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天佑此言,善安突然难得地灵光一闪,“哥哥骗人,父皇是皇帝,父皇便是最大,他说将我嫁给思昙哥哥,你们便不能不听他的话,他便是抗旨,要掉脑袋的!”“你思昙哥哥说了,就算是掉脑袋他也不会娶你,再说,别人都称你哥哥我为何?”善安想了想,“太子!”“那有没有人告诉你,我今后是什么?”天佑接着问。善安又想了想,身旁人常说太子以后便是皇帝。便道:“皇、皇上。”这傻公主好不容易脑袋灵光一回却被自己绕进去了。天佑一笑,“这就对了,我以后也是皇帝,那时我比父皇还大,我自然可以将你嫁给那怪物。”善安一听就急了,“哥哥骗人,这世上根本没有那怪物!”“怎么没有,你可知西域?那西域之人,个个獐头鼠目,状如螳螂。你若不在父皇面前哭闹说不想嫁给思昙,将来我做了皇帝,我便毁了你与思昙的婚约,将你嫁到西域,让那些蛇虫鼠蚁整日在你身边绕啊绕啊,到时候你再哭闹可是来不及了,谁知你一哭他们不会将你生吞活剥进肚子里。”善安一听,当即就突然噤声了般,吸着鼻子不敢哭了,天佑接着道:“不信你可以问问你宫中的这些人。”天佑早就打点好了公主府的一切,待善安真问起,丫头公公们竟是说得一个胜一个恐怖,害的善安接连好几晚上做噩梦被老鼠螳螂怪抓去做老婆。善安不愿,那怪物便要来啃善安的鼻子。善安一逃,他们便放出了一片密密麻麻的昆虫大军,然后自己便又被那些昆虫抬了回来。“你可想好了,你若执意不去父皇面前哭闹,我与你思昙哥哥不仅会讨厌你,还会再也不理你,从此以后你便只能孤零零地在这诺大的皇宫之中,再也没人陪你玩,给你吃糖葫芦、讲故事,你要生生捱个十年甚至更久的年岁。你知道十年有多长吗,三千六百五十天,要你读书认字你一天都熬不过去的,想想要让你读书读个三千六百五十天是何滋味?怕不怕?这还不是更让人害怕的呢,好不容易熬过这三千六百五十天,便有一群老鼠螳螂怪来迎娶你,从此你睁眼是老鼠闭眼是螳螂,要吃的没有,只有黑漆漆白茫茫的一堆堆虫子,你想想…”天佑前面说的已经让善安不能忍受了,到了后面,善安的脸都白了,见天佑无比认真地看着自己,长着嘴久久没能说出一个字。天佑见事已成,心下松了口气,想着我从此就吓唬你这一回,之后便再也不吓唬你了,也不会嫌你烦了,除了思昙你要什么哥哥就给你什么,哥哥此次对不住你!想着将手里的面具在善安眼前晃了晃,“你可要想好!还有,若你将我今夜与你说的这些告诉第三人,包括父皇,你何日说的,我便趁那日夜里你睡着之后唤来老鼠螳螂怪大军将你扛走。你就算不睡,我便让你睁着眼被扛走,我们都怕怪物,定不会有人去救你。”说完天佑便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开了。当夜,善安就将侍婢们招来问了一通,结果吓得一整夜未敢闭眼。连续几日后,便在皇帝面前哭着闹着满地打滚不要嫁给思昙,问她原因她也咬死不说,皇帝自然是疼爱自己宝贝女儿的。嫁不嫁女儿,嫁给谁,自然优先以女儿的意愿为前提。既然女儿如此抵触嫁给思昙,便也只好由她,第二日便取消了与思昙的婚约。思昙始终都不知,天佑还背着他偷偷做了这样一件事。因此事确实丢人,天佑从未打算在思昙面前提及,只是长大后每每想起此事,便觉得自己对思昙真是病入膏肓了。☆、(三十九)是年,天佑年十六,其父猝然病逝。弥留之际,亲手将这一生都无法轻易放下的万里江山郑重地交与天佑手中,并一再嘱咐此乃祖辈费尽千辛万苦才打下的百年基业,定当全力守护。天佑既有万般不愿,也只能应承天命,继任帝位。待先皇丧期一过,文宇大将军也不知所踪,思昙本是先皇与文宇将军精心栽培的镇国大将军,天佑即已顺应天命,思昙也依先皇遗诏继承了总兵虎符。是夜,天佑一人坐在高悬的龙椅之上陷入了沉思。初冬已至,寒意渐浓,思昙见高坐在龙椅之上的人衣衫单薄,便轻轻走近将一件外袍披在了天佑身上。感觉到来人,天佑这才回过神,看了看思昙,“你何时来的?”“刚来。”思昙早就来了,只是看天佑身穿龙袍坐在龙椅之上的样子,便一时失神想起永烨来。若当初永烨不被驭坤陷害,如今永烨也定会像此时一样坐在高高的九重天上,而不是寄宿于一个凡人的宿命之下。