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荣安堂是承恩伯府幕僚们的议事之所。承恩伯府经营数百年,府中能人辈出,能数得上名号的幕僚就有三十余人,且这些人中,许多都是祖孙几辈人一起为承恩伯府效力。其中孟先生就是这样的,他家从他祖父起就一直在为承恩伯府效力。他为众幕僚之首,也是齐琮的启蒙先生,这些年齐琮一直都是跟着他读书的,齐昇本人对于嫡子的功课倒是鲜少过问。可以说,在孟先生眼里,齐琮这个顽劣不堪的小子即是小主子,又是他半个儿子,说他为齐琮操碎了心也不为过。齐琮进来之后,众幕僚躬身对他行礼,并未因他年幼而对他轻视半分。第11章 二公子的脑洞四年前,齐昇远赴北疆抗狄,他带走了十岁的庶长子齐臻,却留下了九岁的嫡次子齐琮。同时留给齐琮的,还有承恩伯府在京城经营百年的暗部势力,以及上上下下足有一百三十位的幕僚。他并未因儿子们年幼就把他们当孩子看,相反,他从一开始就把他们当大人用,长子上战场,次子镇守京都后方,谁也不比谁轻松。而齐琮也从未让人失望过。他虽年幼,可他有孟先生教导辅佐,且自幼聪颖过人,多智近妖,因其个性乖张叛逆,还每每能剑走偏锋,想出些别人想不到的法子,解决别人办不了的难题。几番交锋下来,这府中的幕僚们全都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再没谁把他当成孩子看待。此刻坐在荣安堂的幕僚,共有三十位。行过礼之后,齐琮开门见山的问,“宫里可有新的消息传出来”“有。不过没有什么太紧要的消息。无非是司礼监掌印又给荣华宫送了什么礼,讲了什么笑话,无甚要紧。至于刘贵妃那边,自她省亲之后,好像又安静下来了,近日没出什么昏招。至于皇上那边,脸上的伤还没养好,最近也不上朝,就关在皇极殿里自己读书呢。”专门负责收集宫中往来信息的幕僚站出来对回禀。其余人听完,将目光都放在了齐琮身上。齐琮道:“洛修连日来对姐姐多番讨好,搞得朝野上下人尽皆知,这与他以往不偏不倚,明哲保身的处世态度大相径庭,各位先生对此有何看法”于是,这三十位幕僚开始各抒己见,纷纷对此事表达意见。有人说,洛修此举表面上是在讨好荣华宫,但其实是为了投靠承恩伯府。然后紧接着就有人反对说,此言差矣,以洛修的权势地位,他并不需要讨好承恩伯府,而承恩伯府也给不了他更多的好处,因为他已经得到了一位宦官能够得到的一切。还有人说,洛修想与承恩伯府交好是一定的,但是交好的目的就很难说了。如果往最坏的方向想,他极有可能是想在拉近关系之后,利用承恩伯府,或者栽赃陷害承恩伯府,这也犹未可知。但对此也有人反对,理由是承恩伯府从未与洛修结怨,洛修犯不上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得罪承恩伯府。听了各种猜测之后,孟先生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洛修此人,不能以常理揣测。他做事肯定有他的道理。此前数年,他都未曾对承恩伯府表现出任何的亲近之意,那是因为他没有这个必要。但是眼下,伯爷就要回京,承恩伯府与刘家势必要拼个你死我活,假如最后得胜者是承恩伯府,那么朝廷中现有的平衡局面就会被打破,洛修也很难再保持他原本中立的立场。”“孟先生的意思是说,洛修提前将宝压在了承恩伯府上认为承恩伯府必胜”一幕僚眸中一亮,神色有点激动。齐琮嗤笑一声,狭长的凤眼带着几分凌厉,“这不是废话吗我们手中捏着刘焦贪墨军饷,篡改盐引的罪证,刘焦想翻身那是痴人说梦。”的确,盐引与军饷,是刘焦无可辩驳的两大罪名。齐昇此次回来,就是准备用这两个筹码压死刘焦。本朝自明宗弘景年起,为解决军粮开支,便在边境军营驻扎的乡镇大兴军屯,但边镇军屯重在御边,军屯无法满足自给自足的需求,于是朝廷便想了个主意,那就是让国内的行商将粮食送到边境,然后根据行商运送粮食的多少,从边镇军屯领回数额不等盐引,此后凭借盐引于两淮盐场领盐,自行售卖于官府指定的区域。而没有盐引的商人是没有贩盐的资格的。