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恋啊,原来连周遇这样的都会失恋。这样想来,大家其实都是凡人,没谁比谁高贵的,碰上感□□儿了大家都一样。但是好在这次周遇没出什么大事,王智担心过后用两个字总结下来就是----犯贱。果然,游戏花丛才是硬道理,什么爱情都是狗屁,认真起来那真的都叫犯贱。那句非主流的话怎么说的来着?----谁先认真谁就输了。当时觉得这话既扯淡又非主流,现在想想好像又的确是那么一回事。他觉得自己心里有股子气憋得慌,于是趁着周遇还没醒狠狠地指着床骂了两句。骂这小子不懂得爱惜身体,骂他竟然因为失恋变成这样,当真是自己看走了眼。但他也气周遇竟然如此折腾自己,气自己当初竟然相信了贺初说的那些话,以为他真的是个长情的人。他和贺初相差的年岁说多不多,但是总归没有和他们一直在一起,各种原因他都不知道,其实自己也没有立场和理由去指责一些什么。但是作为好朋友,他就是生气,尤其是两边人都是自己的好朋友。气归气,可他还是尽了一个好朋友的责任,没有当甩手掌柜,坐在周遇床边等他醒过来。他帮周遇压了压被单,觉得他的被子并没有因为他在睡觉而带着暖意,他俯下身去探了探他脚心的温度,凉的吓人。哪里像一个本该朝气蓬勃的年纪的孩子该有的体温呢?他叹了口气,把护士喊过来让她帮忙给周遇添了一个热水袋。周遇阖着眼睛,脸色是大写的苍白。但他还是好看的,鼻梁高挑五官分明,脸上只剩下了黑和白两种色彩刻画着他的眉和眼,如果那两道细长的眉和小扇似的睫毛也失去了颜色,大概就能和床单融为一体。那双眼睛……如果添了点神采的话,又该是怎样的一种模样呢……?可惜在他和王智相处的时间里,他的眼睛总是深邃而空洞的,丝毫不见神采,光线能照亮他的五官,也照不亮他的眼眸。只有看见贺初的时候,那双眼睛才会神采奕奕,亮若星辰。现在……王智叹了口气,以后再要看见那样的周遇……怕是难了。他回想周遇家里的那一片狼藉,不难想象周遇这几天是怎么过来的。一个自制力极强的人,能够硬生生的把自己的家变成一个垃圾场,地上堆着的都是酒瓶,无非就是醉了就睡,醒了继续喝罢了。当年王智也这么干过,像是醉生梦死。可他即使这样还不忘了给手机充好电,然后在尚未迷糊的时候一遍一遍的打那个已经不用了的手机号……又是何苦呢?贺初连手机号都换了,是真的绝情。昨天抱着周遇的时候他隐隐还能闻到洗发水的清香,想必也是周遇在清醒的时候也不忘了整理自己吧。真的难以想象,一个平日里这样冷静的人,竟然会因为一个人变成这个样子。也许理性过了头,唯有一场感性的发泄才能缓解心头的那点压制不住的难过吧。以前他一直想着,周遇这种个性如果没有和贺初在一起,说不定能单身一辈子,但也只有贺初这样的人,才能打动周遇的心。他们那样要好般配,竟然也能分手。曾经那样清高的少年,竟然也会为情所困。王智摇了摇头,其实大家都是俗人罢了。周遇一直睡到下午才醒,生理上的疼痛让他在睁眼的一瞬间有些懵。已经多久没有好好睡过觉了?过了这么久昼夜颠倒的醉生梦死的生活,让他连时间都忘了,但是他记得,自己从未做过一个好梦。他反反复复的坐着那个走着独木桥的梦,一次又一次的在堕落中失去了意识。他甚至忘记了自己在那无数次的醉酒的时候到底做过什么,但是手机的通话记录让他都想起来了。他是那样卑微的,怀揣着想要得到那个人回眸的心思,一遍又一遍的拨那个已经被主人放弃了的手机号。大概贺初的世界里,除了自己,都是知道这回事的吧。真是蠢透了,周遇,你看看这样的自己,还配得上“周遇”这个名字么?他偏了偏头,难得清醒着,脑子里却乱成了一团。他看到王智坐在他床边,正在低头看手机。他默不作声的躺着,看着床头那个行迹风流的青年。以前总觉得他活得潇洒无比,眉眼里总是含着笑意,现在他不说话了,周遇莫名的就觉得他的眼睛里其实有着淡淡的忧愁。大家其实都没有想象中的好过,只是大家都喜欢把自己伪装起来罢了。王智很快就注意到他,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他:“清醒点没?”然后他扶着周遇坐起来,为他倒了一杯水。周遇嗓子干,头疼的却更难受,于是伸手推开了。