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城不说话了，只管削自己的苹果。经过这几日非工作上的接触，林易也算看明白了，我们的庄大教授，不是一个很能表达自我的人，比如他眼前这种沉默，就是明摆着非暴力不合作。啧啧啧，他上辈子咋没发现，他是这种人呢。“这美国人烧的华国菜，跟华国人烧的就是不一样，怪得很。”林易将一块放着沙拉的糖醋排骨丢到一边，满脸嫌弃。庄城若有所思地看了那块糖醋排骨一眼，默默将一块青菜放进了林易的碗里。理智能否战胜情感，在遇到这个人之前，庄城一定会毫不迟疑地给出肯定答案，但是现在，他不确定了。明明最先只是欣赏，对同出生于华国在外求学的后辈的欣赏，到底是什么时候演变成了现在这种情感？是实验室的默契配合时还是那辆红色大切诺基向自己冲来的那刻，庄城自己也说不明白，但是他明白的是，他想和这人呆在一起，听他的嬉笑怒骂，甚至他一句话不讲，只要视线里能看到那个人，他就感觉到一种异样的满足。这种感觉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我明天去找找地道的华国菜。”庄城听到自己这样答道。“哎，不用，我也就发发牢骚，没那么金贵。”若是说第一第二天，林易还心安理得地接受庄城的照顾，但随着时间一日日过去，这吃喝拉撒都得庄教授亲自动手。林易这小心脏还真是不大受得了，虽说把他已经努力把庄城在自己心中的定位从偶像变成朋友，但这也得有个过程不是，这一步到位的速度太快，让他产生了那么一丢丢心理负担。而且吧，林易觉得，人家庄教授是做大事的人，他的电子量子流体现象成果还没出来呢，怎么能把时间浪费在他身上。于是在那日庄城走后，林易给何群打了个电话。“工资照付，还给出差补贴，去学院请个假，给我麻溜滚到纽约来。”照顾人这种事，何群这样的就行了。另一边，庄城晚饭后离开林易病房后，开始寻找房屋中介。这个时间点，很多中介都已经下班了，有些没下班的一听他只租一个月，也纷纷摇头。庄城找到晚上十点多，才找到一家愿意接他单子的中介。“我还真有那么一套房源，离医院近，私密性也好，一个月就一个月吧，但是要一次性付清，行吗？”“好。”厨艺是外国留学生必备的技能，外国消费水平高，如果你天天点外卖吃外食，一个学期就能吃掉一年的学费。庄城也是一样，他是会做菜的，只是不常做而已。从医院送完早餐回来，到附近超市买好食材，回到租的公寓，开火做菜。他昨天晚上已经联系了好几次，所以中午很快就做出了三菜一汤，小心翼翼用饭盒装好，他脚步轻快地向医院走去。“呦，没想到你小子还挺有心的，味道确实不错。”庄城还没走近病房，就听到林易愉悦的声音。“您安排的酒店有电磁炉，所以我随便做了点。”何群挠挠自己的脑袋，林易昨天打的电话，罗根教授当天批假并给他订好了机票，于是何群就坐上了当天从旧金山飞往纽约的飞机。酒店是林易安排的，实验室给报销，一进去，他就发现这房间不仅大，窗外景观好，居然还有电磁炉。有电磁炉好啊，这就解决了他一大难题了。林易是他上司，按理说去探病，他应该带点什么东西。但是林易的挑剔个性，何群是见识过的，他不认为自己买的东西能让林研究员满意。华国人送礼讲究的是一份心意，他看到电磁炉的那刹那就想到，亲手做的一顿饭菜应该够心意的吧。于是就有了今天这幅场景。林易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庄城，“庄城，来吃饭。小何做的，比外面买的好吃多了。对了，我让何群从今天开始照顾我，你就不用为我忙前忙后了，怪浪费时间的。”第三十四章 ybco带材“庄……庄教授！”何群立刻站起身来, 他从随身携带的蓝灰色包包里取出一双筷子递给庄城, “干……干净的！”庄城对他礼貌地点点头, 却没有接何群手里的筷子，他绕过何群，走到林易床头柜前, 自然地从抽屉里取出自己的筷子。“我有。”何群挠挠自己的脑袋, 也是, 庄教授天天和林研究员一起吃饭, 肯定有自己的筷子，他尴尬地笑笑把自己的筷子收了回去。林易眼尖地看到了庄城另一只手上提着的袋子，他用鼻子使劲嗅了嗅，“你也买吃的了？”“嗯。”庄城应了一声把自己带来的饭菜也摆到了桌上, “一起吃吧。”“呦, 找到好的餐厅了？这个白灼虾做得不错嘛，就是我手不方便, 剥个虾也碍手碍脚的。”“林研究员，我帮您剥！”何群立马接口道。林易矜持地点点头, 心安理得地接受何群的服务，这才对嘛，不像他和庄城两个人的时候，庄城给他端茶递水, 他总觉得有一种负罪感, 恨不得自己立刻好了跑下去给大佬递水。林易一口接一口吃着, 突然吃到一只虾, 虾被仔细地去了虾线，呦，小家伙做事越来越仔细了，他刚想抬头夸何群两句，就看到了在剥虾的庄城。庄城用无名指小心地将虾线挑出，随即自然地放到林易碗中。林易的第一反应是，哎呦妈呀！“啊……哈哈，哈哈，其实我恢复得不错，可以自己剥虾的，哈哈哈。”一顿气氛怪异的午饭过后，何群麻溜地滚去洗碗了，在场三个人，一个副教授，一个研究员，他不洗谁洗？庄城把林易的床缓缓往下放。“林易，你似乎很排斥我。”“啊？”“不是吗？你跟何群就没有这种距离感。