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仵作这才明白,这小机灵鬼。他是仵作,每次跟着大人出来办案,肯定都认识他。不过他也想帮昀哥儿,之前那桩案子还多亏昀哥儿的福运帮了他一把,故意使劲儿抱起焦昀抛了一下,行了,不给就不给,下次还请你吃点心。随后接住焦昀,凑近,免费就不用了,我怕把你家吃垮。他也学着焦昀眨眨眼。焦昀被逗乐了,对了,陶哥哥你这是干嘛去了又没吃晌午饭?陶仵作一听这个,头大如牛,压低声音,如果是别人他也许不会说,可焦昀是个小孩子,还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因为之前的事他反射性把焦昀当成自己人,知道焦昀不是多嘴的人,再说这也不是什么好瞒着的,很快就会传开,镇上的一富户家的二夫人自缢了,本来跟着查了一上午的确是自缢,临到晌午要撤,二夫人的娘家人来了,一口咬定是他杀,闹腾到现在,大人干脆让人把尸体抬到衙门。结果娘家人死活不让,说要继续在这里查,还不让我这个男仵作碰尸体,所以我就先回来了。等回头尸体抬回来再另想办法。焦昀点头,陶哥哥辛苦了。陶仵作却是看了眼空碗,明个儿你们还在这里卖这个?看焦昀颌首,立刻咧嘴露出个笑,帮我留一份,不,两份!焦昀比了个手势:得嘞!陶仵作这才心满意足离开,临走前只是朝婉娘点点头就离开了。他一走,四周本来就一直盯着的商贩围过来,昀哥儿,你认识陶仵作啊?焦昀眨眨眼,无辜,咦,是说陶哥哥吗?认识啊。商贩更好奇,那你们是什么关系啊?焦昀睁着大大的眼:关系?没什么关系啊,就是哥哥啊。可他这否认却让小商贩更加觉得看来这母子是认识衙门里的人啊。本来有眼红焦昀母子的,这会儿却看开了,认识官儿呢,得罪不起。焦昀成功把之后可能存在的危机给解除。婉娘把桌椅凳子重新放在不远处的店铺里,之前还不怎么情愿收了钱才肯给的掌柜这会儿非常热情,不过却两个目的,一个是打探陶仵作;第二个就是询问油辣子。婉娘一一挡了回去,只说不认识,至于油辣子,家传的,遵祖训,概不外泄。至于陶仵作这边,婉娘越是说不认识,反而他们愈发相信,昀哥儿喊陶仵作哥哥,肯定是亲戚!焦昀搬不动这些,一直等在那里,不多时,远远瞧着一群衙役抬着一个盖着白布的担架朝这边来,回的方向正是前头的县衙。焦昀想着应该就是那个富户家的二夫人的尸体。焦昀坐在一旁,托着脑袋瞧着,倒是没什么兴趣,毕竟这是衙门的事。只是好巧不巧,担架抬着经过焦昀身边的小商贩时,尸体没放好,白布下的一条手臂掉了下来。保.养得宜的一只手,指甲染着绛紫色浓郁的色泽,衬得手指愈发白皙,手腕上挂着一个玉镯,衣饰也是华丽至极。焦昀望着这位二夫人的指甲皱眉,刚刚看到的一瞬间,脑子里闪过什么,他却没捕捉到。众商贩看到衙门抬着尸体过来都低着头没吭声,显然怕沾染晦气也怕打扰县衙办差。焦昀个头小,倒是没人注意,很快垂下的手臂又被弄回去,很快离开。焦昀托着下巴,到底刚刚自己想到又忘了的是什么呢?这时,一道带着香气的风吹来,焦昀抬头,就对上一个浓妆艳抹的娇女子,走姿轻妙,像是踩在琴弦上。身上浓郁的脂粉香,一手捏着一把无骨扇,注意到焦昀的目光,低眉敛目,抬起扇子挡住半边脸,咯咯笑起来,露出的一双眼妩媚多情,很快消失不见。焦昀身边坐着的妇人等人走远白了一眼,低头开始整理卖的绢帕。焦昀却是没回神,他的视线还落在远去的女子身上,确切说是对方捏着无骨扇的那只手,手上染着绛紫色浓郁而又招摇的色泽,衬得肌肤雪白。而这种色泽,他刚刚在那只垂下的二夫人指甲上也瞧见过。昀哥儿你不会也觉得那种卖弄风姿的狐狸精好看吧?妇人轻拍一下焦昀,他才多大?焦昀摇头,无辜仰头问道:婶婶,卖弄风姿是什么意思呀?妇人一怔,随即打自己一下,哈哈你瞧我,也是我家那口子平时看到这些女子都走不动道,也对,你这年纪怕是还不懂哈哈哈。不过你刚刚瞧什么?焦昀这时已经想起他忘记的是什么,正是之前他与婉娘刚到这里打探四周商贩消息时,这位卖绢帕的妇人提及早上有位故意来她摊位显摆的丫鬟说她家小姐花一两银子买了染指甲的汁液,跟这绢帕上绣上的藤蔓花一样。