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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1 / 1)

刚出校门,大雨倾盆而至。按理说入秋了,不该有这么大的雨水。而且今天不光下雨,雨里还夹着雹子,虽然颗粒不大,但打在头脸上也教人生疼。付闻歌跟着周云飞他们紧跑几步奔回小院儿,暂时避一避这瓢泼的大雨。进出不过一条街的距离,三个人却都成了落汤鸡。方婶怕他们冻病了,赶紧烧水叫他们擦洗,又煮了一大锅姜糖水好驱寒气。付闻歌没可换的衣服,只好借陈晓墨的来穿。陈晓墨手长脚长,虽然个头没比付闻歌高多少,但他的衣服裤子穿到付闻歌身上,都得挽上一截。屋顶上被砸得劈啪作响,付闻歌擦洗完,正跟陈晓墨屋里换衣服,就听周云飞那边传来一阵叫:“这什么破房子?居然漏雨!”方婶给他端来俩盆接雨水。有一处漏水的是在床铺上方,把褥子都打湿了,教周云飞气恼不已。他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说:“我晚上跟晓墨那屋睡,方婶,等放晴了,你请个师傅来,把房顶好好苫苫。”方婶笑道:“成,我叫我家那小子来,不用工钱,回头买两桶沥青就行了。”“该给的还是得给,这钱我会问房东要,您甭管。”周云飞才不是吃亏的主,也不能叫给自己干活的人吃亏,“方婶,你儿子多大了?”“二十,跟你们差不多大。”“没继续上学啊?”“嗨,我男人走的早,没条件供孩子读书,他十四就跟着他叔当学徒工去了。”方婶说着,听到院外有人擂门。她赶紧拿起支在房门口的油纸伞撑着跑去开门,边拉门闩边抱怨:“来了来了,谁啊这是,大下雨天的还串门。”院门打开,她见雨幕之中站了位翩翩公子哥,打着黑色的洋伞,面无表情的问:“付闻歌在这么?”进到客厅,付闻歌见着白翰辰,略感吃惊。“你怎么找这来了?”白翰辰从宛平县回城的路上见下起了雨,琢磨着付闻歌可能没带伞,便叫邱大力往学校开。到了学校,却没寻着人,一想应该是来这儿了。可说多了显得邀功似的,于是他言简意赅地答道:“路过。”“你走着路过的?”付闻歌瞧他鞋上都是泥,长袍下摆湿了大半截,两边衣袖上也浸了水渍,想来必是在雨里走了有一会。“没,邱大力跟外头等着呢。”白翰辰捞起袍子下摆,往痰盂里拧了把水。刚去学校找付闻歌,教室、图书馆都没瞧见人,风大雨急的,难免弄湿衣服。付闻歌看了看他,转身出去,到厨房舀了碗热腾腾的姜糖水给白翰辰端了回来。“喝了暖和。”他将碗置于白翰辰手边的桌上。白翰辰斜眼看过去,没调羹,稍稍皱起眉。要说端着碗直接往嘴里倒,那是力巴的吃法,搁他家饭桌上跟饿狼似的吃东西,定会被敲打不懂规矩。其实白家以前也没那么多规矩,因白育昆娶的两房老婆都是旗人,把宫里的规矩带了出来。行动坐卧,那都有成文的规定。只是教外人看了,会觉得他们端着架子、摆着谱。想来付闻歌不会为了拿调羹再跑一趟,白翰辰也就不计较那些,端起碗喝了一口。姜糖水热辣烫嘴,细品还有丝红糖的甘醇,一口下去,暖心暖胃,满身的寒气顿时消散。见付闻歌换了身不合体的衣裳,白翰辰问:“叫雨浇着了?”“透透的。”付闻歌耸了下肩。放下碗,白翰辰又问:“你喝姜糖水了么?”付闻歌说:“喝了,刚出锅方婶就给我跟晓墨一人盛了一大碗。”“哦。”话题继续不下去了,两人相视无语。周云飞进来,看他们俩一个站着一个坐着,跟两尊雕像似的,笑道:“二少,好久没见,您今天怎么纡尊降贵到我这小院来了?”“路过。”白翰辰又把话从头说起。周云飞眨巴眨巴眼:“哦,敢情不是来接闻歌的啊。”“顺便。”白翰辰气短。“那你们跟这吃饭不?”“回家吃。”“你可真是金口玉言。”周云飞翻楞着白眼,“闻歌,天天跟这号人待一块,能把人憋死,是不?”付闻歌皱眉笑笑,对白翰辰说:“就跟这吃吧,方婶刚才说了,要多炒几个菜,再说,外头雨下这么大,大力也不好开车。”“我得早回去。”白翰辰终于多说了几个字。哦,对。付闻歌想起还有白翰宇那档子事儿,于是又对周云飞说:“你跟方婶说,我们得先走,让她别麻烦了。”周云飞听了,拿怪异的眼神儿扫了付闻歌一圈儿,心说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哈,我们付少爷居然这么听话。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寒,付闻歌只问陈晓墨借了身单衣,从院里到车里这一小段距离,他身上便让风给打透了。