想着想着他便又仔细地看了看天佑,因着天佑此时与永烨几乎一样的容貌,他便忆起了些与永烨相伴的过往来。回忆总是漫长和久远的,忆着忆着,他便忘了时间。“陛下在想何事?”思昙接着道。这几年来,天佑总是怀着“明日”便对思昙表明心迹的心思,可随着明日一天天的到来,天佑却始终未能做到。毕竟普天之下,男人与男人的结合是被视为有悖天伦的污秽之事,就算他不顾一切,可他不能不为思昙着想。如果思昙对他怀着同样的心思倒好,可天佑多番试探,思昙却始终对他摇摆不定,他看不清思昙到底在想何事。若思昙对他无意,他贸然表明心意,只会令思昙苦恼。若思昙苦恼之下拂袖回了天庭,他又去哪儿找他。他总归是怕的,且随着年岁的增长,知道的事情越多,肩上的责任越来越重,他便越来越胆小了。他越来越喜欢思昙,可也越来越无法任性的喜欢思昙。随着父皇的离去,如今重担压身,天下的眼睛都放在他身上,他便更不能对思昙许诺什么了。故对登基以来思昙刻意的疏远,他也默许了。思昙回了将军府,他则独自守着这诺大的皇宫,他原以为这便是最好的,可每当深夜一翻身,闻不到那熟悉的气味,看不到那熟悉的人,天佑的心中不免寂寥得厉害。等白日好不容易见到那个让他夜夜想念的人,他却不能像从前那样肆无忌惮地将他拥入怀中了。他怕,他怕一碰他那好不容易压下的心思便会止不住溢出来,可他也很怕再也不能碰他。“在想你。”天佑只能如平时那般以玩笑的语气说着心底的话。思昙知道天佑此生宿命,知道永烨不管是仙还是人都不会有一丁点儿钟情于他,故也从此没奢求过天佑能喜欢他。他明知如此,可每每天佑对他这般玩笑,他却总忍不住心动。此时也是,他不由一怔,似是苦恼,似是无言以对。天佑见他神情,“我的意思是,在想你想要什么,所追求的又是什么。”天佑始终在试图弄明白这件事,明明是九重天上的上仙,却要隐瞒身份跑到这凡间做一个小小的将军,到底是何事值得他这般费尽心思?可直到现在,他也没弄清一二。见思昙的神情因听了他的说辞缓和过来,他不由苦笑了笑。思昙看了看天佑,才缓缓道:“义父于我有恩,先皇又精心栽培,我此生所求,唯有离国安稳和平。”天佑因不知思昙所想,也是转移话头的随口一问,没想到思昙却答得认真。话里也一点没有提到天佑。还仿佛若天佑当真做了什么不利于离国的事便是天佑对不起他似的。天佑不由心内苦笑,“将军真是衷心耿耿!”思昙答道:“此乃臣份内之责。”天佑无语,不过想想,思昙一心为国与他来说是件好事,这国是他的国,只要他在位一天,思昙便也能陪在自己身边一天,这样也挺好的。“文宇将军,可有下落?”天佑转移话题道。思昙嘴上说着文宇将军对他又恩,实则心和眼却始终在天佑身上,别的人与他来说便是旁人,自然也不关心文宇将军的去向和失踪的原因,“未曾。”“他留书一封说要卸甲归田不辞而别,想必是不希望被人打扰的。”天佑想起少年时想与思昙归隐的想法,“那便不找了吧。”思昙道:“是。”“可还有别的事?”天佑问道。思昙来此只因想见他,哪还有别的事,“没有。”可天佑又不想思昙就这么走了,“无事便陪我去宫外走走吧,我也有很长时间未出过宫了。”又想了想,“听说柳巷新开了家曲不错的勾栏院?”思昙一听,神色立即沉重起来,“陛下今新皇登位,千万双眼睛盯着,应谨言慎行,为一国之表率。勾栏院这种地方,陛下切勿在旁人面前提及。”思昙顿了顿,“若陛下想寻欢作乐,大可以充盈后宫。”天佑说这话本就是为了引起思昙的注意,与思昙一同长大,没发现思昙竟如此会说官话。果真当上了大将军就是不一样,还与那些老顽固一般担心起自己的后宫来了。不由心内一阵苦笑,此前他管思昙的婚事,如今却轮到思昙管他的了。只不过他管毁,而思昙管成,正好相反。他是因喜欢思昙,想来思昙心中当真是没他一分一毫的位置的。“此话是你的意思,还是丞相的意思?”天佑问道。丞相与一干老臣确有向他提及此事,望他能劝劝天佑。可此时他当真是为了天佑不去勾栏院的随口托词,“陛下迟早是要立后的。”思昙道。“我若不立呢!”天佑赌气道。思昙看过天佑的命簿,知道他总有一天会因一个女人而失了心智,成为古修霖口中的昏君,便道:“陛下迟早是要立的,充盈后宫,繁衍子嗣乃立国之本。”“我不就想听个曲而已,你倒东扯西扯管到朕的后宫来了!”