过二十,还是很年轻的举人老爷。聂柏昶也侧过身,轻声应着。焦昀开始绞尽脑汁絮絮叨叨说着,最后自己反而不知何时睡着了。聂柏昶抬手熄了烛火,望着近在咫尺的人,闭上眼,也很快睡下。焦昀翌日起来神清气爽,他陪着聂柏昶去了贡院,等门关上,他才回去。聂柏昶要考一整日,他也没回小院,则是去了成衣坊改了容貌后,就去了城外一处院子,这里是苗崇俊专门请大师来雕刻玉龙的地方。焦昀过去后,摸出一块玉石,也开始雕刻。聂柏昶要考三场,初九、十二、十五,加上发榜在九月,还有半个多月,足够他刻完一条玉腰带。焦昀接下来三场,白日里送聂柏昶去贡院后就去雕刻。这么等到了十五终于考完最后一场,焦昀接到聂柏昶,直接拉着他去了酒楼,特意点了一桌,谁也没请,就他们两个,畅畅快快吃了一顿,席间觉得好歹是考试结束,焦昀让人拿来一壶酒水。焦昀酒量是不行,可如今身边有聂柏昶在,他还挺放心,小喝两杯,就算是醉了,不还有聂小柏的么。焦昀果然酒量不行,等从酒楼出来,就感觉走路有点飘。聂柏昶搀扶着他往回走。这时天已经很晚,街道上也没几个人,焦昀心情极好:终于、终于等到了,聂小柏你以后是成大事的你昀哥看好你!特别看好你!聂柏昶把他的肩膀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揽着他的腰往回走,边轻声应着。焦昀喝醉酒就容易絮叨:真的,我已经说好了,明年你去京城,我就把生意弄到京城去,到时候,我们兄弟双剑合璧聂柏昶觉得一颗心热热的,只要能跟他待在一处,如何他都不介意。若是我这次能考中,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聂柏昶望着前方,迟疑许久之后,这个念头在心里一次次盘旋,盘旋许久之后,还是没认出伸.出一根树枝,开始试探。秘密?焦昀偏头,捏着他的脸,聂小柏你还藏秘密啦?你藏的什么秘密?说来听听?聂柏昶:自然不能现在说,等以后焦昀好奇心起来,死活缠着他现在就说。聂柏昶却耐心哄着,却如何都不开口。焦昀最后嘟囔了一路,最后回了院子就已经快睡着了。聂柏昶抱起他回房,帮他脱了衣服擦了一下,盖上被子,听着他熟睡的呼吸,最后盯着他看了许久,才熄了烛火关了门。他站在那里仿佛怀里还残留着刚刚抱他回去的热度,只是就在这时,聂柏昶突然眼神一厉,朝一处看去:谁在那?他话落的瞬间,一道高大的身影从院子墙角的暗处走了出来,是个长相俊美的男子,眉眼间瞧着竟是有几分眼熟,只是对方眉眼底带着常年压抑的戾气,只是在看向聂柏昶时,眼底终于露出些温情,轻唤了声:表弟。聂柏昶周身的警惕不降反升:你到底是谁?表弟?他不记得自己有个所谓表哥。第73章男子看起来二十七八岁, 他瞧着聂柏昶警惕的神情,不怒反而笑了起来,只是大概这些年过得压抑,这么一笑, 反而眉宇间的戾气更盛,整个人隐藏在黑暗里, 加上一身黑, 给人一种阴鸷嗜杀的血腥感。聂柏昶虽然平时也冷,可两人就像是站在两个极端,望着男子这模样, 不知为何, 聂柏昶总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带着点莫名的酸涩。男子并未继续上前,大概怕惊到聂柏昶, 缓声开口:我的确是你表哥, 姑母应该同你提及过, 她有位义兄,我是那位义兄留下的孩子。聂柏昶一怔, 显然没想起他会提及那位从未见过的义舅, 可这件事当年他娘死的时候很多人都知晓娘是去找义兄后回来被人跟踪死的,他警惕心依然没将:是吗?男子知晓他不信,上前一步,撩起衣袖,露出里面绑着的劲装, 他拆开绑着的绳子,撩起来,露出手臂。聂柏昶反射性看去,第一眼微愣了下,因为对上手臂上遍布都是疤痕,是那种长年累月露出来的刀伤箭伤,他一直把衣袖撸到上面,指着上面一个东西:你若是不信,可以看这个,这上面这个你应该认识。