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他倒不是图谋她的皇权,他图谋的从来都只是她。他是真的不忍心看她这么累,所以才想帮她分忧。好在,齐月盈全程都没有皱眉头,那副听之任之的信任姿态让元冽心中非常受用,也非常欣喜。如果不是真的信任他,她怎么可能让他动她的折子心里一高兴,元冽的聪明才智就发挥的更充分了。他不过用了半刻都不到的功夫,就将齐月盈面洽的九十八份折子分成了好几摞。齐月盈知道他自幼聪慧过人,能够一目十行,过目不忘,时隔多年,再次见他施展如此神迹,她仍旧忍不住叹为观止,元冽哥哥真厉害元冽指着面前分成五摞的折子跟她讲,“你现在摄政,每天都有一堆新折子送上来,这些折子杂七杂八,看似混乱繁杂,但是真要细分起来,也不过就是几大类。”然后他便指着她左手边第一摞折子,“首先,最没用,也是数量最多的,就是这一类,请安折子。这是各地官员例行送来的,一百句里有九十九句都是废话,不是在给自己歌功颂德,就是在给你溜须拍马嘘寒问暖。这种不用理,甚至不用花时间看,下面递上来之后,你只写上个阅自就好了。”齐月盈点头,表示受教。元冽指着她左手边第二摞折子道,“还有这种,这是报丧的。这类折子一般都是告诉朝廷,我们当地又有那些官员死了,伤了,残了,病了,不能办事了,要告老还乡了,请朝廷再派个人下来吧,不然我们这边撑不住了,出了事可千万别怪我们呀其实主要就是为了推卸责任。”齐月盈被他逗趣的语气逗笑的,她好像又见到了小时候那个非常促狭的元冽。元冽:“说他们报丧,是因为他们一般说的都是坏消息,除了地方官员的生老病死之外,当地发生什么坏事了,发大水了闹瘟疫了,有悍匪作乱造反的等等,总之,就是把坏消息传递给朝廷,然后向朝廷求助,求助的范围,也无非就是那么几个,要人,要钱,要粮,要兵,朝廷如果信了他们,给了他们想要的,他们极大可能会趁机捞一笔,要是不信,就会派人去查,然后再和地方官员扯皮条,漫天要价,坐地还钱,等到朝廷终于和他们把事情商量出个结果了,这事早耽搁了。”“那怎么办”她也很苦恼这个问题。朝廷中许多规矩流程是不得不走的,而地方灾情祸患,又全都是等不得的,稍有疏忽,便会酿成大祸,百姓会变成暴民乱民流民,他们会饿殍遍野,会易子而食,会趁机作乱,总之,非常非常的麻烦。“不怎么办。”他很简短,又很无赖的给了一个回答。齐月盈有点懵,“不怎么办那这些问题不解决吗”他笑了,带着那种夫子看学生的目光看她,“你想怎么解决”“当然是从根本解决啊。”她回的非常理直气壮,“例如,缺人给人,缺粮给粮,缺钱给钱。总之还是要快把问题解决掉的好。尤其是闹灾的时候,不能让百姓忍饥挨饿啊,没东西吃,他们会造反的。”元冽:“在我泱泱华夏的千年历史中,你见过有哪些朝代,是因为百姓造反而灭亡的又或者说,有那一次成功的造反,是由目不识丁,手无寸铁,食不果腹的百姓主导的”齐月盈仔细努力的回想:“好像,还真是凤毛菱角。”目不识丁的百姓,就算能够一时奋起,也很难最终成事。他们不具备改朝换代的能力,而且大多数百姓在造反的过程中,会被富贵权利迷了眼,有时候朝廷一招安,就投降了。他们更愿意享受眼前的富贵,而不是用身家性命去拼一个未知的万世江山。“所以你为什么要怕百姓造反他们造反又能怎么样成功的几率微乎其微。”元冽谆谆善诱,他非常享受这样的时光,喜欢她看着他时,信任依赖又崇拜新奇的目光。齐月盈:“可书上不是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那你觉得,谁是水,谁是舟,谁又是站在舟上的人呢”她略思索,答道,“百姓是水,朝廷是舟,帝王,则是站在舟上的人。”“你也说了,帝王是站在舟上,而不是站在水上。如果没有一条平稳的舟,人是无法直接站在水面的。虽然风浪过大或者洪水滔天,的确是会掀翻舟楫,但是人力有限,能左右的也不过是脚下的舟,时刻修修补补,保养维护,别让它漏了水,别让它腐朽,仅此而已。