因此生意利益巨大,商人趋之若鹜,哪怕运送粮食的途中风险极大,也照样乐此不疲。于是商人可得利,镇军可得粮,实在是为朝廷解决了一大难题。但三年前,刘焦却一意孤行的篡改了发放盐引的规矩。盐引不再由边镇军伍开出,而是直接由内阁拟定,户部发放,且商人不用再以粮换盐引,只用银子就可以。而后朝廷再发放年例银给边军将士,让他们自行勾粮。可是这年例银不过就是个幌子,刘焦多次打着国库空虚,入不敷出的旗号,克扣拖延年例银,且就算是拨下去了,地方官员层层盘剥,等真的到了北疆,一个铜板都看不见了,这银子给了也等于没给。此举倒是肥了国库和一众贪官污吏的腰包,但却让戍边作战的将士们苦不堪言。当时正值大周与北狄激战的当口,刘焦因一己之私,断了边境四十万大军的口粮,如果不是齐昇自己想办法周转军粮,恐怕那四十万将士们早就揭竿而起,杀回京都城了。此罪等同于叛国,当诛九族。刘焦万死难辞。洛修是个聪明人,他肯定知道齐昇此次回来,定会用此事至刘焦于死地。这不足为奇。但齐琮想,如果他是洛修,如果他想继续站在权利的巅峰左右逢源,那么他就不会投靠承恩伯府,承恩伯府一家独大对洛修半点好处都没有。这个观点也有其他的幕僚提出,大家还在七嘴八舌的讨论着,最后齐琮忽然突发奇想,说了一句,“有没有可能,是我们把事情都想的太复杂了洛修他讨好荣华宫,就是单纯的想要讨好我姐姐而已”众幕僚:“”齐琮不理会众人无语的表情,又继续自言自语道,“可是也不太对啊,他是个太监啊但是太监就不会喜欢美人了吗好像也不是,不过洛修那个样子,还真不像是个太监啊,他会不会根本是个假的”众幕僚:“”二公子这脑子真的是天马行空,他们完全跟不上而齐琮已经吩咐下去了,“派人去查查,看看当年给洛修净身的太监还在不在另外派人去翻翻太医院的记录,我要洛修这些年来所有的脉案药方还有,派人去查洛修那个死了的干爹汪荃,最好把他家祖宗十八辈都挖出来我倒要看看,这父子两个老太监到底都是什么魑魅魍魉”且不提齐琮这边让人去挖洛修祖宗十八辈的事。单说宫里,一转眼腊月就过完了,到了大年三十这一天,宫里上下都是好一通忙活,拜神祭祖,上供祭天,各种繁文缛节。齐月盈这次倒是没再像往年那样称病不出,而是从头到尾都参加了。萧允宸为了显示对淑妃的宠爱和看重,甚至把祭祀中几件只有皇后才有资格做的事交给了齐月盈去做,这可让刘宜气的翻了好几个白眼,如果不是她手下伺候的人强压着,恐怕她就要不顾场合的当场发作了。于是这口气就一直憋到了晚上的宫宴。宫宴开始后,刘贵妃便借着行酒令的机会开始发作。她先是暗中嘲讽齐月盈是会咬人的狗不叫,紧接着又当面挖苦皇上肚子里墨水少,连个寻常的谜语都猜不出来。殿内伺候的奴才们全都大气不敢出,一个个安静如鸡,假装自己不存在。聪明的妃嫔们也全都眼观鼻,鼻观口,安安生生的当个泥菩萨。但偏偏总有那么几个不机灵的,看不懂时局风向,只一味的去抱刘宜的大腿,跟着她一起拿皇上开涮,最后齐月盈一拍桌子,让人掌了她们的嘴,由此,齐月盈算是彻底把刘宜的脸面撕下来,扔在地上踩了。刘宜当即也一掌拍在桌子上,指着齐月盈的奴才道:“你们好大的胆子,当着本宫的面竟然敢责打宫妃”然后又转过头去朝齐月盈吼,“淑妃,你好大的胆子”齐月盈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本宫胆子不大,最是见不得这种血腥的场面呢。可是谁让这几个不成器的东西当着皇上的面口出秽言呢这可是大不敬之罪啊本宫这样做,不过是在依着宫规责罚她们而已”“协理六宫的是我凤印在我手上用得着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刘宜真的是气疯了,她原本还是很发憷和齐月盈直接怼上的,所以上次她贴身宫女的腿被打断,她也忍了,谁让她当时的确理亏还在皇上脸上留下了伤。但是在那之后,父亲告诉她说让她不必忍让,闹大了有他兜着,她也就不再惧怕齐月盈了。尤其是今天祭天祭祖时皇上的举动,那种暗示齐月盈马上就要封后的举动,真的是彻彻底底激怒她了。她本就是个直肠子,从小到大都受不得气,皇后这个位置在她心里已经是属于她的了,现在齐月盈和皇上这样做,明显是触了她的逆鳞。