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辞看在眼里,酸在心里。飞机晚点,等她回到萳大的校园里,放下行李箱,歇了一口气后,她回想在车里打的那个电话。那只小鸟儿可能真的发生什么事了。施辞的目光穿过窗外的雪丝,越过树梢,落到了她看不到的宿舍楼。她坐不住了,拿起钥匙出去。唐啁是在敲门声惊醒的,她懵懵地半直起身来,手机也在振动,是施辞的电话,可门口那个叫她名字的声音听上去也是施辞的。她是不是睡糊涂了?施辞怎么会同时出现在她的门口和电话里?她刚一起身,感到一阵眩晕,嗓子眼疼得厉害,咽了咽口水。敲门声就停了。手机再次振动起来,唐啁接通,施辞说:我在你门口,你慢慢下床来,不要着急。是真的,施辞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也能听到她在门口说话。唐啁爬下来,拿着手机开门,果然门口站在是她。她见到自己,才把手机放下。她走进来,唐啁愣愣地看着她。施辞看着她皱眉,抬手探了探她额头,生病了?格子毛呢西装,牛仔裤,高跟短靴,非常的高,宿舍的光打在她的头顶,像舞台的光线,照得她耀眼又温暖。可她自己,穿着一整套粉色圆点的珊瑚绒睡衣,病容憔悴的。施辞的目光在房间扫了一圈,准备地落在她的书桌,眉间的褶皱更深了。唐啁顺她的视线看过去,书桌上的透明塑料袋里包着她吃剩的半块馒头,旁边是医院开的药。她刚才从医院回来,才意识到自己一整天没怎么吃东西,不能吃药,在宿舍里找了一圈,没有合适的食物,不是方便面就是偏辣的零食,最后还是在她的包里找到了一个压扁的馒头。撕了一块放在热水里泡软,她吃了,之后再吃了药,就上床睡了。本来没什么,现在看上去有点狼狈,唐啁下意识地往她面前一站,想挡住书桌。换衣服,到我那边。施辞目光落在她脸上,语气是不容置疑的,也是少有的严肃。唐啁不知道该不该答应。那不换了。施辞抓起她搭在椅子上的外套,给她披上,拉直衣袖,示意她,穿好。唐啁脑子里还在处理施辞突然出现的原因,身体却乖乖地照做。你的手?施辞拉过她的左手,怎么了?她的血管太细,刚才打点滴的时候回血了,所以现在左手背有一小块淤青的肿包。我唐啁说得很艰难,没去看她,施辞没说话,过了好几秒才轻轻叹了口气,好了,我知道了。唐啁一怔。两人沉默,唐啁低下头来,棉拖鞋头那两只粉色的兔子局促地挨着彼此,和她们的主人一样不知所措。突然,视野里出现了施辞纤长细白的手指,她捏住她衣服的下摆,替她拉好拉链。唐啁有些恍惚地望着她矮下来的动作,看着她光滑的额头,长长的睫毛,露出了一边长长的金色耳坠,是一片金色的叶子形状,嵌着一颗珍珠,随着她的动作轻盈地摇曳着。把鞋穿上。施辞拿过她的帆布鞋。就这么穿吗?唐啁看着她粉色的圆点睡裤,有点发窘,可还是把两只脚塞进鞋子里。至少,不能穿着毛拖出门吧。施辞蹲下来,替她系鞋带。她的语气里有点无奈,更多的是温柔。唐啁咬了下唇,很多说不明道不清的情绪堵在心头,刺激着她的泪腺,她很不适应今天这样的自己,特别的脆弱,特别的幼稚。施辞站起来,拉住她的手,带好手机,药,钥匙就可以了。走吧。这下不等唐啁的回答了,牵着她,替她关灯,锁好门就往楼下走。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好多宿舍的灯都关了,应该是睡眠时间了,只有楼道的灯一盏一盏还守在岗位。一直走到楼下,唐啁才想,已经熄灯门禁了,恐怕不那么容易出去。等我一下。施辞跟她轻声说了声,唐啁看着她走进宿舍老师的值班室,唐啁跟着走几步,看到宿舍老师客客气气地,笑着对着施辞说,没关系,她们院的叶老师刚才打电话过来了。没几秒,施辞就转过来,重新牵起她,走吧。