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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1 / 1)

郑余余内心稍微犹豫了一下,折中说道:有点认识。什么叫有点认识?卢队说,你以前是他手底下的吧。郑余余一看这人显然比刘洁难骗,于是如实道:干过一段时间。卢队说:之前没问过你,为啥调任了?理念不合。郑余余简单地说。卢队三十来岁,也还有些未褪的不稳重,有时候就会像现在这样冒出头来,假装看不出郑余余的不想聊,也不端着队长的身份了,试图把自己和郑余余摆在平等的地位,趁其不备敲出这个蚌口中的软肉。怎么个理念不合?卢队问,是因为当初那场禁毒案吗?郑余余浑身炸开毛,脑袋中的警钟大鸣,此时又被一棍子敲得他头昏脑胀,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队长聊。卢队问:怎么着了?没什么。郑余余认命了。他觉得自己是不能翻篇了,他的痛不比关铭少,那件案子是打在了关铭身上,但是疤却后知后觉地落在了他身上,疤要跟一辈子,但之后人就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忘记自己身上有一块疤。如果一道疤被自己的主人遗忘了,那么它实际上就成为了别人的疤。他决定抛出一块肉来引开这个话题,于是说:你怎么会对这个好奇?卢队微微皱着眉头,歪着头说:你有没有觉得他,有种那种劲儿。郑余余追问:什么劲儿?无所谓。卢队找出了合适的形容词,说道:就是根本不在乎,死了六个人,跟他没关系似的。事实上也确实没有关系,郑余余在心里说。但是他其实是了解卢队到底想说什么意思。因为关铭不紧迫,他一点也不像是命案悬在头上的刑警。郑余余说:所以我俩理念不合。如果你已经做了一个刑警,普天之下职业遍地,你既然要选择一份高危险高成就感的职业,那么就该有点责任感,因为没人逼你这么非做这个。我们可以默认,刑警都高举为人民服务的大旗,随时准备着为了打击犯罪抛家弃子。但是责任感这个东西被写进了很多职业的纲领性文件的品质,其实在极其自律的人面前,约束性不大。就像是关铭,郑余余觉得,其实关铭就没什么责任感,至少没有职业责任感。他只是在做这份工作,并且做得不错,你说他依赖天赋也好,说他冷漠也好,他就是不比别人做得差,所以不能因为他缺乏责任感而惩罚他。但是在热爱这份工作的人眼里,他的从容与冷静,会显得格外的不舒服,仿佛是一根扎在衣服里的刺,不致命,但总想调整一下衣领,确认它是不是还在扎皮肤。关铭对很多人来说就是那根刺。卢队又问郑余余,关铭是在武羊也一直这样吗?郑余余心说,不然我们为什么要分手?他猜卢队还想知道一件事,就是关铭知不知道自己的毛病。人总想让犯了错的人知道自己的错,并且产生罪恶感。生活中,一个人做了蠢事,人们更多的在乎的事他是否知道了自己的蠢,而不是他受到了怎样的代价。但这对关铭是无用的。郑余余在与关铭交往的那一年中,想尽办法要改变关铭,他有过歇斯底里,也有过苦口婆心,但是怎么样才能改变一个聪明的成年男人呢?我们有时会绝望的发现,他们难以改变。关铭也没有为了一段恋情而改变生活态度的意愿,而且他也实在是做不到。关铭与这世界相联系的一些通道似乎被切断了,他也不理解别人宣扬热爱和梦想,在他看来,那是盲目升华、自我感动和催眠。但是他懂得尊重,可是旁人却不懂,他们总寄托于感化他。终于有一天,站在旁观者的立场上的郑余余可以这样平和地向别人解释说:关铭活得很明白了,他就是这样的人,不影响工作。你第一次和他相处,郑余余说,习惯了就知道了,他人不错。※※※※※※※※※※※※※※※※※※※※看个热闹得了,我也不会修路,尽力了。第8章 去日苦多(八)第三次,在困难和容易之间,它选择了容易。刘洁说。郑余余说:你又鄙视自己的灵魂了。刘洁说:我总是试图与你聊点思想层面的东西,你这人拒不配合。