至于水面是平静无波,还是滔天巨浪,人力其实是左右不了的,全看天意。帝王再怎么努力,也无法让天灾人祸彻底消失,事实上,每一年都有各种各样的灾祸发生,而天灾人祸一旦发生,就必然会有大批的人死。所以实际上,每一年都有灾民,每一年都有乱民,每一年都有暴民。区别在于,他们的人数多少和影响范围多广。无论帝王怎么做,都无法阻止这些事的发生。你应该也听过一句话,兴百姓苦,忘百姓苦。无论是兴是亡,是丰收还是饥荒,百姓都苦。这是为什么呢”齐月盈:“因为贪官污吏。无论是太平丰收,还是饥荒瘟疫,贪官污吏都不会停止盘剥百姓。所以百姓苦。”元冽点头,“所以,百姓的痛苦太多了,水面就会掀起滔天巨浪,然后舟就翻了,皇帝就掉下水淹死了。但百姓既然一直都是在痛苦中,为什么有时候有滔天巨浪,有时候就只能溅起点微不足道的小水花呢”齐月盈眨了眨眼睛,有点想不明白了,“为什么”“因为朝廷治理贪官污吏的速度和程度不同,所以百姓的痛苦程度也就不同。其实每一年,但凡有灾荒,朝廷都会拨下去足以赈灾的粮食和银两。因为朝廷和皇上都怕这条船翻,所以不会不给。但拨下去之后,能有多少送到百姓手中,不好说,看运气。有些时候,朝廷与地方官员贪腐程度轻,层层盘剥之后,还能有一部分送到百姓手中,让多数的百姓不至于饿死,那么结果就是溅起点小水花,纵使有人作乱,也掀不起风浪。有时候,从朝廷到地方的官员全都是些脑满肠肥贪婪无度之辈,层层盘剥之后压根就没有粮食送到百姓手里,大批的百姓没有活路,就会掀起风浪,这时候如果处理不妥当,就会翻船,但翻船的根本原因不是作乱的百姓,而是官员。所以啊,简而言之,面对这种问题的时候,你只需要按部就班的让朝中大臣去处理就好。你不用管过程,你只要看结果。如果结果只是点小水花,就不用理。如果结果是掀起了风浪,就该杀杀,该抓抓。不止是杀官员,连带着作乱的民、匪、商、兵,一起杀。都杀干净了,乱子也就没了。不用担心民心向背这种东西,民心是会被左右,被煽动,被主宰的。”果然很像是元冽的作风,干脆利落,全杀了了事。齐月盈又问,“那如果风浪太大,压不下去了呢”“那也是因为官员出了问题。是地方封疆大吏借着机会,煽动百姓,趁机作乱。如果没有封疆大吏或者藩王勋贵参与,风浪是不可能掀的太大的。就好比这大周江山吧。他们萧家的皇帝一个个不务正业,昏聩懒政,朝廷吏治腐败,百姓民不聊生。但你仔细想想,不算外敌的话,真正能够颠覆萧家江山的都是什么人呢地方百姓中振臂一呼的英雄豪杰从来不是。真正能够颠覆萧家统治的人,是藩王、是权臣,是武将。例如曾经的安王、康王、刘焦、以及你父亲。现在因为北狄人南下,夺取了萧家的半壁江山。不然的话,再要不了两年,这江山也会落入齐家手中。这和有多少造反的百姓有关吗没有的。而藩王、权臣、武将,他们本身就是朝廷的一部分,是这条船上的木板钉子,帝王掉下水了,是因为这条船本身出了问题,而不是船下面的水出了问题。”齐月盈眨了下眼睛,有些听懂他的意思了。“所以,你的意思是说,其实我与其想着怎么治理百姓,不如想着怎么治理官员”“是啊。你高居庙堂,离百姓太远了,鞭长莫及,根本治理不了。治理百姓是官员的事,你只要治理官员就好。同理,怎么治理天灾人祸,也是官员的事情,他们有经验,有能力,有职责,本来就是该干这个的。你不需要为此发愁,你只要耳聪目明,让他们彼此之间互相监督,互相制衡,循环往复。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就替换惩处相应的官员,防患于未然。差事办得好,就奖赏他们,差事办的不好,就抄家灭族。你只要玩弄好赏与罚这两件利器,至少大周江山就不会在你手里亡了国。”齐月盈重重的点头,“受教了所以这第二摞奏折,也不是我该发愁的,我看看,知道个大概,然后让内阁想法子处理就好。”“对。”“可内阁赈灾的章程拟定出来了,但国库却没银子没粮食,怎么办”“那是户部尚书的问题,让内阁找他去要。”“户部尚书也哭穷说没有呢”“那他这个尚书就做到头了呀。”