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伯,元伯都已到,只差殷王。”,魏轻愁的手下说。郑伯与晋地向来交好,两家在上万年前有着浓厚的血缘关系,会来参加赵魏两家的结亲并不奇怪,他不来反而是惹人生疑。毕竟众家虽不再与晋地来往,却是没必要断了以前互相之间建立起来的联系。只是元伯,元伯与他们这批人是历来没什么关系的。他自始至终都是殷王的属臣,从不曾与他家勾连。晋仇活到六百岁,连元伯的脸都未见过,只听说前些阵子前任元伯死去,他的幼子继承了元家掌门之位。修仙界这些年来都很少有新生儿,除非前代家主快要身陨,否则也不急于生子,这也导致新一代的家主往往年纪不大,只是这次的元家掌门,听说年纪格外的小罢了。晋仇因着好奇往元家家主的方向看了一眼,想不到元家掌门也正巧在看这边,两人一对眼,晋仇不禁有些错愕。殷王的近臣们,往往是大权在握,蔑视天下的样子,但元家掌门,怎么看也只是个少年。他那两颊上还带着抹肉感,看上去颇为可爱,又故意板着脸,生怕人轻视他。晋仇注意到他穿着与殷王颜色相同的衣饰,那玄色长袍披在他身上,委实不觉沉闷,只道他年轻异常,叫人怎么都生不出厌恶来。晋仇虽知元伯在看自己,却也还是继续看了他几眼。惹得元伯没好气的瞪了魏轻愁一眼,魏轻愁察觉有异,小心地与晋仇传着话。“你怎频频看向元伯,他虽年纪小,脾气却不是太小的。你这般只怕他已怒了。”“大婚之日,又有殷王坐镇,他怎会怒,即使是怒了也不会表现出来。再言他那脸蛋生得颇为让人喜欢,难免多看几眼。”,晋仇不以为然。魏轻愁只好向元伯那边做了一个含着歉意的手势,元伯收到,又看了晋仇一眼,后来就转头了。“元伯是为殷王而来的?”,晋仇问。魏轻愁“嗯”了声,“楚子本也要来,只是她向来招摇,在别人的大婚之日极易抢了他人威风,这才被勒令禁止。”至于其他那些势力,魏轻愁并未再说,毕竟晋仇明白修仙界现如今的格局,说到底,谁该来谁不来,还是要看殷王脸色的。只是,晋赎也不知在干什么,眼看吉时已到,他却连影子都没有。晋赎这边是真的不忙,只是他自己不在意赵魏结亲一事,也乐意让别人等他,这才迟迟不来。送走晋仇后,他转念间便回了殷地,说来这是他失忆后第一次回殷地,殷地与他想象中并无什么差别。也就是不周山脉从近处看更为震撼罢了。他叔叔宋公未在殷地坐镇,宋地的事不少,而殷地虽出了前阵子的事,却是无人敢造次的,毕竟他的名字还在迎神碑上,敢对殷地造次,还是要先掂量一番自身实力的。他出生以来的两千多年,除了晋侯载昌外,还不曾有人敢挑战殷王。说来晋侯载昌也只是背地里干,晋赎虽想不起晋侯的样子,却也并不觉得这种人能给自己造成危险。只是晋仇这次又不知在想什么,他并不信晋仇只是想看魏莹嫁人,但在他身边,晋仇总做不出出格的事。赵魏两家与晋仇的关系应不至太坏,册府屋顶的那个夜晚,赵子十有八九是故做一番不喜晋仇的样子。但即使他们关系好又能怎样,两家始终是不敢跟晋仇亲密的。晋赎万分讨厌他们的亲密,光是想想都觉得生厌,自然也乐于见两家那故意装出的对晋仇不好。只是他又见不得晋仇伤心,不过伤心总比图谋不轨强。晋赎走在封歌台上,帝丘的冬天极冷,西风呼啸中他理着几家之间的关系。失忆委实不是什么好事。他觉得处处不对,也处处怀疑,却感觉中间都少了些什么,让他的每一个猜测都没有实际的证据。问申无伤、黄无害显然是不靠谱的,他能想出自己未失忆前是怎样的人,这样的他绝不会将心中想法真实地透露给身边人。算着吉时差不多到了,晋赎不再想,他比了个手势。殷地那些穿着黑衣的修士便齐齐出现,他们都挺得笔直,又极为古板,看上去宛如浓黑的雾色。申无伤掌管着这些人,他出现在晋赎身旁,俯首跪在地上。“王上,可要出发?”,他问。这次赵子的结亲殷地并不打算派出多少人前去,只是该有的还是要有,他们王上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从不曾单枪匹马,无人照应。他自然也准备了些侍卫,护卫在他们王上身边。晋赎颔首示意,那些黑衣修士便站起,做了个象征效忠的姿势。晋赎审视了他们一番,确认可带出后,将手放在自己脸上,慢慢抹去了施加在脸上的法力。