我的精神世界一片荒芜,郑余余说,寸草不生。别聊了姐,要聊就聊案子。那我和你聊聊男人,俩人一人抱着一份盒饭,在车里吃饭,刘洁在吃一份台式便当,一块炸鸡肉被闷得发软,像是泡了水的棉花,她还是咽下了,说,关队真是个有故事的男同学啊。郑余余睨着她:你看上了?很难不心动,刘洁说,男未婚女未嫁,心动需要什么指标吗?只要他不口臭,对视三秒就可以。郑余余目视前方,无所谓说:你可和卢队对视了五年了,心动吗?腐朽麻木的中年男性,刘洁终于对快餐盒里的炸鸡露出了嫌恶的表情,他们的口臭是精神上的。郑余余乐了:太恶毒了,你这张嘴。刘洁说:请记住,因为一个恶意的笑话而笑的人和讲笑话的人同罪,你我都一样。郑余余还在想,他们今天到底能不能见到这个工作繁忙的工大教授,此时是下午一点半,已经不是吃饭的黄金时间,但是精力旺盛的大学生们还是从西门零散地涌出,四面的餐馆仍维持着半沸的状态。刘洁看出他的微微的焦灼,说道:担心是没用的,该来就来了。郑余余嗯了一声,兴趣不大。刘洁终于解决了最后一块鸡肉,然而下头的蔬菜也软塌塌的,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她筷子在饭盒里乱翻,郑余余看了一眼正要说她,刘洁挂在胸前的手机正好响了,上头显示一个关字。刘洁接起来:关队。那头问了什么,刘洁回答说正在等,今天下午这个姓王的教授第一节 有课,俩人打算提前堵住,省得下了课又摸不到人了。郑余余扒拉了自己的两口饭,也是很难吃,点学校旁边的外卖就像是扫雷,且无规律可寻。就算是销量高也有难吃的,让人不免怀疑这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到底是什么口味,还是只有自己太挑剔。当真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刘洁说:现在看来,受害者的身体倒不是说多健康,都是一些肩周炎、腰间盘突出,或者鼻炎之类的病,第三个受害者,叫王斌的男人有荨麻疹,已经接近痊愈了,这些问题都不严重,不是需要定期去医院的病。看来关铭还是想要从受害者这方面找线索,刘洁又答了几句,最后说:这样吧关队,我下午回队里一趟,这边结束了就回了,咱俩当面谈。关铭似乎是说了麻烦了,刘洁笑了,客套说哪里哪里。郑余余忽然想,关铭其实还是改变了不少,他以前不是会说这种话的人,全天底下他见过最厌恶社交的虚与委蛇的人就是关铭。俩人终于挂断电话,郑余余也终于还是坚持着把手里的盒饭吃完,随便包了起来,这可以算作是他今日的日行一善。刘洁心情不错,这心情好的源头非常明显。郑余余都要觉得俩人确实挺配了,都是泰山崩于前还在打饱嗝的人。通过刘洁这个中介在,就算郑余余和关铭不在一起,也总是要受到来自关铭的辐射。他们在教室找到了王洪教授,教授四十七岁,半老,看见他们倒是没有什么意外,说自己现在在上课,能不能等下课再说。本来郑余余也是这个意思,让他把时间空一下,然后问:不介意吧?我们在这学校也没地儿待。王洪愣了愣,然后说:随意。郑余余和刘洁在教室后头找了个空座,有一搭无一搭地听课,已经快放暑假,临近期末,课的深度也不是他们这些门外汉能听懂的,郑余余脑袋放空,在想自己的事。俩人守在教室后头,穿着便服,看着像是俩社会分子,前边坐了一个男生开着电脑,看着聚精会神的样子,其实一直在打游戏,郑余余坐在后头看了一会儿,忽然间那人进入副本,等待加载的过程中,屏幕黑了下来,正好映出了郑余余往过看的脸,俩人视线在屏幕上一对,郑余余尴尬无比。王洪是个风趣的老师,时常能让教室寥寥地笑,现在已经不时兴师道尊严了,大学老师也要紧跟时代的潮流,想着法把知识合着幽默的段子送进学生的脑袋,教案也写得仿佛广告文案。郑余余转着笔,把晚上要给关铭汇报的东西整理了一下,名字划掉了一个又一个,只剩下三个,其中的一个人名的拥有者正在讲台上。