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吗？”周遇觉得自己的语气有点咄咄逼人的样子了。他是完完全全的遇硬则硬，人家要是对他显露出一点锋芒，让他感受到了一点威胁，他都会毫不犹豫的把自己武装起来，就和当年对老黄一样，老黄跟他说话的语气越重，他反而越不当回事，逆反心理就越是严重。但是如果对方的态度软化下来，周遇也会变得毫无脾气，这也是为什么当年和贺初在一起的时候他们俩几乎很少吵架的原因。面对贺初他总是没有脾气的。“你别多想，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就是想看着你好好吃一顿早饭。”贺初冲他笑了一下，然后开始低着头吃他的小笼包。他这个身价的人还吃什么小笼包？周遇皱起来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过中式的早餐了，吃了这么多年的西式，现在紫薯粥的香气正时刻刺激着他的神经，一点一点破开他坚硬的外壳。良久，他终于松懈了下来，低着头开始慢慢的喝他的粥。贺初在对面看着周遇一小口一小口的喝，连自己的早餐也不吃了，想让时间就这么停在这一刻，像是回到了最初的那年一样。他自言自语道：“吃饭还和那时候一样秀气。”周遇听到这话，猛然抬起头。贺初有些抱歉的笑了一下，看着周遇的眼睛说：“没事儿。14号你有时间吗？”14号？“今年15号除夕，我们公司12号就会休假。”“那你14号有时间吗？”“14号有什么特别的吗？”周遇有些警觉的问。“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问问，你有没有？”周遇不是很懂为什么贺初一定要纠结于这个日子，是什么特殊的节日？他对节日向来不怎么上心，只得皱眉道：“有。但是十五号我会回家。”他现在说的“回家”，就是指出国了。“和你助理一起吗？”“是。”“那你14号的时间都留给我吧。”贺初笑盈盈的说，然后又赶快补充了一句：“不许拒绝我。”“为什么？”“你出国过年……那我就很长时间都见不到你了，总得在你出国之前留出点时间给我吧……”贺初低下头，“当个念想也行啊……”“……”周遇不再看贺初，低头舀了两下自己的粥，才说：“嗯。”第81章临近年关，周遇又一次忙碌了起来，从他回来开始，好像就没有过休息的日子。贺初从那天早餐之后，果真不再给他送大大小小的奢侈品，而是改为给他送一日三餐。他有空的时候就亲自跑周遇的办公室看着他吃，没空的时候就叫助理送过来看着他，为了证明他吃过了最后还会把食盒都带回去。贺初带过来的饭量不多不少，刚好够周遇吃完的量。周遇不想作践别人的心意，每次都尽量把饭吃完。那些饭菜不是酒店打包带回来的，都是贺初亲手做的。公司副总，哪来的闲情逸致天天给他做饭？周遇甚至怀疑贺初是不是在自己办公室加了个厨房天天给他做饭。但是不得不说，贺初做的饭，真的很合周遇的胃口。到最后贺初直接在公司混了个脸熟，跟前台的小姑娘关系好的不得了，明眼人似乎都能看得出来两个人之间似乎有那么一回事了。对此周遇的反应是对陈斯言说：“你跟贺初的秘书说叫贺初以后不要再来了。”结果第二天贺初却亲自来了，临走的时候还不忘提醒周遇一句：“记得14号我来接你哦。”哦……一个大男人哦什么哦？十四号下午贺初很早就到周遇家楼下等着了，周遇本来只穿了一身休闲装出门，看着贺初似乎穿得有点正式，又想回去换一身再来。他这样的举动在贺初眼里莫名的有些可爱，贺初牵住他的胳膊笑道：“就这样，挺好的。”14号莫名的有些暖和，周遇看见头顶的艳阳高照，伸出手的时候能感到一股暖意。是个好日子。周遇刚坐上车，贺初就拿了一条黑丝巾过来蒙住了他的眼睛。“你干什么？”他很抗拒黑暗，总觉得一个人的时候他要面对的未知东西太多，他没有那样的安全感。“带你去个地方。”“那你蒙我眼睛干什么？”“秘密。”贺初的声音里带着点狡黠的笑意，随后他为周遇扣好了安全带。周遇看不见，只能感受到自己身前的压力，贺初凑过来的时候身上干净的气息，还有他牵安全带的时候，因为离得太近喷洒在他脖颈上的热气。脖子上忽然有点痒。这个动作其实有些暧昧，周遇即使被蒙着眼睛，也能自己系安全带。但是奇怪的是，他竟然没有躲开。