聂柏昶顺着他的手指看上去,等看清楚那是什么,垂在身侧的手一紧。男子看他反应笑笑,松口气: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也许你会更相信。他下巴点了点,朝身后方看了眼,显然是指焦昀。聂柏昶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许久,还是抬眼:我跟你走。他并不是完全相信对方,只是从对方出现,他就感觉到对方周身的气息绝对武功在他之上,甚至超过很多,他出现时他甚至没察觉到分毫。那对方如果想杀他们,甚至想拿焦昀威胁他轻而易举。甚至他不确定对方还有没有同伙。男子显然看出他的迟疑:你放心,我带你去见的这个人,绝对不会伤害焦家小兄弟。聂柏昶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可对方手臂上的东西,的确让他诧异。聂柏昶跟着男子一路出了巷子,最后去了一处很偏僻的苑子,四周空无一人,显然荒废许久,他们到了门口,男子倒是警惕,用了暗号,这才并未开门,直接带着聂柏昶用轻功掠进院子,一直到了后院。最后开了其中一扇门,却并未点灯,而是开了密室,最后引着聂柏昶往下。聂柏昶全程面无表情,只是看到这密道时还是挑了一下眉,而到了最下方,一路往外走,不知走了多久,估摸着已经出了城,最后沿着密道上去,等密道再次开启,亮光照过来,聂柏昶反射性抬手挡了一下。等适应之后,发现是一间书房,他往外看,漆黑一片,房间里还有一个人,背对着聂柏昶站着,听到动静,那人慢慢转过身,看到聂柏昶,上下打量一番,突然笑了笑。眼角有细纹,年纪估摸着已经超过四十,蓄了胡须,只是大概年轻时长得不错,瞧着像是一个文官。只是不知是不是错觉,聂柏昶总觉得这人的眉眼,长得有点眼熟。或者说,从一开始见到带他过来的男子时,他也觉得有点眼熟,他皱着眉,抬步踏了进.去。房间里包括聂柏昶一共三个人。中年男子起身,又朝聂柏昶笑笑,你就是柏哥儿?聂柏昶轻嗯了声:不知先生怎么称呼?男子温声笑了下:如果是如今的身份,我是青州府的同知吕义平,当然,我还有一个名字,焦秀生。聂柏昶本来听到这个书生模样的中年男子竟然是青州府的同知,那不就是侯大人的下属?结果,等听到最后三个字,他猛地抬起手,难以置信看着他:你、你他对上男子含笑的双眼,他终于知道为何这人瞧着眉眼有点眼熟,他长得竟是有点像焦昀。或者说,外甥像舅,这人难道一开始那人说的是真的,他真的是自己的表兄?不对,不是说焦昀的舅舅十几年前就死了?焦秀生叹息一声,说来话长,大概我们如今说什么你也不会信,阿煊,把东西拿给他吧。男子从怀里拿出一封有点旧的信,只是被因着被保存的很好,瞧着很是干净整洁,柏表弟,你瞧瞧吧。聂柏昶小心翼翼把信拿出来,等看到那字迹,竟然真的是他娘的,他那时候虽然年纪小,可他会的字都是他娘教的,因为他娘在外并不会写,所以别人想要模仿很难,除非是真的认识他娘。柏哥儿,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娘大概已经死了。这信是娘在你出生的时候就写下来交给你秀生叔代为保存。等你见到这封信的时候,应该是表哥白煊拿来的,他如今是你这世间唯一的亲人了聂柏昶一点点看下去,越看整个人像是无法呼吸,一双眼越来越红。白煊也忍不住红了眼,可到底过了这么多年,这些年他背负这么多仇恨,可真的再次看到这一幕,还是恨得想杀了那些害了他白家的所有人。等聂柏昶看完彻底愣在那里的时候,白煊拿出一枚玉佩,这东西你应该有印象,她在你五岁能记事的时候拿给你看过,后来就把这玉佩送走了。聂柏昶慢慢抬起头,他看着递到面前的玉佩,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他仿佛早就忘了,可此刻瞧着玉佩,过往的记忆又重新浮现在眼前。