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这是林易曾经对庄城说过的话，今天庄城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说出朋友这个词的时候，庄城心里有那么一丝丝说不出的复杂意味，林易会是他这辈子最好最珍惜的朋友，但也仅仅只能是朋友了……“当然啊！”不是朋友我冒着生命危险救你干嘛！林易想都不想就回答道。“就算是普通朋友，朋友受了伤，照顾两天有什么问题吗？更何况你是为我进的医院。但是……”庄城顿了顿认真地看他，“你似乎不愿意我来照顾你。”林易眨巴眨巴眼睛，“哎呦，庄大教授，你这么严肃就为说这个？”“你不懂。”林易摆摆手。“您老在我心中的地位啊，那跟那庙里的菩萨差不多。”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表达有些不对，他干咳两声，“咳咳，我换个比喻。您在我心中的地位跟邓老先生差不多，那形象叫一个高大伟岸啊，你说如果邓老先生给我端茶送水……”林易自己都不好意思说下去了。庄城听得直皱眉，他至始至终都不知道林易对他尊敬到底是从何而来，这种尊敬已经完全超出了一个科研界后辈对前辈的推崇。他苦笑两声，自己这是该高兴吗？“或许你有你的想法，但是我也有我的原则，你救了我是事实，我希望做些什么来表达我的感激之情，而且你说我们是朋友，但朋友不是该供在庙里，而是该站在身边的。”林易觉得庄城这语气，跟他高中时上政治理论课的老师差不多。他沉默了一会，开口道：“嗯……你说得对。”这正儿八经的口气对林易还挺管用，他还真听进去了。确实，上辈子庄教授在他记忆里的印象太过深刻，深刻到即使这辈子他跟庄城成了朋友，还在时不时影响他对庄城的态度。林易挠挠自己的头，“我注意，但这得有个过程。谁叫您老在我心中的形象实在太伟大了呢。”庄城……接下来的日子里，林易努力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碍，接受庄教授照顾吃喝拉撒一整套的服务。人真是一种适应力极强的生物，等到小半个月后，林易已经能够脸不红气不喘地让庄城给自己削苹果。你说何群？纽约大学物理系邀请庄城去做一场讲座，庄城来纽约没带助手，他向林易借了何群去做一些讲座需要的琐碎的数据整理工作。所以，庄城继续照顾林易，何群去做数据整理工作，两不耽误。林易年轻，伤口恢复能力强，加上克里斯托弗的技术水平确实不错，小半个月后，伤口恢复地就差不多了。“拆线48小时内不要碰水，不要做剧烈的运动。刀口开得很漂亮，缝合也非常完美，过一段时间仔细看就看不出来了。”克里斯托弗显然对自己的技术水平非常满意。“不愧是纽约第一把刀，果然厉害。”林易从来都觉得好话不嫌多，说两句话让双方都愉快，这是最划算不过的事情了。果然克里斯托弗十分受用，也少见地说了句好话，“也祝福你和庄教授好好的，过得愉快。”这祝福虽然听起来怪了点，但仔细琢磨，好像也没啥毛病，于是林易高兴得收下了。“谢谢。”有些人就是天上忙碌的命，林易在医院里呆了小半个月，办公室里的事情已然堆积如山了。他前脚刚跨进办公室，安特吉的乔治后脚就跟了进来。乔治拿着一个水果篮，一束鲜花，“恭喜您出院了，您的脸色看起来不错，想必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乔治在林易住院的时候来看过好几趟，这份情林易是领的。“差不多了，乔治先生无事不登三宝殿，应该是有事找我吧。”乔治苦笑一声，能不有事嘛。乔治是个富二代，一个明明可以靠家世吃饭，却偏偏要靠才华的富二代。如果他真的才华出众，在技术上有一番成就，这可能会被传为一时美谈。但如果他技术水平不咋地，却非要占着技术总监的坑不放，那就是另一个说法了。那时候在新能源中心门口，詹姆对乔治说的那些并非无稽之谈，他在技术方面确实没啥建树。安特吉并非家族式企业，盯着乔治位置的人有的是，他家里为了保住他技术总监这个位置可没少下功夫。而超导电缆这件事，让乔治一下子翻了身。环球时报、纽约日报等全球各大媒体纷纷报道，能源大会的召开更是让安特吉的风头一时无两。安特吉管理层甚至接到了美国电力管理层打来的电话，平日里自认为高人一等，用下巴看人的美国电力用礼貌客气的话语试探性地询问美国电力参与到这个项目来的可行性时，安特吉领导层们嘴巴咧得牙龈都出来了。所以！超导电缆的项目绝对不能有差池！这是安特吉领导层给乔治的死命令。如果这个命令完不成，管你时天王老子的儿子，都给我一边呆着去，在乔治听来，安特吉高层对他说的话，就是这个意思。但问题是，这个项目还真偏偏出了差错。“成本控制？”“没错，主要是ybco超导带材的制备。”乔治苦笑道，“您在实验室完成的是一根电缆的超导带材制备，设备先进，精细化程度高，因此可以在最大程度上降低成本，但我们了解过，实际超导带材供应商根本根本做不到这一点。”“而且因为生产过程中会发生能耗污染的缘故，美国各州政府都不欢迎这些企业，他们每年的产能都是有限的，再加上技术不成熟，产品容易收缩变形等问题，ybco带材的不可控成本相当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