王智坐在他面前,不客气的嘲讽道:“能耐啊你,周遇,是不是我不来你就能把自己喝死在家里了?”“没有。不想上学而已。”苍白的少年低垂着眼眸,目无焦距的盯着床单发呆。只是不想上学么?还是更加不想见到那个人?“你是不能接受吧?”王智皱着眉,一语道破:“一个贺初而已,分了就分了,未来你身边还会有很多人,你要是怕你身边没人那别人都不用谈恋爱了。中国同性恋又不合法,你要知道,再好的男朋友都有可能在前面加一个‘前’字。那小兔崽子算什么,能好过未来你要遇见的数以万计的其他人吗?”“他不一样。”周遇小声说。无论未来再遇见多少人,他都不会像对待贺初那样对待他们,贺初是他从小到大唯一一个主动吐露过心声的人,也是唯一一个这样喜欢过他的人。就算贺初说喜欢的是他这张脸,未来的各种圈子里,也不会再有一个人会像贺初喜欢他这样喜欢的这样纯粹了。所以贺初是不一样的,他永远都是不一样的那个人。但其实给了这么多理由,他就是放不下这个人而已。“你是还想把自己在一棵树上吊死吗?”周遇不答。说不定,还真的有这种可能呢?“你要是放不下,追回来就好了。把自己搞得病歪歪的,你觉得那小兔崽子回来主动心疼你?他要是来了,那就叫可怜你。你要是追不到,哥帮你还不行吗?”可周遇只是摇了摇头,半晌还嫌不够,又加了一句:“不打扰了。你也别去跟他说。”算了吧,就这么算了,不打扰他了,相安无事,也挺好的。他也没有心去找一个不要他的人可怜他,让他再多收留他一阵子,那样真的……太卑微了。果然自己现在……还是太感性,感性到能为了一个人伤心难过,为难自己。以前那个周遇呢?他是不是会对这件事情抱着一种云淡风轻的态度?是不是那样自己就会好很多?可是他不想骗自己。放不下,就是放不下,自欺欺人……那太愚蠢了。“你看过王家卫的《东邪西毒》吗?”周遇忽然问,他沙哑的声音在温暖的单人病房中响起,说的是个问句,可他却没有等王智回复,自顾自的说道:“那里面说‘当你不可以再拥有的时候,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不要忘记’,我觉得说的挺对的。如果连我也忘了,就再也没有人会帮我想起来了。”他知道一个人不可能永远的记得某件事,但是身上的伤痛会替他记得。这样自虐般的行为,未来大概也不会再为第二个人做了。王智在旁边默默的听,忽然明白过来周遇的意思了,他心里微微一动,伸手揉了揉周遇的发梢,接话道:“‘其实醉生梦死只不过是她跟我开的一个玩笑。你越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忘记的时候,你反而记得越清楚。’我明白你的意思,不就是想来一场醉生梦死吗?不开心了就来找我啊,哥不仅陪你,还能帮你出气。”周遇终于抬眼看他。“我们不是好朋友吗,为你做点事儿我高兴。你放心,别人不在,但我总是会在的。”他说这话的时候,身上的那股子风流劲被他完全卸去,展现在周遇面前的是这个青年最原始的面目,不带一点隐瞒的,把自己最温柔的一面全部给了这个让他心疼的少年。所以其实每个人给外人看到的都是他们想让人看到的一面,只有他们真心相待的人才会发现这个人华丽的外表下,里子里是那样的一个人。周遇朝王智笑了笑,说:“好。”说的认真又郑重。那是一个真正属于周遇的笑容,属于他这样少年气的微笑,好像连房间的灯光都不及他的笑容耀眼。电影里说的那句也是没错的,“酒会越喝越暖,水会越喝越寒”。“你把自己折磨成这样,他看不到的。”王智忽然敲了敲他的脑袋,问他:“为了一个人这样对待自己,你觉得值得吗?”“你觉得什么是值得?”周遇反问。他喜欢这个人喜欢的堪称义无反顾,就已经无关于值不值得。“认为一样东西有价值,觉得他合算,叫值得,但是这些东西不该用合不合算来形容,也不能用价值的多少来计量。”他说完又有些昏昏沉沉的,靠在床头睡着了。是啊,感情其实就是无关值不值得的一件事,一个愿意付出,一个愿意接受,如果接受的一方没有感觉,那叫付出的人一厢情愿,如果接受的一方学会了回应,那就叫两情相悦。这小子,小小年纪啊,好像就懂的很多的样子。