贺初似乎维持着那个动作许久，周遇就静静的坐在那，感受着贺初的目光，炽热而温柔。那一瞬间他竟然以为贺初会凑上来吻他。他有些紧张，但是所幸贺初没有。贺初缓缓的坐回座位上，发动车子，听见周遇忽然问：“你戒烟了？”贺初身上的烟味已经淡的闻不到了，和那时的少年气更像了。“嗯，是啊。”贺初挑眉一笑，带着点小小的得意，但又想起周遇看不见，可他的嘴角还是不可抑制的上扬着，“我说了，你让我戒什么，我都戒。”“是吗？”“嗯，除了……”戒你。贺初想把这句话说完，但忽然就觉得这番话说出来似乎有点羞耻的意思，虽然曾经在心里打过腹稿，但是还是羞于启齿，他笑道：“嗯，什么都行。”周遇靠在副驾驶上，他被蒙住了眼睛，却也不说话，贺初也无法通过他的眼睛来探知他的心思了。只能看见他的嘴角是一个平淡的弧度，一副不悲不喜的样子。他这样子，寡淡的像是和青灯古佛为伴的僧侣。----应该是没有生气吧？周遇没问贺初他们到底要去哪，感觉到贺初开车弯弯绕绕，心中莫名的有点紧张。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要让贺初非要让他出来？他不过节，一年到头除了春节能让他上点心，其他的都是因为法定节假日才能让他对这个节日多一点关注。今年过年不算早，今天又是个什么节日？他的手指无意识的打着节拍，心中却没有计算时间的念头，他只是坐在那里，靠着这个打法时间。又开了许久，贺初才把车停下来。他从周遇这边打开车门，为周遇解开了安全带。周遇伸手想要把丝巾接下来，却被贺初按住了手。“我牵着你走，这段路上你不许说话，也不许把丝巾摘下来。”周遇果真就不说话，眼前一片都是黑的，他只能听见周围的声响。今天给周遇的感觉很奇怪。他对这个日子好像隐隐约约有点印象，但又说不上来，心里就像是装了一根刺一样，时不时的扎一下。还有今天他对贺初的顺从，他明明可以把丝巾摘下来，他又为什么没有？还是说，其实自己潜意识里，对贺初的举动有些好奇，想要知道他到底在忙活些什么？他还没来得及想个明白，贺初就已经牵着他开始往前走了。正前方似乎是某栋房子的大门。他听见沉重的大门拉开的时候的声音，听见他和贺初脚踏在地面上的声音。贺初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他跟着贺初站定，听他轻声说：“这里有台阶，三节。”然后他扶着周遇上前，将铁门彻底推开。周遇想问问这是哪里，但是想起刚才答应了贺初不许说话的要求，又把到了嘴边的话咽进了肚子。走了一段路，贺初的脚步又停下来，周遇想了想，大概有二十三步。随后他听见钥匙插进门锁的声音，钥匙被贺初轻轻转动两下，“咔嚓”一声，门开了。这是一栋别墅么？贺初带自己来这干什么？他跟着贺初向里走了一步，贺初牵起他的手，让他摸到了手边的一个架子，他摸到了伞柄，想必是一个伞架。周遇有点想笑，不过是一个放伞的架子，有什么好摸的？贺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第一把伞是我的。高二上学期期中考试发成绩的那天下了好大好大的雨，那天的天就没有亮起来过，那天你没带伞，我想把我的给你，但是我不敢跟你说。回家放伞的时候我就在这里，想到你可能要淋雨回去了，就特别特别的想你。”周遇愣住了。他对高二那个时候的天气记不清楚了，只记得那天自己好像确实是淋着雨回去的，第二天一来他就感冒了。贺初又牵着他往前走了几步，牵起他的手放在了沙发的靠垫上，屋内的暖气已经提前打开了，皮面的手感并不那么冰凉。“高二的冬天，我爸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在家，有一天我家的保姆忘记开暖气了，那天的沙发特别凉，我就想你家里的沙发也是皮面的，你会不会也冻着了。我坐在沙发上的时候，想到你那么怕冷的一个人，就特别的想你。”周遇记得，自己以前的出租屋里的沙发确实是皮面的，只不过贺初搬走以后，他连客厅好像都很少用了，那张皮面的沙发……好像也没有再坐过几次。贺初又牵着他往前走，让他的手碰到电视的边缘。“有时候我在家看电视的时候，就会想起来之前我们一起坐在沙发上看那些老片子，有时候看到我们一起看过的电影，我看着电视的时候就会很想你。”