所以她才会不管不顾的发作,但没想到的是,齐月盈比她腰杆子还硬,她想闹大,齐月盈就闹的比她更大。一时之间,她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才好。偏偏齐月盈还把手中的酒杯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放,“既然你身负协理六宫之责,那么妃嫔在御前失仪,自然是你平日教导不利之过况且,犯了大不敬之罪的可不止有熙嫔她们刘贵妃,你刚刚对皇上出言不敬,你倒是说说,你自己该怎么罚”第12章 齐昇归京“放肆,本宫什么时候对皇上出言不敬”一直沉默着看戏的萧允宸这时候忽然开口,“你刚刚说朕肚子里没有多少墨水,连字都认不全。”说完,还委屈的冲着齐月盈眨了眨眼,好像是在外面受了欺负的小狗回来找主人给做主一样。如果不是环境气氛不对,齐月盈都险些被他给逗笑了。“刘贵妃,皇上是君父,而你虽然是贵妃,但说破大天也不过是个妾侍,一个妾侍竟然敢对九五至尊的君父出言嘲讽,敢问,是谁给你的胆子要不要让朝中的御史勋贵们亲自问问你的父亲刘焦,看看他平日里到底是怎么教你的他养出你这样目无君上的女儿,这到底是何居心”在场的所有人都懵了。淑妃这可真是字字诛心啊承恩伯府和刘家,这是准备你死我活了吗刘宜又气又恼,一张脸涨的通红,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胡说八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给我堵住不,撕烂了她的嘴你们都是死的吗居然还任由她在这里胡说八道”刘贵妃身后的宫女嬷嬷们七手八脚的就冲着齐月盈冲过去。她们都是刘焦特意安排进宫给女儿撑场面的,全都是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只知道听命行事的奴才。毕竟宫里有齐月盈这样强悍的对手在,女儿身边没几个能打的,他睡觉都不踏实。但齐月盈手下的奴才又怎么是刘家那边能比的了的那些健壮的宫女嬷嬷连齐月盈的都发丝都没能碰到一下,就已经被拦了下来。眼看着两边的奴才就要在自己眼跟前打起来了,萧允宸将手中的酒杯重重的摔在地上碎裂之声响起,所有人都一愣,随后陷入了死寂一般的安静。他冷冷一笑,看着刘宜:“朕知道你看不起朕,既然如此,以后也就不要再相见了。回你的寝宫去吧。从今往后,都不要再出来了。”他说完,直接拂袖而去,在场的一众妃嫔全都吓傻了眼了。萧允宸登基四年,向来懦弱谨慎,在刘宜面前每每被训的跟儿子似的也从来都不吭一声。但今夜这样的场合他居然当众发作刘贵妃,看来,皇上是真的准备和刘焦撕破脸了啊。难不成这是要变天了一部分人惶惶不安,另外一部分人则在暗地里等着看笑话。反正不管事情怎么发展,从今往后,这后宫再不会太平就是了。萧允宸走后,齐月盈也起身离席,悄无声息的跟在他身后。随行的奴才们坠在他们身后十几步远的地方,大家都知道皇上现在的心情肯定很不美妙,谁也不敢上去触霉头。一开始,萧允宸的脚步又急又快,身为大家闺秀的齐月盈跟着有些吃力,额头上甚至微微冒出了汗,渐渐的,萧允宸的情绪好像平静了下来,脚步也慢了许多。齐月盈跟上了他,只落后半步。萧允宸伸手拉住她的手,目光直视前方,但又仿佛没有焦距,只是一个人陷入一种莫名愤怒又哀伤的情绪中。“他们都瞧不起我,我知道。”他忽然开口说道,齐月盈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听他说。“我自幼在冷宫长大,钟嬷嬷识字不多,她能教我的有限,所以,我是真的字都认不全,而且,我写的字也很难看。教我念书的两位先生总是嘲笑我,他们根本就不好好教我,每次只是让我背书,背书,只要我稍有不懂的地方,他们就会摇头叹气,用一种看榆木疙瘩的眼神看着我。但其实,那些东西真的没人教过我,我问问怎么了孔子不是还说,要不耻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