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沛然攥着手机,另一只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真的,我什么都不想瞒你,我可以对所有人撒谎,但就是不情愿骗你我本来、我本来本来早就已经决定,只要你这次是来真的、不是三分钟热度,就把什么都告诉你他憋住了,硬生生将嘴边的话咽回去,哪怕你干干脆脆告诉我,我就是一个人一厢情愿了很多年,让我干脆死了这条心,我也都认了我知道你心里有事,我都知道沛然我早就想好了,什么都不问你,绝不强求,留给你所有的耐心,只要默默在你身后能帮你一点点忙我想让你别那么累,别总是自己扛着,两个人消化总比一个人逞强要好可你为什么,为什么就是不肯信我?一直这样惶恐不安的收不到任何反馈,就算是我,也会没办法长久守着自以为是的不忍心的啊我不是郑文轩。林沛然打断他的话,你肯让我和你同甘,却不愿我跟你共苦,是不是?郑文轩说不出话来。林沛然说的没错。正是如此。同甘那么幸福,可共苦太苦了,他舍不得。任何人都只有一次人生,不能重来,不能回头,性命更是珍若至宝。贝佳是个疯子,他不敢冒险。所以他沉默了很久,最后也还是说:对不起林沛然整个人都像泄了气的皮球,软软地松了下去。他脑子里像有一柄残忍的勺子,一勺一勺地挖着他的脑髓。这样的结果他有所预料,却仍不禁脸色惨白。郑文轩就是个无可救药的闷葫芦,怎么敲打都不会开窍的。想从他嘴里撬出话来,比登天还难。林沛然感到挫败。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他一字一句问,我不需要谁来保护,你明白吗?我不是娇滴滴柔弱弱的女孩子,我是个男人,我他妈真的凶起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一条命都敢豁出去,未必就比你你别瞎说!郑文轩急匆匆打断他,你别再问了。我真不想逼你,郑文轩,我给你机会,只要你肯让我分担,我就把我的秘密也告诉你。就当是公平交易,我们开诚布公,坦坦荡荡的,谁都别藏着掖着。我什么都不怕,就怕哪天我林沛然哽住,换了个说法,我怕你固执的一个人在黑暗里迷了路,再没人能陪你郑文轩安静了好长一会儿。洗衣机发出长长的滴声,催促着主人关掉老旧的旋钮。郑文轩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中蕴着浓浓的疲惫,他哑着嗓子,说:你好着,我才能好你好着,我才能好你看看这个人。林沛然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上来。他想狠心一点,要不就索性彻底割断算了,可是一想到如果连他都离开郑文轩,那郑文轩往后就真的要一个人一直一直走下去,又心疼得无以复加。他说不出凉薄的狠话,冰冷的文字一条一条从他脑海里浮现,像无数把钝生生的刀子,刀刀割在心头肉上,来来回回地割,偏偏没有一个字他能吐得出来。他们总想着不让对方伤心受罪,把人推得远远的,反而互相伤得体无完肤。良久,林沛然妥协了。你赢了。他说,郑文轩,我心疼。算了,算了他舍命陪君子,只要郑文轩不撵人,无论多久,他都情愿站在他身后,免得风雨太大,把他给吹坏了。只是求求老天,这场风雨千万不要太久真的不要太久你给我点时间、再一点时间那头的郑文轩像是下了什么决心,难得用近乎期盼和乞求的态度询问林沛然:你你会等我吗?林沛然张了张口,抬头望向天花板,眼神茫然。他当然会等,也愿意等,可千般隐衷万般思绪,此刻都在喉间,他太多太多的话想说,却说来说去,都只混乱堆在胸口一股脑地堵死,无从说起。人的一生没有几个五年能蹉跎。他真的没有多久了。最后,也只有无奈笑笑,用一种轻淡的语气、仿佛问他自己似的,回道:大概?你知不知道,我不会等你一辈子。*『2018年6月某日。昨晚写了一首新歌,听完之后又连夜删掉了工程。突然怀疑自己怎么了,居然会写出这样的曲子。这曲子听一遍,就感觉生死都毫无意义了。