外面还在下雪,冷风一下子兜脸灌过来,唐啁缩了缩脖子,施辞捏着她的手一并揣进自己大衣的兜里,刚才走得太急了,本来应该开车来的。她真的是走得急,出了门才边走边计划,首先给叶青芜打电话,请她这个外院的辅导员出马,查一下值班的宿舍老师,并找理由让她进去。其次想着跟唐啁解释她突然过去的理由,毕竟没经过她的同意。算了,被她责怪也好,谁让她是年长的那个,脸皮厚的没什么。如果没什么事那就好,如果有什么事,那么更应该过去。可进了宿舍楼,打了好几个唐啁的电话,她都没有接,施辞才真正担心起来。这小鸟儿生了病也不跟她说,一个人跑去打点滴。那时她们正通电话,她居然还不跟她说,宿舍里一点吃的东西都没有。施辞又生气又无奈,到了最后被满满心疼的情绪所取代。万幸,她赶过来了。她垂眸去看那只小鸟儿,她的脸挨着自己的肩膀,脸颊透着病弱的红晕,睫羽微敛,静静的,乌黑的发丝缀着雪花。施辞瞄了眼她的脑后,她这件羽绒服外套有帽子,她伸手给她戴上,唐啁扬眼看向她,那张小脸只有巴掌大,眼眶微红,我见犹怜。她忍不住握紧了衣兜里她的手指,心软极了。深夜的校园空旷寂静,连雪都是无声的。啾啾,你可以向我撒娇的,什么都没有关系,只要你相信我。施辞的声音,轻轻的,就像雪花落在他们中间。她们一并牵着走,呼吸,脉搏,都是同样的节奏,已经分不清彼此。唐啁本能地吸一口气,睫毛渐渐湿润,夜空飘舞着无数的雪花,像童话的世界。好美。像幼时第一次见到雪的那种惊喜新奇,她走在父母的中间,牵着他们的手,在外游玩回家,父母宠爱地微笑地低头望着她,跟她解释,啾啾,这就是雪哦。那是她最珍贵的时刻。现在也是。没有关系,哪怕施辞以后不喜欢她了,哪怕她们没有童话般的结局。在这一刻,她来找她,把她带走。这一刻,已经够她撑着走很久很久的路了。第55章37.5度。施辞换好衣服, 铺好了床出来。沙发上, 啾啾和秋秋一起睡熟了。她拿着额温~枪~测了唐啁的温度,还有点低烧。女孩阖着双睫, 呼吸轻微,感冒药发挥了作用, 她睡熟了,黑软的发丝贴着沙发, 身上盖着羽绒服,细白的交叠在一起的手腕不盈一握。有颗圆圆的毛绒绒的脑袋在她怀里钻出来,原来这只秋秋在假睡。施辞把它抱出来, 秋秋还想抗议, 施辞朝它嘘一声,不叫的话, 明天吃你爱吃的鱼罐头。秋秋动了动尖尖的耳朵, 在空中踢了踢爪子,喵了一声。我就当你听懂了,要乖。施辞揉揉它的脑袋, 在它进一步撒娇之前,把它塞进猫窝。施辞拨开羽绒服, 把唐啁抱了起来。她并不重, 珊瑚绒的睡衣让她抱起来软绒绒的。施辞一路抱着她到卧室, 这小鸟儿无知无觉蜷在她的怀里,秀发黏在她的衣袖上,随着施辞把她放在床上的动作, 几缕发丝滑了下来,在空中留下依依不舍的痕迹。施辞留了一盏暗暗的壁灯,在床的另外一边躺下。上一次与人同床共眠是什么时候了?她不太记得了。自从乔莎过后,她极少和接下来的两任恋人过夜,和她们也没同居的经验。一般来说,恋爱的流程不是这样的。先接近,亲吻,相亲,再共床。不过和唐啁,可能没有固定的流程。施辞看着唐啁的睡颜,淡橘色的光倾斜而下,笼罩着她们,身上落了大片的阴影,而年轻的女孩的面孔线条非常清晰可人,像一朵名家油画上的花。这么近,可以看见平常未见的细微。施辞靠近,吻了吻她的额头,吻了吻她的花朵。隔天唐啁醒过来,只有她一个人,房间幽暗,壁灯的光亮着,不知道现在几点,不知道在何地。床很舒服,她从未睡过这么舒服的床,这垫子无比契合她的脊椎。她揉了揉眼睛,打量着四周。装饰简单,低调,又有一点华丽。床头贴着一张便签,我去上课,已经帮你请好假,厨房锅里有粥,吃完再吃药。唐啁掀开被子,脚下地碰到软绵的地毯,拿了便签。这是施辞的卧室。室内有燃过的香薰蜡烛的余留的薰衣草气息。唐啁爬起来,踩在地毯上,拉开了窗帘,外头是阴天,烟雨蒙蒙。她走进洗手间,盥洗台边放着未开封的牙刷,杯子,一套叠得整齐的睡衣,还有干净的内裤,以及一张新的便签,昨晚半夜你出了汗,可以快速洗个澡。