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所有人都需要结婚的,除非遇见了那个人,这是强求不来的一件事。”“是吗?”周遇轻声问。“你难道不也是这样吗?”“啊……你说得对,这种事情没法强求。”周遇又点点头,似乎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好像刚才说的话只是随口一提。“你要不要坐下来喝点红酒?”他朝着酒柜扬了扬下巴。“是你自己想喝了吧。”陈斯言笑了,走到酒柜面前拿了两支高脚杯,问他:“想喝哪瓶?”他很了解周遇,这个人有时候就是一个十分口是心非的主,自己喜欢的东西不会直接说,他好像总觉得有什么在阻拦自己吐露心声一样。只有足够了解周遇的人,才能从他偶尔的一个眼神变化,判断他的心理。但是他得到了想要的面上也不表现出来,只会在接下来的交谈中多起来的话,才能知道他现在心情不错。恰巧,陈斯言就是现在周遇身边那个了解他的人。但他有时候又不禁苦笑,明明还是个年轻人,却偏偏要把自己活的这么老成。“随便你开哪瓶吧,我对红酒其实没什么研究。记得顺手把灯也关了。”周遇说完,办公室的大灯就灭了,33楼最后的光也熄了,于是整层楼都陷入了一片黑暗,只有窗外的灯火的光芒略微透进一点进来,照亮窗前的一小片空地。他伸手打开了桌上的台灯,暖黄色的光让他觉得自己身边多了点暖意。周遇靠在椅子上,目光空洞。他总是和陈斯言喝酒,有时候只是小酌两口,有时候会一起去酒吧畅饮。这个人在自己身边已经占据了一个很重要的位置,就像当年的于敬州。说道喝酒,他忽然想起到那时他和而贺初刚分手的时候,他把自己喝到胃出血的事情,还是王智把他送进医院的。王智……这些年其实偶尔还会有联系,但是总因为各种原因两个人约不到一起去。周遇在国外走不开,王智在国内也渐渐的走上了正轨,被他大哥打压的一年忙活的像是看不到尽头。“你可算了吧。”陈斯言将酒杯放在周遇的办公桌上,又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周遇旁边,和周遇一起看着窗外。“很多年没回来了吧?还没问你感觉怎么样呢。”“嗯,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说不定把这边安排好了我就走了。”他拿过酒杯,轻轻摇晃,深红色的液体在杯壁上划过,没有留下半点痕迹,他轻轻品了一口,问:“是那瓶05年的拉图城堡吗?”“诶,这不是挺了解的吗,年份都能喝得出来?”陈斯言和他碰了碰杯,将深红色的液体一饮而尽。“我柜子里的酒都是别人送的,每一个品种只有一个年份,大概还记得。”周遇将酒饮尽了,慢悠悠的说:“我以为你会开那瓶87年的伯恩斯坦。我记得你好像挺喜欢的。”“难为你还记得。”陈斯言笑道:“我这不是不想坑你吗,等会还要开车回去呢。”陈斯言将将两个人的杯子里又各添了四分之一,开始慢慢的摇酒,问:“为什么把这边安顿好了就急着回去了?”“……”周遇没说话,眼神有些晦暗。陈斯言等了一会,刚想开口,却又被周遇抢了个先:“变得太多,早就不习惯了。”“没有其他原因了么?”陈斯言一针见血的问。“有。”周遇回答的也坦荡,在陈斯言面前没什么好隐瞒的。“那让我猜猜……给你打电话的贺初……是你从前的那位吧?你的其他原因,大概也是这个人对不对?”周遇的笑意一顿,想不到陈斯言问的这么直白。“嗯,是,不过早就没在一起了。”他低头笑笑,问道:“怎么知道的?”“人家直接就把电话打到你私人号码上了,一开口就激动的不行问你今天有没有空,我都说了你没空了,还在不停的追问我。”周遇轻轻笑了一下,贺初这一点倒是和以前没什么区别。“什么时候你身边有过这么自来熟的人了?况且这么多年了,能喊你‘周遇’的人也不多吧?”“啊……”周遇想了想,觉得他说的倒是有点道理。现在知道他私人号码的人其实不多,多半都是往来比较多的商业伙伴。这些年周遇听到的最多的称呼就是“周总”“周董”,老一辈的人就会自来熟的喊“小遇”,像贺初这样的,倒真的不多。“他以前其实……”周遇喃喃道,想说什么却又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忽然改口:“算了,也没什么。”