上了车,抱着胳膊直哆嗦,脸和手都冻得发白。白翰辰收了伞坐进副驾,从后视镜里瞧见付闻歌那样,抬手解开夹袄的搭扣,脱下来甩到后座上。“搭上点儿。”他命令道。抱着沾有白翰辰体温的夹袄,付闻歌的脸没多会便由白转红。他悄悄望向后视镜,却见镜子里映出白翰辰垂着眼、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也是,他想。经了早晨那一出,想必白翰辰的心里肯定不好过。孰是孰非按下不表,光是看白翰宇背上的伤就能想象那一鞭子抽得有多狠。兄弟手足,哪有不心疼的道理。他也有弟弟,跟白翰宇和白翰辰一样,半份血缘关系。由于不在一处生活,见面的次数不多。但那孩子每次见着他都很黏他,脚前脚后的跟着。一开始他对这个比自己小了将近十岁、又是外室所生的弟弟没有好感,总觉得阿爹的委屈都源于弟弟父子俩。爸爸叫他跟弟弟一起玩,他也不乐意,只要小家伙一靠过来,他就把他推开,为此还挨了付君恺的训责。他向阿爹抱怨,可乔安生却对他说,大人之间的事情不能怪罪到孩子身上。孩子是无辜的,再说那是他亲弟弟,血缘的关系无法斩断,嘱他以平常心去面对。他听了,心里还是有疙瘩,照例不搭理那小家伙。直到某一天,他在街上碰到那父子俩。正要装没看见走开,弟弟忽然朝他跑过来,将几颗攥得汗涔涔的水果糖塞进他手里。还神秘兮兮地对他说,这是爸爸从南京带回来的糖,特别特别好吃,嘱他不要一次吃完,因为吃完就没有了。“那你还有么?”付闻歌问弟弟。弟弟摇摇头:“都给哥哥了。”面对一个“倾尽所有”来维系亲情的孩子,付闻歌忽然意识到自己以前的态度有多冰冷伤人。他头一次对那孩子展露了微笑,然后将糖果平分。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体贴和分享都能让人感到愉悦,他也不是顽石一块。搭在身上的夹袄,就像当初弟弟给的糖果一样,暖得心里漾起阵阵波澜。“二少。”“嗯?”“谢谢。”付闻歌低头笑笑,决意戳破白翰辰那高高在上的态度,“下这么大雨还特意来接我,我知道,你顺道顺不到这边来。”白翰辰表情一怔,紧跟着就听邱大力在旁边“噗”地笑出了声。他恼羞成怒,扬手拍了把邱大力的后脑。“笑你大爷!”tbc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入v,回帖的都有红包拿艾玛这狗血泼的我诶,活脱脱熬了三天》3《这章信息量有点大哈,希望你们看得开心二爷这终于稍微有点进展了,不过想娶上媳妇,还得再熬些日子大爷那……呵呵……感谢订阅,求唠嗑~第二十三章晚饭桌上只有白翰辰和白翰兴兄弟以及付闻歌三个人。白育昆回来家里, 他在哪,孙宝婷就在哪。老爷不吃, 她陪着饿肚子, 好像这样也是种夫妻同心似的。而白翰宇伤成那样连床都下不来, 又听招喜儿说,中午给大爷送的饭还没动呢。严桂兰是吓着了, 更有委屈,在屋里窝了一天。临近傍晚去看了眼丈夫, 又哭着回了屋,叫招喜儿不用喊她吃饭。吃饭的人少, 菜就少。白家的厨子很会算计, 三个人四个菜,两荤两素,刚好够吃。付闻歌默默地嚼着用腌香椿芽摊出来的鸡蛋, 不时用余光瞄一眼白翰辰的表情。刚在车上还聊了几句, 可一进家门却顿感气氛凝重, 谁都不说话了。好端端的家,一时间风云骤变, 就连有胃口坐下来吃饭的人,心里也都像压着一块石头。白翰辰的心思从工地到家里来回转了几个圈,吃到嘴里的东西, 食不知味。若不是工地上有急事,他今天本可以不用出城。明明已经和家属谈好丧葬赔偿事宜,却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个“前清举人”, 煞有介事地忽悠了一番家属,又把他们给告了。见了官,家属狮子大开口,赔偿要得比原来打了几个滚。今儿在地方官员的办公室里,白翰辰见着了那位挑事的举人:眼瞅着得有七十好几的岁数,蓄着山羊胡,戴着副圆圆的黑墨镜,枯瘦的手里攥着根磨圆了头的拐杖,摸索着端起茶杯。是个瞎子。但他眼瞎心不瞎,一听白家不肯多补钱,立马叫嚣起来:“不给?不给就把尸首抬回工地,教工人们不敢干活。停工一天几百大洋打水漂,孰轻孰重,白二少当是心里有谱。”白翰辰当然不怵,有钱能使鬼推磨。为了建厂子,从县长开始往下捋,一水儿的早都让他码齐了。