齐月盈不自觉的单手托腮,“那若是朝廷就是哪里都挪不出银子了呢”“宰猪啊。银子和粮食又不会凭空不翼而飞。百姓们每年都纳税交粮的。”元冽说的顺理成章。“宰猪”“就是那些贪官污吏和世家大族还有地方豪强啊。看哪个更肥就宰哪个,杀一头猪,就能吃好长一段时间呢,这也算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了。”齐月盈听完,拍手称快,“的确如此元冽哥哥高明”这世间所有的资源都不会平白无故消失的,不在东边,说不定就在西边,不在西边,说不定就在南边,总不会不翼而飞的。银子粮食不在国库里,就肯定是在某些人的私库里,而手握生杀大权的帝王,只要在需要的时候宰几头猪,就足以解燃眉之急。死掉的官员自然会有新人补上,新人中,也还是会有贪官污吏,贪官污吏养肥了自己之后,也还是会被杀,这就是个循环往复的过程,没有终点,没有终结。这些道理并不深奥,但若想彻底吃透,并运用到治国治世之中,她还需要时间去参悟掌握。但竟他这一番点拨,她确实觉得前路清晰了不少,也轻松了不少。好吧,第二摞奏折也被他推到一边去了。“这第三摞,是报喜的,也就是表功的。一些官员总是会想尽各种办法,吹嘘自己治下的地方又出什么祥瑞啦,好事啦,政绩啦,自己给自己歌功颂德,然后顺便跟朝廷要升迁,要表扬,这种多半夸大其词,自吹自擂,也用不着你多费精力。让内阁去核实,有则嘉奖,没有就不用理会了,浪费精力时间。”“这第四摞,是告状的,谁受委屈了,谁挨欺负了,官员各自为政一方,有时候也和居家过日子一样,难免磕磕绊绊,因利益而产生纠纷。一般都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对谁错你都不用理,你只看他们告状的内容对朝廷有没有害,如果无害,就各打五十大板,如果有害,就极早将危害掐灭。至于是非对错的问题,不是有东厂吗还有刑部和大理寺,让他们去查,去核实,你只对着折子上的只言片语,也很难判断出谁真谁假,就别为难自己了。还是那句话,看个结果就好。冤假错案一定有,还不少,但拨乱反正也不是你的职责,你只要保证整个朝廷平稳有序的运转,就足够了。”“第五摞无法归类,都是些乱七八糟的杂事,但也不甚重要,闲来无事可以看看当解闷了,累的话就不用理会了。”他简明扼要的这样一归类,一分析,她忽然就觉得看折子也不难了。“元冽哥哥,你好厉害啊”她由衷的赞叹。自他归来之后,一直都是身心破碎的虚弱模样,以至于她都忘了,他是这世间绝无仅有的强者之一啊,在她眼里错综复杂的事,在他眼中,可能信手拈来,不费吹灰之力。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真的好大啊第52章 争风吃醋元冽被她这样夸,心里怎么会不高兴。这一高兴,他就想为她做的更多了。时隔多年,他还是改不了这个不矜夸的毛病。不过好像也只是在面对她的时候才会这样。她一撒娇,他就会想替她做尽所有。做完之后,她笑容甜甜的夸奖一番,他就恨不得再接再厉,肝脑涂地或许,从她给他种下这个毛病起,他就再也逃不掉了吧打从这一天起,元冽除了每天和她一起上朝,还多了一个下朝后,陪她一起看折子的消遣。当然,主要是为了和她待在一起,看折子附带对她点拨一二这种,在他看来就是消遣,连脑子基本都不用动,他闭着眼也能把那些事处理好。他不以为意的点拨,对于齐月盈来说却是犹如醍醐灌顶一般。怪只怪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摄政,所以以前也没学过如何治国。现在好不容易有个她信任的元冽能教她,她当然是如饥似渴的学了。这样的机会很难得,因为这边学完,另一边马上就能学以致用,用不了多久就能检验成果,所以她自觉成长的速度还是飞快的。现在她已经不像最开始那样摸不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