“以前什么?喜欢喊你别的?”陈斯言笑了,饶有兴致的问:“你们当年是怎么回事,他这么多年还对你余情未了?”“你怎么什么都猜得到?”周遇倒是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他记得陈斯言的主修专业是金融。“上大学的时候选修过我们学校的心理学。”他说到这的时候有一些得意的意味,“那个时候我们学校里追我的女孩子可不少。”“因为你的选修专业,叔叔他们才会安排你到我身边来工作吧?”周遇这话虽说是个问句,但是他的语气笃定,显然是已经知道了答案。他和陈斯言说话总是这样,一般说出口的疑问句,也都是他已经确定了答案不需要陈斯言来肯定的,说出来只是为了确定自己心里的想法罢了。陈斯言也早已习惯了周遇这样的方式,每当这种时候总是不反驳也不承认,因为反驳无效。陈斯言照旧没有回复他这句听上去像是自言自语的话,听见周遇又说:“他把我甩了,就这么分的。”他的语气淡淡,就像只是在平铺直叙一件过了很多年的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但是陈斯言却被这句话的含金量镇住了。他从周遇上大学开始接手公司的时候就跟在他身边了。除了第一年需要习惯公司的各项事务让他还有些生疏之外,从第二年开始周遇就展现出了他的超强的商业能力。不仅将公司打理的不逊于他那久经商场的母亲,甚至给公司带来的利益要远远超过他母亲还在的时候所带来的,到最后不仅是他身边的陈斯言,连他的那些叔叔们都对这个初出茅庐的孩子感到佩服。不仅如此,尽管周遇在工作上花了大量的时间,他在学校依然能以优异的成绩年年拿奖学金。这样的一个人,这样的周遇,当年居然是被贺初甩了的?以周遇这种强势的性格,居然会被人甩?不过在他知道周遇谈过恋爱的时候,他就已经足够震惊了,毕竟周遇长得一脸冷漠无欲无求的样子,面无表情的看着别人的时候就像是在说“生人勿近”,能谈个恋爱在他看来就像是铁树开花,可他不仅谈恋爱了,还成了那个被人甩的。周遇这种要强的人,居然能忍受?可是老板的这种隐秘的私事,无论他是作为朋友还是助理都不方便探知太多,他的工作就是让周遇控制好情绪和为周遇鞍前马后而已。他皱着眉,有些小心的问:“他是不是还喜欢你?”这个问题问的有些隐私了,周遇沉默了好一会,就在他以为周遇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听见周遇漫不经心地说:“嗯,是。”过了一会他又说:“但是这并不重要。”周遇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这个问题上想这么久。大概是……因为对贺初这个人真的没有什么信心的缘故吧。“是。”陈斯言笑了笑,没再多话。如果周遇愿意说那么他洗耳恭听,如果周遇不愿意说他也不能好奇,作为朋友,他其实对周遇的私生活并不是特别好奇,他懂得尊重别人的隐私。周遇的那段过去他没有参与,现在也理应不需要知道太多。“所以你接下来会安排时间见他么?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安排在你的行程里。”“见他?”周遇向他扬了扬下巴,即使是在黑暗里,眼底也依稀可见他的轻蔑:“我为什么要见他?当年我找了他那么多次都被他拒绝了,凭什么现在要我见他?”话音刚落,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话里似乎带着点赌气的意味。唔。原来过了这么久,自己在这种事情上面还是没有长大啊……“那么下次贺总再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我就直接告诉他你的行程已经排满了,你觉得这样可行么?”“打到私人电话上的话就这么跟他讲吧,公事另谈。”周遇将最后一口酒喝完,起身走到落地窗前,远远的望见高架上的车水马龙,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发出了一声叹息。那声叹息很快就消失在空气里了。