我想了很久,直到早上下意识做了两个人的早餐摆在桌上,才恍然明白过来。原来他不在我身边的时候,心里这种明明空空落落,却什么都装不下的感觉,就是所谓的孤寂。』作者有话要说:_(:3」∠)_之前的入v日期刚好卡在净网期间,导致一下子就磨磨蹭蹭到了现在这篇文明天就要入v了,v后存稿充足的情况下会努力日更到完结。很感谢小可爱们能陪着我、陪着沛沛,泥萌的支持就是大叽叽最大的动力o-o/~未来也一起继续走下去叭,比哈特!明日会有万更掉落,童叟无欺小甜饼,大概是沛沛最幸福的一段时光惹_(:3」∠)_珍惜它!最后,感谢以下宝宝们爱的投喂,抱成一团群啾咪~感谢 梦色千回x3、墨烟青城x2、穆从一、啃牛肉干的神坑、麻花藕、不是盆栽的花花、易非、37765972、岚亦兰x2、热心市民螺先生x3、叶璃、yoooo、melpomene 的地雷感谢 墨若清筱x65、千载弦歌x25、大大木x2、一条不想翻身的咸鱼x5、朝生暮息x6、antidotex50、不思哉x10、岚亦兰、沉迷学习天天向上x5、咕儿x35、夜辞七x20、墨烟青城x20、沈殷在线撩妹x59、麻花藕x15、无x10、穆从一x20、嘿嘿嘿x3、杨枝甘露加芋圆x10、-浅lir 的营养液第十八章他很想开口问,又不敢开口;他知道姚女侠是绝对的硬汉级人物,天塌下来她都未必会皱一下眉头的,何况是露出这样的表情。他们去了白玉家,一进门,前头那个忍了很久的姑娘就忽然转过身,给了他一记重拳。郑文轩脸上狠狠挨了一记,瞬间就被这一拳砸懵。他偏着头,很久都没有扭过来。姚乐阳想补他一脚,被白玉扯住了。林沛然板起脸道:要去医院检查。真屁大点儿事儿林沛然无比坚持:要去。喳!姚乐阳怂他正经的样子,赶紧转移话题:说起来,那天你找我干嘛来着?急事?缺灵感?录音?还是干啥?林沛然想到她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何谈当他的保险丝,就撒了个谎:新买了设备,一个人扛不动,想着你力大无穷,喊你来干活。他缓缓开口,嘴上说一句,白玉就写一句。『2019年5月某日。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人世充满疾苦,生死不过渺渺其一。我们选的这条路,路长而崎,与其用生者的眼泪困住那些已经消失或将要消失的人,让他们也被此折磨,不妨试着苦中作乐,在无尽的黑暗里,寻找一些光。郑文轩哪招架得住,光速剥完全部的虾,真就一头扎进浴室冲澡去了。房间的浴室只一层模糊的磨砂玻璃阻隔,林沛然坐在房间这头,哗哗的水声冲散了电脑视频的声音,他透过玻璃,就能隐隐约约看到郑文轩站在里面的样子。郑文轩个子高,没几块肌肉,但也算匀称,两条大长腿结实又笔直,穿什么样的裤子都跟衣架似的。林沛然眼前什么都看不清楚,却仿佛能隔着这层厚厚的玻璃,看到水流从他身上倾流而过,淌出引人遐思的线条,然后汇聚在瓷砖地面上,源源不断淅淅沥沥落进幽深的下水口里他的心思一下子就飞出去了。他想起年少的往事。等他们预定完回来,白玉已经扫完了墓,看林沛然的眼神有点神奇,我以为你会多看几处地方再定的。林沛然不好意思说自己实在架不住这小哥的推销的能力,苦笑道:反正唐老师也在这儿,总比一个人都不认识强。他同时也松了口气,人生前住的地儿,肉眼可见的越来越贵,没想到死后的地儿,居然也这么金贵。还好他的存款勉强还能付得上,就是这块长眠之所买完,他是真的捉襟见肘了。算了,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无非也就是少吃几副药。白玉没再多说,带他跟唐老师打了招呼,这才同他一起去烈士陵园。可是又不后悔。我的难总会过的,只要他能打起精神,那么我所忍下的一切,都大可以以后再说。』房间里没有开灯,目力所及之处,只有深浅不一的黑暗。遮光的厚重窗帘外隐隐约约透过来零散的雨声,和中央空调浅浅的呼吸混在一起,乱糟糟地在脑子里盘旋。