那个时候……他们经常在周末的时候一起看电影，周遇记得，其实那个时候他就想让贺初跟他一起看《霸王别姬》，但是贺初总觉得这部电影太过悲情，于是两个人总是忘记。他领着周遇上前，转过一个弯，周遇闻到了淡淡的洗洁精的味道，贺初带他来了厨房。然后他的手就摸到了大理石台的边缘，冰凉的感觉刺着他的指尖。“每次我在家洗碗，在热水还没下来的时候，我就会想起你那个时候非要我用热水洗手，每次我抢着洗碗，你都会要我把凉水放干净，我碰到碗的时候，就会想到你后来可能要自己洗碗，会不会傻到不用热水，那个时候我就会想起你。”是啊，贺初走了之后，自己好像也没有那么讲究，连吃饭也很少在家吃了。只有偶尔在周末的时候拿着盘子去餐馆带点吃的回来。洗碗的人不是贺初，自己也就没有那么多讲究，用用凉水也无所谓。他朝前走了两步，周遇摸到冰凉的不锈钢的厨具。“有时候晚上太晚了，我给自己做宵夜的时候，会想起那时给你做饭的时候你在旁边看书的样子，有的时候做多了，就盛两碗起来，就好像你还在我旁边一样，我吃饭的时候，就会很想你。”贺初那个时候总是很照顾他，生怕他晚上学晚了会饿，就总找自己很饿的借口让他吃宵夜，然后两个人再一起凑到桌子前面去复习。他牵着周遇走到后门，带他到后花园的草地上，带他伸手抚摸中央那棵树的树干，粗糙的树皮摩挲着他的手指。“夏天有空的时候我总是坐在树下面看书，会想到那个时候你家里停水了，我们下去接水结果你靠在树上睡着了的样子，那个时候我坐在树下面，就好像你靠在树上看着我读书一样，所以只要我坐在这里，我就会很想你。”那棵树……周遇还记得他们家楼下的那棵树。那段记忆再清晰不过了，那天贺初背着他上楼，贺初对他做了好多承诺，他都还记着，只是后来……他带着周遇慢慢的往前走，将他的手牵起来，让他摊开掌心，阳光落在他的手上，那点温度让周遇觉得手心炽热。不知道真的是因为暖阳的缘故，还是因为贺初的手正紧紧的贴着他的手的原因。“这里采光很好，看着光的时候，我就会想到你，被光温暖到的时候，我就会想到你最怕冷了，但是总喜欢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晒不到太阳，每次我觉得这里很暖和的时候，就会想你今天有没有出门，有没有感受阳光，就会特别想你。”是啊，周遇心想，其实自己真的很喜欢光。但是他的那束光已经……他牵着周遇又从后门回到了客厅，松开了他的手，矮身把周遇背了起来，带着他上楼。“我每次上楼，都能想到我背你回家的那次，都能想到我们俩以前每天走过的那节楼梯，一起走过的路，能想到你每天在我眼前上楼梯的样子，总觉得我抬起头就能看到你……那个时候我每走一步路，真的就……特别想你。”周遇趴在贺初背上，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温度，沉默不语。以前的楼梯太窄，两个男孩子并排上楼就有可能蹭到衣摆，贺初就总让他走在前面，说自己站在周遇后面，周遇要是摔到了贺初就会立马扶住他……贺初还夸过，说周遇的背影很好看……贺初把他放下来，牵着他的手推开了一扇房门，他想，那是也许贺初的房间。他伸手摸到了木质的书桌，阳光甚至把桌子烤的带了点暖意。这是贺初的家，贺初的房间……真是温暖的一个地方啊……“我坐在这里的时候，就会想到你以前坐在我旁边，上课出神上课听讲的日子，会想到你后来在课桌上趴着睡着了的样子，会想到你以前……每一次都坐在我前面奋笔疾书的样子……”最后他带着周遇坐到他的床上，周遇伸出手指，摸到那柔软的被料，贺初的手轻轻的搭在他手上，那是比阳光还要温暖的温度。“每天我睡在这里，就能想到从前你睡在我隔壁的每一个日子。想到我之前每一个跟你说晚安的日子，想到我每一个起床就能看见你的日子，想到你还在我身边的日子。周遇，我在这的每一天，每一个晚上，每一分钟，都在想你。”我的每一分每一秒，这间房子的每一个角落，我走过的每一条路，都有我想你的痕迹，都是我想你的证明。周遇说不出话来。贺初说的每一个字，都敲在他心坎上。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他心中的城墙倒塌一分。他怕贺初再多说一句，自己就会忍不住告诉面前的这个人，自己这么多年以来也有多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