当时妇人还酸溜溜拿起绢帕指着,正是浓郁的紫色花骨朵。显然妇人看不上那丫鬟的小姐,丫鬟也知晓这点却故意每次来这里,欢喜瞧见妇人明明不喜还要赔笑的脸。妇人气不过,之前交谈间还提及这事。焦昀猜到那丫鬟口中的小姐应该是风尘女子,只是那一两银子一瓶染指甲的汁液,是否跟二夫人是同一种?婶婶,我刚刚瞧见那姐姐指甲上跟这花花上的颜色一样呢,可好看了。焦昀指着绢帕上的紫色花骨朵。妇人果然又想起早上的事,注意力被转移,气哼哼的:一两银子一瓶呢,喏,街尾那家胭脂铺新出的,早上刚出的第一批,啧啧,一两银子,结果,不到半个时辰都卖空了。这样啊,一两银子呢,娘得卖多少碗米皮啊。小孩子托着脑袋羡慕的目光抚平妇人的嫉妒,很快转移话题。焦昀等婉娘把桌椅都搬到店家后院回来,母子两守着几个坛子,等赶牛车的大爷载他们回松郡村。不过看时辰,估计还有一两个时辰要等。可这些坛子却需守着,不便离开。焦昀也不着急,他心里隐隐有个猜测,果然,不过半个时辰,衙门那头的街道出现一道背着箱子行色匆匆脸色不好看的陶仵作。陶仵作身后还跟着两个衙役,朝这边走来。第17章 偏袒焦昀看到陶仵作眼睛一亮,等他过来。陶仵作靠近时也一眼看到焦昀,面色稍缓,他先朝婉娘拱手,婉娘赶紧起身回礼。陶仵作这才看向焦昀,昀哥儿,怎么还没走?刚刚不是说已经卖完?焦昀跑过去抱住陶仵作的腿,仰头:赶牛车的大爷还要很久才会来接我们,陶哥哥你去哪儿啊?陶仵作:去调查点事。大概事情不急,他蹲下.身,摸.摸焦昀的小脑袋,把他抱起来颠了颠,上次的点心好吃吗?焦昀重重颌首:好吃!陶仵作笑了笑,那改天哥哥再给你带来点。以后他们天天在这里摆摊,以后吃东西有着落了。两个衙役像是畏惧陶仵作,只惊讶瞧着陶仵作跟一个孩子玩闹,却不敢多言。焦昀正瞅找不到机会,他在陶仵作抱起他时,压低声音凑近,陶哥哥,你能跟娘说带我一起吗?我想去街头的胭脂铺给娘买面油,娘不舍得,我偷偷的。陶哥哥放心,我买完自己跑回,不耽误你的功夫。陶仵作明白他的意思,这是心疼自己娘又怕焦夫人舍不得。他已经从焦里正知晓焦家情况,倒是同情这小孩亲爹这般拎不清,行啊,等着。婉娘本来怕昀哥儿惊扰陶仵作,可难得看到昀哥儿这般亲近一人,又舍不得小孩失望,这才没阻止。可等听到陶仵作提议,愣住:带他去?这、这不妥,会耽误先生办差。说着,就要去把焦昀抱过来。陶仵作退后一步,不妨事,我们只是去询问一件事,半个时辰也就回了,你们不是要等回村的牛车?还是说,焦夫人不信任陶某人?婉娘摇头,自然不是,可焦昀小手揪着陶仵作的衣领,扮可怜,娘我想去瞧瞧。我很听话,不捣乱。婉娘迟疑便宜,再三确认不会耽搁,这才目送陶仵作和焦昀离去。焦昀四人一走,小商贩很快把婉娘围住,无非是打探陶仵作跟他们是不是亲戚?陶仵作身后跟着的两个衙差对视一眼,陶仵作一向以公事为重,甚至都不记得用膳,何时这般好说话?陶仵作肯带着焦昀,一则是的确不忙,他想继续跟杨家的案子,结果因为觉得杨家二夫人的娘家人态度太过受了点气,大人怕他吃亏非要改成让他去询问别的案子,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结果,谁去都可,他才会这般不情愿;二则就是胭脂铺很近,几步路的事,昀哥儿之前无意中帮了他,这点小要求他还是愿意满足。到胭脂铺,焦昀怕看不清,也没说下来。陶仵作踏进胭脂铺,这会儿人还不少,焦昀捏着一个小钱袋,里面放着铜板,他小手紧紧攥着,小眉头皱得紧紧的,表情严肃认真盯着,看得陶仵作好笑,也不催促。这孩子,是个有主意的。掌柜看衙门的人过来吓一跳,等听说只是陪同来买东西才松口气,对陶仵作以及他抱着的焦昀格外热情。对焦昀的各种属于孩子的问题也耐心回答。等焦昀问到面油最低都需要一百文,焦昀捏着手里的铜板,表情失望:这样啊,那等我攒够下次再来吧。陶仵作看看那小钱袋,看来是昀哥儿平时攒的,刚想说,不行他先替他垫上。可想想又没开口。焦昀不知陶仵作内心的纠结,他终于开始这次目的的重点:对了伯伯,隔壁的婶婶说你家早上新进了一批染指甲的汁液,要一两银子一瓶呢,是真的吗?