他五岁的时候娘的确拿过这个玉佩给他看,让他记住,说是以后拿着这玉佩来的人,是能帮他们的人。当时他年纪小并不知道他们为何需要别人帮?如今看来,是娘让他相信他们。因为怕让人察觉到你们的身份,所以假装你爹的人误死之后,姑母在你五岁的时候把这玉佩让你记住之后就送走了,你们身边没留下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也是姑母怕她若是突然出现意外,会被人发现。你手臂上和我手臂上,都有一半的字,组合起来就是一个白,我们是白家人。表弟,虽然突然告诉你这些你可能很难消化,可当年我们白家被人陷害,满门差点被灭,后来姑母一把火烧了自己假死,那狗皇帝大概愧疚了,只砍了白家族人,却把我爹发配,可他杀了所有人留下我爹一人,比杀了他还让他痛苦当年秀生叔和旧部冒死将我和姑母救出,为了怕被发现,这些年除非必要,我们从未联系过姑母。所以姑母当年出意外是我们对不起你。当时我爹也就是你舅舅终于没熬住没了,当时我和秀生叔以及旧部偷偷跟着棺材想陪最后一程,当时姑母也偷偷来送最后一程,可没想到他们小心翼翼这么多年,躲过了仇杀,却没想到,竟然会因为被贼子惦记跟踪反而失了性命。等我们得到消息赶来时,你已经被焦家收养,当年为了不连累焦家,秀生叔并未再联系过焦家,可没想到阴错阳差竟是让你与焦家小兄弟和焦家姨母在一起,我们也就没插手,宁愿你们过寻常的日子。本来我们这辈子都没打算告诉你这件事,白家的仇,我们来报,可如今怕是出问题了。白煊与焦秀生对视一眼,面上都是凝重。聂柏昶终于消化掉这些,他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恢复平静,除了一双眼还有些红:出了什么事?既然他们这些年不敢出现不敢联系,突然出现,那怕是他的身份暴露了。白煊看他这模样,知道他估计猜出来了:半个月前,我们得到消息,京城宁家派了一批人出现在各处,私下里专门寻找十七八岁的少年。我们怀疑是当年将姑母从宫里偷偷换出来的事不知为何被宁家知道。宁家与白家当年掌握兵权,此消彼长,他们白家就是被宁家陷害,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狗皇帝觉得白家势大,觉得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胁。聂柏昶:所以他们在找我?白煊:是,只是他们偷偷在找,狗皇帝应该还不知晓,宁家估计想偷偷找到你与姑母,先一步除掉。聂柏昶沉默良久都未开口。白煊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柏表弟,这件事之所以告诉你,是怕你这次若是中举,明年前往京城,若是毫无准备,怕你会吃亏。他这张脸太过出众,甚至与姑母年轻时候像了几分,如果宁家不知晓姑母还活着还好,如果知晓他的存在,那怕是焦昀翌日醒来时只觉得浑身懒洋洋的,躺在那里不想动弹。他昨日没喝多少,虽然醉酒起身倒是觉得神清气爽,这里是他的房间,那他应该是聂柏昶给弄回来的。焦昀伸了个懒腰起身,打开门,先去洗漱,回来发现聂柏昶的房间还关着,奇怪,这小子不是还没起来吧?推开门发现里面没人,那就是在书房。果然,焦昀去前院,还没到地方,就听到有打拳的声音,虎虎生风,他瞧瞧走过去,刚好就看到聂柏昶突然一拳砸向前院书房前的一棵参天大树。顿时,因为树叶受到这巨大的冲击簌簌往下落,落了背对着他的聂柏昶一头一身,而他的拳头则直接嵌入树干,留下一个深深的拳头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