天佑很少对思昙说话是自称朕的,与他来说,“朕”仿佛是一条看不见的河,只要说了这个字,他与思昙便会被就此隔开。未到气极之时他万是不会将此字说出口的。思昙虽常常不知天佑心中所想,但天佑生气与否他还是能轻易感知到的,想来也是自己越矩管的宽了,“陛下恕罪,臣一时失言。”思昙立即赔礼道。天佑最见不得思昙这般低声下气的委屈模样,登时就不忍心了,“好了,你起来!”说着将跪地的思昙扶了起来,“真是怕了你了,你要我立后,我便立后,你要我充盈后宫,我便充盈,从此以后我都听你的还不成吗!”“陛下!”天佑常这般不着调地哄思昙,思昙又当是天佑在与他玩笑。“好,不是听你的,这是我分内之事,是我原该做的。”天佑忙道。思昙看了看天佑,仍不知他在想什么,“臣有未完公务在身,先行告退。”思昙刚接任虎符,自然需要处理的事务繁多,如今已忙了近半月,眼下还得忙半个把月才能接近尾声。天佑自知留不住他,便道:“你去忙吧,要注意身体。”天佑不经意间流露的关心也会让思昙心跳加速。不由一怔,道:“是。”见思昙要走,天佑突然想起什么,“古小米可跟着你来了?”天佑至今都未将古小粟的称呼更改过来。“在殿外。”思昙道。“将他留下。”自从天佑与古小粟一同得知思昙是神仙这个天大的秘密以后,二人之间的矛盾,应该说是天佑对古小粟的醋意便一下少了。又因这些年看出思昙确实不喜欢古小粟,两人又怀揣着一个不能说出口的大秘密,天佑便时常找古小粟说一些有关思昙的话。久而久之,古小粟便成了天佑诉说心事的一个活对象。此时心里不是滋味的厉害,忍了这么几月,自是要疏解疏解的。思昙对二人的关系发展也颇为意外,狐疑地看了看天佑,“是。”思昙一走,殿外的古小粟便走进殿中,“末将参见陛下!”“起来吧。”天佑道,接着从殿上走了下来,“陪朕走走!”因此前经常听天佑的牢骚,古小粟一见天佑的样子便知道天佑让他留下的目的何在,“陛下又与将军吵架了?”古小粟跟在天佑身后问道。原本天佑还不知如何开口的,一提吵架,天佑便有话说了,“朕不过要听个小曲,他便让朕充盈后宫,你说朕,朕的心思全在他一人身上,我,我充什么后宫啊我,他竟是心里一点没有我的!”“我看倒未必,将军乃懵懂之人,定是心中有陛下却是不自知的。”古小粟道,“否则他身为一个仙怎会委身一小小离国为陛下这般鞠躬尽瘁。”他虽至今未打探出思昙为何要待在凡间,可思昙刚刚明说了,“他哪是为我啊,是为了他的义父与我的父皇!”说起天佑便不由苦笑。古小粟略微思衬,“如若不然,陛下直接向将军表明心意如何,如此试探来试探去,您多累啊!将军是神仙,想来也不会怕凡间的闲言碎语,我看将军为离国鞍前马后这架势,想必也不是说走就走的。”天佑何曾不想这样做,“不行,对于思昙,朕不能冒丝毫风险!”“那这事可就无解了。”古小粟说着罢了罢手。天佑停下脚步,看着古小粟,“我让你留下是想你帮朕出出主意······”想来古小粟没见过世面的乡下莽夫一个,自然也没多少主意的,“算了,替朕好生照顾将军,若有事,及时来报。”古小粟了然,“臣会帮陛下看着将军,陛下放心!”说罢,便告了辞。天佑还有一大堆公文需批复,本想继续散散心,如今思昙又不在,只会越散越寂寥,便差人将公文尽数送到御书房批复。此后日复一日,转眼间一年逝去。今日早朝,被天佑压了又压的立后之事又被以丞相为首的一干文臣提上台面。天佑本欲再次借口压下去,可看了看殿中思昙那副若无其事的神态,登时一恼,便令丞相着手处理。待下朝之后,天佑才觉口不择言,后悔莫及。见思昙双脚迈出大殿,天佑立即跟上前去抓住了思昙的手将人拽到一旁。思昙反应过来后看了看神情反常的天佑,“陛下,可是有事?”“我……”天佑也不知自己在着急什么,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你,可想我成亲?”思昙知道天佑始终不愿做这个皇帝,可他命里该做皇帝,思昙自然是做一个臣子该做的,“陛下是当今天子,思昙身为臣子,自然是希望陛下早些立后的。”想了想又道,“丞相的意思,大致是想将自己的女儿嫁给陛下。得丞相一派支持,此后内政定当无忧。”天佑知道思昙定会这样说,“我的意思是你,不是君与臣,而是思昙与天佑。”