他的脸变成殷王的脸了,那张精雕细琢,放眼天下举世无二的脸。申无伤看见的时候,不由得停顿了片刻,他们王上的脸很冷,趁着冰雪宛如刀子一般,但申无伤却笑了起来,笑完才觉不应如此。晋赎不再是晋赎了,他卸下法力,露出原脸,那他便是殷王,殷王太庚是不许别人看他脸的。更不许别人对着他的脸笑。“申无伤,你僭越了。”,他声音低沉,透出骇人的气势。申无伤连忙趴在地上,再抬首,却发现他们王上的身影早已消失。黄无害踢了他一脚,调侃道:“你最近是愈发不会办事了,要不是确认王上失忆,我还以为失忆的是你呢。”申无伤站起,板正自己的脸,严肃说道:“黄无害,你此举很不该。”黄无害是不该踢他,虽然踢得很轻,也是极为惹人不喜的事。黄无害自觉理亏,不再言语。申无伤下一刻却是离开了封歌台,连影子都未留下。黄无害撇撇嘴,也跟了上去。大泽之上,殷王久久不来,众人虽有些急,却未妄加揣测,毕竟殷王不会平白不来,既传了殷王会来的令,又不曾说此令是假,那殷王定会出现。他顶多来晚些,却不会误了吉时。晋仇也这般想,他看着宾客,把自己的腰挺得更直了些。在日光即将照到最高点的前一刻,殷王出现在了高空之上,他如十年前一般穿着玄色的长袍,尊贵到不敢直视。却未打算让旁人看清他,只是于九天之上微微颔首,下一刻就到了自己的坐席之上。他当然知道自己坐在哪里,除了东边的主位,他不会坐在其他地方。这修仙界,只要殷王前来,又怎么有人敢霸占东方之位。殷王来得极快,坐得极快,但他不摆排场,不意味着众人可以无视他。在殷王太庚坐稳后,大泽所有的修士都跪在了地上。编钟声响起,晋仇随众人一起唱道:“赳赳太庚,如火烈烈。殷王桓拨,治魏地是达,治齐地是达。王降不迟,圣敬日跻……”这歌是专门用来歌颂殷王太庚的,说的是:英勇的殷王太庚,他的威势如猛火之炎炽。殷王他天纵英才,治理魏这种小地使得其政通人和,治理齐这种大地使得其政通人和。王的诞生正应天时,他的圣明庄敬日益提高……晋仇不大会唱,但理解这歌的意思,便也跟了下来。声浪滔天中,晋仇似乎感觉殷王往他这里看了一眼,但转瞬他的感觉便消失了。殷王抬手,声音停歇。喜乐随后响起,迎接殷王的仪式已结束,今日的正事开场。赵射川骑着他的爱马出现在圆台之上,那马几日前明明已断了腿,如今却是完好如初了,只是那马尾染了些赤色的花瓣,倒颇为应景。乐声的变化中,魏莹乘坐的轿子出现,那珠玉所汇集而成的前帘发出脆响,与外界的声音汇成一体。魏轻愁看着那一幕,喃喃自语道:“我所配的乐总还是不错的。”,他本身并不是会夸耀自己的人,只是殷王在侧,他不便传音,又极想向晋仇展示自己些许的用处,才如此说。这样的场合,晋仇身为魏子的侍从,总不好放任魏轻愁自言自语,便只能道:“主上说得极是。”魏轻愁听了这话便清浅地笑笑。惹得殷王皱起了眉,他委实不知魏轻愁竟如此不要面子。但他也未发作,只是看着圆台上的新人,今日过后,如无意外,赵魏两家之间的关系便能更近一步。魏轻愁还是与以前一般,方才虽笑了笑,此刻却又把目光全放到了魏莹的轿子上。赵射川方下马,走到魏莹面前,他掀起那珠玉汇成的莹帘,看到了披着红盖头的自家夫人。魏莹许是感到了外面的光线,正伸出手,握住赵射川。她从轿中出来,与赵射川一同向东方走去,东方坐着殷王与魏子,赵射川这边的人却是不曾坐在主位上。此前吉时未到时,曾有人议论赵子为何如此,按说如行大婚,也绝不该在魏地行,毕竟他与魏子的品阶相同,全无高低之分,原是不该来魏地的。可他来了,且未带赵地的人,大家便只能说这是他疼爱自家未来的夫人,但疼爱也不至做出如此自降身份的事。赵子与魏家的女儿站在一起真是宛如璧人,日升到最高处时,他们一同跪拜殷王与魏子。魏子许是太高兴了,便咳了出来。但这一咳不要紧,在场不知谁道了句:“依魏子的身体,魏地迟早是赵家的,这会儿自降身份又何妨,过几年还不是要找回来。”作者有话要说:“赳赳太庚,如火烈烈……”是根据《商颂.长发》改的,改动较大,面目全非的那种改法。之前的“天命玄鸟,降而生殷……”,是根据《商颂.玄鸟》改的,改动较轻微。总之殷地的歌都是根据商颂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