就他们找的这位断事儿的“法官”,在外头瞅见白翰辰,还得点个头喊声“二爷”呢。没想到法官却说:“白二少,您看,要不瞅着给加点儿?”白翰辰的眉毛顿时立了起来。怎么回茬儿?摆明了是敲诈勒索,你小子居然让我认头?这先例绝不能开。工地施工难免有个磕碰,轻则破皮,重则断骨,像这种死了人的意外,更不算罕见。赔一个,没问题,白家有钱。可十个八个,三十五十全都坐地起价,把紫禁城赔出去也他妈不够啊!“就按原来谈的价码,多的,老子一厘钱也不会加!有种你们就让尸首烂在工地上,将来老子把墓碑立在厂房门口!”说完,白翰辰拂袖而去。法官后脚追了出来,为难道:“二爷,二爷,加点儿吧。这瞎老头有个儿子,人称洛大刀,跟北伐军打过仗,手里攥着点人马和枪。洛老头平日里仗着他儿子的气焰,到处找这种替人打官司的买卖,捞了不少好处。您将来在我们这办厂子,少不得要和他们这路人打交道。”“土匪啊?”白翰辰冷嗤。白家押镖起家,跟土匪打了百十来年的交道,最不怵的就是这号人。法官垂手,满脸都是无奈与某种说不出的情绪的混合物:“土匪还讲个道上的规矩呢,那洛大刀?眼里除了女人和钱,什么都没有。”白翰辰略略皱眉:“要说打北平到宛平县不过百十里路,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有这么号人?”“洛大刀的队伍是在编的,去年才带着人马回来,您不知道也正常。”法官顿了顿,“二爷,您仔细考虑考虑吧,冤家宜解不宜结啊。”“……”微微眯起眼,白翰辰没急着表态。要他服软,那也得看看对方有没有这行市。“得,这两天我家里有点儿事儿,不耽搁了。”他对法官说,“这样,您给做个中间人,礼拜天,约上县长,再约上这位……洛先生,到北平的德义兴聚聚,认认脸,我做东。”“成,我去说,最晚明儿给您信儿。”“有劳了。”谢过对方,白翰辰出门坐进车里。邱大力刚把车开出没二里地,天上就开始下起了雹子。“付哥哥,你怎么光吃菜啊。”听到白翰兴的声音,白翰辰收回思绪。他看了眼付闻歌碗里的东西,从盘子里夹起块炖得酥烂的五花肉到对方碗中,淡淡叮嘱道:“吃点儿肉,书念那么晚,肚子里没点油水哪成。”付闻歌瞧瞧白翰辰那吃了一刻钟还没怎么见少的饭,将筷子伸向糖醋鱼的盘子。他从鱼肚子上夹了块不带刺的肉,放进白翰辰碗里。“也没见你怎么吃。”他小声嘀咕了一句,继续埋头吃饭。白翰辰盯着那块鱼肉,心里混了番说不出的滋味。他放下筷子,问付闻歌:“你礼拜天有课么?”付闻歌摇摇头。“跟周云飞他们约了?”付闻歌继续摇头。白翰辰顿了顿,说:“那成,回头礼拜天中午你跟我去趟德义兴。”“吃饭?”付闻歌问完,忽觉自己问的有点多余。去德义兴不吃饭,难不成泡澡啊?“嗯。”“有别人么?”“有几位老朋友,都是熟人。”白翰辰错开目光。话一出口,他又觉得不妥。付闻歌不喜欢应酬场合,上一次还为类似的事跟他闹气,今儿个莫不是还要起争执。可出乎白翰辰意料的,付闻歌点了头:“行,不过我下午得早点回来温书,礼拜一的课都难。”说着,他把白翰辰刚夹到自己碗里的那块炖肉塞进嘴里。酥软香烂,肥而不腻,就着米饭,吃起来别提有多香了。而白翰辰嚼着付闻歌夹给自己的糖醋鱼,却感觉酸大于甜。他带付闻歌出席聚会,无非是想告诉那位洛大刀先生,枪和人马,不光你有。按理说这是生意场上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向陌生的势力展现自己的实力和靠山,教对方心里有个谱----没那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可莫名的,他打心眼儿里不乐意让付闻歌去为生意上的事抛头露面。饭还没吃完,老冯头进屋找白翰辰,说孟六跟门房等着见他。白翰辰一瞧钟点儿就知道孟六是干嘛来的,两件事,要么是拽他去八大胡同,要么是来借钱。若是前者,他毫无心情,若是后者,他正好撒撒心里头的气。孟六一看白翰辰那走路带风的架势,赶紧赔上笑脸:“二哥,打扰你吃饭了吧?”俩人打从穿开裆裤就认识了,白翰辰自是知道他的尿性。听见那声“二哥”,甭问,借钱来了。要说这孟六跟他没差几天,平时互相叫二爷六爷的谁也不吃亏,只有问他借钱的时候才喊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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