关铭提前指点他,背着卢队,当然也背着众人,让他注意一下这里头有没有人工作台、家里格外干净的。关铭不做盲目揣测,显然是想到了什么,但是没有证据支撑,所以只告诉了郑余余。此时,他对下午要跟关铭汇报这件事兴趣也寥寥。下课后,王洪拔出u盘,交给了刚才那个打游戏的男生,原来是个助教,怨不得一点课没听,郑余余连个招呼也没好意思打。王洪收拾了下东西,对郑余余说:不好意思,久等了。然后跟着郑余余他们回了队里。王洪受聘参与东城路线路规划的顾问,实际上对整个线路的布局和设计提了不少思路,且大部分实施了。郑余余走前看了眼板书,说道:您这笔记真是漂亮。王洪笑了两声说还行。王洪看着很从容,车上还和俩人聊了聊,问了问年纪。到了之后郑余余打开笔记,礼貌地问了两个问题。各个部门要相互协调,王洪说,上传下达,我也是按要求办事。刘洁问道:这个设计,除了你自己,还有透露过给什么人吗?王洪说:没有,这种事情一般不让泄密,也有保密合同。复批下来之后,一直到施工这段时间,你在哪?刘洁问。就在九江,王洪说,主要是在九江,但是我们学校在邻省有分院,我们这些老师一般是两个地儿来回倒,也有出省的时候。我们这个工作性质,离不开九江的。刘洁说:你觉得有泄露的可能性吗?这很难说,王洪如实道,我保证我没有泄露,但是不能保证别人也这样,其实我很注意保密这一点,但是很多人是不以为然的,觉得这无所谓。但是,王洪又说,我建议你们去看一眼当时的公路全套cad图纸,你们就明白了,这东西一般人根本看不懂。郑余余想了想,说:你们这边的学生能看懂吗?这么说吧,王洪笑了,说道,你让一个学哲学的人给你讲黑格尔,他是肯定是懂一些的,但是一个本科生,肯定不能马上说明白,你给他时间,让他回去准备一星期,就能讲很好,就是这么回事儿。郑余余懂了,然后说:那一个零基础的人,想完全看懂需要学多久?不需要多久,王洪说,有人自学考建造师证书,看天分,不是天书,想学东西就能学会。现在慕课这么发达,不需要到学校也能学到知识。回去的时候,郑余余有些烦躁。关铭坐在工位前,从电脑前探出头来,问道:完事儿了?刘洁说:我们小郑同志焦头烂额了。郑余余的桌子就在他隔壁,坐回去就看见了关铭的电脑,说道:这什么?图纸,关铭说,正要说这个事儿,这东西一般人看不懂。郑余余打开笔记本又划拉了两下,说道:王洪刚也说了这个。下午你们去提的那个人是王洪?对。郑余余瘫坐在椅子上。刘洁:什么时候才能缩小范围啊。现在。关铭说。俩人瞪着他,关铭敲了敲面前的电脑,说道:这个,不觉得陌生吗?哪来的?郑余余站起来凑过去看了眼。关铭说:死者的。是一个黑色的三星电脑,看着倒是不像是现在的款式,但也没有印象中那种大脑袋的累赘样子。关铭说:六年前市场价四千五。郑余余撑着胳膊靠过去看屏幕:这么贵,哪来的钱啊。工作赚的,关铭随口说,就屏幕上的这点东西。郑余余低头看他:你觉得电脑有问题?明显有,关铭说,问题不在于钱,而在于为什么要买这么贵的东西。他看向刘洁,说道:肩周炎、腰间盘突出,这种病你没发现问题?刘洁:你说网瘾?关铭没有回答,指着电脑屏幕说:你们有没有觉得这电脑哪里不对?郑余余说:游戏。差不多,关铭说,windows默认屏保,只有基本的软件,没有游戏,我查了c盘容量,还有百分之八十,你觉得合理吗?其余的几个人电脑我查过了,关铭说,还能找到的有三台,都有同一个游戏,只有这个没有。郑余余:等等,郑余余说,我记得这个游戏,叫《生死场》,当年非常火。郑余余激动起来,如果真的是这里出现了问题,那就意味着凶手在死者死后又回到了死者的房间内,并且动了他的电脑。凡是接触必留痕迹。郑余余燃起希望。让物证科郑余余话说到一半,关铭说:已经查过了,重装过系统,下载过《生死场》,你们卢队去联系网游公司了,这鼠标是我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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