周遇硬是被王智压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星期才许他回家。医院的生活多半乏味,好在周遇也并不是一个十分有趣的人,有时候王智来的时候,能看见周遇对着墙壁或者天花板发上很久的呆。他的身体很单薄,薄的让王智觉得好像风一吹就散了一样。后来他回想起来,他认识周遇那么多年,他以示弱的姿态展现在他面前的,也唯有那一次而已。王智猜不透周遇每天都在想什么,连发呆都能发这么久,经常性的可以半天不说话,如果王智不主动找他,他一天说出来的话能不超过十句。他想起医生跟他聊天的时候让他多多关注一下周遇在心理方面的问题……也是,他想,那个少年会像周遇一样连话都不说呢?这些都是贺初不知道的,想来周遇以前也不会主动告诉他。出院的时候周遇还是坚持要将这几天的住院费还给王智,固执的让王智不得不接受。他总是这样,不想让自己欠了别人一点人情。一周单人病房住下来是个不菲的价格,周遇却想都没想就给王智把钱打过去了。这样就不欠什么了,挺好的。那天王智在周遇家门口和他道别,临行前还不忘叮嘱周遇他已经说过了无数遍的事情,周遇应声过后就又无话可说了,等到王智下了几节楼梯之后,他才忽然想起来什么,喊住他说:“王智。谢谢。”“谢个屁。”王智停下脚步,朝少年挥了挥手让他回去。至此,周遇的所有表现都无比正常。他开门关门拖鞋换衣服的动作一气呵成,然后他把药放在鞋柜上,细细打量着他的房子。他再不把这个地方称之为“家”了,只是一个房子。其实他能听见王智和医生在病房外面聊天的内容,听说要他注意一下自己的心理问题。心理问题……有就有吧,谁关注呢?他看着早已被收拾整洁的屋子,忽然将满包的药全部摔到了地上。药盒散落在地上的声音竟让他觉得出奇的悦耳。他觉得自己骨子里应该是有什么暴虐因子,但是他坚持了这么久的理智处事又让他无法将他的愤怒发泄出来,只能对着自己发泄,他知道这种心理应该是很病态的,但是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保持着理智与克制,让他一有什么能供他发泄就停不下来。好像找到了那个让他为所欲为的点,他就知道自己不受人约束了,于是就肆无忌惮起来。他甚至生出了自虐的想法,因为他好像已经活成了一个不知冷热的人,唯有痛觉才能让他感觉到自己还活着。就像那天他喝酒一样,明明胃痛的要死了,可是他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这样才是真实的。他大概真是疯了。王智觉得喝酒喝到胃出血已经是周遇作死的极限了,直到过了两天他接到了从医院打过来的电话,拿周遇手机打的。那时候他还在家睡懒觉,听到消息的时候直接对着电话骂出了声。“周遇他妈的脑子有病吧!他想去死你们还把他拉医院干嘛,神经病啊你们!还打电话给我,是不是周遇那个傻逼告诉你们的!”电话那头被他凶的完全不敢出声,半天小护士才唯唯诺诺的说:“王……王先生,您……您是他手机联系人里面唯一一个能打通电话的人……我们……我们也是想赶紧找人来处理一下……”“你给我把那傻逼从医院扔出去行吗?别救他了行不行?”他一边从床上坐起来一边朝着话筒喊:“给他安排最好的病房我等会就到!”“操。那傻逼有病啊!”王智觉得周遇再这么来两次自己真的会神经衰弱的,可他嘴上骂着,行动却不敢慢了。他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完,一路上连闯了两个红灯才赶到医院。路上他只恨不能问候周遇家祖宗十八代。小兔崽子有能耐,一作不死继续作,非要把自己直接作休克了,要不是情形不对王智都想嘲讽一句“刺激”。刺激,真的刺激,想不到周遇还有这种“舍己为人”的心能把自己的血给捐出去,王智这种“救死扶伤关我屁事”的公子哥都不由得想给周遇鼓个掌。翻着白眼鼓掌。这傻逼,怕是被人骗了吧。王智到病房的时候倒是没有机会当即给他鼓掌,因为周遇压根还没醒。于是王智带着一脸“慈母笑”坐在周遇床前盯了他半晌,忽然就有点伤春悲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