林沛然疼得厉害,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白日里逞能吃了太多东西加重了负担,还是这不合时宜的放纵对他来说实在太过勉强,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以免被郑文轩听出什么破绽来。郑文轩的思绪却很乱,昨晚贝佳出现的事还令他胆战心惊,他惶惶然拥着林沛然,只有彼此真切的触感和温度,才能令他安心、令他获得片刻的平静。哪怕是自欺欺人,也要撞到南墙,把南墙撞个粉碎,再谈面对。他在心里对自己说,骗谁呢,他的沛然在海南享受南国风光,和无边的波涛、香甜的椰子和咸湿的海风作伴,他一直想去海南,好不容易有机会,不待它个十天半月,怎么会舍得换地方?但在一条条隧道里穿梭的时候,他的大脑也跟着不停交替着或光明或黑暗的记忆,如何都停不下来。我又不会把你吃了,非得防我防成这样?一起出去玩儿的时候还跟我住同一间呢,这就怂了?他只好僵硬指着照片上那个男人,说:他化成灰的时候,我的心也化成灰了。所以林沛然,他认真道,你要走就潇潇洒洒一身轻的走,别给我留念想,听到没?因为白玉请假并不方便,所以他跟人换班调了半天空闲出来,陪林沛然去看埋骨之地。他熟门熟路,带着林沛然在市里的花店逛了一圈,店员已经很熟悉他,冲他微微颔首,连问也不必,就直接去拣黄玫瑰来包了。林沛然却不太熟悉这样的地方,所以有些拘谨地站在门口等着。一家人和和美美,两位老人难得心满意足,然后踏踏实实地被贝佳送走。贝佳从始至终,脸上都带着动人的笑意。一周后,她自杀了。没有遗言。*幸运的日子里,生命中或许会出现贵人;但几十年光阴,贵人不会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所以,大多时候,都只有一条路可走,哪怕走得头破血流,也得咬牙走到黑。很久很久以后,郑文轩每想起妥协的那个晚上,心脏都会疼得如同被凌迟。林沛然笑了笑,不近视,平时经常用电脑,配了副平光的防辐射抗蓝光。老先生点了点头,让他在对面随便坐,垫子往桌上一丢,林沛然自觉把手臂放上去,让他号脉。老头其实有点怪癖,号脉的时候喜欢歪着嘴瞎哼哼,半眯着个眼睛,活像个老神棍,不像大夫。林沛然知道他诊脉的时候不喜欢跟人说话,就乖乖等他摸完。过了没多久,老先生叹了口气,拿过纸笔开始往上面沙沙地写单子。林沛然这才后知后觉,今天没看到他的门生以往都是老头端着保温杯嘬着茶,嘬两口一个药名,他学生龙飞凤舞地把方子写下来的。白玉说: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再深的感情,再深的羁绊,都会慢慢归于平淡。从前我养的狗快死的时候,它趴在地上,看着我的那双眼睛里面全是哀色,像在可怜我要孤身一人。第二天它死了,我哭了一晚上。后来在医院送多了人,我就想明白了。生者过客,再来多少我都能收下。但等我死了,这只王八一定会比我活得久,我不要谁来可怜我一个人,也不用任何人为我难过,我所有的悲伤都留给王八,无须你们操心。所以你不用有心理负担,我乐意。他看向林沛然,目光平和而沉静,不过,我恰好常去墓地,你可以告诉我你喜欢什么花,如果你埋得不太远,我可以顺道也看看你。但你也不必想多,你只是顺带的。林沛然默了默,真的思考了起来,然后问:带草行吗,我喜欢绿萝。挺可爱,还好养。你都这么难受了,我还把你一人搁这儿,那我还是个人吗?郑文轩说得轻松,可是这话出口之后,林沛然的眼眶却一下子红了。郑文轩愣住。林沛然后知后觉,自己也怔了怔,他想赶紧扯点别的糊弄过去,可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反而眼泪啪的滚下来敲在枕头上,晕开一片暗色。他匆忙想把脸藏进被子,郑文轩的手掌却贴了上来,轻轻摩挲着他的脸颊,从前也没见你这么爱哭,今儿是怎么了?嗯。林沛然从没见过他这样犯规的撒娇,只好轻柔拍着他的背,也跟着他一遍遍重复答案,抚平他的焦虑。他故作轻松调侃道:你这么大个子,赖我身上我是无所谓,让别人看见了不笑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