衣服都是干净的。唐啁咬了下唇,脸颊蓦地一烫。睡衣是很舒服的棉质,淡淡的粉色上有桃红色的图案,唐啁以为是花瓣,细看才发现是一只只小小的胖态可掬的猪。领口不低,只是她昨晚穿着睡衣出来就没穿内衣,现在中空有点不习惯。唐啁走到厨房,饭煲里果然温着粥,是瘦肉粥。餐桌上放着她吃的药。施辞什么都替她想好了。唐啁吃了粥,走到施辞的饮水机。抹茶绿的颜色,是某款网红饮水机,这个颜色是限定色,水温保温在60度,适合她吃药。还有一张便签,低烧要多喝水。唐啁静静原地呆了一会儿,手里三张她的便签,字体微草,却很好看。水倒入杯子发出了汩汩而动的声响,她的心也滚烫起来。施辞下课后被学生围住,耽误了一些时间,她想起来问,附近是不是有一家xx的汤店?学生们一听就知道了,还有学人自告奋勇给她带路。施辞不常来学校周边的店子,打着伞,在雨中来到店门一看,很长的一条队,她看着黑压压的人头愣了愣。她实在太惹眼了,不少排队的学生回头频频向她投注目礼。前头有两位女生认出她来,切切私语交流了一下,才跑到她面前,施教授,你要买什么,我们排在前面,我们帮你买。不是她的学生,施辞认不出来,她笑一下,你们是?我们是本科三年级经济学1班的,您可能不认得我们,你排到我们前面吧,不用等太久,快到我们了。要是往常她一定会婉拒,可是今天,那小鸟儿还在家里等着她,她得尽快赶过去。现下她当机立断,笑道:谢谢你们,那这样吧,你们还有排在后面的同学就由我请客了。学生们哗然,天上掉下免费的午餐,哇! 十分乐意且迅速给她让出一条道。给我一个施辞浏览了木牌上的菜单,乌鸡汤,还有栗子鸡汤上回那个茶树菇老鸭汤她真的吃怕了。店员给她舀汤的时候,施辞咦了一声,你家是这种一次性的汤罐吗?也有好一点的,不过要加两块钱。店员说。施辞心一动,那就加吧,要两个。店员爽快地答应,麻利地从里头拿了两个一次性汤罐出来。施辞一看,心里暗道果然。这一瞬间很多情绪涌上来,她勾唇笑起来,阴雨湿冷的天,她的眼睛里淬了阳光似的。她心情非常愉悦地付了款。店员愣住,老师你真给后面的人付钱啊。嗯,对,这钱用到哪位为止就看缘分啦。她回头笑着说。后面排着的长队发出一阵响亮的笑声。施辞拎着汤罐,又问:请问哪里有饭团卖?人群里嬉笑声连连,年轻的学生们觉得有趣,争先恐后地回答。萳城今天的温度很低,施辞回来的时候雨变大起来,她裹着一身湿气进了门。首先跑到玄关迎接她的就是秋秋,秋秋后面跟着啾啾。晚了点。施辞笑着道,淡粉色很衬年轻的女孩子,四肢纤细,头发柔软地垂落下来,覆到嫩白的锁骨。有人迎接的感觉真不错。唐啁上前接了她手里拿食物,她的手包,施辞一笑,打开玄关的鞋柜,换鞋。唐啁把袋子拿到餐厅,打开一看便愣住了汤和饭团。施辞已经走了进来,心照不宣地对她笑,唐啁对上她的目光,忸怩地转开眼。两人吃完了午餐。唐啁倒了水,看着药犹豫。喉咙没那么疼,精神也好一些了,只是这药吃了她就昏昏沉沉想睡。施辞看在眼里,刚才测过她的温度,已经是正常的,医生开了三天的药吗?嗯。你才吃一天的量,是不是怕苦?当她是小孩子嘛?唐啁低头道:不是,这药吃了想睡觉。那正好趁这个时间好好休息,乖,吃了吧,想睡就进去睡好了。果然语气像对小孩子。难道情侣之间是这样子的?唐啁睫毛闪了闪,有点不自在地转了转杯子。施辞看着她低垂着微粉的脸颊,细嫩的手指去捏白色的药片,放在口中,嘴唇一抿,那修长的脖间微动了动,锁骨往下是隐隐约约的轮廓。施辞侧开了视线。早上她给唐啁找衣物时,就没找内衣,因为她不知道尺寸,即使同是女人,有时光是目测也是看不出来的施辞清咳一声,转身进屋换衣服,卸妆洗脸,漱口,然后出来说,我还得再忙一会。你进去休息吧,还是要看书?唐啁看着她,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