掌柜的面对官府的人带来的,就算不买也态度极好,对对,小公子说得极是,正是这种,早上刚进的一批,很快就卖完了,下次还需要十日呢。他说着,想着万一这位官家的还带着孩子,要是看中给夫人买一些也是好的。他拿出的是一个玉石,形状类似手指,指端的位置涂上绛紫色的色泽,因为成色极好,在光下仿佛能泛着柔光,格外显眼,让人记忆犹新。陶仵作本还在纠结,乍然看到这颜色,猛地站直身体,抱着焦昀的手也忍不住搂紧,一把扯住掌柜拿着木匣子的手,死死盯着匣子里的玉石上的绛紫色:你说,这是你们早上的新品?掌柜的吓一跳:对、对啊,官爷?怎么了吗?陶仵作瞧着眼睛再放光:你们昨日有吗?掌柜的额头上有汗珠往下冒,自然是没、没的,新品,早上天刚亮的时候送来,天一亮开门,不过半个时辰就卖光了。难道是买不成,就动了怒?别是要得罪这位爷吧?陶仵作眼睛却在放光:不对不对,等等,那杨家可有人来买?啊?掌柜的脸色微微一变,杨家二夫人自缢的消息他已经知晓,毕竟二夫人娘家人在杨府前闹得这般凶,他早先也翻了账本,的确有杨家人。他这神色让陶仵作眯眼:还不说实话?掌柜的赶紧站直:有有有!杨家二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巧珠过来的,她每隔几天都会来看新货,这次之前也提前提过,她一大早就过来,还买了两瓶。说是她家二夫人特意嘱咐的,这次的新品说是很趁她刚得的一对玉镯,她要多染几次这种颜色。陶仵作却是抱着焦昀已经飞快出了胭脂铺朝杨家去。两个衙役紧跟着,陶先生!陶先生你等等,我们要去的不是这边啊!陶仵作没理他,径直往杨家走,大人亲自带人去杨家处理,他再去晚点,真的当成自缢给结案了。焦昀一直没出声,等快到杨家门前时,陶仵作才想起来还抱着个孩子,一低头就对上焦昀无辜的眼,回头看看距离,想了想,焦昀还真是他的福星,每次都刚好能提点到他一些关键处。昀哥儿晚些回去,跟哥哥去大宅子逛逛好不好?陶仵作出声询问。气喘吁吁赶上来的两个衙役吓到了,先生不可,哪有带着孩子过去的?只是对上陶仵作看过来的视线,两个衙役头疼,却没再吭声。陶仵作看到焦昀好奇点头,就继续去了杨家。他是从后门过去的,后门也守着县衙的人,看到陶仵作愣了下:陶先生,大人说这里不需要你的。我知道,我有要事跟大人说,杨二夫人不是自杀,是他杀。什么?陶先生此话当真?守门的衙役也怔住,这可是大事,赶紧放行。只是等人走远,才想起来,不对啊,陶先生怎么还抱着孩子过来?难道是线人?不、不对,哪有孩子当线人的?陶仵作抱着焦昀一路过去,到了偏院前,那里吵吵嚷嚷的,正是杨二夫人的娘家。娘家人姓龚,龚家人不信杨二夫人是自杀,让杨二出来,肯定是杨二杀的!侯大人站在那里,一脸头疼,看着衙役把两边人拉开,吵得他浑身都疼!就在这时,听到脚步声一回头,等看到陶仵作,头更疼了,你、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说这事你别掺和了?他这一声让龚家人也看过来,龚夫人立刻嚎啕着要扑过来,就是你这天杀的,我家姐儿就是被人害死的,你个庸仵作,你怎么验的?竟然说是上吊,我家姐儿怎么可能会上吊?陶仵作脸色有点难看,却没说什么,不看她,把焦昀放下,才拱拱手:大人,杨二夫人的确不是自杀,是他杀。那边龚夫人还在哭嚎,突然声音戛然而止:诶?你终于承认了?!陶仵作嘴角抽了抽,这龚夫人还真是明明是受害人家属让人同情,可他愣是同情不起来。侯大人从他放下焦昀才看到他抱着个孩子来这边刚想说什么,就听到这一句:什么?你此话当真?可验尸结果不是说的确是上吊自杀的?尸体没有任何别的捆绑痕迹,只有脖颈那条挣扎自缢而亡的勒痕,不像是再被勒死再挂上去的。可怎么突然结果就变了?那边原本争吵的人突然就静下来,都齐齐看着这边。陶仵作:从尸体呈现出的结果是这样,自杀动机也有,只是我前去胭脂铺时,偶然发现一桩事,也正是这事跟杨二夫人有关,让我确定杨二夫人不是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