陈斯言坐在原处,看着他冷淡的侧脸和深不见底的眼睛,只觉得万家灯火都找不亮他那双眼眸。即使是满天星辰的光辉都落入了他的眼底,也能被他那双黑色的瞳孔悉数吸进去,反射不出光辉。这世上真的有这样一个人存在,他无欲无求,不考虑未来,甚至对一切都没有想法,你觉得是他站的不够高,可是等他真的到了那个高度,他的身边花团锦簇,你就会发现这个人其实真的就是什么都不需要,他唯一做到了的事情就是活着。他身边的这个人就是周遇。他是这样的年轻有为,他甚至什么都有了,他的父亲为他留下的财产甚至够他肆意挥霍一辈子,可他还是那样的尽心尽力去完成每一件事情,但是无论他取得过什么样的成就,陈斯言都从未见他真正的笑过。他新官上任的时候也会对人笑脸相迎,他在酒会上也学会了风度翩翩彬彬有礼,偶尔也会做出幽默风趣的样子,可是陈斯言一直站在他的身边,距离他最近的地方,他却从觉得周遇有哪一刻是真正的快乐着的。他是不快乐的,甚至活的很难过。陈斯言甚至觉得周遇为公司做这么多,也不是出于自己心里的那些欲望,而是出于他的某种责任感,为了继承他父亲的遗愿,他就得把自己现在的工作做到最好。他已经是个成年的男人了,可是很多时候陈斯言觉得他还像个孩子。一个在小时候对什么都求而不得,所以现在才会想把一切都留下来的孩子。他身上有股子韧劲,让他无论怎样都能够得到他应该要去得到的东西。其实这么多年跟在周遇身边,他也发现了周遇的很多毛病。最严重的大概就是周遇是典型的依赖性人格,还有他不愿示于人前的自闭。他不擅长和人交流,每次听人说话的时候回复的都是那几个音节;他也很不愿意接受新的东西,他以前帮周遇买过生活用品,大到周遇的所有用过的生活用品都必须要和上一个保持一样的品牌,小到桌子上的笔筒都要一模一样的;包括他这么多年以来听的曲风都没有改变,他还是固执的听着那些在现在的年轻人看来已经“out”了的古典音乐;不喜欢人多的场合,不喜欢嘈杂的环境;极其认生却会对熟悉的人开小小的玩笑甚至有些毒舌……其实跟在这家伙身边也是有够难的。有时候陈斯言跟着他忙得狠了也会这么想。但是这个人啊……真的太让人离不开了。他是一个只要有人愿意去读懂他,就会让人觉得心疼的人,心疼到甚至感觉自己只要走开了他不高兴了,连带着自己也变得有罪恶感起来。陈斯言这样想着,将氧化的有些过了的红酒送进了自己的嘴里,有点酸涩。“剩下的你都带回去吧。”周遇透过反光的玻璃,看见陈斯言的动作,又说:“很抱歉助理先生,今天又让你加班了。”周遇刚换好衣服,门就被人敲响了。他在心中长叹了一口气,觉得大概是贺初不会这么轻易的就放过他。果然,他刚把门打开一条缝隙,就被人硬生生的拉开了。然后贺初笑盈盈的脸出现在周遇眼前。周遇下意识的就想把门合上,贺初却在他拉门的一瞬间就将自己的脚卡了进来。“不请我进去坐坐吗,周总?”他笑着问。“不请自来,为什么还要进来?”“因为我想见见你呀。”“你已经见过了,现在我需要休息了。”周遇手上使劲,却被贺初更强硬的抵挡回去了。那是和他面上的柔和笑容完全不符合的大力。周遇一愣,贺初手上忽然发力,将周遇的房门拉开,整个人站到周遇面前。他抽了抽鼻子,脸上的笑容就渐渐消失了:“你喝酒了?”鼻子这么灵?周遇心里疑惑,却也只是盯着贺初不做声响。贺初没资格过问他的隐私,周遇也没有必要回复他说的话。“又不吃晚饭就喝酒?和谁?”贺初又抛出了一个问题,他的语气熟稔的就像是十年前那样,贺初发现周遇吃饭太少的时候说话时带着点责怪的语气。“这和你没有关系。”周遇有些没好气的说。“为什么和我没关系?我好歹也是你……前男友吧,关心你一下似乎没有什么毛病?”“哦,这样?你也知道是前男友,你今天在我公司的时候说的是什么?”周遇想到贺初上午那句让人难堪的“我是他男朋友”,就觉得自己现在的面色大概不太好看。“喔,你要是觉得我的说法没问题,我也可以接受啊。你现在说句好,就免费赚了个男朋友,怎么样,嗯?”“不需要。如果你没事的话还请你回去吧。”周遇一直站在门口,门被贺初掌握在手里,他只能做出一副“闲人免进”的样子,让贺初止步在他家门口。贺初看见周遇明显是“拒绝”的样子,撇了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